巴菲有时候会想,要是她不住在这里,家里很多时候就剩下申烽火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的房子会冷得跟冰窖没两样,他待得下去吗?
反过来讲,要没有她,听说公司已经上了轨道的无敌大哥肯定会让他的弟弟们全部搬回国外吧。
那么她算什么?多余的累赘吗?
“小姐,你今天吃得很少,是厨子煮的料理不合你口味吗?”管家看着让佣人收拾下去的盘子里剩下许多食物,不安的问。
巴菲把刀叉轻轻放下,用餐巾抹抹嘴巴。“我吃饱了。”
“那饭后水果小姐要在哪里用?”
“给我个苹果,我带上楼去吃。”她起身,把椅子推好靠拢,良好的家教呈现在该有的用餐礼节中。
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偌大的餐厅门口,管家只能无声叹息。
迷宫似的豪宅,华丽的餐厅,典雅的宴客厅,小少爷看也不看,使用的只有小小姐一个人。
一个小女生,年纪比他的孙女还要小,看她那孤单的身影,实在叫人不忍。
用过晚饭的她回到已经睡了三年的房间,扭亮书桌上的枱灯,还没能把书包里的书本拿出来整理,门被打开了。
会这么没礼貌就进她房间的人,开天辟地就申烽火那么一个。
她转身,不意外的看见嘴边撕裂、眼角淤紫的他。
晚饭时没看到他的人,大概也知道他又“应召”出门,这不是第一回,也不会是最后一回,受伤也是。
她没吭声,熟练的爬上床,床头的柜子上放着申烽火不知道从哪个时候拿进来放着就再也没有带出去的医药箱。
申烽火不客气的坐在自己老位子上,看着巴菲整齐清洁的房间,说要自己照顾自己,她把这话贯彻得很彻底。
她一直很独立,生活上的细节很少麻烦别人,换下来的衣服袜子会主动丢到分类的洗衣篮子里,不必佣人来收,也不在外面逗留,一下课准时回家,生活作息规矩得像个小老太婆,简直不可取。
之前为她请来的保母待了没几个月就自动请辞了,像她这样的小孩需要什么保母——那个保母留下这么一句话。我呸,还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那么喜欢打架为什么不考虑去打篮球还是踢足球?”同样可以发泄精力却远比帮派械斗要好得太多。
又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她下手也不客气。
从医药箱里熟练的拿出优碘、棉花片,巴菲先替他抹去脸上的脏污,再用另一片棉花沾了碘酒消毒,最后用紫药水擦过伤口,算是处理完他带回来的光荣战绩。
“喂,把东西拿出来。”他喊着在收拾东西的她,一点也不在意刚刚她有多么粗手粗脚。
反正他皮厚肉粗,也不当一回事。
巴菲把医药箱摆回原来地方,慢吞吞的在书桌前坐下,拿出今天新发的本子还有透明书套。
两人极有默契的一来一往,很快每本新书都黏上书套,二十几分钟后,巴菲不只拥有崭新的书本,铅笔盒里的七八枝铅笔都让申烽火用单刀刀片削得圆润光滑。
申烽火抹掉手里的笔灰,真是夭寿,他对自己的课本都没那么重视,刚才在外面干架干到一半,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件没做的事,只好把剩下的人渣交给少爷跟小胖解决。
他半路落跑回来被干谯见色忘友,他以伸出中指,当作回应。
虽然有时候他也不免奇怪,又不是她老爸,干么念兹在兹,只要有关她的事情火烧屁股也要做到。
可是,转眼看到她笑咪咪的眼,那副心满意足的娇怯怯模样,申烽火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未来,他还是会把这丫头的事情摆在第一,不论何时何地。
人家说一物克一物,这样算吗?
“申巴菲,上体育课了一起去换衣服。”
整个教室的人都走光了,男女合班的班级一到体育课时间,各自带开到男女体育教室去换运动服装,已经跑到走廊的女同学不忘招呼巴菲。
她抬起略带苍白的小脸,“替我跟老师请假,我不舒服。”
“要送你去保健室吗?”同学踅回来不是很确定的问。
巴菲重新趴回桌面,摇头。
同学的同学开始催促,“舒灿,快点啦,铃要响了。”
“那我走喽?”这叫舒灿的女生又看了眼巴菲,这才小跑步追上同学远去。
人都走光了,空空的教室剩下巴菲一人。
肚子还是闷,怎么办才好?
昏沉沉的不知道过去多久,没听到有谁进了教室,一只手却很自然的直接摸上她的额头。
“喂,你怎么了?”变声期的男声又刻意压低了嗓子,没有难听得像鸭子,比较像石头磨过砂纸,不过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没反应,是睡着了吗?
这小老太婆怎么想都不可能跷课,却在操场看不到她,申烽火可没看过她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有些忐忑。
他从操场找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看她这副德行。
被当成米糠袋摇来晃去,巴菲真的很想直接赏个锅贴给他,这行径嚣张的人又跷课了,他到底有没有把老师放在眼里?
要不是自顾不暇,她肯定跳起来骂上一顿。
“啊喂,我在问你话,不会回答喔。”
她朝申烽火勾指。
他什么防备都没有的凑上耳朵,一下抬起头,脸色诡异。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好像猫叫声,说什么要这么神秘?
“我说……我那个来了。”巴菲红了脸。
“那个是什么?”
“大姨妈啦!”
“你哪来的大姨妈,我没听过有这门亲戚。”
厚!“生理期啦!”
申烽火搔头好一下才想通,可疑的红打他脸上一闪而过。“那关我什么事?”
她没了声音。
好一下子,他开始搔着胳臂,左手搔完换右手。
“你能走吗?我……先送你去保健室。”
“你去帮我买卫生棉啦。”她头不敢抬,拳头握得很紧,肚子闷痛翻搅,最惨的是她什么准备也没有,连厕所都不敢去。
靠,那女生的东西,他一个大男人……可是看她那不舒服的样子。“你去保健室,我买了给你拿去就是。”
“我不敢去。”蚊子的声音,带着哭声,她脸色比墙壁还要白。
上辈子他到底欠了她什么,这辈子要做牛做马,连卫生棉也要替她买?
申烽火想来想去,脸色翻了几番,终于想透,脱下他的外套丢给她。“你是猪啊,用我的外套围着,快去啦。”
“你的外套很臭。”
她居然还敢嫌弃,找死!
“申巴菲你有种就再说一次!”
她承认她没种。
后来,申烽火不只买了巴菲要的,还多带回来一样东西。
他恶声恶气的叮咛,“等我走开才可以打开,听到了没有?你要是敢现在打开我一定让你好看!”
她点头。
申烽火逃得后面像有鬼在追。
她把小纸包打开,看到里面是一条免洗棉布小裤裤。
她的脸孔爆红。
难怪他要逃~~
她好想去死啊!
过了几天,申烽火端来一碗黑呼呼的东西到她房间去,一副施舍嘴脸。
“喝掉它。”
“这是什么,毒药吗?”八百年没好心过,无事献殷勤,有鬼。
“叫你吃就吃,哪那么多问题。”他居然没发飙。
巴菲仔细看那瓷碗,里头的内容物虽然焦得厉害,卖相也差,却是货真价实的红豆汤。
她舀一汤匙送进口中~~
“怎样?”
他可是好不容易从小胖嘴里问到女生那个来得吃点什么补的,小胖上头有个老姐,这方面懂得比他多。
朋友教学相长,这小胖总算还有用处。
小胖附赠的金玉良言里还说了,这期间的女生脾气阴晴不定,跟一颗定时炸弹没两样,男人宰相肚子能撑船,绝对不要跟她们计较。
“很甜。”除了烧焦还甜得腻人,他想打死卖糖的吗?
“很难吃?”
他难得的好脾气比天降六月雪还稀奇,也因为稀少,转瞬就无踪影,巴菲看着申烽火拧起来的眉头,赶紧摇头。
吃会没命,不吃也会没命,好为难喔。
几经挣扎,在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是把他难得善心大发送来的“甜”红豆汤给吃完,然后把碗完璧归赵。
申烽火拿着碗下了楼,直接钻进厨房。
不到一秒钟发出地震般的怒吼,“我呸!我呸!巴菲你是脑震荡的猪啊!”
那已经不是难吃两个字可以搪塞过去的甜,楼上那个笨蛋居然闷声不吭的吃下肚去,这不是献殷勤,是……谋财害命啦。
不过他是不是还有点天份,没把糖粉跟盐巴弄混欸……
房子隔间远,隔音设备好得很,巴菲当然听不到他的咆哮。
她摸摸有点涨的肚子,想了想觉得不妥当,去什么都有的医药箱摸出几颗若元锭吞进肚子,确保小命安全。
以后不管申烽火哪条神经不对送东西来给她吃,能拒绝就拒绝,不能拒绝……这可能性看起来比较大,她只能用力锻炼自己的铁胃,阿门。
第三章
霓虹,在不夜城里跳动着。
名闻遐迩的补习街,晚上十点半,学生像泄洪的水漫进更多更多的人群里,无声,疲倦的。
一直到走出补习班大门,巴菲才大大的喘了口气,比起补习班窒息紧迫的气氛,即便外头充满二氧化碳的空气还是可喜多了。
没有起色的成绩使得她上课、放学,看《幽游白书》、“国语日报”的童年生活终于告一段落,下课后的她被指定进了这间师资优良、升学率超高的补习班,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跟她同样命运的国一生多得要命,每个人都想拚命往上爬,就像溯游的鲑鱼,只是不知道这股推力究竟是出自本人的意愿还是家长。
一想到从今往后一、三、五、七,一个星期将有四天要来报到,鸭子听雷的日子恐怕只会多不会少了。
“肉饼脸,干么垂头丧气的,谁欺负你?”机车声近,一辆哈雷嚣张的挡住了正要过马路的巴菲。
哈雷的出现吸引了许多目光,毕竟,只要是男人都想拥有一辆哈雷这款梦幻逸品。
但是,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少男……机车上的骑士既没戴安全帽,也没有任何装备,一件破膝牛仔裤、一件浅蓝色圆领衬衫就是他的全部。
“你什么时候买的机车?”
本来就为非作歹的人这下子有了车无异是如虎添翼。
“拉风吧?上来,我带你去兜风。”
“你没有驾照吧?”
“那又怎样?”
“不怎样。”巴菲绕过车头,还是早点回去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再说学校的功课都还没做,看来想十二点以前上床是梦想了。
这阵子老是没睡饱,整个人累到连黑眼圈都出来了。
见她不买帐,申烽火追了上去,车是用牵的。
马的,明明他一堆粉丝都对他的新车流口水,这丫头却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啊是怎样?
“申巴菲你不搭我的车是怎样!”他只要一火大,就会连名带姓喊她。
“不怎样,我只是不想拿小命开玩笑,你还没满十八,没驾照,我不想坐你的车就这样。”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这哈雷骑起来刺激过瘾,牵起来……该死的重!
巴菲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后来干脆跨上人行道跟申烽火划出楚河汉界的距离来。
申烽火实在很想赏自己一巴掌,他常常动不动就威胁要揍她,满口脏话都没看过她生气,现在她不笑了,半敛的眼藏不住深潭底的晦暗心事。
他把车子往街边一放,三两步轻松的追上她,一掌压着她的头。
“喂,你这样阴阳怪气的不像我家的肉饼脸喔。”
巴菲几度想躲开他的魔爪。“你不要这样啦,很多同学在看。”
“要看就给他们看,谁敢多说,看我的拳头硬还是他的硬。”他承认自己脾气乖戾,解决事情的唯一办法就是靠一双拳头。
“你只会打架闹事,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她少见的浮躁,一头扭开申烽火失了防备的掌握。
“没想过。”他很坦白。
对他来说跷课记过是家常便饭,惹出来的事、闯出来的祸不会比天上的星星少,他的未来其实也就那么一条路,组党结派,就这么回事了。
“你可以不想,我却不可以。”
申烽火听不懂她话里的深意,他太肤浅,没错,不过对于她他可以换个方式。
“你今天的课上得好不好,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这下真的问到她的心事。
她垂头,甜蜜蜜的小脸像吞了苦瓜。
“不好,英文、数学我都听不懂。”
“啊,那怎么办?”
“凉拌!”她的成绩没起色,这家伙的也是一片满江红,问他等于问道于盲,多问多伤心而已。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
“对了!你的机车咧?”
有人不当回事的凉凉应道:“丢路边去了。”
“什么?!”那可是很多钱的东西~~
“谁叫你不鸟我。”
嗄,又她的错?
“申烽火!你不要什么都赖给我。”超讨厌的。
“不然咧?”
她没敢怎样,她是俗辣。
只要恶势力横眉竖眼,她立刻正襟危坐。
她就是没那胆子去向无敌大哥告状,看到申烽火就没来由的一阵胆怯,只好无时无刻的提心吊胆,无时无刻的习惯被欺凌。
她到底何年何月才能脱离魔掌呢?希望不要遥遥无期才好。
黄晓,是巴菲他们这前段班的班长。
他长得雪白聪明俊俏,成绩优异,一看就是老师喜欢的优秀学生模样。
平常除了收发生活周记跟班费,巴菲并不觉得自己跟他能有什么交集。
会开始讲话源自于一张发下来的随堂测验考卷,黄晓不知道基于什么想法,将她抱了鸭蛋的数学卷子往桌上一摆之后,五指压住试卷,“下课后你有空吗?这里面你不明白的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互相研究一下。”
班长耶,人家都开口了,巴菲哪来的胆子说不要,那可是会引起公愤的。
“为什么?”
“上学期各班级平均下来的总成绩我们班被你的分数拉低了,老师让我过来辅导你,希望可以让班级的成绩往上提升。”
糗死了,谁来挖个洞给她跳?!
“我可以说不要吗?”
“最好不要,我的时间很宝贵你是知道的,我完成老师的托付,你的成绩得到提升,一举两得,这样比较好。”
看起来这个小老师是推托不掉的水蛭了。
“我还要补习,一星期只有二、四两天有空。”要他来迁就自己,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男生一定不肯。
黄晓只稍稍想了下便满口答应。
人家小老师都不嫌累了,她这坐享其成的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赶鸭子上架喽。
黄晓的说明清晰,试算扼要,老实说他在解说的当下,巴菲发誓自己完全可以理解,可是等到补习班的小考成绩下来,个位的分数,丝毫没有起死回生的迹象,不管把自己骂成猪头的猪头也没用,这不能怪人,是她的能力不好,智商果然是有别的。
能不能不要上缴考卷,譬如毁尸灭迹之类的,这种成绩拿出去只会笑掉黄晓大牙,让他这优等生更看不起自己。
“你要不要去找别人讨论功课,我只会耽误你的进度。”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启齿,事先想好的开场白一点也没派上用场,人都有自尊心的好不好,尤其是在那么优秀的男生面前。
要是他可以因为自己的烂成绩回去告诉老师她是块涂不上墙壁的烂泥,应该两个人都能同时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