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吟一阵,道:“褚老伯,你这间密室有几人来过?”
褚远抓抓一头斑斑的白发,喟叹道:“我这藏书楼传自我的父辈,密室却是我掌管书楼后才特地营建的,到现在也快有三十年的光景了,但进来的客人扳着手指头就能数的出来,算上宁平师父和你,也不会超过一十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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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一点异象
我仔细看过,那些残页上的口子都是旧口,当初我翻看这本书时,整本书上积了一层灰尘,显是很久都没有人翻看过。不管那撕书之人是谁,他前来这密室撕书的日子都不会太迟。
这会儿,褚远已经重新把密室里的重要藏书检视了一遍,没有任何丢失书——褚远本来就极注重藏书的存放情况,外边的书卷自然由仆人可以代劳,但这密室之中却是他自己亲力亲为,是每个月都会检视一番的,那一千多卷的书,层层叠叠,自然不算少,但他却似早已将所有书目烂熟于胸,加上独特的点算方法,不过一个时辰即已把那一千来卷的书都核对了一遍。
“会不会是有什么人趁你不注意偷偷闯进来?”
“可能倒是可能,但成功的几率不大。藏书楼所在庄子的八名四处巡警的壮汉之身手均属不错,外加一个哨塔,守塔之人又是耳灵目聪的有名镖师,加上仆人家丁等,少说也有十五双活动的眼睛。加上这庄园也不大,要完全避开他们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况且,我还有阿城那难得的一种痴心和一对冷眼呢。”
仆人家丁中,只有一个名唤阿城的长厚老仆才知道归远楼里有一个密室,并可自由出入。
此人年轻时是个落第书生,才华满腹,爱书如命,弱不禁风的他为了抄录一本好书可以毫不犹豫地顶着个大风雪在雪地里走上个一天两夜。捱到回来的半路上,他的眼眉早已结冰,手脚先后僵冷麻木,后来晕倒在雪地上,气息奄奄,如果不是路过的好心樵夫把他扶回家中,只怕凶多吉少。
正是这种好书不好命的劲头打动了同样嗜书如命的褚远,此后两人渐渐相熟,二十多年前,那书生落第后心情惨淡,后到褚家自求为仆,他只提了一个怪条件,即农闲、雨天和晚间时节可以自由前往书楼看书。褚远爱惜他的苦读好书的心思,从不将他看成仆人,每每以知交之谊相待。
阿城骨子里仍是个笃诚的书生,最近几年腿脚不便,渐渐少上得楼来,但床头桌案,书却散放成堆,苦读乐读心思不稍减。据说他早些年曾遇一异人授法,开发了瞳术,能察秋毫于极细,是故他的瞳力远盛常人数倍,因感激褚远多年来赏识和呵护之意,常常自发巡视山庄周近及归远楼上下,以绝书患,有这样一颗爱书护书的痴心和察细于微的一对冷眼,即便盗书之人有些高明手术,却也绝难无知无觉地进得山庄来——因了他的痴心和冷眼,归远楼顺利擒下一十三个盗书人,个中不乏大盗巧寇,连当年名动一时的南朝大盗梁上人也是栽在阿城的那对冷眼之下。
褚远停了半会,续道:“除了阿城。当年大和尚还把我打造了一些特殊的防盗风铃。除非对方能在一进来就把那分散在密室里的一十八个风铃都在片刻的工夫里捂住,不让它们发出半点声音,若是慢上半拍,他的隐秘行踪只怕要被一大阵的震耳铃声搅个大乱。”
这房间藏有风铃,我倒是知道的,获准进入密室看书的几天时间里,在翻动四处的书卷时,我无意发现了其中的十三个——我以为都找齐了,不曾期想还有另外的五个静静地隐藏着,等待一丝惊动。
这些风铃都制作得极为精巧,遇到稍大的一点流动的气息就会发出一阵叮叮铃铃的响声,别处的风铃无论多或少,响起来都特别动听,这里的风铃却是特殊之极,超过三个同时响动——所合成的声音就会变得极为紊乱、刺耳,很容易引起这寂静书楼里外的人的注意;超过五个,便会触动隐藏的机关,某一道隐蔽的缝隙里便会迅速喷出无色无味的气体,可以在顷刻间将人熏晕——不消说,这气体和那奇巧风铃一样,都是宁平和尚的怪才之下的一应手笔了。
之所以知道得比较的详尽,并不是宁平和尚和我提过,只是因了初入密室的一天半时间里,我翻动书页动静稍大又或是走动时的脚步声太大,触动过其中的几种机关。
亏虽然没有完全吃,但我却长了一智,此后每每以极轻极柔的动作从书架上取出几卷想看的书,拿到密室外边的书桌看,一俟看完了再自行放回密室。
褚远也极爱看书,常常在密室里一坐就是半天。
阿城有时也上得楼来,他见人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淡淡一笑,轻轻一点头,便径自去拿书架上抽下一本自己想看的什么书来,他的一对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书里的那一行行或娟秀或挺拔或飘逸或丰美的字,时而愁眉,时而短叹,时而会心一笑,他静静地感受着文字里边的那一个小小世界和那些凝滞的时间。
我们一老一中一小,常常在这书楼里各据了一角,光影消长,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彼此书页的翻动声。
十月初十。
无风,极闷。
黄昏过半。
四周的暮色渐起渐浓。
褚远因为接连几天只顾勤读,有些困乏,下楼休息去了,阿城午后上来一会,从书架上抽了一册书静静地下了楼。
偌大的藏书室里,我独自一人在静静地看着书。
双眼因为久视而有些暗暗作痛,我站在窗前出神地望了一会外边的萧瑟暮色。
然后,我燃起一对蜡烛,一盏搁在了书桌上,我自己却端起另一盏往一旁的书架走去,古绿的铜烛台在烛焰下闪出一点动人的光亮。
密室已经关上了,褚远又下得楼去,那开那密室的详细手法我虽一一看在眼里,但主人家不在,自己贸然去开,于情理上颇有些不便。我就近停在一旁的书架上,往那些排放得密密实实的书一阵审视,想再从上面抽下一册什么喜欢的书看看。
“啊,又找到了一册喜欢看的书。”我心头一热。
那一层书塞得满满的,我手上略略用劲抽了小半会,才把那册想看的书给抽了出来。
转身往书桌走去,只走了两三步,背后咚咚几声响,回头一看却是掉下十几册书来。
我俯身把那些书轻轻捡起,摇动的烛影之下,有好一些灰尘在四处飘动——忽地,我瞥见其中一处显出一段透明的人形的痕迹,正惊疑间,那灰尘突又一乱,仿佛受到什么气流的影响——桌案上的蜡烛烛焰兀地偏了一偏,我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但那烛焰又是一动——几乎是同一时间里,我身边静静持拿的这盏蜡烛也是一动,奇诡地跳跃了好几下。
巧合不能同一时间出现两次——有人施展了隐身术!
来人不仅胆子极大,身手还相当敏捷,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了一众守卫,然后又轻轻巧巧地来到了藏书楼里,如果不是那些意外掉落的书卷激起的灰尘,我也要被他十足十地戏弄一番,谁又能想到有人会用隐身类的法术前来偷书,而且还能把法术效果维持得那么好那么出众。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把书一一放到那架子上,转身时却偷偷把怀里揣着的水晶匣子掀开一角,掐断了其中一节月灵草——化解师父身上的蟒毒只用掉了一大株月灵草,然后他取走了三无株存放在道观。其余的,师父却没怎么理会,只让我妥善保管。
悄悄往指上染点些汁水,然后我以袖遮面,一脸困倦的打着哈欠却把手往脸上一抹——不知情的人见了,怕要以为我是在揉脸醒神呢,其实我正是借机把月灵草的汁水弹入眼眶里。
双目闪过一片清凉,片刻工夫之后,月灵草即已经完全生效。
眼前的事事物物维持着原有的色彩和大小,但光影却变得灰白、暗淡了些——受暮色和烛光的限制,原本只能看清六七尺范围内的东西,但现在我却惊讶地发现——只要我凝神去看,再细小的事物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现在我就清晰地看瞥见一朵远十丈远近的篱笆旁长出的酒盏大小的黄花——这月灵草提升了我的基础瞳力只怕不下十倍!
我在书架间随意地踱着小步,左手拿着的那一盏蜡烛有烛光轻轻跳动着,诸事如常——除了一个透明的人形影像站在倒数第五行的书架右侧,他轻轻地移动着步子,伸出一根手指往那些书脊上极轻地划过,似乎正在找寻什么似的。
我故意放缓脚步,不时在书架前停下,东翻西看,眼角的余光却始终不离那神秘的盗书人。
那个透明的人形影像在书架间转了几圈,在地上愤愤地跺了几下脚,他的心里大概十分气恼,脚下用了点力以至于地板上发出一点声响来——我故意把灯光往那边一照,他果然站定,似有些紧张地望向我,我奇道:“怪了怪了,什么都没有,难道是我听错了?”
那个人形影像闻言,仿佛很得意似的的,伸手比划了几下,却是在冲我做鬼脸。我暗暗觉得好笑,这盗书人怎么竟像个女孩子似的,生气烦恼时就不由自主地跺脚,得意时还做鬼脸相戏弄——这保密功夫做得也太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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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盗书之人
说是这么说,但那人形影像好像也有些门道,他围着书架东转西转的,竟渐渐走到那一堵墙前——密室就藏在墙后,他开始伸手在墙上摸摸碰碰,竟似在找那隐藏的机关——天知道他是从哪里打探到这藏书楼里有一个密室的。
我大声地打着哈欠,再次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然后我用了几分埋怨的口吻自语道:“唔,褚老伯怎么还不来,都这么晚了,不是说晚间要和我一同挑灯夜读,钻研那些难得一见的奇文异书吗?”
透明的人形影像愣了愣,仿佛在沉思什么。
我把一本书取下,翻了翻,轻声笑了一回,喃喃道:“算了,反正书又不会跑掉,那就明天晚上再去看吧。”
然后,我就一屁股蹲坐在书架旁看起书。任何人瞧着我此时的专注神态,都会明白这个人小半天内是不会离开这书架的。
那人形影像又是跺跺脚,先是看看我接着又是看看那堵墙,他想了一阵复又张望了一阵,竟拍拍手伶伶俐俐地自窗户向外跳去了,几个跳跃之后,再不见有身影跳起,隔了一会,远远听得一阵马的嘶鸣声,我起来向外极目四望,哪里还有什么人形影像的踪影,对方俨然已消失在一片苍茫的暮色之中。
我耐心地等上一会,装出随意的样子逐个地“逛”完那些书架,房梁、墙角、归远楼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那个人形影像确是真的离开了,看起来是我的那段自言自语起了作用,他真的准备明天再来盗书。
半个时辰后,褚远和阿城一起上楼来,一脸的沉重神色。
褚远低声道:“小乙,宁平师父那边有来信。”
我问道:“信里该不是提醒褚老伯最近有人前来盗书吧?”
褚远脸色一变,怔怔地点下头。
我也趁此机会把自己发现神秘盗书人的事情大致和他们说了一通。
“宁平师父的预警果然是对的。”褚远轻轻叹出一口气,随即自袖中取出一物件递了过来,却是宁平和尚的一封亲笔信札。
信札上,宁平和尚说自己已得到可靠消息,最近一两天会有一个身手极出众的人前来盗书——目标还是那鲜为人知的密室藏书。因此人手段高明,宁平和尚再三叮嘱褚远,务必小心在意,尽量设法拖到他到来时。
“信是宁平师父早些时候用信鸽传的,一刻钟前才传到我的手上。这一会儿他也该起程了,快的话,明天午时前当可以到来。”
我们看信、说话这一阵,阿城已端了盏蜡烛在藏书室里一阵走动,片刻之后,他一脸心事重重地回来了:“褚公,今天果然有人来过,我在书架下发现了六个半若有若无的脚印,以及五处书卷上的轻巧翻弄痕迹,甚至还在——”
褚远做出一个就此打住的手势,轻叹道:“阿城,我相信你的判断。”
我此前和褚远说到盗书人的事情,并没有提及到相应的细节,这时听阿城这么一说,不禁暗叹:“阿城老叔的瞳力果然不同寻常,我所瞧见的那些细微痕迹几乎被他一处不漏的找了出来。”
考虑到盗书人可能就在附近窥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归远楼这边并没有什么大的举动,除了阿城取代我留在藏书室里挑灯夜读——这夜读自然是虚虚实实的,既是阿城一向的乐读苦读精神之再现,也是此时形式紧迫之使然。
尽管我再三坚持由自己来负责守夜,但褚远和阿城都不同意。亥时将尽,褚远自回卧房休息去了。阿城又连连催我,我拧不过他,只好照旧打起地铺——这深秋的时节,夜间的凉意已颇有一些,我睡在藏书室一角,自求草率简单,虽只一张席子、一床被子也是睡得安安稳稳。
没办法,谁让宁平和尚在信末说上那么一句:张小乙是个可靠的牵制战力,宜适当保证其作息,不可过劳。
唉,这宁平和尚。
不知是不是之前十几天看书太过劳累,我这一觉竟睡得尤其香浓,醒来时,日头早已晃得老高。
阿城竟还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看着书,也不知道他这样一个文弱中年书生是哪来的过人毅力。
光影晃动得并不快,但浓浓的夜还是很快涌了上来。
不知什么地方,有两三只忘记了季节的秋虫还在凄凄地叫着,鸣声一下比一下喑哑。
亥时将近,远远地瞧见了一个透明的人形影像一路左躲右闪、机警非常地入得山庄大门来,他先是轻易地绕过了两个提着灯笼巡夜的壮汉,继而隐在暗处的角落里蹑手蹑脚地小步行了过来——其实,他隐身之后整个人的气息极其细微,即便他有点大动静,那些壮汉们也不容易发觉,但他始终小心翼翼的,竟不肯冒半点儿险——此人的身手兴许还称不上特别高明,但他的一颗玲珑心却是不好对付。
他来得好像正是时候!
拥有那对冷眼的文弱书生阿城还在他的小房间里殷勤地翻动着手上的书,烛光摇曳,瞧样子,脸上也很有些困意。
临近归远楼,影像忽地停住脚步,往四周一阵打量,确认没什么异样后才往这疾疾奔来——身形大小俱如昨日所见,俨然是昨天那个胆大心细的盗书人。在这宁静而平凡的小山村之夜,他的身影倏隐倏显,敏捷非常,不多时已入得藏书楼来。
重重的书架之中,有一堵墙半开着,隐约传来一些细微的话语声。
影像似好奇心大动,渐渐靠上前,终于忍不住探出半个头要去窥探那暗室的秘密。
就是在这时,冷不丁伸出一只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身上抛去一大碗的破隐符水。
影像大吃一惊,向后急退六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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