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虽然还不能动,我努力地转动着眼珠子,这四周还是一片明亮,我还躺在那块高台上,被寒冷包围。所不同的是小黑和云钗没有踪影,莫不是小黑觊觎云钗美色,把我灌翻了胁持美人而去?不对啊,小黑看云钗的眼神,怎么都跟觊觎搭不上边。
「小黑?」我再试探着叫了一声,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没有回音。他出去了么?过了好久,身体开始慢慢变暖,我艰难地坐起来,「好疼!」
疼的原因是我的头发被自己的手压住了。我一低头,天呀,我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长的头发!黑黑地披散在高台上,怕是有两三丈长,我的头发不是才被云钗给剪掉了么?虽然是自己的头发,不过看上去还是好恶心。再一看手,哇,更恐怖,指甲居然那么长,黑山老妖看了都要甘拜下风。
记得旁边的白玉架子上有刀剪,我拿起来一看,怎么能锈蚀成这个样子了,用这个剪指甲还不如自己掰来得快!
那死小黑到底给我吃了什么催长素,同情我头发短也不是这个办法吧!我怒气冲冲站起来,和长得要命的头发搏斗,实在没办法,最后只能一把火将它烧断掉。
小黑……你好啊你,被我抓到一定叫你到奈何桥下游驴式!
心里惦记着于镜,又想着怎么报复小黑才好,我跌跌撞撞下了高台,才走了几步,看见那磷光闪闪的墙上居然有密密麻麻的「正」字刻痕,最开始的笔画丑得要命,极似出自刚刚学字的孩子,到后面字迹简直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不过到底是谁这么无聊在墙上刻那么多「正」字?算了。我开始摇摇晃晃朝着入口走过去,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小黑回来了?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抄起身边的一个花瓶高高举起,准备跟他来上演个相见欢!
于于于于于于于于于于于于于于镜!
转过来的那个人,银色闪亮的长衣,温文尔雅的举止,眉眼含笑,风雅无比,不是于镜是谁?
我太吃惊了,收势不及,所以花瓶就按照原定路线飞了过去。
花瓶砰得一声砸碎在地上,我则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圈住。
从来也不知道体温和稳定的心跳,能令我如此安心。
一只手轻轻梳理我的头发,「你辛苦了。」耳边低语,勾起我这几日来的不幸回忆。不过结果好一切都好,看来小黑没骗我。
我略一失神的当口,于镜些许紊乱的湿热呼吸撒落在我脸上,温热的唇触及我的额头,磨蹭着我的眉间,就势向下,幸好我反应还算快,伸手向上一扶他的下巴,「刚恢复你就在想什么呀!」
于镜苦笑着稍微移开些,轻声说:「我想你。」
我喉头一紧,竟又说不出话来。
于镜的额头抵着我的,柔声低语,「你让我想你好不好?嗯?」
我不好意思地嘟囔着:「你要想我我还拦得住么?」
于镜笑了,感觉上已经是好久没有见到过他这样的美丽笑容,他平视着我的双眼,突然靠近,轻轻在我鼻尖一舔。
我心里一热,脸上一红,暗叫不好,这气氛太怪异,而我为他所紧紧拥抱的姿势也很暧昧,这可不好,一点都不好。
「于、于镜,我我可是男的。」我推他,口齿不清地申辩。
于镜偏着头看了我一小会,「我是人,你是狐,我连种族都不在乎,还在乎性别?」
这么说也有理,可是……
突然想到一根救命稻草,「我我还没有成年,你你你不能乱来。」我强调了一下,「这是你们师门的规定哟。」
于镜突然放开我,但他脸上却丝毫没有丧气的表情,「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好端端地在这里?」
「小黑救了你?」我试探着问,虽然我也觉得奇怪,小黑怎么这么大本事。
「你有没有仔细看墙壁上的刻字?」
「不都是正字吗?」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于镜仰起头,看一眼墙壁,「对,不过这上面的每一笔都代表一年。一共是一千一百二十三笔,前面一千零四笔是小黑刻的,最后一百一十九笔是我刻的。」
「什,什么意思?」我手心冒汗。
于镜转过头来看着我,从容地笑着,「就是说我长睡了一千零四年,醒来后在这里等了你一百一十九年。」
等等等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搞不清楚了!
我一把拎住于镜的衣领,「你立刻解释,立刻给我解释一下!」
于镜微微颔首,「别急,坐下说话。」他牵着我的手领我回到高台处,轻轻拂去灰尘,让我坐下,他握着我的手,热力穿透过来,我有那么丁点魂不守舍的感觉。
于镜黑亮的眼睛注视着我,「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好不好?」
若是别人用这样的表情提这个要求我怕是立刻会答应……但于镜,鉴于他一向表现恶劣,就需要我再三考虑了……
可是于镜在恳求我,虽然他没有说话,可是那双黑色湿润的眼睛一直在恳求我,我迟迟不答,那剔透的眸子慢慢似有水气笼罩,我的心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软化了,我点点头。
「灵魂长时间离体,是大忌。我仗着功力一直这么来去,耗尽了千年修行,所以长睡不醒,其实无人可救。」于镜缓缓道来,「只能靠长睡千年恢复。」
「可是你说可以救你!」我急急问道。
「我骗你的,」于镜继续说道,「不思打定主意要永远闭关不出,突然就只剩你一个人了,你一定不好过。我决心让你下山,可又担心你受欺负,所以我给了你我派掌门的信物……」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那红玉那么重要么!我给小黑了!」
「红玉?」于镜想了好一会,「哦,那个呀,是我在路边摊买的,就值十两银子。」
哇,云美人不愧是于镜的师妹,估价真是一等一厉害,简直分毫不差。
「我给你带着它,只是为了回避别人的视线。万一有什么,被抢走的自然是它。」于镜笑着,侃侃而谈,「我给你的腰带才是我信物,我派弟子见了,自会照应你。你带着它我就可以放心了。」
「这你就放心啦?天真,世上坏人多了去了!」
「可是最坏的都在我的门下。」于镜笑着,握紧了我的手,「靖山,是奇人异士汇集之地,不管你到这里来能不能遇到我派门人,你一定能遇到好玩的事情,交到朋友,分你的心,就算最后发现无法救我,你也不会那么难过孤独了对不对?」
「你是为了我?」
「你不是遇到云钗和小黑了么?那茶馆好玩不?我亲手提的字哦。」于镜轻轻带过话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知道,那种破名字除了他没人想得出。
「云钗和你是什么关系?」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一千年前的醋,你还吃啊?」于镜刮刮我的鼻子,「云钗是我的师妹,没别的,就是偏执!我勒令她不得太靠近我,当时闹得无人不知吧。」
「可是,她看上去是那么美,那么楚楚可怜……」我回忆着初见她的时候。
「若不是你身上的腰带,她早把你分尸了。」于镜摇摇我的手,「她聪明伶俐,听你说了我的事,再看到你腰上的腰带,自是知道无假。善于炼药的她炼有十日一梦,于是自己服下。」
「她干嘛服下?」我不解。
「大概是觉得没我的千年没法过,所以准备千年之后再和我相遇。」于镜笑笑。
「自恋!」
「是,不过遇到你之后我都改成恋你了。」于镜凑得好近,呼吸都拂到我的脸上。
我看他现在是时时刻刻不忘肉麻,不自在地偏过头,「后来呢?」
「你遇到的驴妖小黑,也是七窍玲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以给你灌药。还真给他算准了,嘿。十日一梦会让你的身体成长十天如一日,也就是说,现在你身体的情况大概相当于过了一百多年,不过你的年龄,可是如假包换的一千多岁了!」
「那,小黑人呢?云钗人呢?」
于镜叹了口气:「妖兽的性命,不过一千年左右,我醒来后追到此地,大约守候了半年的时候小黑来了,他已经是垂暮之年。不过它还真是个好朋友,每年都不忘来此在墙上划一道。他已知天命,无法与你再见,所以托我告诉你一声,谢谢你当年的药丹。」
小黑,那个好像作者角色设定错误才出现的小黑,早已无法再见了么?
我连忙问:「云钗呢?」其实我没那么想知道她的消息,只是若不说点什么,我就想哭了。
「她比你早醒十多年。我曾勒令她不得靠近我,所以我在此,她就必须离开。」于镜叹了口气,「千年之后,她还是半点未变。」
我沉默了,其实我有点点能体会云钗的心情。
「对了,我师父呢?」我突然想起来,赶忙问。
「不思他修行的洞窟早已经倒塌,我也施法找寻,毫无影踪,怕是已经羽化登仙。」考虑到我的心情,于镜安抚地拍拍我的肩膀。
我心里闷闷的,很难受,大概是一种一觉醒来,失去一切的感觉。
师父、小黑、大婶、小孩子,还有很多只见过一面的人,现在统统成了回忆。这感觉,实在是让我很不舒服,突然觉得好冷,这个洞窟似乎在不停地变冷。幸好还有于镜在身边,带着人类的体温,是种叫人安心的温度。我伸手去拉他的衣袖,索求拥抱。
于镜体贴地揽过我,「我们走吧。回你曾经住过的地方,不过千年来好几次大地震,你恐怕已经不认得了。」
深受打击的我是怎么回到原住地的,完全不知道,唯一清楚的就是于镜温暖的怀抱,比起上一次的旅行,实在是舒服很多。
站在石壁前的一片丛林之中,我完全找不到这里曾经有过屋子的迹象。原来千年竟是那么长,长到我熟悉的一切都不留痕迹。只能从那断裂倒塌的石壁,猜测过去这里是师父常常冬眠的地方。而我站的地方,就是第一次遇见于镜的那个屋子,距那飘雪寒冷的一天,竟已是千年之遥。
于镜动作倒是很快,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用法术来盖房子是这么的方便。据于镜说是一种驱鬼术,不过我只看到房子自个很快就盖好了。
「于镜,你快点走吧。」一切整理好的时候,我这么对于镜说。
「走?」于镜眼神一凛,「你要我走?」
「不是,你快点回平心崖吧。不然又是那样灵魂离体,不多久又要睡上千年怎么办啊?我可顶不住再来一次了。」
于镜原来绷紧的表情这才放松,摸摸我的头,「你以为平心崖上那群能群龙无首过千年吗?早就有人替代我的位置了。」
「啊!?」
于镜笑笑,伸个懒腰,「现在也好,这下我们都自由了。」
正午的阳光撒下来,纵是一千年后,夏天也还是一样温暖舒适,于镜沐浴在一片金色阳光中,笑容迷人,我些许伤感的心情开始恢复,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虽然这是一切都陌生的时间,地点,但起码彼此拥有,好像还是不坏啊。
接下来的几天,我总有些魂不守舍地赖在于镜身边,做什么都没劲。毕竟突然失去一切的感觉不好受,心里除了于镜再没别的,有点空。我一直想念着师父,小黑和云钗的那碗汤。时间过得太快,就没有真实感。有时候就很害怕于镜也会突然消失掉,于是总是看着他,跟着他。以前都是于镜想方设法往我身上贴,因此他现在对于我的「倒贴」实在是满意得不行了。
虽然于镜尽量把房间什么的弄得跟以前一样,但我很清楚已经不一样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很佩服于镜,他跟没事人似的,每天计较着芝麻小事,一睡千年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我对他的佩服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我可以预计我只要说一句,他一定是飞身上来,说什么我只要有你其他什么都无所谓啦之类的,总之肉麻的话他能以行云流水之姿一桶一桶地往我身上倒。
我开始觉得虽然猛增的年龄在我身上没有半点体现,但是我的心态,嗯,确实在千年后老了。我这么跟于镜说的时候,于镜用宽慰的表情摸摸我的头,万分镇定转身去了厨房。很久以后他才给我端了茶过来。安魂茶,这是于镜起的名,带着莫名的香气,安神定气。第二天我发现厨房里的东西都换新的了,几块零散的碎片告诉我于镜一定是把旧的那些全给砸了。他为什么这么做,我不明白。我想,他也许也并不是那么不介意,也有压力要发泄,他只是不想我替他担心。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当时他其实是为了忍住不笑场,所以才把厨房里能砸的都砸了……
不安随着日子慢慢安静度过开始沉寂下去,我同时开始打算着要外出打猎,跟过去一样。我计划好了,山上的野味就交给我来捕捉,而鱼之类的,就让于镜来抓。我天生怕水,不想下河。不过最近有一点点开始不同了,就是我的健康情况。虽然于镜一再跟我强调那药绝对有效,我的身体真的只老了百多岁而已,但我知道他一定隐瞒了些什么。因为现在常常都觉得浑身有点不自在,说不好到底是什么,就是不自在,我一定是衰老得比预计的要快。
夏日午后最是慵懒,闷热,我半趴在竹椅上,茶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而于镜自告奋勇,跑前跑后地给我服务倒水,不知不觉中,我的目光开始追随着于镜,捕捉他一颦一笑间的风情。有时目光相触,他给我一个微笑,我倒有点不好意思。想表扬一下顺便鼓励他再接再励又没词可说,最后吭哧了半天来了句:「于镜,你真乖。」
于镜愣了一下,笑了,眉梢微微抬起,带着俏皮的表情,「有多乖?」
这个问题没想过,心里踌躇了一下,「很乖很乖。」突然想到不能让他骄傲才好,又补充一句:「不过还有进步的空间!」
于镜慢慢走到我身边,蹲下,一瞬间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温润的深黑眼眸直视着我,「你想要我多乖,我就会有多乖。」
大夏天的,这暧昧的话语伴着甜腻口吻说出,这样子就像在我身边加了堆柴火一样!我顿时热得浑身发烫,伸手想推开他,「好热!你别靠那么近啊!」
于镜并没有被我推开,反而更加靠近些,伸手就来解我衣领的钮扣,「你扣那么严实,不热才怪。」
温度略低于我的修长手指滑过我的脖颈时,引发我浑身上下一阵颤栗。
「于、于镜……你」
「嗯?」于镜的表情看上去好无辜,让我吞下了本想指责他不轨的话语,他笑笑,「别热坏了身体哦。」他的尾音拖得长长的,而那停顿在我脖颈上的指尖,在我已经非常禁不起刺激的皮肤上竟然轻轻一划,我不负众望地「哇!」得大叫起来。呜呜呜…我到底是怎么了!?
于镜无限委屈地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我要对你不轨?我都已经跟你说了,虽然你已成年,但得不到你的首肯我是绝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干什么总是不相信我?」
可是、可是我怕我会对你不轨啊!
但这话我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可是,浑身高热不退,真的好想找个什么冰凉的东西靠靠,比如…可是,我本能地害怕这件事情…但是总不能老是怕来怕去的…我都是一千多岁的老狐了…以前怕的事情,现在总该有所不同了吧…
管他呢!人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