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过一个束起的画卷再不一般也没多大研究的空间,不多会我就腻了,顺手想把它扔到地上。从来也没想过就这么个展臂抛扔的动作,在巧合之下,后果是那么恐怖。
那束画卷的丝带子,钩在我的衣袖上,这么一扔的动作之下,丝带松开,那画卷竟然这么展开了,铺在地上。
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这个时候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师父可能刚刚入睡,还没睡太死,听闻这么一叫条件反射似得回头了。他转过头来,正对着看见地上摊开的画卷。
他的脸色发白,嘴半张开,还没有说上半句话,一道白光,人就没有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天啊!
师父被我收到画里面了!
这可如何是好!
回忆了一下师父当初的举动,我匆匆忙忙把画倒过来,连抖两下,喊了声「出来」!
没有半点动静。
怎么办!?
「劣徒!」一声骂传来。
师父在画里对我说话!
「师父,你可以说话!?」我大喜过望。
「废话,我的功力比你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师父恨恨地看着我,「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要来救你!」
「师父,要怎么样才能放你出来!?」
「做法你是正确的,可是必须由功力比被关在画里的人强得多的人来做。」
「那谁可以?对了,小黑一定会救你!」
「你不如干脆把我扔油锅!」
「那于镜呢!?」
「找他充其量也就是把油锅换成火坑。」师父态度很坚决,「我宁可一辈子在里面也绝对不要见到这两个!」
「那还有其他人选没?」
「目前在平心崖上的就只有……」师父在画里摇摇头,「哎,不行,不要去求他!」
「师父!你不能这么挑剔啊!」我有点生气,「还是赶快找人救你出来吧。」
「出来有什么好!」师父在画里顶了我一句,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大笑起来,「对啊!我根本就不必出来的嘛!这里面多好,既没有小黑也没有于镜,想睡多久都行!太好了!徒儿啊,我决定就不出来了。」
「师父!」
「我是认真的!」师父看着我,「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带着我,咱们两个逃出去啦。然后找个地方归隐,或者你随便把师父我拿去当掉也行。」
「师父,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现在要想办法咱们一起逃出去。就你一个人在这里绝对藏不住,还是趁乱开溜!」
我连连点头。
「别动!」刚一动,师父就厉声阻止我!
莫非我触动了什么机关?我小心翼翼收回腿来,四处张望,小声说:「师父?」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师父的口气还是很严厉。
「徒儿愚钝,望师父指点!」我的眼光四处游移,生怕凭空跳出个什么来。
「把画正过来!倒立着我头会晕!」
我连忙把师父所在的画拿正了,在师父的指点下,我东拐西绕出了于镜的午休房。
一出门就看见外面一派的兵荒马乱,不远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有些人在喊「李梳的房间着火了!」提着水匆忙救火去。而那边草地上却零散着几个人物,兴致勃勃地聊天烹茶,对远处的火光指指点点,偶尔大笑。
我好奇这些人怎么不去救火。
师父低声嘱咐我,那些在烹茶观赏的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他们不去放火就该谢天谢地了,趁早别指望他们救火。最好的法子,就是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开溜。
我强自镇定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耳朵里听到他们的话语。
「好像典墨师兄把掌门叫到李梳的房子那边了?」
我心里一跳。
「刚才火灾起的时候,我看见典墨回去了。」
「就一分钟之前,掌门走着走着突然一转身也冲了回去,那脸色实在精彩极了。」
「哈,说不定一场千年难遇的大战就要在他们之间打响了!」
「要不要过去看看!?」
「得了吧,他们俩打起来的话,现在平心崖上有几个敢去看热闹!?」
我心跳得厉害,于镜他大约是想到什么了吧。
心里平静不下来。
我暗暗对师父说了声对不起,把画卷一裹,往怀里一揣,撒腿就往火光冲天的地方跑过去。
于镜,虽然你骗了我很多次,但我仍不愿意你以为自己杀了我。
我快跑到的时候,正看见一条张牙舞爪的水龙冲天而去,火势已经灭了。我这还是第一次看清师父以前住的房子,一团焦黑。
小黑和于镜站在房前。天色昏暗,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有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他在里面吗?」于镜原本极其温润的声音,不知为何如此尖锐起来。
「你说呢?」小黑笑起来,带着几乎凄惨的声音,「于镜,真是恭喜你啊!你亲手烧掉了,感觉好么?」
「典墨……」于镜深深呼吸,「不可能的,这房间里没有他的气息。」
「那你又为何一直问我他是不是在里面?你不是很有信心他不在里面么?」小黑讥诮地问:「既然他不在里面,你又何必担心,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阵强风,他们的声音被打断。
我正想靠近点,一只手臂突然把我拉了回去。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只手拦腰给抱过去,另一只来历不明的手也按上了我身上的重要部位。害我呜呜啊啊几下,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恶,你要干什么!把手拿开,不准捂嘴!我用力挣扎,可这人力气真是很大,我实在没法子。
可以感觉这人比我高得多,他的下巴正放在我头上,努力仰起头,想看看这人是谁!
哎哟我的天!这一看不得了……
这媚眼如丝,这巧笑盼兮,这绝代容颜,这不是那我见犹怜的云美人是谁!?
不对啊,女人哪里有这么高,而且这只捂着我嘴的手,说是女性的也委实大得有点勉强。我向后靠去,往紧靠着我背部的胸膛磨蹭了几下,这么平?绝对不是女人!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声点。」
男人!绝对是男人!
云美人竟然是个男人,一定有许多人要伤心难过了。我就是其中最哭天呛地之一。
想想又觉得不对啊!
当初我曾跟云美人说了那么久的话,还有近距离的肢体接触,当时明明是非常动听的女声,虽然这声音也悦耳,但明显不是一个人的声音。
思考的时候我不再挣扎,那困住我的双手也就势轻轻松开。
「云钗,你是男人!?」我转过身来,定定看着身后这人。
「你认得云钗?」他疑惑地看着我,偏了下头,突然笑逐颜开,「啊,是了!你就是那只倒霉狐狸!」
这美人,也是个出言不逊的主。
不过他长得和云钗真是非常像,只是线条刚硬些,个子高些,肩膀宽些,胸部平些,下面……拜托,我是只狐狸好不好,又不是色狼。
看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立刻摆了个美美的姿势供我各个角度参观,这自恋劲,定也是平心崖上数得出名的怪人。
「你是谁啊?」
美人嫣然一笑,端的是风情万种,看得我心怦怦直跳,「在下云簪,平心崖掌门于镜的师弟。你说的云钗就是我孪生妹妹。」
孪生兄妹?难怪都是美人呢。
美人瞅着我,笑得好不诡异,「啧啧,那两个就为了你打起来啊,真是品味堪忧。」
这话什么意思。
不过这话提醒了我那边还有两只待解决!连忙转头看过去,那边于镜和小黑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不行!我正要大喊,嗓子却一哑,竟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甚至双脚也无法动弹,全身上下,只有双手还可以自由活动。
肇事的就是这位云簪,他朝我摇头,缓缓道来:「虽然世间盛传平心崖的于镜天赋禀异,却鲜有人知道他究竟所长何物。虽然世间盛传他法术诡异,却鲜有实证,你可知为何?」
摇头。
「二甲子前,天象异变,妖魔道开。」云簪虽看着我,眼光却落在不知何处,仿佛沉浸在什么回忆中,「妖魔道开的后果你知道么?血妖凶魔闯入人世,将致生灵涂炭。可世间少有人知道这件事,竟是平安过渡,你道是为何?」
摇头。
「当时师尊算出有此一劫,命平心崖众人全面退离,偏偏于镜驱鬼术初成,需血肉养鬼。他虽然是良心不多,但到底未泯,还不至于拿活人养鬼。所以此种可以妖魔血肉养鬼的大好时机怎会放过。他对师尊的命令阳奉阴违,独自留在在妖魔道所开之处,也就是平心崖底,召集数万厉鬼。妖魔道洞开七日,但凡妖魔越过阴阳界进入平心崖底,遂遭万鬼噬咬,纵然是我夜观天象也突见血光万道。七日内,平心崖底血雾弥漫,但无一妖魔越过阴阳界入人间。如今平心崖底仍是妖风哭号,当日惨烈之状可见一斑。」说到这里,云簪顿了一下,指指那边,「你仔细看于镜身后,看仔细点。」
我凝神看去,于镜身后原本是什么都没有,可是定睛一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空白之处移动,扭曲着视线和空间,似有一片混沌在他身后酝酿。
「万鬼盘集!百年未重现的一幕,可能今天就要上演了!」云簪眼里放射出火热的光芒,「噬咬过妖魔的数万厉鬼,如今又成长为什么模样了呢,我真是迫不及待了!」
我担心地看着那边,小黑,我始终不敢相信他对我的绝情,即便如此,我仍是担心他。
云簪看出了我的担忧,摆摆手,「放轻松点,我给你出个谜语你猜猜看,一种生物他不是人,不是妖,不是仙,不是鬼,不是魔,不是兽,那他是什么?」
不知。
「哈,猜不出吧。」云簪细长的眼睛里闪现一丝精光,「答案就是典墨。」
「平心崖上的众人俱有出身,就是典墨的来历不明。记得那次妖魔道开七日后,平心崖众人下崖底寻找于镜未果,他自那时起伤重失踪,十余年才重见我们这些师弟。当他重回平心崖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孩子,就是如今的典墨了。」
「对于典墨的来历,于镜是绝口不提。可是平心崖上别的没有,就是好奇心旺盛的闲人过剩。」云簪顿了一下,「于是师门内掀起了查证典墨身分的热潮,可是大家方法用尽,也只证明了他不是人,不是妖,不是仙,不是鬼,不是魔,不是兽,却始终无法得知他究竟是什么。不过,整个师门里就他一个敢跟于镜对着干,单凭这一点,就绝对不是个普通角色。」
说到这里,云簪诡秘一笑,「哈,万鬼噬咬场景和典墨的真实身分,恐怕今天只好由我一人见识了,真是何德何能何幸之有啊。」
你眼睛怎么长的?我不是人啊!
云簪不再理会我,转过身去。
怎么办!我口不能言腿不能移,但就一双手能动,就算想阻止也不行啊!
云簪也料定我不能有任何举动,坦然背过身去注视那边的两人。
急急急!
一阵强风起,将这边的灰尘卷起直冲着于镜他们那边去。突然头脑里灵光一闪!有了!我掏出藏在胸口的画卷,深呼吸一口,顺着强风用力向两人所在地掷出去!
师父!
只要不杀不剐,徒儿待会任你处罚!
能不能阻止他们两人无谓的内斗就在此一举!
老天爷保佑!
顺着强风,再加上我一直以来颇有自信的臂力,那画卷就这么在空中飞了一条弧线,直飞于镜和小黑!带着我所有的希望,伴随着呼呼的风声而去,突闻喀的一声!
……
事实证明,老天爷再一次抛弃了我。
飞得挺好的画卷,竟然被一棵长得稀奇古怪的树给阻挡了!随便突出的枝干挂住了上面的系绳和挂绳打成的结!
天要绝他们!不是我!
云簪回头,瞪了我一眼。虽然他皱眉头的样子并不难看,但看得出他不快了,声音有点阴郁地问道:「你扔了什么东西过去?」
我沉默着。
「拒不回答,很有种嘛!」云簪别过头去不再看我。我翻翻白眼,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你刚才动的手脚不让我说话。
云簪仔细盯着树枝上随风摆动的画卷,喃喃自语,「好像是施有法术的道具。而且还是相当强力的法术。」他疑惑地瞟了我一眼,「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打扰到这场决斗的!」
语罢,云簪拔身而起,悄无声息地选择了一条相当费事的曲折路线前进,小心翼翼地掩身于花丛树干之后,不被那边两个发现。
我明白过来,云簪大约是以为我扔出的画卷有什么特别法术,所以打算拿回来。
心下叹息,那画卷确实特别,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看着他白色身影在树丛下穿梭,轻巧得好似花畔蝴蝶,不沾半点尘埃。身法流畅,有如舞蹈一般美妙。
这样仙子般的妙人,为何会如此热衷看热闹……
果然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
再看那边已是风云变色,虽然还是不甚清楚,但隐隐觉得两人似乎已经处于不同时空中,一个身形诡异,一个气势肃杀,了不得!
这样下去,当真一次解决两个祸害!
云簪已经攀上那棵长得特别难看的树,因为距离较近,可以看到他缓慢,不带一点声息地伸出手去,想要把那画卷拿回来。
他伸展的手臂藏在树枝后面,手指几乎要够到画卷!不过画卷的挂绳好像套得相当牢,云簪用手指拨了两下,它只是晃了晃。看来从下面出手,是绝对取不下来的。云簪看看上方,攀得更高,我看懂了,他打算从上面把挂住的画卷给取下来。
云簪顺着树干生长的方向倾身,完美藏身于后,然后身子稍微放低,准备往上一拉取下画卷……
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我义无反顾地伸手探入胸口衣襟,将我珍藏多时的宝贝拿出来,使尽全身力气瞄准了扔出去。
一切靠你了!
老馒头!
因为重量的关系,老馒头飞速地前进,正砸在云簪头上,砰地好大一声!
云簪吃惊之下,几乎失去平衡,原本伸手拉画卷挂绳的动作变做一扯,那个结原本就是我随手系上的,这么一扯当场给扯松了!画卷底轴较重,失去系绳的支撑,哗地迎风展开!云簪看见了画里人,吃惊地「啊!」了一声!
这一叫不要紧,于镜和小黑都回过头来。看到了那张画,画里人,以及后面站着的我。
双双脸色大变,继而扑了过来。
你若是见了他们俩扑过来的绝顶速度和气势汹汹,就会知道用猛虎下山来形容「扑」这个动作是多么的肤浅。
于镜原本站的位置靠近这边一些,因此以极微弱的优势抢先取到画卷。小黑稍微愣久了点,再加上位置不利,晚到丁点,咬咬牙当即放弃画卷朝我扑过来!
千分之一秒,清脆一声响,纸张撕裂开的声音。
小黑的动作霎时凝固。
他离我的距离大约几步之遥,我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表情,但我形容不出那是怎么样的面孔。
小黑漂亮的眼睛掺杂了太多感情,他虽然看着我,眼瞳里却好似没有我。而我却可以看清他,看他咬紧了嘴唇,肩膀颤抖,看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