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的,一眨也不眨地等待着水波平静下来。奇怪的是,水波一层又是一层,完全没有要平息的意思,到了后来,干脆咕咕咕地翻水花,水泡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
我倒是奇了,「难道我十五天之后变水泡了?」
「你以为你人鱼公主穿越了?」他忍不住笑起来。
我懒得理会他,只想着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水面突然隐约出现一个光点。我凝神看去,光点缓慢地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光芒中似乎有张脸,正对我笑得温暖暧昧。我不由得探出身体眯起眼睛,想要努力分辨那越靠越近的脸是谁,但那脸却不再靠近水面,浮在水下一两尺的地方上上下下,好几次之后我终于分辨出了这是谁。
但是为什么,会出现这张脸?
我正想着,水下亮光一颤,陡然漆黑,我正对的水面突然下陷,像是水被什么给吸了下去,然后激流从两侧喷射而出,两道巨大的水墙把我探出石头的半身夹在其中。
心底这才一动,想到不对,身体还没反应,巨大的闪着寒光的牙齿已经破水而出!左右两排刀刃一样的齿面,雪白锋利,带着金属的奇特质感,脱出水面后急速向我合拢过来,眼角看到白森森光芒,而面前是漆黑腥臭的一片,像是什么东西的内脏味道。我只知道,有什么东西,正要一口咬掉我的头!
背后突然有人用力一拽,千钧一发之刻我被拖了回去,面朝下按倒在石头上。看不到,只能听到耳边哗啦啦的水声,和牙齿合拢那一刻让人寒到心底的哢嚓一声。
尖锐的咬合声在头顶响起,然后是被什么撞击到的巨大响声,这比看到什么还叫人害怕。
抓住我后背的力量没有减弱反而加强,把我高高举起来,眼睛刚刚睁开,腥臭的血泼了我一头一脑一身,整个人成了血人。我愣愣地,从一片血腥中看着前面。
眼前是一只蛇头鱼身的怪物,它半浮在潭里,看上去虽然尚存一息,但伤得不轻,血色染红了大半个潭子。我喘了口气,才注意到自己浑身血淋淋的处境。而身后那个人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外加把我盾牌一样举起挡在前面,居然是一滴血都没有泼到。
我只有一句话要说。
自私,太自私了。
第七章
救人也要挨打,我还是回平心崖吧!
他并没有把我放下来,而是就着背后拎我的姿势,冲着潭水就跳了下去,我吓得紧闭双眼,作好被冰冷刺骨的潭水侵蚀的准备。
但是冰冷的触感迟迟没有来到,反倒是脚尖触到了坚固的东西,背后抓住我的手一松,我站住了。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他带到了那蛇头鱼身的怪物身上。
这东西有够大,浮力也足够,唯一麻烦的是它身上那些大片滑腻的鳞片,我必须很小心才能站稳。我谨慎地调整重心,在鳞片上集中精力保持平稳。
潭水寒气四溢,要是掉下去,就惨了。战战兢兢好容易转过身去,发现那男子正半蹲在这怪物身上,他好像完全没有保持平衡方面的问题,优雅地在怪物身上寻找什么。
「你在干嘛?」
「我要它一滴血。」他说:「正在找鳞片的间隙下手。」
就要一滴血惹那么大动静?「用得着这么麻烦?我全身上下到处都是它的血,」我抬抬手,「你随便用。」
他头也不抬地说:「它的活血是蓝色的,你那都是它吐的死血。」
吐的?我一下子恶心翻了。
身后伴着笑声,传来他的声音,「你也真有本事,连这怪物看到你都要吐血。」
我愤而回头,正要反驳,就看到他那不对称的脸,在月光下无比清晰,还在笑,实在不是一般的恐怖!神经受到的刺激,立刻反应到了肉体上,我终于趴倒,由恶心变成干呕!心里想,你也差不多,我看到了也想吐!
一只手还算温柔地伸过来,帮我拍拍,又顺了顺,「鳞片很滑,掉下去就麻烦了。」
那你就不要露面好不好!我正气鼓鼓地想着,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潭水里面。
潭水里映照出的为何是面人形状?对了,这是十五天之后的模样,也许又发生了什么。面人怕什么,只要不是面渣我就已经庆幸了。
「你在看什么?」背部和脖子后面一热,他似乎顺着趴过来看。
水面上还是个黏糊糊的面人,不过那面人的后面,突然出现了一张足够让人窒息的脸。
是是是这个半脸男!不过,他那恐怖的右脸消失了,完美的左脸仿佛复制黏贴到另一边,终于对称了!这下子就拼出了个绝世美男子出来!神啊,你果然还是爱着这个世界的啊!我心跳如狂。
美人在侧,怎么忍耐得住?我立刻带着这样的感悟和满腔爱意转过脸来看他,「我的初恋啊~啊啊啊!」
为何我居然这么快就忘了这潭水映照的,那是十五天之后的模样!更何况这次他跟我如此近距离,我一转脸,那极其丑陋恐怖的半脸就对着我。
看到我僵硬的表情,他似乎乐了,嘿嘿笑着,干脆就凑到我眼前,呼吸都拂到我脸上了!
我惨叫着,手脚发软,神志不清,甚至不清楚后面那只手是不是还推波助澜地弹了一下,总之是斜斜地跌入了水中。潭水冷得彻骨,扑腾了半天,我好容易抓着那怪物突出的背鳍冒出头来。
「看吧,我叫你小心的。」他拎着我的胳膊,把我提出水面。
我死死盯着水面,一来,不必看到他可怕的脸,二来,再冻再刺痛,看到水面映出的美男子,都觉得多少有点心理安慰。
我的脚还没有构到怪物的背,肩上突然失去支持,我咕咚一声又下去了。
头刚刚再次冒出水面,听到他无辜地说:「手滑了一下。」以及很有诚意的一句,「不好意思啊。」
好吧,浑身的鱼血,你手滑也是正常的。
我点点头,伸出手去,他握住我的手,又把我拉出水面,接着,他的肩膀绝对有个外抛的动作,那熟悉的咕咚声,又在深潭上空飘扬!这次又是怎么了?我再次冒出水面。别说你手又滑,刚刚我明明是被你摔出去了!
「手抽筋了。」倒影里的他笑得太过迷人,我无力申辩。
这样的上来下去接连又发生了好几次,每次他都有很合情合理的解释。最后真正被他拉上去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其实他就是在涮我,证据就是我浑身的血都被涮掉了后,他才真正拖我上来!
我坐在那怪鱼身上,虽然那黏糊糊的血消失之后是清爽许多,但浑身的热量也好像消失殆尽了一般。他柔柔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好些了吧?都跟你说毓珠的鳞片很滑了,千万小心啊。」
毓珠?这名字挺熟悉的。对了,不就是曾影要我来找的东西?我大喜,立刻开始扒拉坐在身下的鳞片,扒拉了两下又停手,「但毓珠不是鱼吗?怎么是这样的怪物?」
他的声音和煦好似春风,「有人告诉你毓珠是鱼?」
呃,虽然曾影没有直说是鱼,不过,「他有说让我拿鱼鳞。」
顿了顿,他的声音又传来,「是毓珠的毓鳞,而不是鱼鳞吧,同音而已。」
有可能。也许当时情况很紧急,曾影也没来得及解释。不过他也真敢啊,这么危险的怪物,就打发我这么个小妖来处理?
我费劲力气好容易掰下了一块鳞,而在我掀起鳞片的时候,突然眼前一花。
愣了愣,直到他把手指伸到我面前,指甲盖上一滴深蓝色的血液,我才反应过来,刚刚只不过是他手脚极快地取了滴血。他的手收了回去,我看着怪物背上的影子,他似乎把那滴血含进嘴里,耳边传来吞咽的声音,仿佛吞了下去。我用力把这煽情的姿势和刚刚在水里看到的美男影像关联了起来。顿时觉得人生真美好啊。
我快乐地把鱼鳞贴身放好。他站在我的身边,正脱去蓑衣和斗笠。想想,如果潭水是正确的话,那么十五天后,他的脸就会变化了。我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的脸,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摸摸自己的脸,「是法术的关系。」法术?居然对这么完美的脸下如此歹毒的法术?
我的怒火蹭蹭蹭地上窜!「谁谁谁干的!」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干的,我绝对要对他痛下杀手!最起码要把他的脸打肿到能计算圆周率为止!
「我。」
哎?
「我干的。」他指指自己。
我膨胀的怒气像是被谁扎了个口子,哧哧地就放掉,「为、为什么呀?」
他轻轻笑了起来,「若是还有缘相认,我自然告诉你。」抛下这句话,他就像青烟遇风即散,突然就从我面前消失掉了。我揉揉眼睛,眼前只剩下这个不大的寒潭,脚下的怪物,随意扔着的斗笠和蓑衣。
为什么,明明相谈甚欢,为何突然离开?
一种孤零零的感觉慢慢滋生,竟开始怀念他温柔的音调和悦耳的声音,不知道下次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听到。若是真有下次,唉,要知道这一刻我的最大愿望,莫过于再听一次他的声音了。
我正要伤春悲秋一番,远远的他的声音居然真的传来了,「忘了说,毓珠就要醒了,你自己看着办。」
如我所愿,真又听到了他温柔的声音——但为何是这种内容!
脚下已经有动静,这怪物的尾巴颤了颤,它真要醒过来了!我当真手足无措,糟糕,快走快走!
我带着鳞片回到地下的时候,曾影还在运功为何筒护体。
按照曾影的要求,我把鳞片磨成粉,帮助何筒和水喝下。这东西倒是很见效,过了不多久,何筒就睁开双眼。
见到何筒醒过来,曾影小心地把他扶到榻上,「门主,小心身体。」
何筒咳了一声,「这妖毒,好厉害。」他扫了我一眼,「我记得,当时你和我共伤,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你怎么?」
曾影解释了一番,我如何吸取妖毒,助了门主,又弥补了自身功体的不足。我心里惶惶的,不知道何筒会不会发现蹊跷。
幸好何筒似乎伤得不轻,没多问,只是看了一眼地上残留的鳞粉,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毓珠的鳞?谁去取的?曾影!」他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曾影低着头,「是我让他取的。」
何筒一个耳光就打在曾影的脸上,「好啊,你也真敢!难道你不知道——」
「门主,弟子一切都以你的安危为先。」曾影一张脸立时肿了起来,他还是谦恭地低着头,没有半点不满的情绪。
我搞不懂何筒在发什么脾气,人家为了救你啊!等我注意力回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讨论要如何改善伤势的问题。
「需要外来的法力,才能弥补自身缺省,进行疗伤。」
我就听到了这一句,光这一句,也让我头皮发麻,直觉这事非得跟我有点关系。
果然,何筒回过头来,看着我,「你,既然可以吸取妖毒补充自己,也可以吸取法力吧?」
这事赖是赖不过去,我点头承认。
「那么,理论上说,反过来也行吧?」他靠近我的脸,亮晶晶的眼珠子盯着我,我必须承认,这脸正常的时候,还是挺漂亮。所以我看得有点呆,不小心就点头了。
他居然笑了笑,这下子美人味更重了,「那,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我正在花痴泛滥,头脑一片混乱,不小心就点了头。不过,当我化回面人原形(要吸取法力必须回复原形才可以),潜伏在黑漆漆的地下走道等待李梳送上门的时候,我的神智总算从刚刚一幕美人含笑里恢复了。
娘咧,我刚刚到底是答应了什么?好像是要吸取李梳的法力,然后交给何筒助他疗伤来着。
对付李梳,那不就铁定要跟小黑卯上了?而且就小黑对李梳的企图,要是伤害到李梳一根头发,我的小命啊~
一想到这个,我只觉得浑身冷汗如雨下,死定,死定,死定定!
我总觉得对小黑这种人耍心眼,不是谁都能成功的。事实上,我的预感非常正确。
我的想法是,对于何筒的要求,我意思意思就好了。所以在地下迷宫里,我虽然勾住李梳的双脚,但并没有吸食法力。原因太简单了,就算现在吃下去,要不了一会儿多的都得吐出来,我省得折腾自己的消化道。
当小黑悠闲的声音从地道拐角处传来的时候,条件反射下我连滚带爬地逃了。何筒和小黑的较量,胜败没什么悬念,我清楚,所以退到安全范围外。
不过小黑老是看着我,那眼神如刀,在我的身体上戳啊戳,好似恨不得把我剁成面块。
呃,这才想起,我忘了把李梳放下,现在还裹着他。连忙不着痕迹地放开李梳,外带谄媚地帮他拍去肩膀上的面灰。可惜李梳专心看着那边的动静,完全没理会我的示好。
总而言之,那边何筒和小黑夹枪带棒,这边我和李梳闲来看戏。最后,李梳说要带我走。
离开人妖,我乐意。当然还是多多少少表现一下不甘和不舍,免得何筒记恨。我哧溜一声溜到何筒身后,死活不动。直到何筒摆摆手,我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李梳走了。
出了闭峰门,小黑看看李梳,又瞥了一眼我,似乎笑了笑。
那一笑的风情啊,只有木鱼脑袋的李梳看不到,还碎碎念着在闭峰门受到的礼遇。我心里无比欢喜,小黑啊,就让我追随你到天涯海角吧!
由于小黑不急着赶路,李梳总是无所谓的态度,导致我们一路寻着人迹罕至的地方游玩。我不是不能逃,而是不敢逃,也舍不得逃。我就跟着他们两个,看着小黑的殷勤关怀,猜着李梳对此习以为常的态度,想着通过何筒异眼看到的事实真相是多么残忍。
不过,当看见那熟悉的山崖时,我还是悲痛了,小黑啊,我是愿意追随你到天涯海角,但是,却不愿意追随到平心崖这个伤心地啊~
一脚迈入平心崖正厅时候,突见李梳倒抽了一口气,退了一步,连小黑的脚步也微妙地起了变化。
见了鬼了?
我好奇地探出头去。
没有鬼。正厅当中只是坐着位俊美的公子,悠闲地喝茶,眉眼却很是熟悉。
正要对着美色意淫一下,突然想起,这个是仇人啊,这个就是把我拔掉的仇人啊!毁了我狗尾草真身的,不是他是谁?
我正愤愤地想着,回过神来,正好看见那据说是掌门的公子和小黑一起对着我笑,各有各的风流之态。照理说我应该对两个美人起了心思,但不知为何,我的手却抖了起来,然后全身都开始筛。
我想是因为这两人刚好站在一起,他们的交集,产生了无比邪恶的气场,而处于气场中心的正好是我!
他们热烈地讨论着要如何处理我体内的一魂。那快乐的态度,好像当下就要从我身上抽魂一般。
幸好李梳一句可怜打断他们的讨论,于大掌门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们一行人要出去的样子。于是我被扔到平心崖大厅后面的小隔间里,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监禁了。
进门前我发觉这房间有股奇异的法术波动,稍微犹豫了下。身后于镜轻轻一推,我立刻顺势扑倒在地上,回首泪眼状,「你要干什么?」
当然了,被这样俊美的人监禁,实在忍不住有点蠢蠢欲动,恨不得他对我做点什么再走,摸摸美人的衣角也好啊。于镜本待要走,听我这话,又顿了顿,「我要干什么都可以吗?」
我都在你的魔爪之下了,反抗又能如何?还不是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