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忍着泪就是不敢开口。
“告诉我。”
她哽咽,“我不想说。”
他的关心统统都是冲着花容来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是她不敢戳破这一层,她也怕破坏了这如梦似幻的关怀呵!
“花容……”
“我不是花容!”她的反应好激烈。
他一震,“对不起。”
“我不要当陶花容,我不想当她,”她绝望地瞅着他,“求求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在作梦,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怔住了,眸光复杂难解,“我不能承认你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否则那些梦境作何解释?”
她激动地道:“就算我在梦里是陶花容,也不代表我在真实世界里也是陶花容,如果我真是她,为什么会把你忘了呢?”
“不,你并没有忘了我,在梦里,你不是将我俩的点点滴滴记得清清楚楚吗?”他也有些激动。
“可是……可是……”她的头好痛、好乱,忍不住捂着两鬓痛苦地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乱了……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相信我!”他心疼地抱住了她,将她的头紧紧按在胸前,“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嘘,什么都别想了,你就是花容,我深深爱着的花容,从幽冥之中回到我身边的花容!”
“可是我是沉明月。”她的争辩好无力,靠着他的感觉好美好舒服……
彷佛天大的烦忧都不见了,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会有他宽阔的肩膀顶着……
“嘘,慢慢你会明白过来的。”他紧紧抱着她,瘖哑地道:“这是老天爷再给我们一次重生的机会,让我们可以再续情缘。”
怀里的温香柔软而熟悉,拥抱着她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对此,他不禁深深感谢起老天爷。
她一定是花容,一定是的。
就算她的躯体是明月,可是此时此刻,他们俩的心熨贴得如此之近,灵魂与灵魂是如此契合……她是属于他的,这一点他深深相信。
“我是……花容吗?”她呓语般低问着自己。
是吗?真的吗?可能吗?
倘若她真的相信了,可是有一天,事实证明她根本彻头彻尾就是沉明月,跟陶花容的幽魂一点关系都没有,到时候……该怎么办?
他又会怎么做?
她颤抖了,情不自禁将他的腰抱得好紧好紧。
从那一夜后,明月陷入了深深的甜蜜与矛盾挣扎中。
杜少卿对她好温柔好温柔,简直将她捧在手掌心上,一时一刻也不愿稍稍分别。
明月又是喜又是忧,更多的是徨惑和恐惧。
万一……万一有一天发现这一切才是梦,那该怎么办?
只是爱情来得如此强烈浓烈,如滔天巨浪般包裹住了她,她沉溺在幸福海之中,就算有疑惑烦忧,她也顾不得了。
如同此刻,他悄悄蹑足出现在她屋里,顽皮地捂住她的双眼。
“说你想我。”他的气息在她耳畔搔得好暖好痒。
她的心儿怦怦狂跳,“才不要。”
“真的不要吗?”他放开了手,倾身过来啜吸住她的耳垂,“嗯?”
明月浑身一个机伶,几乎融化在他怀里……
“将军……”这样荡魂蚀魄的感觉好熟悉好熟悉,她的身子情不自禁躁热了起来。
“说,想我不?”
“想……想。”她喘息着嘤咛着。
他炽热的唇游移在她耳畔颊边,双臂一个扳动,将她抱上大腿,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再次贪婪深情地汲取着属于她的味道、甜蜜……
明月娇喘一声,痴痴闭上了双眸,小手平贴着他温暖坚定的胸膛。
老天!
“嗯……”她低吟着,被他滚烫炽热的唇瓣撩拨需索到几乎晕醉,头儿昏昏,身儿颤颤。
他欺身在上,紧紧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忘我地深深吸吮着她柔软幽香的唇儿,彷佛想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身体里,怎么也不肯稍稍松离……
“啊……”他蓦然轻轻吻嚼起她敏感的耳垂,明月难禁地低喘了。
她的身体滚烫着,他的身躯坚硬紧绷起来,柔软和刚强缠绕依偎得毫无空隙。
老天,就算这是场梦,也让她永远不要醒来吧!
她愿相信她就是陶花容,她愿意……
第八章
这一天,杜少卿收到了远自漠北而来的飞鸽传书,取下系紧在鸽儿脚上的小卷纸笺,缓缓展开,里头是几行苍劲有力的字——
少卿弟钧启:
兄初闻弟心上伊人芳踪杳然,深为弟惊愕惋然,弟对陶氏女钟情一片,兄甚为知之。
此番弟之请托,兄在功务丛然之余亦着力探寻陶氏一家下落,在日前终不负弟望,觅获陶氏女……近期之内将派亲兵护送至京,以慰弟怀,成全一番璧人良缘……
愚兄韦端笔
他的脑袋轰地一声,不敢置信地将纸笺读了一遍又一遍,双手颤抖了起来。
他几乎忘了这件事!
可是……可是花容就在他身边,怎么又会出现了一个花容?!
这些日子来的轻怜蜜爱、柔情蜜意,难道彻头彻尾错了吗?
他的脸色苍白了起来,几乎握不住纸卷。
“找到花容了?是真的花容……”他身形晃了一晃,脑际晕眩了眩,“那……住在府中的,真的是沉明月?”
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老天在跟他开玩笑,还是他从头到尾都被愚弄了?
如果说明月真的不是花容,那么他这些日子来的宠爱和温存,就是对花容最大的残忍和背叛!
他的脑袋瞬间空白,足足发呆了半盏茶辰光。
最后,他缓缓苏醒了过来……
“老天!”他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抑,手掌紧紧捏皱了纸卷,“韦大哥替我找到她了,她果然没死,果然没死……”
花容犹在人间,这个消息就足以推翻开幕词设以让他的生命重新活转过来。
就在这时,杜老夫人在梅香的搀扶下,稳稳重重地踏入了盼容别苑。
“卿儿,你可有空暇陪娘到檀山寺进香……”老夫人看见他欢然的容颜,有些诧异,“咦?发生了什么天大好事?瞧你欢喜成这样……呵,娘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你笑了呢,快快说来,让娘也高兴高兴。”
他开幕词设向前,暂且拋开内心强烈的挣扎和痛苦,激动地握住了母亲的手,“娘,找到她了,孩儿终于找到她了!”
老夫人听得一头雾水,“找到谁了?”
“花容啊,”他欢喜的泪雾隐然映现,“娘,我终于找到她了。”
老夫人表情一僵,瞬间怔住了,“找、找到她了?”
“是的。”他激动快乐极了,平素的冷静与镇定全然消失无踪。
他却没有注意到母亲的神情和举止剎那间变了,变得僵硬尴尬且惶惧……
“怎、怎么找着的?你不是告诉我,她过世了,陶家的人也都搬走了吗?”老夫人双手冰凉,止不住微微喘息。
“苍天有情,终于还是为我留住了她。”他深邃的眸子充满了对上苍的感激,炯炯发亮,“我托请镇守漠北的韦大哥为我找寻陶家人下落,他方才飞鸽传讯而来,已找到陶家人,花容真的没死,韦大哥已差亲兵护送进京……”
老夫人脸色煞白,“这么说,她就要进京了?”
“是的。”他欢喜地握着母亲的手,“娘,我们要准备起来了,等花容一到,我要立刻同她成亲,这生生世世再也不教她离开我身边了。”
老夫人的神情越来越难看,脚步一个颠动,幸亏梅香扶得扎实,没让杜少卿瞧出异状来。
她和梅香交换了一个惊惶的眸光,随即舔舔唇道:“呃,约莫……还有多久,她才会到京?”
“从漠北赶路回京,起码也得走上两、三个月吧。”他眼神好温柔,“她的身子不知挺不挺得住……呀,我得再修书一封托请各处驿站,还有韦大哥的亲兵,宁可让花容慢些儿走,也不能赶路过甚,累出了病来。”
“两、三个月……”老夫人暗暗沉吟,“是、是,让他们慢慢走,毕竟是女孩子家,这么披星戴月、风尘仆仆的赶路是不行的。”
“娘说的是,”他兴匆匆地道:“孩儿立刻就飞书吩咐下去。”
杜老夫人看他踏着欢然的脚步急忙进了书房,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求助地向梅香道:“这可怎么办?我还以为早就没了后患,而且看这阵子卿儿的一颗心都挂在沉明月的身上,我以为他转移了注意力……”
梅香也着急,“老夫人,这事太蹊跷了,不是有消息说那个陶花容当夜就悬梁了……怎么还活着?而且又到了漠北?”
老夫人有点胆寒,“你说,她会不会还了魂,蓄意来报仇的?”
梅香也打了个机伶,急急忙忙安抚老夫人道:“老夫人,不会的,是人是鬼难道韦大将军分不出吗?一定是她那时没死成,被陶家人带出了京,搬到漠北去……既然如此,您尽管把心思拿稳住,制得了她一次,还制得住她第二次,她决计飞不出您的手掌心的。”
老夫人被这么一番慰解后,也松了口气,“梅香,你说的是,再怎么说,我总是卿儿的娘,她怎么也翻不出我的五指山……咱们得好好想想,如果她真的嫁了进来,该变个什么法儿将她整治整治,让她自己知难而退。”
她的卿儿如此优秀,又是朝廷重臣,皇上心爱的大将军……这些个平民贱女谁也别想侮辱染指了高贵的他,更何况要她将这个大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之位让出,更是作梦。只要她有一口气在,绝不允许!
找到陶花容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个青天霹雳,震得明月整个人惊呆在当场。她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只是幸福竟是如此短暂,这场梦……醒得这么快?不不,可是她也是陶花容啊,明明在梦里就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现在怎么又会冒出个陶花容来了?
“找到花容了?真的找到了?”她痴了傻了,“那我呢?我是谁?”她究竟是沉明月?还是陶花容?还是一缕原本就该消失在人间的幽魂,却飘飘荡荡、纠纠缠缠在这个早已不属于她的世间??
小茶气喘吁吁地告诉明月这个传遍府里的大消息,原本是心急如焚,希望少夫人心里有个底,可是看到她震吓到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又忍不住暗骂起自己的多嘴了。
“少夫人,您别吓我呀!”小茶急急拉着她的袖子,都快哭了,“都是婢子不好,婢子多嘴……”
“不,”她终于回过神来,突然抓住了小茶,“小茶,是陶花容,你没听错,找到的真是陶花容?”
“是啊,听说这位陶姑娘就是将军的心上人,原本应该成为我们将军府的夫人,可是不知怎的,将军出征回来后她就不见了,人人说她死了,现在又找到她了,所以……”小茶很紧张,偷偷觑着她的脸色,“少夫人,怎么办?真正的少夫人要嫁进来了,到时候您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明月怔忡了半晌,又猛然想起——
如果说,真有借尸还魂这回事,那么住在陶花容身体里的,该当就是沉明月啊,她不是追随心爱的男人去了吗?怎么会这样就回来了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想到头都痛了。
她好不容易愿意相信,梦境中的那个女子就是她,陶花容也就是沉明月,沉明月就是陶花容,可是现在……现在一切又风云变色了,她该相信什么?
小茶看她揪着头发痛苦的模样,吓得小脸煞白,“少夫人,您别揪头发呀,婢子知道您很难过,可是犯不着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啊!”
“将军……一定很高兴,那我婆婆怎么说?”她蓦然抬头,脸色苍白若纸。
“老夫人当然也很高兴啦。”小茶不解地道:“听说她这阵子都在张罗新房的事儿,还有什么各色聘礼和见面礼什么的,忙得很呢!”
不可能!
她想也不想地摇头道:“不,不可能。”
“咦?”
“她怎么会高兴呢?”她呓语般喃喃道:“她不会高兴的……她对我恨之入骨……怎么可能会高兴呢?”
小茶看着少夫人像是丢了魂一样,嘴里念念有词,慌得拚命捏她的人中,“少夫人,您醒醒啊,您怎么了?”
她悚然惊醒,紧紧张张地握着小茶的手道:“你可知道,陶……陶姑娘几时会到将军府?”
“慢则两、三月,快就一、两个月吧。”小茶回相心着府里人的议论。
“两、三个月,一、两个月……”她心房狂跳,“到时候……就可以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到时候,也就是主角登场,她这个影子退位的时候了吗?
一想起杜少卿,她顿时心如刀割——教她怎么舍得呢?
小茶迷惑地望着她,“少夫人,您不担心吗?到时候将军娶了心上人,您就更没地位,更加受冷落了,万一陶姑娘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存心欺负您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茫茫然地摇着头,神情痛苦。
小茶急得跺脚,“少夫人,事到如今您还不赶紧想法子,到时给人连肉带骨都啃了还不知道。”
“小茶,你不明白。”她轻轻叹息,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扑朔迷离,复杂多了。
“少夫人,我明白。”小茶认真地道:“老夫人不喜欢您,但是将军现在对您很好很好,可是现在真正的少夫人回来了,又比您大……您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明月痛楚地闭上了双眸。是啊,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呢?
“如果……”她幽幽地道:“这个陶花容真的承认她就是陶花容,那么就这样吧。”
“啊?”小茶不解。
明月仰望天际,打心底深处吁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和倦意。
“那就是老天注定,我和他的情已断,缘已了了。”
既然爱他,就成全了他吧。
只要他快乐,只要这个外表是陶花容的姑娘能够令他快乐、幸福、满足,那么她这个影子,就可以功成身退,飘然远去了。
与其要三个人纠纠缠缠、难解难分,不如她咽下这一切,离开将军府,离开这纷纷扰扰、痴缠难解的孽缘。
“小茶,我爱得好苦好苦。”她望向听怔了的小茶,轻轻道:“若有来世,我愿意忘了这一切,彻头彻尾统统忘了……”
好熟悉、好熟悉的话……彷佛,她在前世也这么说过。
她苦笑,她真的傻了、疯了,恍惚间竟然真把自己当作是那个曾经死过一次的陶花容了。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将军府里全然将她当作不存在的一缕幽魂。
少卿忘了她,老夫人也忘了她。他再也不来了,是怕看见她吗?还是怕愧疚?还是对于这个复杂的局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当初是他坚持她就是花容,现在真正的花容出现,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对她交代了吧?明月坐在栏杆上,痴痴望着小院。
夏去秋至,今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凉。
披着旧时披风,明月站在叶色泛黄,萧萧瑟瑟的院子里,苍白的小脸笼罩着淡淡的轻郁,长长的发绾成了一个松松的髻,那只月魄玉彷佛也失去了原本的清灵剔透,黯黯然然地挂在她雪白纤瘦的颈项间。
“少夫人。”小茶捧着一盅热茶,静静地站在她身畔。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问!“小茶,这几天,府理好象很热闹。”
小茶眼眶红了,怯怯地道:“呃,可能吧!”
“陶姑娘快到了。”她自顾自道。
小茶泪水夺眶而出,“少夫人……”
“你想,我能不能偷偷见着她的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