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进士科极难!”李仙缘深有感慨的道,“考生就算是进士及策脱颖而出了,还要经由吏部进行身言书判的严格选官。首先是要检验书法是否遒美,这是书;判文章是否出众,这是判。二者优秀还要看体貌是否雄伟端正,言辞是否得体辩正,这是身与言。身言书判之后,还要考察考生有何特长,再由吏部的官员决定授予什么样的官职。当然,就算到了这一步,这官也不是想授就能授的。吏部要上报到尚书仆射那里,仆射首肯了还要转由门下省反复的审核。嘿嘿,任你才华盖世文章风流,一表人才人中龙凤,要是讨不了尚书宰相们的欢心,一辈子别想得授官职——呶,小生就认识好几个进士及策的人,十几年了还没混到官职呢,现在都在那些王公大臣将军们的府里充当幕僚,混一口闲饭来吃。”
姚元崇摇头苦笑,“所以,除非是皇帝陛下直接下旨封的官职,或是出身高门仕族的学子,再或者是生来就该做官的恩荫,否则很难得到官职。姚某出身吴兴姚氏尚且难以谋到官职,就不用提那些寒门士子了。”
薛绍呵呵的笑,“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我这七品太官令,似乎挺值钱啊!”
李仙缘直翻白眼,“哼!”
姚元崇呵呵的笑,“以薛公子的血统门第和见识胸怀,本就该要做官。”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本朝的科举取仕完全掌控在少数的大官宰相手中。长期以来,大官宰相门生无数桃李满天下,人脉四处分布势力盘根错节,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得了提携之恩的门生官员嘴里喊着忠君爱国,实际上命运却掌握在那些大官宰相们的手中。由此,帝王的权力和威信大大的被削弱。宰相专权,因此屡见不鲜。”
姚元崇眼睛一亮,“想不到薛兄入仕不过短短数日,就早早的想到这一层!”
薛绍呵呵直笑,我想到个毛,我一天官都还没有当过。以前伟大的“历史学家”安小柔老师整天在我耳边跟我说这些,我就算是一块石头也应该记住了几句啊!
李仙缘左右看了看他们二人,“你们还一拍即合了?”
“对啊,我们都是治世良臣,你只是一介俗吏!”薛绍笑道。
“好吧,既然如此,俗吏决定卖友求荣了!”李仙缘将姚元崇写的那一篇文章拿了出来递给薛绍,说道:“你自己看看吧,姚兄想要革仕族之命!”
姚元崇脸色一窘,简直无地自容。
薛绍拿过卷子来看了两眼,呵呵的笑了一笑,“其实意识到这些问题的人,绝对不止姚兄一个人。但是这些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所谓积累难返,也不是一两天、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皇帝要罢除一个宰相都得要大动干戈,事后还难免要引起朝野震荡、好一番伤筋动骨,何况是我们这些人想要从根源上去解决问题呢?”
“对啊!”李仙缘压低了一点声音,“武后好几年前就恨死郝处俊了,这是朝野尽知的事情,但直到今天才将他彻底扳倒!——再说远一点,贞观托孤大臣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权倾朝野那么多年,当今陛下心里能痛快吗?但还不是忍了十多年!世人都以为天子无所不能,以为一封敕令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其实根本不然,他们也是有着很多顾忌、很多掣肘的!——天子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些针眼大的俗吏?……好吧,针眼大的良臣和士子?”
薛绍点了点头,“所以,现在二圣开始封授一些人充任同中书门下三品,用来分割三公、中书令、侍中和尚书仆射这些宰相们的权力,分薄他们的人脉和根基,从而加强君王对朝政的掌控能力。姚兄,你提的这些问题不是没有人看到。实际上,二圣都已经着手在办了。不信你看着,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同中书门下三品这样的官员竖立在朝堂之上。”
姚元崇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是姚某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了。”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薛绍微笑道,“你难道没有看到,你想要做的事情,也正是二圣现在想做的事情吗?天时地利人和,你正好顺势而起。”
李仙缘嘿嘿一笑,“所以,姚兄你还是很前途的!好好的把行卷投了,好好的春闱应试考个好成绩。将来,必有作为!”
薛绍心中一亮,李仙缘多半已经把姚元崇的这篇文章给天后看过了。瞧他笑得那副贱兮兮的奸人嘴脸,肯定是早就心中有数,知道姚元崇这样的人正是二圣现在需要的人。
这就叫“应运而生”。
将来姚元崇要是得了势,还能忘记他吗?这个半吊子神棍,绝对是个抱大腿的高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姚元崇正色的对着薛绍和李仙缘拜了拜,“姚某,真是茅塞顿开了!这些年来一直闭门造车的想当然,真是惭愧啊!看来,还是要先深入了解,才能权衡利弊因时制宜!”
薛绍点头笑了笑,“照我看来,你还真是需要更加深入的去了解官场实情。如果能从县一级的官吏做起,不失为一件好事。”
“能为县官,姚某是求之不得!”姚元崇正色道,“官虽小,但却能为百姓干些实事。从最低层的小官实践做起,脚踏实地方能步步为营!”
薛绍点头微然一笑,“我去试试!”
。
【年三十了哈,这一章特意设定到18点18分来发,意思大家懂的!祝大家合家团圆,幸福美满!健康快乐,马上有钱!^_^!!】z
第65章 着实厉害
裴行俭和那青年“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冰火#中文。显然,他们不是那种古板教条的老夫子,不然肯定要吹胡子瞪眼的大骂妖儿滥改儒家经典了。
薛绍也笑了,妖儿真是越来越耿直了,怕是受了月奴的影响。她这样的耍起宝来,对裴行俭的杀伤力可就太大了一点。
“《离骚》你会吗?”妖儿一点儿不在意他们的大笑,一边吮着手指吃着松子糖一边说道,“不如你就背这个给我听吧,因为我是楚人!”
薛绍笑着摇了摇头,用脚下的木屐在大石头上敲击了起来。嗒嗒嗒,嗒嗒嗒,声音清脆传得悠远。妖儿一听到这声音,表情一下变得认真又凝重起来,站了起来认真的听着,聚精会神。
裴行俭和那个青年很好奇的看着她,“这是怎么了?”
妖儿听了一会儿,吐了吐舌头,连忙站直了身体正儿八经的对着裴行俭拱手拜了下来,“尊长恕罪,小女子方才太过失礼了!”
“咦?”裴行俭好奇的看向薛绍那边,他自然也听到了木屐发出的敲击声。
妖儿怯怯的回头看了薛绍一眼,伸出指头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小声道:“神仙哥哥在骂我呢,他用木屐敲来四个字——目无尊长!”
裴行俭和那青年愕然对视了一眼。
惊诧!
大唐的军队里有鼓点号角,金铙旗帜,哪怕是没有从过军的人都知道,这些都是军队用来传播信息的工具。
可是,这些传递办法都是简单粗糙而且固定不变的,比如擂鼓冲锋鸣金后退。裴行俭还真没见过有什么办法,能够把具体的“字”通过敲击的办法来传递!
嗒嗒嗒,嗒嗒嗒,薛绍的木屐在继续敲击石头。
妖儿嘻嘻的一笑,又拱手拜了一记,说道:“小女子不学无术,尊长千万不要怪罪!应该是——不亦乐乎!”
“这也是那位神仙哥哥敲过来的字?”裴行俭惊讶的问道。
“是呀!”妖儿乖巧的点头,“四个字,不亦乐乎!”
“尚书,这不可能吧!”寡言少语的青年,终于是开口说了一句话。
“尚书?”妖儿眨了眨眼睛,表情当中流露出一丝惧意,“好像是官名噢!很大的官!”
“不是不是,他在叫我叔叔呢!”裴行俭笑眯眯的挥了挥手,示意妖儿蹲到他身边来,说道:“小姑娘,你怎么知道那位神仙哥哥的敲击,代表的是什么字呢?”
“不能说。”妖儿一本正经的道,“不然神仙哥哥会打我屁股的!”
裴行俭哑然失笑,“这是那位神仙哥哥想出的办法吗?”
“对呀!神仙哥哥可聪明了!他教我好多好多的东西!”妖儿说道,“他教我吟诗,学算术,练武,还有这种蓝田秘码,可好玩了!”
“蓝田秘码?!”裴行俭和那青年异口同声的低声惊道。
“对呀!”妖儿笑嘻嘻的点头,“他还教了我一种特别好玩的丝线铜……”
说到一半,妖儿慌忙捂住嘴,面露惊慌之色。
嗒嗒嗒,嗒嗒嗒……
“不好了,神仙哥哥生气了,我要回去啦!”妖儿急忙站起来,冲裴行俭弯腰拱手的拜了下来,“拜别尊长。”
裴行俭一脸笑容的点了点头,又饶有兴味的看了稍远处的薛绍一眼,说道:“小姑娘,你明天还来吗?”
“我要是来,你就背《离骚》给我听吗?”妖儿说道。
“好,一字不漏的全部背给你听!”裴行俭说得斩钉截铁,像是在军队里发号施令一样。
“嘻嘻,一言为定!”妖儿欢喜的点头,“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的外公,我可喜欢我外公了!如果神仙哥哥明天再来钓鱼,我就央求他带我一起来,我给你糖糖吃!”
“好,一言为定!”裴行俭呵呵直笑,“能有糖糖吃,不亦糖糖乎?”
“嘻嘻,我走啦!”
提着裤管踩着稀泥,妖儿回到了薛绍的身边,嘿嘿的笑,“神仙哥哥,你别生气好吗?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薛绍笑了一笑,“那位老人家约你明天再来吗?”
“是呀!我想听他背《离骚》给我听!”妖儿认真的说道,“我外公当年最喜欢《离骚》了。我虽然也能背,但有好多好多不懂的地方。我想向他请教呢!”
薛绍不禁好笑,你倒是自来熟,也不问人家是谁,花一颗糖就要请他做你的便宜老师——那可是当朝身兼文武三品双职的礼部尚书和检校右卫大将军、刚刚带着十几万军队打了胜仗回来的大唐元帅!
“神仙哥哥,我们明天再来钓鱼,好不好嘛?”妖儿眨巴着乌黑圆溜的一对儿大眼睛,小声的央求道。
薛绍摸了摸下巴,笑道:“好是好,但你得负责挖蚯蚓。”
“好耶!”妖儿欢喜的咯吱笑了起来,“我叫月奴姐姐帮我一起挖,她力气好大的,一会儿就挖好了!”
“月奴才不会帮你干这种事情。”
“她要是不帮忙,等她被丝线铜钱弄得睡着了,我就咬她的胸脯!……白花花圆乎乎的,像刚出锅的大肉馒馒!”
另一边,打伞的青年也蹲了下来,在裴行俭耳边说道:“尚书,这个小童儿方才听到木屐的敲击声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甚至是哪几个字都能说得一清二楚。莫非是他二人事先商量好了的?”
裴行俭手执钓竿平静的看着水面,淡淡道:“她没说谎。”
青年的表情略微滞了一滞,默然的点头。
有件事情别人或许不大知道,但青年跟随裴行俭身边多时,他是肯定知道的。那就是,裴行俭洞悉阴阳、精通相面识人之术。有这样的阴阳奇术傍身,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小童儿还有可能骗得过裴行俭么?
裴行俭最为著名的一次预言,当属给王勃相面批命。
王勃是著名的神童,六岁就能下笔成文,十岁通六经,十六岁被当今陛下召入禁中对策而深受赏识被封为散朝郎,并成为前太子李贤的伴读。
就在王勃名扬天下被世人所称道的时候,裴行俭却说王勃轻浮急躁卖弄夸耀,非但做不到大官,还会早早夭亡不得善终。
果然,年仅十八岁的王勃因为一篇轻佻讽刺的文章激怒了皇帝李治,被逐出李贤的王府。过了四年他才好不容易混到一个远州参军,却又杀人犯法,运气好遇到天下大赦才捡了一条性命,他父亲却因为而受到连累被贬了官。
五年前,年仅二十七岁的王勃,意外溺水而亡。
除了对王勃的这一次“铁口直断”,裴行俭还给许多将军大臣相过面,大多都是隐而不言或是密而不传,但无一不应验。这些年来,由裴行俭举荐提拔的文官武将已是数不胜数,许多人已是官至五品通贵以上。
裴行俭的“阴阳识人”之能,或许不像他的文治武功那样著名,但却是一件无往不利的“秘密武器”。
“如果用那样的击敲之法,传递军中的信息,当如何?”裴行俭突然说道。
青年的眉头略微紧了一紧,“军中向来有鼓角旗语或是快马斥侯往来传递消息。鼓角简明,但所能传递的信息不多,而且容易被敌军认穿;旗语繁琐,视线以外不可得知;斥侯倒是能够精准的传递消息与命令,但容易因为斥侯的个人安危或是马匹的优劣快慢而误事。”
“战场讯息瞬间万变,如果有一个精密而迅捷的方法来传递军情与命令,大军的指挥就能更加得心应手。各军行动迅速敏捷有如人的四肢一样收发自如,那样,无疑将胜算大增!”裴行俭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还有,方才那个小童儿当着我们两个大人的面接受讯息而不被识破,而且那个信息的传递居然能够精准到每一个字!如果我们的军情传递也用上这样的技巧,那就根本不用担心军情泄露了。想出这个法子的人——着实厉害!”
青年的表情微然一变,“着实厉害”这四个字,可是很少从裴尚书的嘴里说出来的。
“要不末将去把那青年郎君请来一叙?”青年道。
裴行俭微笑的摆了摆手,“暂时不必。”
“是。”
裴行俭抚了抚须髯,意味深长的眉梢轻扬微微笑了一笑,突然双手抓竿奋力一提,竹竿一下就被拉弯了,柔韧的钓竿尖头猛然往水底一沉!
“上钩了!大的,一条大的!”
傍晚时,雨停了。
妖儿提着鞋子扛着竹钓竿,欢天喜地的赤脚小跑在曲江池柳堤岸上,“有鱼吃喽,有鱼吃喽!”
薛绍踩着木屐嘎噔、嘎噔的走在后面,呵呵的笑,看了一眼手里提的水桶,收获真不错,六条鲈鱼,平均一斤左右。
裴行俭钓得更多,还有一条四五斤的大鲈鱼,于是早早的满载而归了。
薛绍心想,我务必要赶在我大哥来长安正式和二圣商谈婚事之前,和裴行俭搭上关系。最好是,在烧尾宴的时候请到裴行俭到场。另外,如果婚事真的谈了下来,在成亲之前,我务必要出去打上一仗混一点军功在身,先入为主的塑造起一个“将军功臣”的形象,而不是吃软饭的花瓶男。
否则把婚一结,“驸马”的身份将是一个极大的桎梏,我再要去干这些事情,可就非常的不方便了。
时间紧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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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曲江垂钓
春雨迷濛有如妙笔,给芙蓉园的楼台宫厥涂上了一层宛如淡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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