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结婚了?”媛媛惊呼。
“是的,就在近期。”辛梓点点头回答得很直白,声音依旧平和。
浅深全身的血液轰一下冲上头顶,她迅速看向他,而他恰好也看着她这边。
八年后,他们的初遇说不上的偶然,明明都安排好了,却硬生生地被错位的时间扭到了一起。
如果是八年前,辛梓绝对是那个第一个第一眼就能在茫茫人海里发现她的人。
可是,现在,她只是坐在是十几个人中间,他都没有看到她。
浅深站起来,举起酒杯对辛梓优雅一笑,她知道当自己的嘴唇上扬小小的三十度,小巧的下巴微抬时,是自己最惊艳的笑容。
顿时,整个包厢都因为她难得一见的清致微笑而明亮了几分。
“我不能喝酒,那就拿果汁代替吧,祝贺你,祝你新婚愉快。”浅深不等辛梓回应,好像喝酒一般把果汁一饮而尽。
辛梓也站了起来,他举起的酒杯中醉红的葡萄酒色泽诱惑,香醇宜人,他单薄的嘴唇轻吐出两个字:“谢谢。”他也一仰头,把一杯酒饮下。
这是他们八年后的第一次对话。
这个时候,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你保密得那么好,你老婆是怎样的一个人啊?”石彬打破沉默问。
“我都没见过,他保密工作做得可好了。”莫天在一旁不满地抱怨。
辛梓低笑着摇头,说:“到时你们就知道了,月底我会把请帖给各位送去的,请务必出席我的婚礼。”
浅深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葡萄汁,闭上眼睛大口地喝了起来,如同她以前在酒吧里无所顾忌地喝威士忌一样。
“浅深,是不是你手机在响?”媛媛指指浅深的包包说。
“我手机?”浅深一愣,立即从包里拿出手机来,果然有来电,而且是倪渊的来电。
“喂……”
“亲爱的,你是不是想让我生气啊,你怎么还不回家!你现在在哪里!”
小白的声音很响,浅深的音量又刚好开到最大,很多人都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浅深尴尬地捂住手机,说:“我出去听个电话。”
浅深快速跑出门,这才对电话里的小白怒声道:“你吼什么呀,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今天是同学会吗?”
“高中同学会又怎么了,你就能不注意身体了?快回来,要不我现在来接你。”
“别闹,过一会我就回来,你既然在我家就给我老实呆着。”浅深不客气地挂了电话,刚一转身却见辛梓正在在自己身后。
“要回去了吗?”他似乎听见了她刚才的电话,很自然地问道。
“差不多了,我现在习惯早睡。”浅深也很自然地回应道。
这副场景让浅深第一时间联想到一首歌,《十年》。
“我也要回去了,刚下飞机感觉很累。那么,我先走了,再见。”
他并没有说“我送你吧”,也没有提议“有空吃个饭吧”。
而他的吐字发音还是和以前那般干净标准。
浅深点点头,讷讷地答了句:“好,再见。”
辛梓拖着行李不紧不慢地从她身边走过,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他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仿佛还能闻到他身上曾经令她着迷的清新的肥皂的味道。只是,现在他身上喷的应该是高级古龙水的味道。
到底这样的初遇被两个人压抑得出奇得平静。而究竟是真平静了,还是刻意为之,无从知晓。
现在他是某公司的总裁,和八年前的他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他变了。
而她却从一个骄傲的公主变成现在这样,一个不再做梦的上班族女人。
她也变了。
十问
看到辛梓戴着她买给他的眼镜时,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就舒畅起来。不过想想到头来还不是接受了她的眼镜,先前被踩碎的那几副真是不值得。算算那么副眼镜也要上百块钱,又是好几副,罢了,反正这些是追她的那帮愣头青给买的,只有最后给他那副是自己买的。
辛梓依旧是好好学生的代表,老师的特级宠儿,可是梁浅深也依旧是问题学生的代表,老师特别头痛的人物,他们已经不求她考试能及格,作业能交齐,只要不给他们惹事就万事大吉了。
可是,他们忘了她永远不是那么一个安分的主。
“梁浅深,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牵扯三校男生聚众斗殴,你真是有本事你!”老班已经怒极攻心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喝口水顺了顺气,却依旧胸闷得厉害。办公室的老师都到班上去视察自修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事情说简单还算简单,说复杂也挺复杂。梁美女在酒吧被校外的某男生看上,穷追猛打,可是奈何此人入不了她的法眼,然而她正愁甩不掉现在这个粘人的男朋友,于是就设计让两个男生发生矛盾,闹不合。本来两个学校间的也就罢了,谁知道她这个时候看中另外一所中学篮球队队长,三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子一点就燃,为了根本不存在的所谓“归属权”大打出手。据目击者称,当三派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梁美女坐在路边茶楼的雅座喝着茉莉花茶,咬着开心果,气定神闲。
梁浅深无聊得想翻白眼,这个老班也够了吧,叽叽咕咕说了一整节晚自修耳朵都快烂了,他还没唠叨完。
见梁浅深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这位年近半百的资深老教师再也受不住了,拿起手里的备课文件夹狠狠一摔,爆发出最洪亮的声音:“把你爸妈给我叫来!”
梁浅深耸了耸肩道:“我找不到。”跟老班说了很多次了,要找爸妈她自己找去。
“好,我今天跟你回家。”老班这次像是铁了心要制制这个丫头了。
梁浅深又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我一个人住。”
“你!”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进来。”
“报告。”规规矩矩地喊了声报告,辛梓从门外走了进来,“李老师,已经打铃了,你有什么事要到班里说的吗?”
气得都没发现已经晚自修已经结束了,老班指了指桌上的试卷说:“数出五十份到班里发了,这是这次数学卷子的详细答案,让他们自己回去对一下,我明天提问讲评。”
辛梓立刻拿起卷子做到一旁的办公桌上数了起来,从进门到现在连梁浅深一根眉毛都没看过。
“你看哪呢?”老班见到辛梓就一脸笑容,看到梁浅深那叫个血海深仇,“我问你话呢,给我站好。”
“说,到底怎么联系到你父母?”
“我不知道!”梁浅深也快不耐烦了,她还想去泡吧玩呢。
见她这么个态度,老班的脾气再次火爆上来,阴恻恻地说:“哼,难怪你这么没教养,原来你父母都不会管管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和男生勾三搭四,你还有没有一点女孩子的羞耻心,你妈妈都没有教过你女生要矜持吗……”
“李老师,你把最后一句话再说一遍。”忽然,一直吊儿郎当左耳进右耳出的梁浅深沉着脸,柔软的嘴唇里吐出片片薄刀似的话。
老班愣了一下,就连在一旁低头数数的辛梓也不禁放慢了手里的速度,抬起头看向浅深。
“你那是跟老师说话的态度吗?我有说错吗,你有女生的矜持吗?”
“你,给我把那最后一句话再说一遍!”梁浅深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一向来笑得没心没肺,带点小邪恶的她现在面沉如水。
老班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发毛,但又不好向一个女学生服软,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学生,便嘴硬地又说了一遍:“你妈妈没教过你矜持吗?还大呼小叫的!”
“李忠福,你他妈给我听清楚了,你骂我可以,说我没教养也OK,但是不要说到我妈头上,不然我要你好看。”
梁浅深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指着老班的头狠狠地说道,语闭一甩手拂了桌上的文件夹,散落了一地的备课纸。她头也不回地冲出办公室,身后老班气炸的声音不绝于耳:“你等着收退学通知书吧!”她压根没去理会,用力甩上门,门框晃悠悠地抖了两下。
一直把事发经过看在眼里的辛梓拿着五十份答案回到教室,梁浅深已经坐在那里收拾书包了,他把答案发了,交代了下老班的意思后全班一哄而散。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开始整理东西,却见梁浅深收拾好了东西并没走,正奇怪着,她竟突然转过了身看着他。
“你今天看到了什么?”她眯了眯大眼睛,透着危险地问。
“我什么也没看到。”辛梓一脸无波地答道,说得无比自然。
梁浅深立刻给了个大笑容,眼里却清冷一片:“很好,大班长,再见。”
辛梓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看着梁浅深挎着一个空荡荡的书包离开教室,又想到刚才在办公室里的一幕,估摸着也能猜到也许这个放肆散漫的女生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也许这也是造成她现在这副鬼样子的原因之一。
走在回家的路上,辛梓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坐在他前面的那个女生,她和他在初中也是同学,不过两个人似乎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由于对方太过出格的行为方式,他倒还不至于不知道这号人物。听得流言多了,自然对这样的女生没什么好感,甚至是厌恶的。只是仗着自己漂亮就对男生招来唤去的,看不上家里穷的男生,看不起长得难看学习拼命的女生,喜欢和老师对着干,被警告处分了几次却依旧不以为然自己过自己的。
现在他们交集多了,可全都不是好的。这样一个女生坐在他前面,说实在的,他真的有些头疼,他的目标是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这样家里的负担就会减轻了。所以,他需要把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到学习里去,要不是李老师苦苦说服,他并不想当那个班长,偏偏那位大小姐还总看他不顺眼喜欢找他茬,或者说他们两个本身就不对盘,躲也躲不掉。
唉,辛梓无奈,摇摇头不再去想,骑着二手买来的旧自行车行进在风里。
可是,之后的两天,梁浅深没有出现,没人知道她是又翘课了,还是真的被学校通知退学了,毕竟她的事这次闹得挺大,老师同学不待见她的多了去了,所以课下也都议论纷纷。
“你说,她这次是不是真被劝退了?”莫天有些担忧地问辛梓。
“怎么,你还担心她?不是鬼迷心窍了吧?”坐在隔座的宣玫幸灾乐祸地说,“我看她还敢横,踢出学校最好,她在我们学校就是一祸害。”
“啧啧,我怎么听出了酸味,你不是嫉妒人家吧。”她的同桌徐子浩皱着鼻子耻笑道。
他们走得近的几个人都知道文艺委员喜欢5班的体育委员,可那个男生跟浅深交往过,还被她甩了。
“去你的,我嫉妒她什么,不就是张脸皮,再说也没多好看,看多了也腻了。”宣玫没好气地推了徐子浩一把。
辛梓没加入他们的讨论,只是看了眼前面空空的座位又再次低下头写作业了,他本来就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
周五学校没有晚自修,他也趁着这个时候给一个小学生做家庭辅导赚点外快。辅导结束后他和往常一样骑着车回家,途径一个酒吧的时候瞥见小巷里有个人影似乎有点熟。减慢了速度又看了眼,路灯下蹲在那里的人果然是熟人,两天没有出现在他前面的人。
梁浅深没有穿校服,裹了件格子尼大衣蹲在酒吧后巷湿漉漉的地上,一只手慢慢地摸着趴在她脚边正吃着她带来的盒饭的小猫。
“慢慢吃,有的是,不要抢。”她拉开两只争食的猫咪,敲了敲其中一只的小脑袋。
“你们多幸福啊,说是流浪猫,可有我天天给你们送食来,都懒得自己觅食了吧,肥仔。”她逗弄了其中一只最胖的小猫,笑眯眯地对它说,“你好减肥了,再这样下去我得多带一盒饭来了。”
等猫咪都吃得差不多了,她才收拾好东西跟它们道别:“走了,记得消化了再睡。拜拜。”
巷子口车辆偶有经过,路灯很亮,遮过了月光,浅深随手把饭盒丢进垃圾箱里,一个人打了辆车回家。
十一问
“本庭宣判,被告人吴××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又是一战告捷,梁浅深手上夹着衣服,有些倦意地从法庭出来。赢得多了,自然也就失去了那种胜利后的兴奋骄傲之感,反倒是劳累感成倍而来。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一种惯性,习惯于认认真真结案,全心全意打官司,然后获得颇丰的劳资。律师这个行业其实就是这样一个类似于给人算命江湖术士,在事务所缴点钱摆个摊位,然后每天盼着登门光顾的客人。
小白老说这么个累人的工作不适合她,她却觉得这样的工作恰好能磨练她的脾性,不要再那么尖锐锋利,宝剑收起来的日子也开始多于出鞘的日子。只是,她心里清楚她的个性不是说收敛就能收敛的。
离上次同学会已有一个多月了,期间一些老同学给她来过电话,问候了下近况,也场面上地说过有空再聚聚,再后来就没有什么音讯了。谁会真那么在意呢,人生在世,这几年她把虚情假意看得多了,面具笑脸见识得广了,自然不会把这种人际关系放在心上。做人不好太较真,总是顶真的话那就是和自己过不去,累坏了自己别人也不会心疼。只要有一两个真心相交的知己,那便足矣。
这一个月若说有什么大事,恐怕就是收到了来自辛梓的喜帖。
只记得当时接过那张喜帖的时候,人有点犯晕非要撑着办公桌才能站稳。
帖子选用了高贵的深紫色,烫金滚边,想必这对新人的格调很高,品味也不错。浅深没翻开来看,也没计划前去参加,她把请帖压在一堆卷宗下,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继续埋首于工作中。
不去想他和谁结婚,不去看他和谁结婚,不去理会他和谁结婚。也许是哪家名媛,也许是哪家碧玉,也许是哪个陪着他走过艰苦创业的女人。
而这下,他们真的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周末,浅深难得有空在家休息,本想叫小白来家里吃午饭,谁料他说手头上的一个大型招标项目迫在眉睫,道了好几声抱歉,又委屈地哀嚎错过吃佳肴的良机。浅深便自己下厨给自己烧一顿了,她并不擅长料理家务,唯有烹饪还算拿得出手,空下来就琢磨新菜式,几年下来厨艺大涨,搞得连小白这家伙都不愿再下馆子吃饭老往她这里蹭饭。
坐在家里吃了饭,没事翻翻杂志听听音乐,通常这个时候浅深会把手机关上,让自己好好清净一天。如果事务所真的有什么急事找她会打她家里电话。相安无事到下午三点,正打算睡个午觉不料家里那个百年不用的电话竟然响了。
懒洋洋的接起电话,浅深问道:“喂,请问哪位?”
“你在哪?手机怎么关着!”
浅深一愣,对方怎么这么个气急败坏的口气?
“你在哪磨蹭呢,知不知道满大厅的人都在等你呢!”
等等,她有点晕,这是什么事啊,莫名其妙,不过她倒是听出来这个声音是宣玫的。
“什么满大厅的人,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梁浅深,拜托,今天是你自己大喜的日子,我们都在香格里拉等你。”宣玫边上似乎很吵,还有人在电话边吵吵嚷嚷
“你们搞错了吧,我自己结婚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浅深觉得好好笑,“咔嚓咔嚓”又咬了口薯片。
“我真是要被你搞疯了,那我们手上的请帖是假的啊。辛梓先生和梁浅深小姐的婚礼,白纸黑字写着呢。”
大白天的惊天飞雷,浅深差点把自己给呛死,甩手扔了薯片,飞快地从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