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学生,半夜三更混在女教工宿舍,你说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你一个处长官不大忘性不小,你明明知道我12点多钟才回学校,食堂早关门了,我到这儿来吃点东西犯那门子法?”
保卫处处长脸一黑,气势汹汹地吼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能干出什么好事?这儿是大学校园,不是妓院……”保卫处处长话未说完,吴卫早就像一头发疯的母狮凶狠地扑上去,保卫处处长猝不及防,脸上早被抓破了五条血痕。这时,苏苏吓得在被窝里哇哇大哭起来。
保卫处处长勃然大怒,正要指挥手下动武,一位副校长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一场风波才算暂时平息。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保卫处处长深夜在吴卫宿舍捉奸的消息,第二天整个校园全传遍了。吴卫整整哭了三天,金成的日子也不好过,班级辅导员找他谈话,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末了,郑重申明:“这事无任何过错,一位生病的女教师,又有一个小孩,帮忙买一下粮食,不管是从师生感情还是中华民族的传统道德来讲,都是应该帮忙的。保卫处处长有什么权利深夜闯进一位女教师的宿舍?显然,这是一个阴谋,而我却成了这个阴谋的牺牲品。”
辅导员沉默了一下,他十分明白整个事情的微妙和复杂,他要金成把全部经过写清楚,越详细越好。
学校会议室里烟雾弥漫,一屋子的人神情各异,议题只有一个:如何对吴卫和金成的问题定性和处理。贺超然沉着脸,听着各人的发言,不时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与会者明显分成两派意见:一派认为,此事性质十分清楚,根本用不着讨论,事实明摆着的,半夜三更一名男学生在单身女教师宿舍能干什么?此风一开,校风校纪全乱套了,必须给予严肃处理。另一派认为,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根本用不着大惊小怪。现代社会又不是封建时代,男女内外有别,况且男学生帮助缺少劳力的女教师做一点重体力活又何尝不可?争论十分激烈,最后所有的目光全部对着贺超然。贺超然动了动身子,干咳一声,抬眼扫视大家,慢慢开言道:“这看似一件孤立事件,其实是目前大环境大背景的产物。同志们看问题还是要有一些阶级分析的眼光,有些人借口否定文化大革命,全盘否定一切,包括否定我们一些优良的道德传统,鼓吹西方腐朽的‘性自由’、‘性开放’,这是不能允许的。这件事情就是这种思潮的具体反映。”说到这儿,他稍顿了一下,从身边的包里取出一份材料。“同志们请看,这是什么?这是金成档案中的一封检举信。举报信说,这个金成一贯流氓成性,专门玩弄女性。你们说,这样一个道德品质败坏的人,深夜在一位女教师宿舍还能干出什么好事来。再说上次闹事,还不是他利用窃取的校刊权力,在关键时刻写文章煽风点火,煽动学生闹事,最后酿成了那么大的事件。不客气地说,此人是害群之马,真应了‘树欲静而风不止’那句话,他出事是早晚的,这次的处理决不能手软。校务会议拿出个意见来,是处分还是开除,必须公之于众,以正校纪校风。”
贺超然一锤定音。根据中国官场的规矩,一把手定了调子,有不同意见也只能保持沉默,不便公开表示反对。
处理意见很快出来了:金成作开除处理。
一位和吴卫私交很好的校务委员悄悄把处理意见告诉了她,吴卫真的着急了,如果是这样,是她害了金成,毁了他的前途和一生。她完全明白,当她几次拒绝了贺超然的无耻要求后,他就处心积虑要打击报复她,要彻底搞臭她。她本来要去找贺超然论理,想想不会有什么结果,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去找沈刚的一位叔父。
老头子七十岁了,鹤发童颜,精神很好,原是大军区副司令员,刚从位子上退下来。沈刚出事前吴卫几次见过他,尽管他那时对沈刚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辞,但老头子对吴卫的印象很好。吴卫把自己的近况讲了讲,说到动情处,眼泪都下来了。老头子勃然大怒:“岂有此理,造反派还在掌权,要翻天了,敢搞打击报复,还有共产党的王法没有?”老头子马上抓起话筒,给省委主要负责人打了电话。老头子火爆性格,嗓门特大,震得客厅的玻璃“嗡嗡”作响。
吴卫还没回到学校,校园里已像炸了锅一样,到处都传开了:根据清理“三种人”的有关规定,贺超然调离学校主要负责人的位子。
第二部分 第十六章(4)
晚上,苏苏刚睡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谁呀?”吴卫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是我,贺超然,请你开开门,我只有几句话,说完就走。”门外的声音很低,带有一丝乞求的味道。吴卫犹豫片刻,想想才8点多钟,谅他也不敢干什么坏事,就把门开得很大。
贺超然朝吴卫点点头,慢慢走进屋里,吴卫定定地看着他,他自己找一张椅子坐下。“听说你到省城找人了,其实,我们之间没有解决不了的矛盾,只要你和我讲一声,我会放过你的小情人的。”他的话让吴卫十分恼怒,马上用手指着门让他走。
贺超然不急不恼,依然端坐着没有动:“吴卫,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这次下手也太狠了一点。就说沈刚吧,他在台上时那么张扬,凭我的经验,这种人从来像无根的风筝,飞得再高,没有不栽下来的,我见得太多了。按理说,沈刚进去了,你是没有资格再站在讲台上的,我与人为善,还是让你继续执教。因为这事,多少人对我有意见,我都没有和你讲,想不到到头来你恩将仇报,真让人痛心疾首啊。”
吴卫也不反驳,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那张在灯光下有些扭曲的面孔。
“我今天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能否再请你打个招呼,让我去一个比较理想的单位。我知道调令已发出,要我立刻去省委党校学习,不走是不可能的,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你真的以为我是省委组织部部长,想动谁就动谁,那太荒唐可笑了。”吴卫讥讽道。
“不,你别笑,你也许没有意识到自身的价值,省委机关不少人得到你家沈刚的帮助,就说省委组织部那个姓王的部委委员,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是个实权派,能量大得很呢。他可是沈刚点名提拔的,你只要写封信,其他的事情我来进行。”
吴卫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的贺大校长,你太健忘了,沈刚不在军委办事处了,他是阶下囚啊。”
“你不搞政治,你不懂,有些人非常怀念过去了的那个年代,他们还相信有一天会时来运转,卷土重来,这也是赌博呀!因此,这些人从来不把政治上的一次沉浮看得特别认真,这就是为什么还有人看重沈刚的原因。”
吴卫无法相信他的话,她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无法合作了,实在遗憾,不过你可能忘记了,在新校长到来之前,我仍然拥有把你的小情人开除的权力。”
他的话犹如一股寒流,让吴卫从头冷到脚,这个政治流氓,是什么坏事也干得出来的。
“我答应你,可以写这封信,不过你也必须给我写一纸文书,保证不给金成添加任何麻烦,否则免谈。”
贺超然反复斟酌,答应了吴卫的要求。——其实吴卫还有其他考虑,万一他用这封信去做文章,她手中也握有他的保证书。
贺超然一边将信折起收好,一边叹一口气:“我好嫉妒金成这小子艳福不浅啊,处处有美人护着,让人好生羡慕啊!”
吴卫不愿再理睬他,贺超然悻悻地走了。
大胡子徐伟松这次真为金成捏一把汗,学校的开除通告已经拟好了,他几次去找贺超然,都被他以“集体研究决定的,个人无权改变”而拒绝了,正当他一筹莫展时,又传来金成无碍,贺超然反而下台了的消息。
“你小子一定有什么后台靠山,关键时刻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还有,你小子老实交代,和那位女教师是不是有那么一腿?”
“去你的,我们不过早就认识罢了。”金成老实地把和吴卫认识的来龙去脉讲了讲,不过,凡是涉及到双方感情的全部没有提及。
“你小子一定把最精彩最关键的部分避而不谈,赶快老实交代,否则招打。记得吴卫来上第一节课,你还装着不认识变着法子来消遣我,你说该罚不该罚?”大胡子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两个人又互相打趣了一番。不过金成一直在想,自那天晚上发生事情后,也不知吴卫怎样了。一听说学校准备开除他时,他狂怒得像一头凶猛的野兽,他真不明白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公理,还有没有让人说话的地方?他压根儿不知道吴卫去找人的事,更不知道没有吴卫他的大学生活就算到头了,他也早该卷铺盖回家了。
这一天是星期天,金成正在阅览室看书,忽觉有人拉他的袖管,回头看时原来是苏苏站在身旁。“苏苏,有事吗?”小姑娘不讲话,嘟着嘴让他跟她走。吴卫正在煮东西,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香味。
“坐吧,我一会儿就好。”她很熟悉金成的脚步声,手里拿着锅盖,正俯身在忙着什么,头也不抬。金成等了一会儿,她才走进屋里,手在毛巾上擦了擦,问道:“最近静静来信了吗?”金成很奇怪她把自己喊到这儿来,就为了问静静的事。答道:“前天来过一封,只是问我学校的情况,其他也没有讲什么。”
吴卫没有讲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顺手递给了金成:“我昨天收到的,你自己看吧!”
信密密麻麻写满了三大张纸。任静静诉说了自己和金成的相识、相恋,到最后如何结合,诉说了其中不被人理解的艰辛、幽怨和痛苦,诉说了自己为了能让金成圆他的大学梦,狠心打掉了肚子里的亲骨肉,至今还留下了无法治愈的后遗症——她再也无法生育了。她说她知道金成一直深爱着吴卫,这种初恋情结是可以理解的,但现在大家都已经成家立业了,行为处事一定要注意影响,注意其他人的感情。她很感谢吴卫那次特地到林场为她劝说金成,她们是好姐妹,希望这种友谊能够长久保持下去。信纸上好几处都能看到明显的泪痕。
第二部分 第十六章(5)
金成的脑袋深深埋在臂弯里,尽管信里没有一处提到捉奸风波,但语意十分明显,静静什么都知道了。
“你很在乎静静的感情,是吗?”
金成点点头:“静静为我做出了太大的牺牲,我发过誓,今生将会真诚对待她,决不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你又没有违背誓言,用不着这么内疚。头顶三尺有神灵,老天爷会保佑一切正直守信的人的。”
“我不明白,谁这么无聊,会知道我家的地址,给静静写这封要她命的信,这人真是太卑鄙可恶了。”
“想知道是谁吗?”吴卫微笑着问道。
“谁?”
“你们敬爱的校长贺超然先生。”
“怎么会是他?我一个穷学生他也犯不着用这种方法来整,这是用高射炮来打蚊子,也太抬举我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还有其他目的。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今天找你来,不为别的,最近你得想法回去一次,静静真不能再出什么事了。另外,我也不留你吃饭了。”
再过几天是国庆节,金成原计划不回去,现在,得向静静把一切解释清楚。到达小镇时,已是晚上9点多钟。任静静正在批改作业,金成猛一下走进来,任静静反而愣怔住了。
“你不是说不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静静一边说,一边接过他手上的包。
“想你嘛!不欢迎 ?”金成戏谑道。
静静的脸一下子红了,飞快地看一眼一旁的金成妈,嗔怪道:“也没个正经话,让人听到多难听!”
小鼎被弄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怯生生地看着金成。“快,叫爸爸!”静静用手点着小家伙的鼻头,逗他快一点清醒过来。小家伙终于认出是谁回来了,奶声奶气叫一声“爸爸”,喜得金成把他搂在怀里,一个劲亲个不停。
金成说:“静静,你怎么这样瘦?”任静静没有回答,稍停问道:“学校里熟悉的人多吗?”说着,看一眼金成。
“有。吴卫也在那儿,不过她现在是我的老师了。”金成知道问话开始接触主题了。
“那你们经常见面了?”
金成笑了起来:“你以为是小镇的学校,老师会从早晨看你到放学。大学里老师只管上课,其他一概不问。”
“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多年的熟人、朋友,又曾经有过感情,应该是无话不谈的。”金成觉得有必要把买粮被打的前后经过告诉静静,听说金成被打,静静忙问打在什么地方,金成说鼻子出血,其实早好了。讲到深夜捉奸时,静静的表情一下子有些凝重。
“不过这个事情你们是有些欠缺,深更半夜,又是曾经有过一段恋情的男女,独处一室,谁能说得清呢!”
金成叫了起来:“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为了搞臭吴卫,我一下子成了牺牲品。现在,连你也不相信我们,那可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是不相信,你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况且你们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历史,那就更授人口实了。俗话说,瓜田李下,各避嫌疑。都是生儿育女的人了,更要自重自爱。”
“静静,知道这次我为什么回来,就是为了你。你写给吴卫的信收到了,她说静静误解了,静静含泪写了这封信,她的心一定很苦很累。吴卫说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她希望我能向你解释清楚,必要时她会到小镇来看你。另外,她还让我告诉你,这个学校她无法待下去了,最近她就要调到省城去了……”金成讲到这儿,任静静已泪流满面,金成也哭了。两人更紧紧地搂抱在一起。
这一夜,他们很晚也没有入睡,互相讲了许多掏心窝的话。
吴卫终于办好了调往省城的手续,金成来送她。母女俩正在吃饭,苏苏嫌吴卫烧的菜不好吃,吴卫脸红了一下:“你嫌妈烧的菜没味道,妈不带你去省城了……”还没等吴卫的话说完,苏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金成哄道:“苏苏是妈妈的宝贝疙瘩,妈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