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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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红颜-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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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走廊上的玻璃门里进去是客室,白粉的墙上挂着淑芳的剧照,金漆几案上陈列着翡翠鼻烟壶与象牙观音像,一色大红绫子窗帘,那种古色古香的绫子,在其他地方已经是很少见了。

  几案边的地下搁着一只二尺来高的景泰蓝樽,插的全是金黄的芦苇。欧阳开始以为芦苇是假的,走到近旁才发现芦苇都是真的,经过特殊的烘干处理,苇穗显得格外的饱满飘逸。沙发边围着斑竹小屏风,上面是一件《贵妃醉酒》里杨玉环穿的蟒袍,在灯光的照耀下,蟒袍上的金丝线熠熠闪光。

  因为天冷,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波斯绒地毯,沙发的后面就是通往二楼的旋转木梯,刷了暗红的油漆,精巧别致。

  淑芳像是特意换了套衣服,从二楼的起居室里下来。

  燕子满面春风迎了上去问道:“还是大小姐懂规矩。以前姨夫在时,每年春分大家都会回来看望老人家的吧?”

  淑芳道:“谁又稀罕她来?每年春分来,不是光想着从她爸爸这弄些个玩意回去?”

  燕子听她声气不对,连忙收起笑容。

  淑芳回头看那大小姐已经走远了,便向地上重重地啐了一口,骂道:“去便去了,我这里她以后也别来了就好。”

  欧阳与蝶儿看她是真动了气,便不敢再插嘴。

  淑芳从壶里到了杯茶,然后鼻子里笑了一声道:“蝶儿你听听,巴巴的一大早赶来送了些南丰桔子,我还当她记得我这个后妈呢。却原来惦记上我琴房的那架旧钢琴了,说什么自己的孩子大了,老练电子琴手感不对。她歌舞团的琴房里摆了十几架钢琴,哪架不比那架琴新?那架琴自徐老过世后也多年没用了,后面的弦都锈了,前一段时间请程普兵教授来调调音,程教授都没敢调,怕一紧弦会弄断了。如今也就是个摆设,放在那也是对徐老的一个念想。她打的这种主意,亏她对我说得出口!”

  说到这里,她的一小杯茶也喝完了。

  燕子凑在淑芳耳朵边道:“小姨,你老是忘记,不许皱眉毛,眼角要起鱼尾纹的。”

  淑芳听了,果然和颜悦色起来。

  “随便坐吧。我这儿,欧阳你们也该常来走动走动的……”

  燕子端来了点心盘。 

  “我家里自己做的,糯米糕。”淑芳说。 

  那是将糯米卷起来包上豆沙,蒸熟了,再薄薄地切成片,豆沙都熬成了深褐色的膏状,包在粉白晶莹的一层糯米卷里,吃时蘸些豆豉白糖,别有一番风味。

  又有把糕团做龙凤、羊及麻雀各种形状的,精巧异常,弄得蝶儿简直都不忍下嘴了。

  “燕子,这是你团的羊吗?肥嘟嘟的,太可爱了。”蝶儿道。 

  燕子像是去沏茶了,蝶儿忙赶过去帮忙。 

  因为徐老的大女儿的拜访,淑芳显得有些情绪低落。然而谈起新编剧目,她又马上精力充沛起来。  

第四十六回 普洱
长久以来,淑芳始终怀揣着要让京剧重新登堂入室的梦想。

  “在五六十年代,那时候到剧院去看戏很时髦。”她念念不忘那种辉煌:站在豪华舞台上放眼望去,下面座无虚席……

  事实上,淑芳在探询如何把京剧演变成为一种时尚文化。在戏校研讨会上,她总说:京剧也可以很时尚,很都市,和大家印象中的不一样。

  因为淑芳有着自己内心的目标:把票友们在公园里自娱自乐的京剧,变成一种都市文化。 

  欧阳谈道:“京剧的很多程式从形式上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境地。对一些老戏老剧,因为欣赏氛围的缺失,年轻观众锐减,他们对京剧的“唱念做打”、“一桌两椅”等传统绝招感到费解,看戏成了智力考试。所以新剧要从生活、从人物出发,程式化的东西应该自然地融入,生硬地搬用是不合适的。”

  淑芳道:“这也是我请你帮忙编剧的目的之一。你也是个年轻人,最懂得当下年轻人的心思。我没有别的更多要求,就是希望新编出来的剧目,能够招揽到更多的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

  欧阳反问道:“那就特意编一部取悦年轻人的剧目?那样却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说取悦年轻人,这话可能重了。但说实在,我确实希望能吸引更多的人走进剧院。”淑芳叹了口气,“对演员来讲最重要的就是观众和掌声,尤其是我们青年团的那些年轻演员,如果发现台下坐的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心里会做何感想?没有同龄人的支持,他们可能连继续走下去的信心都会失去。”

  “……”

  “你的初稿我看过了,有机会我请戏校的梁老和程教授过来,大家一起再丰富调整。”

  “我正好也要向前辈们讨教的……”

  对于自己编写的新戏,欧阳也在暗暗地思量。

  传统与现代如何结合是成功的关键。

  自己仅仅考虑到内容的新颖,传统的审美标准和现代的技术手段,如声、光、电等科技手段的运用,西洋音乐、流行音乐的加入,这些新的表现手法如何与传统戏剧有机地结合在一起?

  只有和梁老、程教授这样的前辈不断沟通,才有可能碰撞出新的火花。

  还有,那想象中大气而唯美的舞台!

  欧阳突然觉得好久没看见雪涛了,真有点想他。

  蝶儿和燕子端着茶具从厨房出来。

  淑芳停止了讨论,指挥着蝶儿和燕子把茶具摆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今天是春分,把大家叫来就为聚聚,韩非要晚上才能赶回来。原也没指望今天就谈出个什么法子来。”

  欧阳在家喝的多是铁观音。

  淑芳泡的却是普洱茶。

  蝶儿是初次接触普洱茶。印象最深的是,将茶汤倒入茶海的刹那间,她立即为茶汤通透的深红所吸引。

  淑芳说:“今天没有准备,有一次,朋友给我示范用古法煎茶,先烤茶,然后加水煎煮。茶汤就醇厚得多了。”

  蝶儿笑道:“还是老师的日子过得浪漫清闲。”

  淑芳道:“杨老也是懂享受的,待会儿回去时带些茶叶回去。”

  蝶儿道:“还是不用了,我们家忌讳茶叶呢。”

  淑芳问道:“为什么?”

  蝶儿道:“还不是因为我爸的病。他神经衰落,不能喝茶的,影响到我们全家都只能喝白开水。”

  淑芳笑道:“哪有那么严重?喝普洱可以降血脂、降血压。听我的,带些回去。你爸有病,让他抄佛经去。茶,我是孝敬杨老的。”

  蝶儿道:“那好,我也正好想学学怎样煎茶。”

  淑芳道:“这就对了,赶明儿我教教你古法煎茶的方法。”

  欧阳问道:“您经常喝普洱茶吗?”

  淑芳道:“现在,我有空就泡杯普洱,几乎是养成习惯了。普洱茶的特别之处在于她的茶味。面对通透的茶汤,慢慢品啜之时,都感觉不到时光的消逝。”

  蝶儿听了淑芳的话,不由又泯了一口茶汤。

  欧阳喜欢喝茶,但严格地说,欧阳不是茶人,仅仅是以饮茶为乐。他不愿意被茶左右,因为他不是为了喝茶而喝茶,只是通过喝茶的过程来调整心态,所以,不在乎喝的是铁观音,还是普洱。

  淑芳对普洱的喜好,让欧阳觉得她反倒有点执着。

  饮茶时,要从中体会“所饮的是什么味道”,乃至放大到人生滋味,将这样的一份心思塞在心里,恐怕就要错过真正的滋味。

  有人说:绿茶是诗,乌龙茶是散文,红茶是戏剧,普洱更接近于禅,像老僧入定一样的茶。

  而佛说:不执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十七回 陆坑古村
陆坑古村地处盆地,东有东华山,南有天马山,北面远处有雪峰山,近处有北岭和西山对峙,西有香炉和鹰嘴岭,《陆坑古志》中称其为“天马南驰,雪峰北耸,玉屏东列,金绛西峙”。数十米宽的乌江从东而来,在盆地东北角再折向西,从盆地西北角的缺口出去,经吉水注入赣江。

  陆坑董氏尊西汉大儒董仲舒为始祖。宋代是陆坑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之一,董氏崇文重教,以科第而勃兴,成为江南大家族聚居的典型。时有“一门五进士,两朝四尚书、文武两状元,秀才若繁星”和“欧董名乡”之美称。

  雪涛就出生在这个董氏家族。

  雪涛的父亲董老十八岁当家,靠贩运竹木来维持一家生计。他不像是个生意人;偶尔还爱到地里去劳作,但人家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务农人。

  董老虽然没有正经上过学,却是家学渊源,家里传下的藏书、法帖也让他练得一手好字。雪涛小时,只要父亲在家,便教他早起写字,定要笔画平直,结体方正。雪涛对艺术的喜好,也是那时打下的基础吧。。

  父亲总对雪涛说:“我们家是出过状元公的,你大哥不爱念书,早早的就在外面瞎闯,你可要好好的给我们家争脸哪。”

  董道元,为羊城出的第一名状元,官至参知政事,封庐陵开国子。在羊城千余年历史中,董道元以其科名最高、官职最大、爵位最崇,给家族带来了极高的声望。董老一直为有这位状元郎而自豪。

  然而董道元在位时,因依附秦桧,使得他的人生旅途有着不光彩的经历,这也是雪涛不屑所在。

  雪涛更欣赏大哥的豪情,认为他才真正继承了自己的另一位祖先的风骨。

  当年元军兵下临安。陆坑董禄昆年少,喜好枪棒,顽捩好斗,屡为家闯祸。后族长劝其好男儿当目光远大,时值乱世,更应保家为国。董禄昆乃入临安,得南宋末世武状元。

  后董禄昆汇入了文天祥领导的抗元大军,保卫乡梓。及兵败,身重流矢,亦奋勇当先,尸骨被乱军踏为烂泥,仅留下钢刀一口,帽盔一副,*时遗失了。

  陆坑“乡以勤王故,遭兵祸稍酷”,整个村子亦为元军铁骑践踏杀掠,摧毁殆尽。

  此后董氏的科举功名是江河日下,大为衰落,最终从一个朱紫踵继的仕宦巨家蜕变为乡间的平民宗族。

  所以董老总不提及董禄昆,认为他是败家的根源。

  雪涛的大哥董雪龙,豪爽仗义,颇有当年武状元的风范。雪龙继承了父亲的家业后,又承包了一片山林和一个茶园,生意做到赣江沿岸的三湖、樟树、南昌等地,以及长江下游的南京、扬州、常州都有董氏集团的经销点,成为陆坑响当当的人物。

  董老却总说雪龙念书太少,终是根基太浅。他把光耀门楣的希望都放在雪涛身上,而雪涛却又钟情于绘画,也是个*不济的性格。

  现在董老年纪大了,儿女上的事情上也就灰心了,把精力放在江都书院的维护与修缮上。

  江都书院是董老祖上为董氏一族所立,集读书、讲学、祀祖、敬贤、藏书多种功能于一体。早年间破败不堪,是董老不断的投资修缮,书院才逐渐有了往日的光彩。

  然而看到董家的发迹,陆坑村里做竹木生意的后生也多了,一时间村里的洋楼四起,雪涛却以为陆坑村已是风光不在了。

  雪涛印象最深的就是正月初一,家里堂前的祖宗画像,都是蓝色朝衣红缨帽,胸前绣的白鹤,也不知是什么品级,排排的挂起一大溜。

  如今雪龙为家里盖起了大楼,一家人从祖宅“怀德堂”里搬过来,电视电话一派新潮,又专门买了麻将机给母亲。那麻将机也新奇,不用动手,自己就能洗牌码牌,老人家爱不释手。

  虽然过年祖宗画像不再挂了,但汉唐以来盛时的礼乐,人世的慷慨繁华,还是奉行的。

  陆坑亦有傩舞习俗。但对于村民来说,最为喜好的就是傩面的“玩喜”。

  所谓“装扮神像,扫荡街巷”,即古代社会中“执戈扬盾”,以傩驱鬼遂疫仪式的表现,也即前引谱文所说的“内以靖其妖氛”。

  实际上,在每年正月里,从初二起,各房“傩神”都是要首先出游一次的,走遍全村,由此而宣告一年一度的出傩活动开始。而在元宵夜,出傩达到高潮,也是尾声,因而当夜要清扫傩神龛座,并将庙门中一年积淀的垃圾秽物送去外面烧掉。然后,将出游回来的傩神放归原位。房长在仪式中起司仪作用,迎接辞送,都要行跪拜大礼,最后以“关闭宫寝如常”而结束这一年的出傩活动。

  雪涛还记得幼时,在出傩和收傩之日,不仅有仪式,还要由该年轮值的“神首”去请道士。道士持有一枚薄木板刻的印章,上面刻满了小船和小人。道士将这种印章盖在纸上,分给众人。另外,有大的“舟画”挂在各个庙中。到元宵这一天,又由道士主持一个取舟仪式。道士先念咒语,然后手拿卜吉凶的“神珓”一副,离地约二寸,顺手滑下去,一般必得三个“顺珓”,这才可取下舟画去焚烧。焚舟画又称“送顺”,标志着出傩结束,送神明上天,故各房操持事务的管首们都必须央场。焚毕,停锣息鼓。返回庙中,跪拜。然后吃一餐“神粥”,散去,全部仪式宣告结束。

  本来恐怖狰狞的傩面,被陆坑人用来志喜,也为求得保护。在整个羊城,说到陆坑的傩就称之“玩喜”,真是点题之语。 。 想看书来

第四十八回 怀德堂
雪涛在初六就接到书力的电话,原来他接到馆里的任务,要来陆坑考察当地傩舞的保存情况。

  雪涛就笑道:“你是过年也没得空闲!”

  书力道:“你以为呢!反正我初八到陆坑,到时找你。”

  雪涛道:“那好,到时我来车站接你。”

  书力道:“初一我碰到欧阳,他正帮青年团排一出新戏,眼巴巴的盼着你回来设计舞台呢。”

  雪涛道:“是呀,这个年哪里得清闲呀……”

  雪涛知道书力来自然有文化站的人接待,可书力是个讲究惯了的人,估计他在招待所是住不惯的; 雪涛就在“怀德堂”准备了一套干净的厢房。

  自从雪涛一家搬入新楼,“怀德堂”就一直是雪涛本家的几房亲戚侄子在这里照看。因为雪涛怕书力孤单,也特意要搬过来陪他。

  “怀德堂”是一栋砖木结构的明式宅第。位于贤伯巷西段的北侧,坐北朝南,面巷而建。入门的门楣上砖刻“尚义门”三字,门旁砖“门对九天红日,路通万里青云”一联。入此门向右转再入正门,即为前堂天井照壁间。前堂两侧各设置正房,使前堂与天井照壁间的平面形成品字形。天井紧靠前墙,前墙建成四柱三间式结构的照壁,其正中上方嵌有砖刻“正大光明”匾,与悬于前堂宝壁上的“怀德堂”匾相对。这两块匾,均为旁村唐洪先状元于明万历元年所题,其书端正劲秀,尤有柳体风骨。照壁的中柱上刻有一联“百计但存阴骘好,万般惟有善根长”。照壁的檐宇下、砖匾四周和横坊上的人物、动物等堆塑形态各异,千姿百态。照壁的中、下部为一组浅浮雕图案的的砖雕壁画群,分左、中、右三幅,画面上以云日、山水、鸟兽、花卉、树木等形体设计绘制,构成了多幅各能体现一定思想内容的画图。

  “怀德堂”的装修以前堂为主,除有精工装修的照壁外,其梁、枋、门窗等处均以木雕装饰。柱、梁、枋用料硕大,地铺青砖,天井以红砂石板为框,既古朴大方,又华丽典雅。

  初八那天,雪龙派了辆车跟着雪涛早早就到了车站。

  书力才到站,雪涛就指挥着司机把书力的行李、摄影机一股脑都塞进了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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