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涛还在推脱,唐彬索性把电话塞给了雪龙。
雪龙道:“你就过来吧,再说小彬跟张书力也是朋友吧?”
雪涛道:“人家还有工作的。”
雪龙压低声道:“我想你就来一趟,敷衍敷衍你嫂嫂的面子也得来呀。”
雪涛道:“好好好好,我去跟书力说。”
书力今天的兴致不高,人家亲戚相聚,自己着实是个外人。他推说今天定要到文化站报个到,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开始做了。正好司机开车过来,雪涛就先把书力送到文化站,自己去了唐村。
从文化站回来,刚进房间,书力就看见门口立着陆晓琴。
书力诧异道:“你怎么在这?”
晓琴说:“我都来第二次了。雪涛呢?”
书力问:“你找我们有事?你姐那边怎么样了?雪涛还没到吗?”
晓琴眼里只望着他,笑道:“我一大早就出来了,那边无非就是打牌,怪没意思的。”
书力说:“那你早饭也还没吃吧?”
晓琴道:“肚子早就抗议了,我还想着就要回去,你却来了。”
俩人到街边的早点铺要了两笼小包子,两碗米粉。
晓琴昨天听雪涛坚决地说不去的,自己巴巴地冒雨赶过来看他们拍电视,没想到雪涛却又被他哥给喊去了。
俩人毕竟才刚认识,少了雪涛,总觉得有些不习惯,四周静悄悄的,只听见碗盏的声音。
正月里,早点铺的生意也特别清,老板娘坐在柜台上没事做,眼光不住地向他们这边射过来。也许是书力的心理作用,总好象人家对他们特别注意。
书力问:“听雪涛说,你是在唐彬家长大的?”
晓琴道:“我四岁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我姨就把我接来当女儿养。”
书力道:“那你妈妈也舍得?”
晓琴道:“她一直在美国。”
书力道:“那你没想要出国吗?”
晓琴道:“她倒是一直催我过去,只是我不愿意。”
书力问道:“为什么?”
晓琴道:“我不喜欢她。”
她理直气壮的说她不喜欢自己的母亲,让书力大吃一惊。话说到这里,已经涉及到她的个人隐私了,书力倒不好接口了。
一度沉默过之后,她就又带着微笑开口说道:“我父亲从前是教书的,母亲家里条件好些,先出了国,后来在那边又有了家庭。她写信说和父亲分手,那时候我还不懂事呢,父亲受了打击,精神就垮了。从那时候起,我就跟着姨妈生活了。如今我自己住在外面,也生活得不错。”
书力想起了神话里的哪吒,一个小小孩童,却能翻江捣海,他父母怕受连累,要责罚他,哪吒一怒,刳肉还母,剔骨还父,后来是师傅紫阳真人用荷花与藕化成他的肢体。
晓琴有这样的气魄,亦是哪吒般的莲花身子。
晓琴又道:“不过她打电话来也说她是无耐的……”
说到这里,书力听她的嗓音已经哽着,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
半晌,晓琴忽道:“你不要告诉雪涛,他原是不知道这些的。”
书力点了点头。
走出早点铺,忽然满眼阳光,地上的青石板映得亮津津的,晓琴不禁咦了一声,笑道:“现在天倒晴了!”
书力笑道:“真可恶,早上下那么大雨,想逛逛龙湖也没有去成。”
晓琴道:“现在去好不好?”
“那你等等我。”
书力立时就往屋里跑。
“你去哪?”
“我去拿摄影机……”
隔着怀德堂,远远望见一带苍紫的雪峰山,映着那淡青的天,晓琴突然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
第五十三回 龙湖
龙湖位于陆坑村西侧,它是由七口由南而北,紧密相连,绵延如龙的池塘组成的,故取名龙湖。湖中有六条鹅卵石路相向横穿,每条路上均有一石拱桥贯通。龙湖西南有条龙溪,村民将溪水引入湖中,湖内长年保持着清水流动。
书力和晓琴两人沿着雨后的青石板路,先游览了仰山庙戏台,过中巷东段的“翰林楼”,受到地面上颇为著名的真正的明代鹅卵石路的吸引,便走进了通往湖心桥的小路。
鹅卵石路从岸边斜斜地通向石拱桥。路的左右两侧有踏脚石,这些踏脚石的周围长了一层厚厚的绿色的苔藓。
“这些青苔真漂亮。”
“湖边水气重,所以发得跟波斯地毯似的,厚厚的一层。”
“青苔也会开花的?”
苔藓的花就似微缩的*,蓬蓬松的,因为花茎太过纤细,那些小花就像是漂浮在绿色的苔藓上,但是仔细一看,又似乎在随着人的呼吸在微微的摇晃。
两人都被这细微的情景所打动。
苔藓也会开花,这在都市生活中是很难想象的,然而在这里却是这样的真实。
这就是恬静的春的信息。
两人踏着鹅卵石路,信步走到石拱桥。登上青石台阶,一阵凉风迎面袭来。回首望去,南北向的龙湖将全村分成东西两个部分。东部房屋从南向北延伸,建成东西七横南北一纵的八条大巷,在大巷垂直方向还有许多小巷交叉沟通,状若棋盘; 十余口水井散布村中。住宅、宗祠均临巷而建,青砖灰瓦,朴实素雅,用以防风防火的马头墙仰天昂起。
“这儿就像是停顿在了古代的时光里!”书力感叹地说。
“谁说不是呢,这龙湖还是明代修建的呢,保护到现在真不容易。”晓琴说。
“这儿还有块碑。”
书力走近桥头的栏杆处,停了下来。
晓琴站在旁边,果然有块石碑,说是石碑,其实也是同样材质的石块,只是上面隐隐约约刻了字迹,因为时光久远,不仔细不容易发现而已。。
晓琴往来龙湖多次了,还是第一次发现桥头的栏杆上居然刻了字,的确出乎意料。这些先人刻下的文字经过风吹日晒,还能留下痕迹,不能不让人感到有些惊讶。
书力把摄影机取下来,放在膝盖上,努力的辨认石碑上的文字。
“永不许轻动坏土,永不许恃强阻塞,犯者合族群攻之……”
“像是保护龙湖的族规。”晓琴说。
据万历十年陆坑董氏族谱载,龙湖是由陆坑董氏的第二十二代孙董燧在旧有五湖的基础上重新设计规划的。并对保护龙湖作出了细致的族规,要求族人严格遵守。
“真静啊。都能听见流水声。千百年来,陆坑村人为何对龙湖如此的爱惜呢?”
“我听董老闲谈时曾说过,这是与古人讲究风水极为有关。”
“是吗?那到要说说给我听。”
“我哪里能说得明白?”
“我在羊城时倒是读过导游说明书的,都忘记了。要是雪涛一起来就好了……”
“我猜他也一定是糊涂的……”
陆坑村地处金鼓峰下,四周远山围立,乌江之水绕村缘而过。然而,通过人工在村西边缘挖掘出一个长湖,这样陆坑村就处在一种山相望,水相拥,山环水抱的佳境之中。
风水学还认为,相地之道,首重龙,龙即山脉。同时又认为,水者,龙之血脉,凡属“龙穴”,要靠水来滋养。所以相地学又有“未看山,先看水,有山无水休寻地”的说法。陆坑董氏始祖合公葬于村北十余里的荷公山,荷公山龙脉,西一支入高坪,为雄龙;东一支入村,为雌龙。二龙并落,三水夹行,雌雄交遘,会入龙湖,龙湖即为“龙穴”。所以爱惜龙湖是陆坑村人世代富贵之根本。
其实这样的风水说,书力早在说明书中看到过,只是他不相信,所以没有太在意。
“说是讲究风水,我觉得还是实用为主。”书力说。
“怎么实用?”晓琴问。
“防火呀。你看村里的建筑多砖木结构,木质材料多容易发生火灾,加之过去又没有什么消防器材,因而在建筑设计上基本上是采用烽火墙的形式,即使某家失火,一般不会危及其他住户。同时在村边上设计开挖龙湖又有利于就近取水灭火。”
“你不见村里十余口水,真要着了火,谁还舍近取远的跑到这来运水?”晓琴笑道。
“要不就是调节气温的作用。龙湖在村西的边缘,湖中长年有水流动,到夏秋季节,湖水蒸发,附近的湿度加大,温度自然下降。此外,村东有乌江环绕,村西有龙湖相映,村中有七条横巷贯通,气流必然顺畅,空气自然清新。”
“这都是我们现代人的猜想,谁又能真正明白当时人们脑海中的信仰?”
“风水也算是信仰?”
“简单、明确,没有一丝杂念的最原始的信仰。”
这是书力头一次听到的对信仰的另类评价。
不过,刨去书力的种种猜测,龙湖倒真有一样实用功能——美化环境。据传,昔日的龙湖是亭桥相连,楼阁相望,鸟语花香,雅致迷人。斗转星移,世态仓桑,今日的龙湖与昔日相比虽形秽自惭,但仍不失为陆坑村人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第五十四回 游戏婚姻
从桥上下来,路边的一株大树枝桠上的雨水汇集满了,被风一吹,飘洒过来。晓琴惊叫着躲到书力身后,依然让雨水浇着了。书力穿的是棉大衣,着了水,渗出深深的几片水滓。晓琴穿的是滑雪衫,倒是不吸水,水珠骨碌碌乱滚着落了下去,她忙不跌的拿手绢擦拭。
“今天你姐回娘家,你还跑出来,她不怪你?”
“我不呆在那,今天人多,太乱。”
“人再多,不都是你的亲戚朋友?”
“是唐家的!”晓琴咬了咬牙。
“连雪涛都被他哥给挖走了,你跑出来也不太好吧?”
“怎么?孤男寡女的,害怕了?”
“我怕什么?我儿子都有了。”
“你就吹吧,雪涛早说过你一把年纪还是个单身汉!”
“雪涛的话你也信?”
“那又怎样?有妻有子照样可以谈朋友啊。”
“那叫什么,不成了谗嘴猫了?”
“不叫谗嘴,叫浪漫,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浪漫过吗?”
“常言说,三十而立,可我现在还没立稳当呢,哪里顾得上浪漫?”
“常言也说,成家立业,可我至今连个完整的家都没有。”
“会有的。”
“是安慰我吗?”
“不是。”
“可我似乎看不到希望。”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的人并不喜欢我。”
“你喜欢谁?”
“你!”
书力脑子“嗡”的一响。
“昨天你刚下车,我就在楼上看见你了,你进门的神情就像我刚到唐家一样。虽然隔得有点远,我相信你也在看我。”
“不可能。”书力解释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牌室里。”
“我让你偷看董姨的牌?”
“还有你后来冲我的笑。”
“是什么感觉?”
“有点奇怪。”
“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是。”
“你是不敢喜欢我。”
“也许吧。”
“你只是个胆小鬼。”
“也许吧。”
“……”
这样的谈话很突然,书力都不知怎么话题会突然转到这里,他完全没有准备。出于自我的保护,他只是一味的退让。
晓琴说话的态度亦真亦假,半开玩笑,半露情怀,关键是这样的一位千金小姐,谈起这样的事情竟比男人还要直接热情,如此轻松,这般堂皇,书力又有些怀疑。
喜欢是一回事,恋爱是另一回事,婚姻是结局。
如果从开始就只是一场游戏,书力玩不起。
书力明白,若是谈到婚姻的话,对于他这样一个穷小子,她远在美国的母亲、近在咫尺的唐家都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他也不想高攀,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骄傲的人。
“好呀,你们把我扔在唐家,自己到玩得开心!”
不知什么时候,雪涛突然出现了。
书力脸上一窘,疑心雪涛刚才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你怎么又回来了?”书力问道。
“那边牌局开了三桌,实在顾不上我了。我还不趁机开溜呀!”
晓琴也重新把围领裹好,像是怕冷,把发红的脸也微微掩上。
“还说我们呢,明明昨天你说不去的,我一早赶过来,却只看见书力一个人,行单影孤的,这也是你待朋友的做派?”
“对不住!对不住!午饭我请客!”
虽然经过这样的谈话,过后倒还好,中午在一起吃饭,她对书力的态度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了。
书力暗想,像晓琴这样的姑娘,谈起家事就像一滴婉约的泪珠,谈起情感又像一团热烈的火焰,身上一种谜一样的气质。她这种矛盾的地方,实在是让人费解呀!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十五回 元宵
正月为元月,古人称夜为“宵”,而十五日又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所以称正月十五为元宵节。又称为“上元节”。
按中国民间的传统,在一元复始,大地回春的节日夜晚,天上明月高悬,地上彩灯万盏人们观灯、猜灯谜、吃元宵合家团聚、其乐融融。野史有记:元宵赏灯始于东汉明帝时期,明帝提倡佛教,听说佛教有正月十五日僧人观佛舍利,点灯敬佛的做法,就命令这一天夜晚在皇宫和寺庙里点灯敬佛,令士族庶民都挂灯。以后这种佛教礼仪节日逐渐形成民间盛大的节日。
相比于观灯,傩舞就有着更为悠久的历史。它起源于上古氏族社会图腾信仰,傩的意思是超自然的社会意识,是原始宗教观念的物质,又是民族心灵的对应物。
过大年吗,就要过得有中国味。所谓中国味就是要有民俗活动,这些年颇有些重视,但是城市里的庙会,一来商业味太浓,二来缺少原汁原味。
羊城也有新春傩舞,只是这种仪式延续至现代,受到都市文化的冲击,驱鬼逐疫的本来意义已经逐渐丧失了,傩舞也成了戴着面具表演的戏曲形式。即便是这样的与时俱进,城里的傩戏班也慢慢见到了颓式的迫进。
反倒是身处农村的陆坑傩从秦汉到现在已经历了几千年的发展,没有文人士大夫的润色修改,依然保持了最典型、最完整的原生态舞蹈形态。
《陆坑古志》中记载:“陆坑的玩喜既载周礼,夏志鲁范,延今历三千余年,传递勿递。”
书力特意跑到陆坑来,就是为了挖掘这原汁原味的新年傩祭。书力的到来,让董老极为欣慰,不知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如今董老热心于村里的事务远甚于关心自己的董氏企业。
董老的江都书院里藏有一本清同治版《董氏族谱&;#8226;乡傩记》,里面记载了傩祭活动的过程:“及至元宵后一日,灯烛辉煌,金鼓齐喧,诗歌互唱,手执铁链铮然有声,房室堂厅遍处驱逐,以除不祥,神威达旦,是夜寂然,鸡犬无声,乡人又名曰搜傩。”
“搜傩”这是傩祭活动的核心。正月十五夜至次日凌晨,全村热闹非凡,村民聚集傩神庙,舞傩者手执香火,垂首神前,念着傩咒,手舞足蹈逐疫求福。接着由“开山”、“判官”、“大鬼”一手执神链,一手持“香火诀”,快速冲出神庙,奔赴各家各户,潜入厅堂、内舍,挨家挨户驱疫逐鬼。
书力受到羊城傩舞的影响,开始是抱着看戏的想法而来。然而,入夜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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