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你很聪明,不过你未免低估了我——我没有上你的当!”
“这全是你的猜测。”德睿冷涩吔道。
“这不是猜测,因为我有证据。”赫门蓦地伸出一指,像锐利的短剑般指向一旁的又宁,“就是她!”
又宁吓了一跳,不解的望向德睿。“德睿,赫门总裁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德睿拳头一紧,咬牙低语:“他只是在故弄玄虚,你根本不需要知道。”
赫门缓缓漾出笑容,如恶魔般挑拨着:“祈小姐,你可知道为什么德睿这么怕你知道吗?因为……”
“滚出去!”德睿的蓝瞳倏地卷趄骇人风暴,他挡在赫门与又宁之间,仿彿想极力阻止什么。“我和又宁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来废话!”
“德睿?”又宁被德睿少见的怒气吓住了。
德睿却对又宁的低唤置若罔闻,但在这时,他忽然在想起又宁曾对他说过的话——
你跟你父亲,是因为你意识到自己的本质和他有多像。说穿了,你厌恶的并非赫门总裁,而是体内那个被你压抑的自己。
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和最讨厌的父亲,在思想、手段上有多么相像!
“要是你敢乱说话,我发誓我绝不会原谅你!”德睿的双眸死死地盯着父亲,愤怒得仿佛要喷出火。
“但,我想知道。”又宁匆然打破这紧绷的气氛,一双灿动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赫门,“赫门总裁,请你告诉我。”
“又宁……”德睿的声音渗入哀求,又宁却固执地注视着赫门。
她有预感,赫门接下来要说的话,正是德睿搁在心底,永远也不会对她说出的秘密。
“请告诉我,我想知道。”她再一次强调,没发现自己的语音微微颤抖。
赫门自负地微笑着,享受着击败儿子的快感,然后才道:“以围棋术语来说,整个专案小组就是他计画里的『弃子』,他算计每个应征者的个性,选择一群不适任的员工组成专案小组,目的在于搞砸自己的实习。
没想到,德睿却算错了一步——他大胆起用毫无设计经验的你,没想到你所设计的『鱼戏。蝶舞』竟会得奖,这一下他的计画被破坏,反倒让我看出破绽,让我更坚信他有能力成为第四代接班人,这下子,德睿被自己的诺言困住了,最后不得不提前向洛克商学院提出申请,好规避接班的承诺!“赫门得意地说完,转向始终不语的德睿,”怎样?我有说错吗?“
所以,德睿过去在工作上对她的温柔鼓励,全是虚假,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有什么作为、拿什么大奖,他之所以愿意和赫门打赌,真正的目的就是要证明自己根本无意担当下一任的接班人,而“专案小组”,只不过是他用来达成目标的工具而已……
他怎么能这么做?
他把投注所有心力在工作上的人当成什么?
她张着空白的大眼望着德睿,小嘴张开了又合起,几次想对他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德睿却完全不理会赫门,只用一双复杂的蓝眸望住又宁,道:“又宁,你相信我的,对不对?”
血色慢慢地从又宁脸上褪去,她的小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地贴在胸前,但即使这么做,也抵挡不了受骗的感觉。
“又宁,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又宁!”德睿试着握紧她的手,但又宁的手却像滑溜的鱼一样,缓缓地从他的指缝溜走。
她无助的眼眸,逐渐蒙上一层泪意。“他说的……是真的吗?”
又宁等着德睿答覆,但是她等了好久好久,他都没有说话。
原来这就是她被破格录用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德睿在日内瓦钟表大赏颁奖典礼上表现失常的理由!
如果她一开始进入莫林企业就充满阴谋,那么他对她的爱宠又算什么?
又宁慢慢地摇头,伤心地后退,然后蓦地转身,盲目地朝门外奔去。
德睿心急地追过去,大喊:“我可以解释的……又宁!”
又宁将德睿焦灼的呼唤抛到脑后,连一次,也不曾回首。
第十章
台湾南部某山间果园
“阿妈,你去树下休息,这一区的荔枝我来剪。”
一个轻柔的女声荡漾在果林间,在炎热的酷暑中带来一缕说不出的适意。
“免啦、免啦!我又不累……”
“阿妈,你已经剪三小时了呢!换我来吧!”绑着马尾、戴着袖套的年轻女子接过老妇人手上的剪子,然后将装在保温瓶里的冰镇酸梅汤递给她,“这是我早上煮的,喝喝看好不好喝,顺便鉴定一下我煮酸梅汤的技术有没有进步。”
“呵呵,好,好。”老妇人在树荫底坐下,脱下头巾放在一旁,享受着孙女的好手艺,且不忘叮咛着:“小心点啊!附近的果树上有一个蜂窝,别碰着了!”
“知道了!”女子应道。
蝉鸣唧唧,微风拂动着,给恼人的溽暑带来些许凉意。
“又宁啊,这里没冷气很热厚?你一向在店里工作,这么热不太习惯吧?”
“不会啦!阿妈,流点汗当作运动嘛!”又宁的俏颜被太阳吻红,光洁的额头也沁出细细的汗珠,但她却一点也不以为意。
“啊你在有冷气的店里顾店顾得好好的,干嘛跑来乡下啊?不是再过一个礼拜就要订婚了吗?你跑来这边,那个阿多仔知道吗?”老妇一面说着,一面给自己倒了杯酸梅汤。
听见外婆提起德睿,又宁的眼神黯了。
离开台北两天了,不知道德睿怎么样了?
英人曾打电话给她,说“死洋鬼子”这两天都跑去钟表行找她,每天都“卢”着他要他说出她的行踪,“卢”到他都快要发火。
但她还未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德睿。
她当然还是生气的。不但气德睿,也气赫门,他们父子一样不在乎别人的感受,简直坏透了!
“阿多仔怎么没陪你来啊?”
又宁苦笑了会,继续剪荔枝。“阿妈,你卖搁问了啦!”
老妇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你和阿多仔吵架啦?”
“阿妈……”
“都要订婚了还吵,像囡仔一样。”老妇人喝完一杯酸梅汤,从竹篓子里挑出一颗玉荷包剥着吃,“我有看到电视,那个阿多仔生得不错啊!个子高高的,笑起来很古锥,厚……不是我在说,有够像你外公年轻的时候!”
又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呀!以外表来说,德睿确实没什么好挑剔了。
“阿妈你乱乱讲,他哪有外公缘投呀!”
“呵呵……你外公要是听到,会从坟墓里笑醒哦!”她的牵手生前最喜欢人家称赞他缘投了!
“哈哈!”又宁也不由笑了起来。
“其实喔,我和你外公订婚之前也有吵架ㄟ!”
“真的吗?你们为啥吵架啊?”又宁好奇道。
老妇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你先跟我讲你为啥跟阿多仔吵架,我才要跟你讲。”
又宁嘟起小嘴,跺了跺脚,“厚,阿妈你怎么跟人家讲条件啦!”
“呵呵……”
“阿妈……”又宁甜甜的、不依的喊着。
“呵呵……”老妇人不说就是不说,孙女难得的耍赖也没用。
一老一少的笑声、交谈声交融在一起,在果林间形成最和谐温馨的旨韵,传得好远好远……
他快疯了!
德睿懊恼得猛揪头发,像一只困兽般狼狈。
已经第四天了,他找不到又宁,该死的祈英人又不肯露半点口风,他都快无计可施了。
再过三天就是文定的日子,没有了新娘子,他要跟谁订婚?
“啊……臭老爸,你给我记住!”德睿蓦地仰天怒咆,冤气直冲九重天。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那个心胸狭窄的父亲大老远跑来台湾搞砸他的生活,只为了报复两件事:一、他不爱他替他选的女人;二、因为在八年前,他这个儿子试图耍他那个老子!
当他质问父亲,气跑了又宁以后,他这个准新郎该怎么办时,那个自私又唯我独尊的父亲居然说——
“你有种忤逆我到现在,难道没本事把老婆再追回来吗?要是你真那么逊,我可以再为你挑一打愿意嫁入我莫林家门的新娘候补人选,你意下如何?”
该死的!可恶!天杀的!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他竟然说得出口!他还算是为人父的人吗?
虽然他最后终于如愿让父亲放弃将他视为第四代接班人,但是他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吧!
德睿无助的在没有客人的三希钟表行内走来走去,走到柜台后方的祈英人心火越炽。
“死洋鬼子,你不要再来店里了?你每天跑来这里摆张臭脸,顾客哪里还敢上门?”
都是因为德睿在那里大摆臭脸,吓跑顾客,才使得这几天的业绩难看到不行,祈英人的脸色都快和德睿一样青笋笋了。
“行,你把你姐的行踪告诉我,我马上从你面前消失!”
英人煞黑着脸瞪他,“你把我姐弄哭,这笔帐我都还没跟你算,你还想从我嘴里问出她的下落?想都别想!”
德睿强迫自己捺住性子,放低姿态与祈英人周旋,“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告诉我?”
英人对住德睿狞笑:“除非天下红雨。”
德睿终于发怒了,他隔着柜台,一把揪住祈英人衣襟疯狂摇晃,咬牙切齿低吼:“妈的!快点把又宁的下落告诉我,你这个恋姐癖!”
英人怒不可遏,反揪住德睿吼翻天:“死洋鬼子,你有种再说一遍!”
“说就说,你这个恋姐癖!”
于是,在距离又宁三百公里远的台北城,两个火爆男子开始上演互殴戏码。
乡间的星空,隔外明亮。
沐浴过后,又宁穿着短裤与轻便的T恤,裸露着一双美好的玉腿与皓臂,拿了一把小凳子和外婆的蒲扇,坐在小四合院的门门纳凉。
不过九点半钟,向来习惯早睡的外婆一家人都已就寝了,空气里,飘散着淡淡草香;草丛里,几只萤火虫匆明匆灭,伴着相互应和的蛙鼓与虫鸣,有着说不出的宁静与惬意。
又宁抬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她几乎忘记,除了天空澄净的瑞士之外,也能在台湾见到这样的美景。
瑞士……这个国家,使她想起德睿。
离开台北已经四天了,从英人打来的电话中,她知道德睿仍在找她,现在连班都不去上了,除了开着车大街小巷地找,三不五时还上钟表行来逼问她的下落。
“虽然很不想这样讲,但死洋鬼子好像真的很在乎你。”
听见英人这么说,又宁如何能不动容?毕竟她爱了德睿这么久。
但是,当她想起德睿为了与父亲斗气,拿整个专案小组成员的前途来开玩笑,她就觉得十分可恶。
长久以来,她一直认为爱笑爱闹的德睿,是个讨人喜欢的大男孩,却没想到,这个大男孩也是很会耍心机的!他用一张无害的笑脸面对众人,令人完全不设防,直到被他无形的利爪狠抓了一下才知道痛!
唉……她究竟该拿他怎么办?她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
忽然,又宁听见四合院围墙外有车声由远而近驶来,起初她不甚在意,但是那部轿车竟在四合院大门口停下,接着,从轿车后座跨出一抹高大的人影。
那是……德睿!
又宁慌乱地起身,原本握在手里轻轻摇晃的蒲扇停住了,她瞠目结舌的看着那高大的人影慢慢地走过来,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而她的腿,却一步也动不了……
最后,德睿终于来到又宁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嗨,终于找到你了。”德睿的脸上虽带着笑,却有着深深的疲惫,而且,她还注意到他的眼窝瘀青了一块,嘴角破了,连额头都有擦伤的痕迹。
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看起来这么狼狈?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有……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当德睿听见又宁问起自己的伤时,紧张的心情顿时好了大半——
谢天谢地!她还是关心他的!
德睿笑咪咪地指着脸上的伤,“这些伤是问出你的下落所支付的代价。”
“什么?”又宁一愣。
为了搏得佳人心疼,德睿不惜哀怨演出。“是被祈英人打的啦!他打人真痛,下手一点也不留情,一点也不顾念我是他的姐夫……”
“你不是他的姐夫。”又宁咬咬唇,背过身道:“至少……现在还不是。”
听出又宁的弦外之音,德睿忙道:“我又不介意被他占点便宜,我肚量可是很大的!反正三天后我就是他姐夫了!”
“那……那还不晓得呢!”她开始考虑,订婚之事究竟要不要延期。
德睿急急扳过她的肩,“又宁,别吓我!我才不要变成下堂夫!”
下堂夫?又宁有些想笑,但她知道,现在可不是笑出来的时候。
“德睿,我还在生你的气呢!”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请罪啊!”德睿捧起她的小脸,深深地望着她,眼眸中再无一丝玩笑之意,“对不起!过去的我太任性,满脑子只想斗倒我老爸,完全没考虑别人的心情,我感到很抱歉。”
他就这样坦承自己的错误,不闪躲、不诿过,有着勇于负责的气魄。
但是,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擅自跑来、擅自道歉?她都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
又宁的眼中,泪光盈然。
“我还没有原谅你!”她含泪瞪着他说。
“没关系,反正我才正要开始解释,等我解释完,你再决定要不要原谅我。”德睿柔柔地望着又宁,继续说道:“我爸说我把专案小组当成『弃子』确实没错,但他说你是我计画里唯一的『变数』我可就要抗议了。”
“难道不是吗?”
“正确来说,你是我计画里的『惊喜』而非变数。又宁,你记不记得我是怎么批评你拿来应征的设计图的?”
又宁点点头。“你说……我的设计样稿并不出色,虽然有创意,但没有抓到MP表的风格。”
“我的确是那样说的,你可能以为那不是好话,可是那并不是批评,因为莫林企业最需要的,其实就是创意。”德睿笑了笑,续道:“当我看到你的图,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把你刷掉,否则你会成为我计画中的败笔。你有潜力,也是莫林企业需要的人才,但是我不能让你待在我的Team,因为你会破坏我的布局。”
又宁有些迷惑地道:“但……你最后还是让我留下来了。”
如果他怕自己的布局被破坏,为何不干脆把她刷掉?
她还记得,在最后一次的面试中,还是德睿亲口将她从淘汰的名单中保留下来的。
“是的,”德睿笑了,“因为,我被你感动了。你对M P表了解透彻,你的眼睛透露着对追求完美与进步的M P表的推崇与热爱,你的神情让我宁愿冒着计画失败的危险,也要留你下来。之后,我更是被你的工作态度蛊惑,一步一步为你折服,然后不知不觉地爱上你,爱到不可自拔。”
所以,德睿会破格录用她,并不是为了利用她,而他对她的感情,更不是虚情假意?
“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为什么在日内瓦钟表大赏颁奖典礼那天,你并没有很开心的样子?难道不是因为你气恼我坏了你的布局吗?”
德睿苦笑了,“得到日内瓦最佳女表大赏确实不在我的预料之内,就像第一次入围奥斯卡就夺下最佳女主角奖一样,机率低得近乎零,所以得不得奖我根本不强求。
但你主导的『鱼戏。蝶舞』以黑马之姿胜出,在意外之余,我怎不为你高兴?我喜欢的女人是这么有才华呢!但当我想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