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沁的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真的吗？雪衣，谢谢你说你喜欢我，可是我真的要走了。雪衣，你忘了我吧……”说完，张开双翅，在明媚的阳光下轻舞飞扬。
那场景，美得让冷雪衣窒息。
“我才不要忘记你！郁沁，回来，你回来，不要走！”冷雪衣激动地喊着，可是郁沁越飞越高，终于消失在天堂的入口。
冷雪衣满身是汗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天色已经大亮，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射在他的身上。
“原来，是个梦啊。”冷雪衣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满脸都是冷汗。
奇怪，为什么他会做这种梦？梦里郁沁就如天使一样离开，为什么他有一种惶惑不安的心绪在心中发酵？
不管这么多了，还是先去医院吧。
冷雪衣从床上跳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睡一觉了，这一次竟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不知道郁沁现在怎样？会不会已经醒过来了呢？
冷雪衣飞快地换上外套，匆忙出门。
郁沁，郁沁……到底什么时候你才愿意醒过来看我一眼？你知不知道我已经为你发了疯？如果你再不肯醒过来，我也许真的要疯了。
冷雪衣苦笑着，想起郁沁在他身边的日子，不由得痴了。那时，上天给了他机会，可是他没有好好地珍惜，而现在……
打开病房的门，郁婉云正在细心地给郁沁擦澡。
冷雪衣轻轻地走过去，“阿姨，我来吧……”
“这怎么可以？就算你们是朋友，这种事情……”郁婉云摇摇头。
冷雪衣抿了抿嘴，“我从来都不曾为沁沁做过些什么，所以阿姨就让我来吧，我只想给沁沁洗个脸而已。”
“这……”
“阿姨，一夜没睡也很累吧？你去休息吧，我来就好。”冷雪衣轻轻地说，“而且，我想多陪伴她一些时间。”
他还有多少时间？冷雪衣根本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他怕郁沁就这样睡着，然后有一天突然永远沉睡下去，再也不会醒过来。
他怕，怕就这样永远都无法再见她的笑容，无法再听见她的声音，就这样永远地失去。
他怕，就这样连回忆都会显得苍白。
可是不管他多怕，时间还是无情地前进。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可以争得过时间。发生过了，就再也追不回，没有人可以将时间倒流，重新再来一次。
所以，后悔药才变得那么让人期待。
可是，却从来没有人得到。
冷雪衣呆呆地看着郁沁毫无生气的脸，轻柔的动作仿佛眼前的人是他深爱的妻子，而他则是深情的丈夫。
冷雪衣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随后就轻轻地笑了。如果是那样，也很幸福，不是吗？
雪衣的手突然被轻轻地抓住！郁沁那双从来紧紧闭着的眼睛，如翩飞的蝴蝶一样，轻轻地张开来。
那双眼睛，仿佛是一汪深深的溪水。冷雪衣愣愣地住手，看着郁沁忽闪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郁沁真的醒过来了。
“沁……沁……你……”第一次发现，说话那么难。
“雪衣……”娇弱的红唇轻启，几个字，让冷雪衣的泪水决堤。
“沁沁，你真的……真的醒过来了？认得我吗？沁沁……”冷雪衣顾不得满脸的泪水，兴奋得又哭又笑，手脚忙乱得甚至不知道往哪里摆。
郁沁醒过来了！她醒过来，她没事，她还那么温柔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她……
“郁姨，你快进来，沁沁她醒了，沁沁她……”冷雪衣兴奋得手足无措。
“雪衣？”被冷雪衣的声音所惊动，郁婉云走进病房，看见郁沁轻柔浅笑的脸，温和的眼，刹那间泪水在眼眶打转。
沁沁醒来了，她为何要醒来，她……
郁婉云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千言万语压在心头。她看着冷雪衣的狂喜，郁沁的平静，转过身去，偷偷地掉泪。
韩奇说过，不能告诉雪衣。
她怎么忍心告诉雪衣？那个孩子为了郁沁的醒来开心得都要发疯了，如果他知道……那他……
“阿姨？”感觉到气氛的僵硬，冷雪衣不解地看着转过头去的郁婉云。
郁婉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泪水逼回，笑着转身看着冷雪衣，走近郁沁，“我是太高兴了，沁沁睡了这么久，终于醒来了。”
说着，郁婉云轻轻地握住女儿苍白瘦弱的手臂，一阵鼻酸。
“妈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郁沁苍白的脸上露出虚弱的笑容，“我睡了很久吗？”
窗外一片苍茫！
她还记得，沉睡之前，窗外还是郁郁苍苍，她到底沉睡了多久了？
“不久，不久，只是差点变成了睡美人。”郁婉云笑着说，“沁沁，雪衣他这些天一直都在照顾你。有什么话你们好好说说，妈妈先出去。”他们一定有很多的话要说吧，郁婉云偷偷地流下泪滴。
“妈……”
“阿姨……”
郁婉云深深地看了郁沁一眼，饱含着心疼和爱，然后走到雪衣面前，握住了雪衣的手，“雪衣，好好地把握。”
然后，她轻轻地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郁沁和冷雪衣。
终于，只剩下他们。冷雪衣看着郁沁始终温和的眼睛，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明明千言万语就在心头，可是真的要说，却发现无言以对。
“你来了。”郁沁静静地看着雪衣，良久良久，轻轻地开口。
“我来了。”雪衣点头，声音干涩，“沁沁，对不起。”
郁沁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睡了很久对不对？我知道的，你来的那天，我知道的。虽然我无法醒过来，可是我的心里都可以感受到，你对我说过的话，跟我说对不起，对我说你爱我的。雪衣，那些，是你的真心话吗？”
泪，慢慢地涌上了眼眶，冷雪衣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真的？”郁沁的眼睛染上了淡淡的喜悦，“雪衣，谢谢你。”在生命的最后可以听到他的这句话，她真的满足了。
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说，可是在四目相对的时候，郁沁根本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在她沉睡的这段日子，她天天都在倾听，她的心是有感觉的。多少次她想要睁开眼睛，想要问他，是真的吗？
可是，她做不到。
好不容易睁开双眼，看见他在自己的眼前，郁沁有哭泣的冲动，就想这样扑在他的怀里，狠狠地大哭一场，将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将所有的痛都哭出来。
可是她不能，她清楚地感觉到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流失。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这样看着他，她不想最后的时间这样的浪费。
所以，她不哭。
“傻瓜，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该说谢谢的人也是我。”冷雪衣轻轻地握住郁沁冰冷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沁沁，你真的醒过来了吗？沁沁，你告诉我，你恨我吗？你怪我吗？你还……爱我吗？”
问的，是那样地小心翼翼。
“傻瓜，要是我不醒过来，这是谁在跟你聊天呢？”郁沁轻笑，“我一直都好爱你，是你不要我的。”她轻轻地说，手，就着他的，在他脸上轻轻地抚摸。
这是第一次，他们靠得这么近。
交往一年，他们之间的亲密却始终停留在原点。虽然冷雪衣对她很好，可是吻和拥抱，从来不曾有过。
唯一的那个吻，却是让她心痛的记忆。
此刻，摸着他的脸，郁沁的脸上泛起淡淡的满足的光芒。好幸福，如果可以这样永恒，她不介意生命就此终结。
如果可以死在他的怀里，她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郁沁看着冷雪衣的唇，此刻，她好想吻他。
可是……
却在郁沁垂下眼帘的时候，温热的唇落到了她的脸上，经过眼睛，挺翘的鼻子，然后停留到粉嫩的唇上。
轻触，然后深吻。
“雪衣。”
“嗯？”
“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好像是的。”将瘦弱的女孩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冷雪衣满足得仿佛此生就此足够，再无所求。
郁沁在冷雪衣的怀里懒懒地靠着，不想动弹。曾幻想了多久，直到今天终于实现。可是这个怀抱，她还能拥有多久？
她不知道。
只要想到这个问题，她的心脏就开始罢工。
呼吸，好困难。
这是她的错觉吗？
她开始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郁沁看着窗外的苍茫大地，想起那天的雪，忽然很想走到外面，再去看看这个世界。
“雪衣，我想去看雪。”
“不行，你的身体太虚弱。就在这里，我打开窗给你看，好不好？”雪衣轻轻地摇头，郁沁单薄的身子让他不安。
“不，我不要，我要去外面。”郁沁将头埋在冷雪衣的怀里，轻轻地摇着，“你还记得吗？那年的圣诞节，我从礼堂出去之后，下雪了。”
“记得。”冷雪衣想起那个噩梦一般的夜晚，心里抽得紧紧的。正是那个晚上，他失去了眼前这个女孩子，用最残忍的无情作为手段，将她伤得遍体鳞伤。
他怎么会忘记呢？那个夜晚，哪怕是现在，回忆的时候他的心还会隐隐作痛。
“那天，雪掉在我的手上，却没有融化……”郁沁轻轻地说。
“嗯？”冷雪衣不解。
“我听说，雪化了，就是春天；那么，如果雪不化，是不是永远到不了春天呢？”郁沁轻轻的说。
“怎么会……”冷雪衣轻轻地笑了，怀中的人啊，是个多么敏感的小女孩，“雪一定会化的。”
“是吗？”郁沁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渴望，“我想，去看。”
“可是……”
“带我去看吧，雪衣。”郁沁浅浅地微笑，“我怕，如果晚了，就没有时间了。”
“沁沁，我不许你这么说。”冷雪衣轻轻地用手指堵住了郁沁的唇，“沁沁，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郁沁的眼神婉转，仿佛翩翩飞舞的蝴蝶，又好像光影交错的时空，那么遥远，那么空灵，空灵得让冷雪衣不安、害怕。
“好吧，我带你去。”冷雪衣最终让步了。
找来厚厚的羽绒服，还有厚厚的毛衣，冷雪衣亲手为郁沁一件件地穿了起来，可是郁沁瘦弱的身体，根本不可能自己走出这扇门。
冷雪衣笑了起来，轻轻地将女孩打横抱了起来。郁沁的脸微微一红，那苍白无力的脸色瞬间带上了一丝飞扬的神采，看得冷雪衣一阵心动。
这才是郁沁，那个健康得让人迷醉的郁沁。
什么时候，郁沁才能永远这样健康活泼呢？冷雪衣心里轻叹，没有关系，只要她活着就好了。他可以等，无论多久，他都可以等下去。
他想起昨天的那个梦，轻笑起来。果然，梦是反的呢。不然为什么他做了那样一个可怕的恶梦，却看到郁沁温柔的笑脸呢？
他原本以为此生都没有希望再可以看见她的眼睛了。
可是现在她在他怀里，看着他。
郁沁惊讶地看着冷雪衣横抱自己的动作，然后浅浅地笑了。她很喜欢这样靠在他的怀里，相恋的时候不曾拥有，可是此刻她都拥有了。郁沁满足地靠在冷雪衣的怀里。
就像这样，她愿意跟着他飞到天涯海角。
可是她还有时间可以飞吗？
郁沁不敢去想。
他们一步一步地走出去，穿过走廊，坐着电梯，走出大厅，终于走到大雪纷飞的院子里。这是医院的院子，虽然不大，可是很美。
银装素裹的庭院，被白雪堆积的树木草丛，虽然是那么萧瑟，可是却那么唯美。
“好美啊。”郁沁轻轻地伸手，手指冰凉。
她的身上没有一点的温度。
冷雪衣抱着郁沁走到亭子里，那是唯一没有被风雪侵占的天地，却可以自由地与飞舞的白雪做一个亲密的接触。冷雪衣抱着郁沁坐了下来。
“喜欢吗？”冷雪衣温柔得好像郁沁随时会碎掉。
“喜欢，很喜欢。可惜今天不是圣诞节，否则就更完美了。”郁沁叹了口气，轻轻地说。
“即使不是圣诞节，雪还是雪，一样会带来幸福的，沁沁。”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冷雪衣笑了，“沁沁，我们做个约定吧，以后每当下雪的日子，我们都要一起牵着手看，好不好？”
“好啊……”郁沁笑了，好美的约定，可是她还能做到吗？
“那你答应我了，不许反悔。”冷雪衣仿佛孩子似的，撒起娇来。
“不反悔，可是如果你反悔了呢？”
“我才不会反悔呢。”冷雪衣执着地说，“我怕的是，你还在气我做的那些事。”
“你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冷雪衣仿佛做错事情的孩子。
“傻瓜，为什么要知道呢？为什么要来这里？”郁沁轻轻地说，伸手一一描绘着冷雪衣的脸型，“如果你不来这里，该有多好。”不来，他就不会伤心。
“可是，如果我不来，我就活不下去，沁沁你知道吗？我差点就从会场的天台跳了下去。可是韩奇告诉我，你要我活下去，如果觉得对不起你，就活下去，活着承受那些错误留给我的煎熬。”冷雪衣笑了笑，“还好，我活着。否则我死了，你却活着，你一定会很难过，而我再也不要你难过了。”
“雪衣……”郁沁的眼神震动了，他竟然为了她不想活了吗？
“所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庆幸自己还活着，多么庆幸你还活着。沁沁，原谅我吧，虽然我做了很多不值得原谅的事情，可是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我原谅你，雪衣。”郁沁轻轻地颔首。
从来没有恨过他，怎么会不能原谅？
就算曾经怨过，气过，可是爱他的心，早已胜过了一切。
郁沁多么希望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永远都不要再分开了，可是生命之间的距离她能拉得回来吗？
她甚至不知道，此刻还能不能有下一秒。
“沁沁，你知道吗？你一定要活下去，就像现在这样在我身边，好不好？”冷雪衣轻轻地摩挲着郁沁的脸颊，“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我要靠什么活下去。”
“傻瓜，雪衣，我……”郁沁的眼眶含着水汽，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冷雪衣的问题。她想活下去，好想活下去。如果不是为了他，她也无法坚持到今天这一刻。可是现在，她却要如何回答他？
“答应我，好不好？沁沁，你知道吗？每天看着你毫无生气躺在那里的脸，我就好害怕。我怕我什么还来不及告诉你，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来不及告诉你，就要失去你了。可是老天终于让我再次看见你的眼睛，再次听见你的声音，你要我怎么就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冷雪衣惶惑不安地抱着郁沁娇弱不堪的身子，怕得发抖。
怎么可能不怕？
“雪衣……”郁沁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怜惜，她的手苍白得一如她的生命，她轻轻地开口，轻轻地叹气，“雪衣，我好爱你。”
“我也好爱你。”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想着，我爱你，我要幸福，好不好，雪衣？你答应我……”郁沁的眼，柔得仿佛一汪秋水。
雪衣不由自主地点头。
郁沁微微地笑了，一阵风吹过来，夹杂着漫天的雪花。郁沁微微的一闪，将脑袋藏进了雪衣的怀抱。
他的怀抱真的好温暖啊！即使是这样北风萧瑟的日子，只要在他的怀里，她就觉得那么温暖，仿佛春天一样。
雪衣将下巴放在郁沁的脑袋上，细细地磨着，此刻，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郁沁的手上停留着飞进来的雪花，没有融化，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郁沁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看，它们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