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将头向后靠躺,对著今晚这么一个夜,他也只有无止尽的叹息了。
“婷。”
亭外暖阳灿灿,映照著满园的缤纷瑰艳花朵,暖风吹拂过院内欢笑。
然而一个不该出现的声音却响起,止住凉亭中的笑语。
瞳婷不用抬头也知道来者何人,抱著手中小娃起身就要移开步子。
朝遇一个跨步挡在她面前,“你要上哪儿去?我一来你就要走?”躲他也躲得太明显了吧?
“那你呢?”瞳婷无畏的回视他,眉头微蹙,“有事吗?”
“我……”看见朝他绽放笑颜的小娃,话锋一转,“我来看小娃的。”吹了一口气在合起的双掌中,发出了“嘟嘟”声,两手拍拍然后向小娃摊展开来。
她不可思议的看著小娃居然对他有所回应,咯咯乱笑,同时伸展著一双小手向朝遇索抱,天啊,这个小叛徒!
“我可不可以抱他一下?”朝遇的脸上始终保持著一抹淡笑。
气嘟了嘴,瞳婷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怀中背叛她的宝宝交到他的手里。
“好乖呀!”寻了一处亭内石椅坐下,朝遇将小娃高举过头,听著他乐不可支的笑声。
看著他舆小娃相处甚欢,瞳蛱的内心满不是滋味,“你不会就只是来看他的吧?”
“当然不是,”环视立于周遭的闲杂人等。“可以聊聊吗?”
瞳婷明了他的意思,但她不是很希望与他独处,要不是小娃在他手中,她肯定马上走人,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还是依他愿将若干侍女遣下。
“你想说什么?”
“我当然不止是来看他,我还来看你的。”朝遇接续著刚才的话题,“你在宣府过得可好?”
她轻嗤一声,“是比起在某人身边的时候来得好。”
将她的嘲讽听入,朝遇还是维持著不变的笑意,“是吗?化迟如此的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难道他就只想著来确定是否可以放心?瞳婷不知怎么的,心陡然向下一沉。
朝遇抱高孩子,“他是个男孩?”见她点头,“叫什么名字?”
“小娃。”
“就叫小娃?”朝遇见她没有欺瞒之意,“怎么还没有取名字?”可爱是可爱啦,但要是孩子长大了还这么叫他,孩子会恨死他们的吧!
眼神幽幽然落在远方,有种难以察觉的落寞,“原本我是想与孩子的爹一同为他取个名字,可是──”事情的变卦让她根本无意再替小娃想名字,也就小娃、小娃的叫下去了。
“可是怎么样?”他霍然起身,焦急表现在脸上,“这是你与化迟所生的孩子,他却连为孩子取一个名字都不愿意,是怎么样?是他根本就不怜惜你,所以对孩子也不加关心是吗?”
化迟与她的孩子啊?闻言,她一怔。
“真是欺人太甚,化迟那浑球,走!”笑容隐去,取而代之的足怒火冲天。
“走去哪儿?”瞳婷甩开他的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去找化迟算帐。你看他是怎么待你的?”
“不论他是怎么对待我的,都好像与你无关吧,四公子?”刻意加强最后三个字的语调,“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是凭著什么身份干涉我与化迟间的关系?”
被她冷狠决裂的话意震慑,“不是的,我只是想帮你出一口气……”
“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会这么地好心?”她嘲讽一笑。
朝遇将小娃塞回她怀中,双手紧握在她肩头,“你不要跟我说气话,我在初回来时问过,你待在化迟身边,连孩子都有了,他却没有给你一个名分,你想他是怎么看你的?也不愿替孩子取名,你这样连一个侍妾的身份都比不上。不行,我一定要跟他说清楚!”
“说什么啊?”瞳婷推开他,“在我们之间你有资格说到半句话吗?就算我任人欺陵也轮不到你来管。”
“婷──”她不知道有一个名分对她、对孩子是多么重要的。
“化迟曾说过要给我一个身份,好让我名正言顺的待在他身边,可是我不要。”她的眼眶中有泪有怨,“是我不要,因为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一丝意义。我不爱他,我只是感谢他,感谢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收留我,让我不会无家可归,但是宣府能给我的名分,我拒绝接受。”
“为……为什么?”他呆住,不能明了她为什么不要?那些能让小娃可以在宣府中占有一席之位的身份?尤其还是个有双异色眼珠的孩子,如果没有地位,小娃就只会被人欺侮。
瞳婷紧抱著手中对她最重要的宝贝。“我生下他不是为了能在宣府里得到什么,而是我爱他,所以我把他生下,我想让他看看,这个人世间有个爱他的娘亲在他身边。”
朝遇轻轻接下她滑落脸颊的泪水,“对不起,你不要哭啊!”他的心里受到了很大的震撼,爱吗?他都不知晓他是否有著可以爱人的力量?
时间缓慢推移,直到两个人的情绪都已经比较平顺和缓。
朝遇不可自持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就像往日一般。
“不谈小娃,我只想问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瞳婷抬眼看他,颊上泪水已被拭乾。
“我曾经错得离谱我知道,但是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爱过我,所以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爱你,直到一年多前我们分离,我才明了我该是爱上了你,可是一切都太迟了。”一直以来他都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她是第一个走在他身边的人,“我不要求你原谅我,如果你想,你还是可以继续恨我下去,我只希望,你能重回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他变了,他真的变了,改变的不只是外貌,连他的语气、态度都今她相当讶异,以及心疼。
但──
“我不会说好听话,可我能保证只要你能重回我身边,就算要我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甘愿,而且你看……”
朝遇转身将带来的一个蓝色包袱摊展在石桌上,布巾一拆,亭内瞬间光华灿灿,玛瑙、珊瑚、金银、白玉……各式各样的惊奇珍品展现在两人眼前。
“我很富有,在外面的世界我可以呼风唤雨,我是雄霸一方的商人,倘若你待在我身边,我包你要什么有什么。”他对著瞳婷敞开双臂,“就算你要这个天下,我也会不惜生命为你去争取。”
“很希罕吗?对你而言,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吗?”瞳婷心痛的看著他,“我不想给你一个机会,那是因为我忘不了当年你对我腹中孩子无情的扼杀。”
朝遇的心随著她接下来的话而逐渐冰冻。
“你有钱、有势,那些都与我无关,不管你在外面世界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对我来说,你还是宣朝遇,是宣家四公子,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我也不会因为你能给予我什么,而改变我的决定的。”
朝遇怔怔的瞪视著她,像是无法从她的话中反应过来。
瞳婷安抚著小娃,一边不安地观看朝遇的神情,他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她刚刚的话是不是有哪里说错,在不经意的情况下伤了他?
“朝遇?”
“为什么?”他握住她的手臂,眉目一敛,再张开眼时却是失焦的空洞,“为什么你跟他们一样?”
什么为什么?瞳婷扭动著身体想挣脱,别开眼,不想见到他此刻无比的脆弱。
“我有钱、有权、有势,我很努力在宣府之外的世界活下去,可是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看见?为什么还是一样瞧不起我?”他好无奈也好无助,痛苦难过得想要现下就死去,眼前的瞳婷变得模糊,“婷──”
朝遇颓然崩溃,单膝跪下,手里不放开的是她的衣袖。
“我求你,拜托你……”
不要离开他──
第十章
“结果,你还是拒绝了他。”满狠的,“人家都给你跪掉一膝的黄金了,这么可怜你还不答应他?”
瞳婷叹息,那一日她吓呆了,推开朝遇转身就奔回了楼阁,她怕见到他如此悲戚的神情,朝遇对她就像是一片天,支撑著她的世界,她不知道这片天会有变色的时候。
她不喜欢见到这样的朝遇,好陌生,而且还说著她不懂意思的话语,真的令她难以适应。“他变得令我不再熟悉,像看见另外一个人。”
“是啊,那种骄傲冷漠、目中无人的讨厌样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小瞳细细地回想著。
“你……”她想了一下,却噗哧一声笑出,“没错!”
两人相视而笑,一旁的小娃也受到她们的感染,歪坐起身来,笑得比她们还开心大声。
“你哟!”小瞳坏心的伸出手指头将小娃戳倒在被上,“听得懂吗?笑得比我们高兴。”
瞳婷拯救兀自挣扎、面朝下翻不过身、“呜呜”怪叫的宝贝,“喂!干什么欺负我儿子?”
“他这么可爱,借我欺负一下嘛!”小气鬼。
“这种东西能借吗?更何况借了你什么时候还?”太过分了,她的宝宝只有她能欺负。
小瞳摸著鼻子一笑,“大不了将来我也生一个的时候再让你欺负,母债子偿呗!”
“说得倒好听──”
窗外一道白亮闪光划过天际,瞳婷赶紧将小娃耳朵晤住,石破天惊的震耳雷响声轰隆,连绵不绝,像是有百吨火药在穹苍中炸开。
随著雷势,偌大的雨更显磅礴,劈哩啪啦的如千军万马奔腾。
“天啊,这什么鬼天气?”小瞳站在窗前看著视线不清的外院,“雨下得好大。”三少那一堆花花草草在大雨过后大概只剩光秃秃的枝枒了。
在那一声雷响之后,瞳婷不知怎么地感觉心头沉甸甸的,有股气闷在胸膛吐不出来,看著窗外雨势发怔。
“怎么了?”小瞳的内心微微感应到瞳婷的不稳心绪,回看著她。
她回神,“没……没有。”抚著跳得很快的心,这一股蔓延在胸的不安是什么?
“被刚刚的雷声吓到了吧!”
小瞳也抚著胸,孪生姐妹就是有这一点麻烦,心意感觉常常相通。甩甩头不去想这股不安,因为又不是她的问题。在瞳婷身边坐下,“瞳婷,你……到底……是不是还爱著朝遇?”
瞳婷的心一跳,“干嘛又突然问这个?”
“好奇嘛!”小瞳睁著一双闪著好奇光芒的眼睛,“只是想知道你不给他机会的原因嘛!我知道你还是放不下一年多前那碗打胎药的事,可是如果你不是还爱著他,就不会依旧对他不原谅。对不对?”
瞳婷对她的这一番话没有回应,沉默以对,但是倘若连这心思都猜不到,那也真枉为同住娘胎十个月的姐妹。“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原谅他,那么那碗打胎你就喝得太不值得了。光就为了他当初抛弃你这一点,就算你再爱他,你还是没有勇气再给他一次机会。”小瞳替她接上了该说的话。
瞳婷倾头瞪著她,“你把我的话都说完了,那还要我说什么啊?”把她的心思猜得那么准,虽是孪生姐妹也太令人咬牙切齿了。
对喔!不就是想套出她的话,怎么自己先把感受说出来了呢?小瞳装傻一笑。
突然间,楼阁外门被敲得震天嘎响。
“谁啊?”小瞳示意侍女去开门。
一开门,一个湿淋淋的人矗立门外。“小姐。”
瞳婷走至外厅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樊护卫?”连伞都没撑的樊卫全身湿得像是刚从水中爬起,一身狼狈,青色的外袍上沾染了暗红血渍,“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小姐,”他举起手以袖擦去了满脸雨水,“我与爷在路上遇见了刺客,爷……爷他……”
“他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呀?你快说!”瞳婷焦急的奔至樊卫面前。
“爷受了重伤,伤口大而且血流不止,但是爷不让任何人碰他、替他止血……”樊卫又慌又急的搓著双手,“三少已经差人去请大夫。小姐,跟我走一趟好不好?帮我劝劝爷。”
“我──”她去能干嘛?
“小姐,拜托,爷伤得很重,再这样下去不处理,爷会没命的。”他双手合十的向她哀求。
“可是我──”她脑中充斥著朝遇受伤的消息而反应不过来。
“去吧!”小瞳接过她怀中的小娃,“朝遇那个性你知道,去劝劝他,不要让他翘辫子了。”
瞳婷稍加考虑还是点头,“走吧!”举步就要跟上樊卫的脚步。
“等等!”小瞳的眼光一瞟,“伞。小心点。”现在她总算知晓婷婷心里的那股不安是由何而来了。
瞳婷回给她一个笑容,接过侍女递上的伞,也随著樊卫小跑步离开。
“樊护卫,你们是怎么了?朝遇的武艺不是很好,怎会受了伤?”跨过一个个地上小水滩,她边跑边问。
“爷的功夫是很好,但是爷今日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神经,刺客拿著刀砍来,爷却不躲也不闪,一刀一剑全喂在身体上。”穿过亭台楼间,这宣府真不是普通的大啊!“就算所有的刺客都败于我们手上,爷的身上早已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更糟糕的是,好不容易将爷送回宣府,爷竟然不让我替他止血,连靠近也不行,就这么呆坐于椅上,任凭鲜血直流。”
瞳婷没有接口,她甚至不敢想像朝遇会这么反常究竟是为了什么。
来到一个不起眼的院落,两人奔进主屋内,一推门,她就看见朝遇低著头单手掩面,身上衣袍已是血污一片,地上是雨与血交织而成的一汪小潭。
“爷。”樊卫欲上前,但在距离爷两步时,竟被他周身运升的气网所震开。
“走开。”
樊卫以乞求的眼神望著她,爷的出血量很大,再也撑不了多久的。
她了然的点头,走至朝遇的身边但是不敢靠得太近,“朝遇。”她轻声呼唤,“朝遇,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朝遇的动作有些改变。
瞳婷的声音吗?不!一定是幻觉,一定是他听错了。
尽管有些移动,但一会儿又不动如山。
“朝遇,”瞳婷提高了声音,心急如焚,“你不要这样,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见他还是不为所动,她的火气上冒,不禁娇吼出声,“笨蛋啊你,宣朝遇!你到底是想怎样?”
声音清晰的传入他耳里,真的是瞳婷?
他放开手抬头,义惊又喜的看著眼前人,“婷!”他真的再度见到她了,她果然还是关心他,没有放弃他。
这个大混蛋!瞳婷忿忿来到他面前,手一扬,清脆的巴掌声落下。“你到底还想不想活?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为什么不让樊护卫替你包扎?”
朝遇手捂著脸颊,怔怔然的点头。
瞳婷转头看见被她的强悍吓到而正在发呆的樊卫,怒吼出声:“杵在那儿干嘛?快止血呀!”
门外家了领了一名白胡大夫及时赶到,樊卫招他们入内,开始替血流不小的爷清洗疗伤。
一见到血她就发晕,瞳婷将视线转移到一旁,顺便打量屋内摆饰。
心内有些疑惑,朝遇不是宣家四少?怎么房内除了桌柜椅床外皆是空荡荡一片?这不是他出去闯荡江湖前所住的居所?可是怎么一件以前的物品都没留下,干净整洁得有点过火?
“小姐。”听见唤声她回首,朝遇已经在四人的协助下清洗并包扎身上所有伤处,换了衣袍,由樊卫搀扶,万般艰辛的躺于床榻上。
“我送大夫出去。”樊卫与另两位家丁把环境大略收拾后就离了内房。
直到门扇关阖声响起,瞳婷才开口,“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朝遇躺在榻上看著她,“我可以假装你正在担心我吗?”
瞳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