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萋萋忘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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萋萋忘忧-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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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接起来,假装不认识,“你好。”
  “……”电话里分辨声音的短时沉默,证实了使用手机的人是葛萱。
  她果然是和许欢在一起。
  
  葛萱听着江齐楚的声音愣住了,这家伙真行啊,去她家都挑她不在的时间。
  许欢睨到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没人接?”
  电话里同时催促,“哪位?说话啊。”
  葛萱回答许欢:“不是……”耳边咔嗒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失了罗盘的航船

  发泄是那样一种情绪,你可以攒着,忍着,一旦开了头,要想停下来,就相当困难了。这跟排泄的原理很类似。
  江齐楚的妒意就是如此。
  之前他甚至能与许欢对面抽烟,谈论葛萱,但是现在,只听到他们二人的声音在同一个听筒里传出,都觉得难以忍耐。
  破旧但干净的沙发上坐下来,望着屋内熟悉的摆设,忽然心生不舍。
  他喜欢葛萱,也喜欢这屋里屋外,喜欢葛家爽朗的家长,以及厨房里那个人精似的小丫头。可是他有种预感,对葛萱的感情一日不得善终,以上这一切可能都会被自己推离自己的生活。
  
  葛棠知道电话肯定是葛萱打来的,按她日常习惯,吃饭时间到了还不回,是要来电话报备的。特意支使江齐楚去接电话,就是想听听他们对话语气如何。停下切菜,侧耳听了半天,根本没有说话声,葛棠蹑手蹑脚挪步到方厅张望。
  江齐楚不知何时已把电话挂了,人坐在沙发里,双手垂于身体两侧,倚着靠背,盯视屋顶的眼神有点呆。
  葛棠心一激灵。自己是不是惹什么祸了?难道说葛萱又跟许大个儿去玩了,江齐楚刚在电话里得知这件事,深受刺激?可他为什么受刺激,葛萱和许欢好,他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听葛萱那语气,明显是在生江齐楚的气。葛棠实在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咬咬嘴唇,回到厨房,横刀拍碎一瓣大蒜。看着四分五裂的蒜肉,第一次对葛萱和许大个儿的事,产生抵触心理。
  鹌鹑还在锅里咕嘟着香气,葛棠和江齐楚在方厅下跳棋。后大门哐啷一声,江齐楚以为是葛冬洋,落了棋子起身去迎。却见葛萱大摇大摆走进来,“我一不在家你就做好吃的。”手也不洗就去掀锅,“啊,你都给炖了。幸亏我回来了。”她拿了勺子去舀汤尝味道,咂咂嘴,美滋滋地笑,为美味感到幸福。又从书包里掏出一袋散装冰糕,献宝地交给妹妹,说这大冷天吃冰淇淋的人可多了,她买这一袋还排了半天。
  她打从进屋起,就异常聒噪,并且看也不看江齐楚一眼,就好像这屋只有她和小棠,以及锅里那对碎了尸的鹌鹑。
  江齐楚站在窗前,食指在布满水汽的玻璃上画一笔回头鸟。画完一只又一只,再极有耐心地一一擦去。
  近在眼前,却不跟你对视——分明是小孩子吵架。
  葛棠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无聊,摘下围裙说:“江哥把桌子收拾了,我去小卖店取几瓶啤酒,等我爸回来咱就吃饭。”
  江齐楚说:“我去吧。”他对花钱的事总是比较主动的,这一点和他爸很像。
  他一出门,葛棠准备随便找个理由把另一个也赶出去,蹲在碗柜前假意翻看,“酱油……”门开冷风纵入,一抬头,葛萱已经不见了。
  
  江齐楚听见身后咯吱吱踩雪的声音,步伐节奏熟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刻意放慢脚步等她。葛萱几步赶上来,同他肩并肩。胡同小路一经雨雪更难行走,只有中间一溜被踩出来,两侧路况莫测,白雪下不定掩着什么瓦石路障。江齐楚往边上让了让,把平整的路面留给那双惊悚的厚底鞋。
  葛萱忽尔心情大好,行为也开始雀跃,走两步一出溜,看得江齐楚提心吊胆,“你老实点儿。”她扭头看他,疏忽了脚底下,收不住势跌了一跤,一屁股坐碎邻居家门前憨态可鞠的小雪人。
  江齐楚别开脸,不忍看她的笨拙。
  冬天穿得厚,又承那雪人做了减震垫子,葛萱全然不觉痛,抓起充做雪人手臂的半截小条帚打扫衣服,笑嘻嘻调侃他,“你倒是老实,冬眠呐?”
  江齐楚说:“前阵子去了趟哈尔滨……”
  她为他刻意闪躲的眼神皱眉,“干嘛?”
  “看学校。”他接过那把破条帚头,掸着她裤子后面的雪渍。
  “哟?”葛萱没有侮辱人的意思,不过他这么积极操心学业,真令她欣慰。“看了哪个学校?”
  “一个学电脑的职业中专。”
  “电脑?”那学完了毕业出来,是跟许欢一样做计算机老师吗?葛萱点点头,“倒也不错……”
  不过这个沉闷的家伙,真的能教学生吗?他的课堂上,学生只怕比老师说得还多。讲一道题,应该选A,学生说:老师,要选B。江齐楚的话,可能会说:那就B吧。
  想想都觉得好笑。
  
  葛棠完全笑不出来,“他说要去那个学校了吗?”
  “嗯,说是都看好了,也托熟人打听明白了。呵呵,这真是出息了。”葛萱趴在枕头上,语气像说自己家懂事的孩子,“我以为没江叔管着,他念完高中就说啥都不会再念下去了呢,还在想等考学的时候怎么劝他。”
  葛棠无可救药地看着被窝里唠唠叨叨的姐姐,“葛萱,高中和中专是同等学历,江哥要是打算念完高中,就直接去找大专了。”
  葛萱的笑脸僵住,足足半分钟才过渡成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
  
  葛萱想起中考给江齐楚补课的那段日子,盛夏里浮燥的温度,他安于每天头顶大太阳骑着车来回折腾,只为装样子哄他爸开心。江齐楚曾说过很怨恨他爸把他妈气走的行为,但实际上,对于江盛的期望,他再不情愿,也总是尽可能地去做。这对父子的感情,葛萱是在江盛去世后,才逐渐明白。
  江齐楚就像一艘装备精良的航船,可以抵抗任何恶劣条件,保持浮在海面上,也可以比别的船更快速地前进。可是它没有方向。江盛是他的舵手,推一推,他动一动。江盛不在了,现在的江齐楚,只是看着周围的船只来往,看着自己行走十余年,却从未正视过的这片海,茫然无措。
  葛萱问他:“你想好了吗?小棠说中专根本不是学习的地方。”
  江齐楚说:“想好了。”
  葛萱又问:“你就不能等半年,考个大专吗?再破的大专,也比中专强啊?”
  江齐楚沉默。
  葛萱其实还想问,你就这么等不得,是不是一刻也不想再看见我?
  
  这一年春节赶得早,3月开学的时候,农历已出了正月。江齐楚算是过完了年,才离开家乡。二月二的这天,他找葛萱去剪头发,两人头发长短差不多,但葛萱头发长得慢,同样是一个多月没剪,江齐楚几乎是换了个发型。理发师看他们一对进来,玩兴大发,刷刷刷给两人按同一模子处理了。葛萱看着江齐楚的长鬓角大笑,“这个,好风骚啊。”
  理发师说:“现在流行男的梳长鬓角。”
  葛萱赞许地表示:“流行很好,别让省会大城市人把咱当农民了。”
  江齐楚去哈尔滨上学的事,葛冬洋夫妇倒是很高兴,认为他懂得规划自己的人生了,是长大的表现。袁虹说葛萱,“你将来考上哈尔滨那几个重点就行,别考太远了,上学离家近点,找工作的话再往远了打算。” 

    蜘蛛梦  

   江齐楚走的这天,二十多个同学来送他,尚未经历过此种生离的高中生,在站台上挤挤嚷嚷,有几个男生眼圈红了。旁边也有不少外地上学返校的,顶多是家长宝贝稀罕地跟着,谁都没他这份儿排场。
  葛萱笑得直揉眼睛,“太夸张了,他又不是嫁到那边儿去。”
  江齐楚也说:“是啊,再过半年,你们也都天南地北上学去了,回头一看,还数我离得最近呢。”
  大家心里都有数,一样是去外地上学,概念又不同。他们走得再远,年节总是会回家来,江齐楚则不一定了。
  火车鸣笛催人启程,江齐楚拉过小号拉杆箱,挨个儿触过围在自己身边的人,捶捶肩膀,拍拍手掌,转身跳上车厢,隔着乘务员与大家摆手,“回吧。”眼一垂,望到被众人刻意挤推到最前面的葛萱,伸手在她发顶揉了揉。
  葛萱抬头看他笑容轻浅,长鬓角衬得下巴尖细,隐隐还有分少年的女相。这男生笑起来总是抿着嘴,眼色沉静如同雨云。葛萱心里一疼,拨开他的手,低头将发型整理服贴。
  回去的路上,大家的情绪都飞扬不起来。葛萱插着口袋走在最后面,一路走一路审视前方同学留下的脚印,一个复一个,重叠繁杂且不完整。但是因为这些脚印,她有了路。雪花大片大片飘下,葛萱喃喃抱怨,“怎么3月份了还下这么大的雪?”
  人人都在感伤离别,就只有她抱怨天气,格格不入惹人骂,蒋璐瞪她,“你可以假装不存在一会儿吗?”
  葛萱一惊,忙将双手掏出来,空空如也抖了一抖,做出拉高挡布将自己遮住的动作。
  蒋璐透露,“我听我爸说,老江家那洗石厂卖给市里了。”
  一个男同学打趣道:“江子这算不算‘携巨款潜逃’啊?”
  众人纷纷笑起,笑里有伤怀,各据心思。葛萱找不到江齐楚那样的笑脸。
  
  江齐楚到哈尔滨当天,安置好住处,来过一次电话,报了平安。之后每周末晚上新闻联播的时候来个电话,内容大致,让人疑心是事先录好的磁带,定时定点拨通她家电话播放。
  葛萱有几天连着梦到江齐楚在车厢门口的那个笑容,隔几天又梦到比人脑袋还大的蜘蛛,醒来看到下铺同学月色下发丝凌乱,吓得心噗噗乱跳,整晚睡不着。上课犯困,一模考试成绩奇差,奇~差。
  袁虹看不懂试题,只看考卷上触目惊心的红叉成网,紧张葛萱又不知根由,问她是不会,还是又犯了晕场毛病。葛萱说我老是做梦,描述了那蜘蛛颜色,依稀记得还长有茂密的腿毛。袁虹心说这也不冲着什么了,去大仙那儿解梦,结果真求了道符回来。寸方大的一贴,黄符红线,拴系在葛萱脖子上。葛萱愈看那符愈怕,愈发梦得古怪,终于有一天惊醒了再睡不着,爬下床去走廊看书。
  五更半夜仍有不少同学熬夜复习,声控灯一灭,咳嗽四起。邻寝的同学看到葛萱出来,低嚎:“葛萱你还学啊,让不让人活了?”
  葛萱实话实说,“我也不想学啊。”但她一闭上眼睛,就跟掉进了妖怪洞似的,梦境清晰得第二天早上起来吃不下饭。
  邻寝还当她是说不学就会被其他同学撵上,笑道:“看不出你这么争强好胜呢。”
  葛萱若是争强好胜,只想考大学出人头地的话,或许反倒不会无端端发这些梦。她不怕高考,但她不愿面对高考带来的江齐楚那样的分别。喜聚不喜散是大多数人的天性,葛萱不想体验这番矛盾,奈何天不理会人心,四季照变,雪化了春红,悠悠转暖的一日一日间,高考愈近,周遭莫不狼狈窘迫。一件以生理疼痛来克服心理负担的典型案例,发生在葛萱她们那届文科班的状元身上。
  十几年了,文科班幸得天降一位男状元,却在5月的一天清晨里,把几张满分试卷扯碎撕飞,而后爬上篮球架子,横向扑了下来。结果当然没摔死,还要支付压弯球筐的罚款,在教导处走廊面壁复习。较为难得的是,这位才子拖一双红布夹板固定的手臂,出入教室食堂,依然眼波清冷,旁若无人。使蒋璐之辈倾服,不安好心地上前搭话,讨回不屑白眼数个。葛萱怕才子被气犯病,当众做出难堪的事,便阻止他们几个没深没浅的撩闲。得到才子意味深长的一瞥,吓得再不敢闲事。
  蒋璐瞅着才子的背影,好生同情,“同样是好学生……”看看葛萱,“你就没人那份真髓。”
  葛萱的性子一直是被称为不求上进的,因为她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并不多,还有一点小贪玩。旁人总觉得,她若多花些功夫,成绩会比现在更好。实际葛萱也曾这么想,尤其到了半学期,有时会硬着头皮去看书,效果不好,是一定的。
  毕业上班之后,偶然想起儿时一件傻事。她三四岁的时候,曾贪嘴把一瓶果味钙片全嚼了,袁虹吓得赶紧抱她去医院,大夫说没事,“你让她吃吧,也不吸收。”总结说来,学习这件事,就像补充维它命,摄取量是固定的,你吃得再多也没用,不吸收的。
  可在当时那个大伙比着赛刻苦的年代里,葛萱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便时常为自己的不够刻苦而去刻苦,这才是真正的苦不堪言。
  葛萱很久都没考过第一名了,但她仍是出类拔萃的,教过她的老师,无一不喜欢这谦虚憨厚的孩子,只是出于考大学的出发点来说,希望她能再用功点儿。眼下有学生顶不住压力出事了,葛萱的不上进换个说法,成了心理素质好的榜样,广受老师推崇。就连才子都伸出红色木乃伊似的手臂,拦住葛萱说:“我能跟你谈谈吗?”葛萱笑眯眯地逃掉了。
  高三纪律抓得松了,蒋璐她们玩得更肆无忌惮,葛萱莫名其妙就跟着逃起课来;再有俩来月就阵前撕杀而后各奔东西了,却有一干居心叵测的追求翩然而至;寝室里又遭了贼,据查说是内鬼,同寝之间互相猜疑;六一节快到了,一二年级同学每天下午在操场上练团体操,高三的所有文体活动以及自习时间,全被各考试课老师占去讲习题;上课唠嗑的乐趣再也找不到了,同桌位置一直没有再安排别的人坐过来……
  考生的生活理应只有两种,在学校学习,以及在家学习。葛萱从不觉得日子多么枯燥,只是常常梦到蜘蛛。
  有一种疲倦,夜里反侧。 

    江齐楚和松鼠 

  许欢对葛萱的大脑皮层好奇极了,为什么会没完没了的梦到蜘蛛?在宿舍被蜘蛛吓着了?还是——“很喜欢蜘蛛?”
  葛萱一脸被抬举的惊慌,握着听筒开始结巴,“没……没那么另类的。”
  许欢嘀咕,“那怎么会夜有所梦?”
  “又不是我想要梦到。要是做梦一定会梦到自己想见的东西就好了。”那也不用怕分开,反正想梦就能梦到。
  许欢大笑,“是啊,那天天都能梦到我了。”
  他看不到的电话这边,葛萱一张小脸,红得像喜蜘蛛肚子。“你不是东西……”
  许欢只是笑。笑声扰到一旁看书的葛棠,没好气瞪她姐一眼。
  葛棠也进了中考的最后冲刺阶段,假期乖乖待在家里复习,那个即将高考的倒没她这份自觉,兴高采烈预备进山打猎。葛棠忍不住分神提醒她,“山里现在蛇虫可多了。”
  葛萱喜道:“对对,就是去抓蛇。”坏心眼地把五指捏成蛇头状,手臂在妹妹面前做出僵硬的蜿蜒姿势。
  葛棠最怕没脚的动物,狠狠踹开她,威胁道:“你得瑟别说我给你告咱妈。”
  葛萱笑嘻嘻地,“不带吓唬人的。”
  葛棠翻个白眼,许大个儿算是将她姐最遭人烦的开朗性格,都给挖掘出来了。
  
  北方的5月还是一个可以进行踏青活动的季节,山上草未长,树枝抽芽,野花气势庞大,灿烂了满山满谷。许欢开车进山,车里除了葛萱等一行游人,还有两杆违禁携带的铅弹气枪。葛萱担心,现在是扔在备箱里看不到,待会儿开枪,给护林人招来怎么办?许欢笑她的胆小,“怕什么?这么大一座山,等他找来,咱早就跑了。再说有消音器呢。”
  葛萱呆呆道:“你带的还真齐全……”在金嗓子他们的大笑声中,恍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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