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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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书生-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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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公子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东仍然不想放开赵良嗣的手,他不放心地说:“先生不会骗我?”

  赵良嗣笑道:“公子放心。”

  赵良嗣终于摆脱了陈东抓住他的手,他整整衣冠,与陈东拱手告别后即沿太学门前的大街而去。走出几步后,这个一脸长须的风霜汉子竟回过头来用略带调皮的神情说道:“也许你该和你的家人告别了,顺便剃掉你的长须,换下你的长袍。”

  陈东一愣,随即明白了赵良嗣的意思,那是要他改变儒生的面貌啊!也是肯定会带他走的切实保证。他轻拂了一下胸前的三缕长须,“哈哈”一笑,转身即向街上的剃头铺走去。

  同样是跨越汴河,在州桥东边,相国寺桥的北端,繁华的东大街后,一条不引人注意的小巷静静地把喧嚣隔绝在了几丈以外。由于靠近汴河,这里路面的青石板缝间挤满了苔藓,配合小巷两侧人家园中伸出的青青竹枝,任何人走到这里都会不由自主地安详、闲逸起来。

  陈东拍响了这条小巷尽头一个小院的门扉。过了好久,一个十岁左右丫鬟装束的小女孩才来打开门,她一看是陈东就笑着说:“呦!陈公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昨晚还不够尽兴吗?我家小姐尚未洗漱,请公子晚上再来吧。”

  陈东一把推开门,边向里走边说:“等不得了,琴儿,我有要事要和你家小姐讲,你快去伺候她洗漱吧。”

  说话间,陈东已进了厅堂,他随意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就又催促那个小丫环。小丫环吃吃笑着进了里屋去了。

  过了片刻,小丫环搀着一个略施粉黛的年轻美人飘然而出,小小的厅堂也因为这位丽人的出现而瞬间明亮了许多,只见她对着陈东微微一笑,然后就以令人愉快的声音喝斥她的丫环:“琴儿,怎么不给陈公子上茶?这么没规矩!”

  被称作琴儿的丫环反驳道:“只要能早一刻接小姐出来,陈公子就是没茶喝也乐意的。”

  “贫嘴,”年轻的美人还是用她那让人无法害怕的喝斥说道,“还不快去沏茶。瞧我一会儿怎么罚你。”

  琴儿转身走了,厅堂上剩下的两个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陈东伸手想要拉年轻美人的手,美人一甩衣袖躲开了,背对着陈东悠悠说道:“一大早的你不就说有要事要办非走不可吗?怎么这会儿只是剃去了胡子、换了长袍就又回来了吗?”

  陈东满脸歉意地说:“霏霏,真对不起,我一直说要好好陪你的,可是今早因为要请一位奇人给太学中的生员讲课,所以要早早离开,我本来想过两天再来好好给你赔罪,但我现在可能要出远门了,所以我一定要来和你告个别。”

  被称作霏霏的美人还是不依不饶地说道:“我本来不过就是个青楼女子,你要来就来,想走就走,何必跟我编这些鬼话。”

  陈东见霏霏并不相信他,急得站起身来向霏霏深深一揖,真诚地说道:“自我二人相好以来,我何呈把姑娘你当青楼女子对待,我早说过,以姑娘的学识、人品,太学之中也没有几人能够比上。在下承蒙姑娘错爱,没有金银珠宝可以馈赠姑娘,唯一颗真心是假不了的,如有谎言,不得好死……”

  霏霏不容他说完,已经用她的小手掩住了陈东的嘴,两人也就势拥在了一起。一番温存后,霏霏羞涩地低声问道:“公子要去哪里?多长时间?能告诉我吗?”

  陈东温柔地说:“我要去北方,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三四个月,我就一定回来的。”

  “怕就怕公子游历天下,忘了丝竹巷里的霏霏。”

  陈东深情地说:“我唯一放不下心来的就是你了。这次行程不比往常,我是做不得主的。如果我明天后天还不出现,那说明我已走了;如果我走不成,我答应你带你出城去玩几天,好吗?”

  陈东的话引起霏霏一片狐疑,让她对陈东即将到来的行程感到一丝不安,不过她明白男人都不喜欢刨根问底的女人,所以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嘱咐道:“公子一定要平安归来呀!”

  陈东爽朗地答应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当陈东一天中第二次来到赵良嗣家的门口时,他的心情是兴奋和开阔的,这次他没有等在门前,而是径直和开门的老仆一起进入院中,他以为赵良嗣一定会热情地接待他,并详细地为他说明这次行程的细节,可是他错了。

  进入厅堂,陈东看见赵良嗣已经和另外三人分宾主坐下了,没有人招呼他,只有赵良嗣一人简单地向他招了招手,然后不漏声色地向他介绍说,上首这位是武义大夫马政马大人,坐在下首的两位是大名府的禁军军官呼延庆和殿前骑兵司的指挥使张宝胜大人,待陈东向他们行过礼后,赵良嗣向另外三人说这是他的老家人老乌的表侄子,准备代替他年老多病的伯父跟他一起上路的。

  陈东一时不禁赫然。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一个下等仆人的表侄子,但在赵良嗣镇定自若、毫不奇怪的表情引导下,陈东也只好默不作声,以近乎自然地脚步走到了赵良嗣身后,在贴身仆人应该站立的位置上站好。

  赵良嗣四人的谈话没有因为陈东的进入而结束,他们继续说着他们的话题。只见那一脸黝黑,像个普通士卒的呼延庆说道:“此次行程从海上走是避开辽人的的最佳途径——经汴河、黄河到大名府到登州,然后入海——辽人在海上并无多少防备——到辽东上陆后——辽人就拿我们没办法了,有风险的就是海上风浪不可预测,要看老天脸色行事。”

  赵良嗣跟着点头说道:“呼延兄的计划我看可行,此行不和辽人相遇是最好的。”

  一脸富贵官相的张宝胜质疑道:“海上风云莫测十船九翻,赵大人和呼延兄就不能想个别的办法吗?以你二人在北疆游历之广,找一条辽人不知道的小路偷渡过境难道不可以吗?”

  “这个——”赵良嗣沉吟了起来。

  倒是呼延庆直言道:“大辽如今战事正紧,边防岂可同平日相提并论,何况大辽对我方行事已有所耳闻,若守株待兔则我方危矣。”

  这时坐在上首文官打扮的马政开口道:“此次行事,机密二字最为重要。朝廷已为此事花费了数年心血,倘若这次毁于我辈之手,虽万死也难推其咎。辽人防也罢不防也罢,总之我辈行囊中的东西决不能让辽人看见一丝一毫,所以下官宁到大海上碰运气也不在陆地上冒风险。我辈若在海上沉了船,朝廷的机密还在,还可以另外派人去;若在陆地上被辽人俘获,我辈掉脑袋事小,朝廷的大事可就被我辈坏了。”

  马政的话说得再明白没有了,张宝胜不再说话,呼延庆和赵良嗣则赶紧点头称是。当下,四人定下了行程,约定第二天一早在朝阳门外相见。然后赵良嗣也不留另外三人用饭,只把三人送出大门就回到了屋中。

  晚饭是陈东和赵良嗣一起吃的,赵良嗣的老仆则在一旁伺候。开始吃饭时,赵良嗣曾指着陈东对老仆说:“就是这个年轻人要代替你跟我去,你看他还行吗?”

  始终不苟言笑的老乌立即殷勤地为陈东倒上酒,并露出两颗残牙笑着说:“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跑不动了,公子辛苦一趟。老朽还是愿意死在这东京城里。”

  陈东哭笑不得时,赵良嗣又对他说:“老夫未向刚才的三位大人如实通报公子的真实身份,公子一定奇怪吧?其实,这趟路程吉凶难测,老夫正是想试一试公子面对意外时的反应,若是那沉不住气的人,断断是去不得的。其二,公子若真心跟老夫去,功名显贵四个字也需抛开,老夫只能带一个不辞劳苦的贴身仆人上路,断断不能带一个太学的生员上路。这两件事公子若都忍得,老夫才敢和公子细谈上路之事。”

  陈东立刻严肃起来,他起身向赵良嗣拱手拜道:“小子岂不知给先生添了莫大的麻烦!只是内心蠢动,不走这一遭必会抱憾终身。但请先生放心,莫说做仆人,就是做个苦役我也愿意,这一路我只瞧先生眼色行事就是。”

  “好,好,好,只要你不嫌委屈了你就好,”赵良嗣叹道,“古来贤人,受得了委屈的方能成大事。公子有如此胸襟,老夫就带你走这一遭。”

  于是两人继续吃饭。推杯换盏间,赵良嗣接着对陈东说:“从明天起我就要直呼公子名讳了,公子一定要记牢自己的身份。另外,今晚你也不要走了,一应路上所用之物都可以从我这里拿。”

  陈东点头应允,他只是说:“请让我给太学中的同仁留一封信吧,我就说我有急事要回丹阳老家一趟,让他们带我向祭酒大人告假。就请这位不想出东京城的老人家替我转交一下吧。”

  二人匆匆用饭完毕,接着开始准备行装。赵良嗣继续向陈东介绍:“此次北方之行并不是像公子想得那样是出使大辽,而是去更远的大辽以北的地方。”他不理会陈东的诧异表情继续说,“五年前,大辽以北的女真人建立了大金国,他们现在正在积极地进攻大辽国,简单地说,我们这次就是要从海上去大金国,联合他们一起进攻大辽。”

  “妙啊!”陈东惊呼,“远交近攻,此秦兼并六国之良策也。”

  “是啊!”赵良嗣也笑着说:“这是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就开始谋划的事,马大人、呼延兄和老夫,已经分别和女真人交涉过几次了,这次应该能有成果了吧。”

  行装收拾完毕后,陈东就在这厅堂内临时为他准备的竹榻上休息了。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将很长时间没有舒适的床榻安卧了,不过即将远行的兴奋还是让他久久不能入睡。遥远的朦胧的北方始终不能在他的脑海里成形,他就在奔马、高山、草地、漫天白雪和森森树林的混合印象中渐渐忘记了自己在哪儿。

  似乎只是小睡了片刻,陈东忽然被人粗暴地推醒。“陈东,该起床了。”一双严厉的眼睛猛然出现在他面前。然后这双眼睛下的嘴巴又说道:“做一个仆人可是不能比主人起床晚的,你以后要记住。”

  陈东一下想起了昨天的一切,他赶紧一跃而起,手忙脚乱地穿衣洗脸,看着门外一片漆黑的天空,他竟隐隐怀疑此事该不是赵良嗣骗他的吧。

  匆匆吃过早饭,不知几时起床的老乌已经把两匹备好鞍鞯,并在鞍鞯左右各挂了两个大行囊的健马牵到了大门前。没有同道友人相送,没有饯别的诗句和美酒,就好像天黑就要回来一样,赵良嗣只是简单地跟陈东说了一声:“走吧。”然后理也没理他的老仆,就牵着他的那匹马一头钻进了黑暗之中。

  陈东慌慌张张地赶紧跟上,他一面费劲地拉住他的马匹的马缰绳,一面努力跟着一言不发只是快步前进的赵良嗣。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进中,他几次想问赵良嗣为什么不上马前行,这样走法,既要费劲拉马,又要留神脚下,实在是辛苦。可是他又想,质问主人恐怕不是一个仆人的本分吧,不管怎样,赵良嗣一定比他有经验,跟着赵良嗣走总不会错的,如果说感到有困难,那自己也只能努力克服,何况还没出东京城就开始叫苦,那以后的路也不用走了。

  就这样,陈东抓紧缰绳留神脚下紧紧盯住不时改变方向的赵良嗣咬牙坚持了下去,还好,没走太长时间朝阳门就到了,借着城门洞的灯光,陈东总算不怕把赵良嗣跟丢了。

  这时城门刚刚打开,逆着一批贩货大车的车流,赵良嗣和陈东几乎是不引人注意地穿过了城门。看着昏暗灯光下,怀抱长枪、依在城门下打盹的守城士卒,以及最早一批进出城门的商贩、旅客,陈东想,东京城的这副模样自己倒还从没见过,不知道自己再进这城门时又会看见什么?

  出了城门,陈东又跟着赵良嗣走了好一会儿,远方终于露出了一线天光,平坦的官道上却还是空旷寂寥。又向前走了五里,陈东忽然高兴起来,他看到一个四四方方筑在土台上的亭子就在前面,那是他知道的地方,东京城的儒雅之士都叫它“十里相送亭”,虽然它并不在距离东京城十里的地方,可是这并不妨碍陈东和他的朋友们在这里洒下送别的美酒、泪水和长诗。

  正当陈东想要向赵良嗣提起此事时,赵良嗣忽然转向,走向一个路边低矮处几张竹席钉起来的简陋茶棚。到这儿来干什么?陈东正在纳闷间,只见茶棚中忽然走出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昨日在赵良嗣家中见过的呼延庆和张宝胜,张宝胜身后还跟着四名黝黑的壮汉。

  赵良嗣和呼延庆与张宝胜团团打过招呼后,并不把陈东再向他们介绍,而是像主人一样径直走向茶棚。相互招呼的三人走在前面,陈东与四名壮汉自然处在了随从的位置,陈东偷偷地向他们打量,发现他们都有一种野蛮的自信,这几乎可以肯定是职业军人的气质。就在陈东还在暗暗思量的时候,马政也带着一个仆人向这里走来,赵良嗣等人又赶紧走出茶棚相迎,他们一个个笑容可掬,全说着不相干的话,真好像是相约一起出远门的客商的模样。

  很快,这支小小的队伍又上路了。从茶棚出来,这支成型的队伍已经有十个人、十五匹马了。除了十匹驮人的马之外,还有五匹驮着箱囊的马匹,一眼看去,似乎人和物都不多,可是细心的人会发现,这支队伍不管马还是人都自有一种不容靠近的谨慎与高贵气度,非一般到处满脸赔笑、追逐蝇头小利的商贩所能比拟,即便这当中最是东张西望、手足失措的陈东也和慌里慌张、毛手毛脚的小伙计看上去不大一样。

  不过这个冒名的商队还是顺利地登上了汴河上开往大名府的客船。在大宋繁盛的商业流通中,一个刻意不引人注意的小商队是很容易消失在人群中的,哪怕这个商队上至主人下至仆人每个人的穿着都较体面,交付船费时也没有一般商人的斤斤计较。但是陈东并没有心思去体谅属于主人的烦恼,他从要上船的那一刻起,就必须去和张宝胜带来的四个壮汉及马政的仆人一起,把十五匹马和二十多箱大小行李打点清楚。这是他从来没有操过心的事,他很努力地观看和学习其他人是怎样行事的,也希望赵良嗣能来指点他一下,可是赵良嗣和其他三位大人已经自然而然地进船舱休息了,他总算还记住了自己的身份,虽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和另外五个下人做开了自己的事。

  当陈东和其他下人也能进船舱休息时,陈东已经在下人们中间获得了不良的名声。他们把陈东看作是老眼昏花的赵良嗣糊里糊涂带出来的一个废物,是个不会干活光想偷懒的家伙。四壮汉之中的一个甚至公开叫他:“小娘子。”陈东沮丧地躲在船舱的角落里,头一次没有心情欣赏“逝者如斯,不舍昼夜”的河水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无用,从前,他是很为自己拥有三教九流、贩夫走卒的各类朋友而自豪的,他也认为自己很能和他们谈得来,可是今天看来,自己并不真正懂得下人们的生活。这个世界,除了三十年来他一贯习惯的样子外,还有他根本不曾深入了解的样子。想到这里,陈东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按耐不住,偷偷走到赵良嗣身后,趁没人注意时悄悄向赵良嗣问道:“我们一早出门,要牵马走出城门才上马,是怕黑暗中马匹在城内的青石板上折断了腿吧?”

  赵良嗣惊诧地看了陈东一眼,眼中流露出赞赏的目光,他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却轻轻地冲陈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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