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为钦佩。
他自己原本就是一名勇将,对同样勇猛的张可望,自然另眼相看。
“原来是二大王,小侄只是在想……如今这里边会是什么模样罢了。”
张可望向身边的神祠歪了歪嘴,张进嘉也笑了起来。
神祠里闹哄哄的,丝毫没有神圣肃穆,进入神祠的各家反王头目,正在里面商议下一步当如何行事。
“还会什么模样,不就是吵呗,这几日,哪一日不是吵过来的。聚会便吵,吵完回去便大吃大喝干娘儿们,或者再杀几个人解解闷儿……倒是你家义父,就他聪明,竟然抢了一班子吹拉太监,如今倒是快活得连这大会都不来了。”
张进嘉说这话时满脸都是快活的神情,确实如他所说,大约是被官兵追剿弄得久了,整个流贼当中,都笼罩着一股暴虐,攻下中都之后,这股暴虐就变成了邪火发泄出来。杀人、放心、强‘暴、抢劫,几乎成了家常便饭,原本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也换成了“古元真龙皇帝”。
张献忠也是如此,每日里都是狂淫滥醉,听着掳来的小太监们吹拉弹唱,看起来对如今的处境甚为满足。
“听闻闯将向八大王讨要那些个小太监,八大王没准?”张进嘉又低声问道。
“他李自成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向义父讨要人手?”张可望扬起下巴,一脸傲气。
“哈哈,说的是,李自成算是什么东西!”
张进嘉对李自成多少有些嫉妒,以在义军中的资历来说,李自成比他要晚,可这两年李自成的实力增长很快。
“算了,看来他们也争不出什么名堂,我先回去了。”张可望转身道。
他回到了张献忠处,正在笙歌弦舞的张献忠醉熏熏地瞧了他一眼,然后挥手道:“下去吧,下去吧,老子听厌了,要歇上一会儿。”
那些早就唇开舌燥的小太监们如蒙大赦,一个个瑟缩而退,当他们都退下后,侧卧着的张献忠猛然翻身而起,双眼中醉意半点全无。
“我儿,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张可望原本不姓张,而是姓孙,自张献忠起事,便追随于他,因此张献忠视之如子,曾不只一次流露出要让张可望成为自己继承人的意思。正是因此,张献忠的部下,对张可望极是敬重,就连张献忠的亲兵大七星旗兵,也乐意听他的号令。
他如今才十七岁,手中杀戮过的已经超过几百条人命,睡过的娘儿们也超过十个,这让他眸子里带着一股与同龄人完全不同的狂野与狡猾。
“还能商议出什么,一盘散沙,据说要向神灵求计……就凭他们将神祠弄成那模样,神灵会给他们好结果?”…;“说的是……”张献忠嘿嘿冷笑:“神灵会保佑我们?”
“父亲,我们真不和他们一起了?”
“那是自然,如今已经跳出了官兵包围,完全没有必要合在一处了。闯王名声最大,就由他拖着官军主力去奔命,李自成那厮,还敢对老子不敬,想向老子抢人!”
虽然同属义军,可是张献忠天生就瞧李自成不顺眼,觉得这厮令人生厌。偏偏这厮狡猾,义军数次关键之时,都是靠这厮献计而转危为安。
“我继续在此醉卧,以掩人耳目,可望,你去暗中调集大七星旗兵,准备好动身。只等闯王和李自成一走,我们便也出发。”
“向南?”
“对,闯王此人,只念着米脂的婆姨,必然是回头向河‘南,咱们向南,逼应天府,若是得成,老子也到南‘京城里去当两天子洪武皇帝!”说到这,张献忠眼睛里全是贪婪与淫秽:“早就听闻江淮的娘儿们水润,到时候,有的是咱们爷俩玩的!”
“是。”张可望也是极兴奋,张献忠的意思,就是让他为先锋,替老营打出一条道路来。他行了礼,正要退出去,张献忠却又把他叫住。
“去年此时的事情,你还记得吧?”张献忠问道。
张可望眉头拧起:“张儒、汪国华、黄文鼎?”
“正是,当初我让你派人去与这几人联络,试探南直隶虚实,但这三人虽然闹出一番事情,却被人旋踵而灭……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俺老张最近忘性大些。”
“俞国振。”
“就是此人,此后,你有没有盯着此人?”
张可望慢慢点了点头,他当然有盯着。在张献忠帐下,第一次由他一个人专门负责事情,便是负责在南直隶联络当地英雄。当时正值张献忠面临困难之际,他一来想探探东南面朝廷的守备如何,二来也想借此转移一下官兵的注意力。
但这一计划,还是大半失败了,虽然张可望联络上了闻香教的余党,也让他们在桐‘城发起了暴动,可只是短短几天功夫,这暴动就被扑灭,除了让张献忠判断出中都、南直隶一带也都民怨沸腾外,并没能减轻他们的压力。
这件事情,一直是张可望心中的遗憾,义父交给他办的第一件事,便没有办圆来。而让他未能全功的,就是一个叫俞国振的家伙,绰号是……无为幼虎。
“我记得那厮年纪也轻,才是十六七岁?”张献忠道。
“今年十八,长儿一岁。”
“杀了他。”八大王说这话时口气很平淡,往常他要杀人,脸上的麻子总会象活过来一般,而现在却无。
在他心里,真的觉得这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有几百家丁的豪强,他一路征战,没有杀过上百,也杀过几十了,如果这个俞国振不是恰好坏过他的事情,名字根本不会传入他耳中,其人也根本不会被他记在心上。
“是。”张可望嘿嘿笑了起来。
“天气可有些冷。”孙临抬头望了望阴晦的天空,这几年的冬天分外冷,虽然没有下雨,但下来的冻雨,让人更难受。
俞国振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么冷的天气,确实让人难熬,特别是对于那些背井离乡的人来说,更是难到了极致。
“还要继续劝说?”孙临又问道。
“那是自然,自己乡邻,若不努力,以后会后悔的。”俞国振吸了口气。
接下来这户人家,就是雷九家,因为这两年发了小财,攒下了千两银子的家当,所以雷九把他的破屋子拆了,年前才起了前后三进的院子,至少值当三四百两银子。…;
不等俞国振扣响门环,门已经打开,一脸阴郁的雷九走了出来,见到俞国振,他施了一礼,然后问道:“小官人,当真……当真要搬走?”
俞国振点了点头:“若是贼人南下,咱们襄安必为所害,愿意迁走,可以随我的人去钦州,那边冬日里还可穿单衣,水稻一年三熟……”
“小官人不必与小人说这个,小人只问一句……便是小官人,也守不住襄安?”
俞国振摇了摇头:“我如今只有三百人,若给我三千精兵,我可以试着守一守襄安,只有这三百人……唯有避实就虚才可。”
俞国振手中家卫的总数,到现在也不超过五百名,其中有五十名转入渔政局,又有四期的五十名和三期的二十名,留在了新襄。因此,俞国振目前手中能用的,就只有刚过三百人。其中,还有一百余名,是第五期的未曾上过战场的雏儿。
就算五百人齐全,俞国振也不何保证在流寇成千上万的蚁附猪突之中获胜,就算这样能胜,自身的伤亡过大,对他也没有半点好处。
相反,借助流贼的威胁,将襄安镇相识的人手都迁到新襄去,这原本就是他计划之中的事情。
雷九还没有答话,他后边的媳妇伸出头来:“小官人守不得,官兵总守得,官兵……”
“叭!”雷九回过头去,便给了这娘儿们一耳光,抽得娘儿们的话语直接堵了回去。
“小官人守不住,那么就是来三万官兵也守不住!”雷九厉声道:“搬就搬吧,你这娘儿们,将家里细软收拾,咱们受了小官人大恩,小官人不会弃咱们不顾!”
他有着小市民的狡猾,言语里将自己与俞国振绑定在一起。俞国振笑了笑:“雷九,总不会亏待你们。”
这还是第一家愿意搬的,雷九又道:“小官人劝他们躲一躲,他们怎么说?”
“都说要看看。”
“嘿嘿,小官人这事情便比不得小人了,小人去帮你劝!”雷九说完,回头又冲自己婆娘吼了一嗓子:“让你去收拾还杵着做什么?”
俞国振得了他这一句,心中更是欢喜,他忍不住抬头北望。
他有一种感觉,南下的流贼,必然会攻襄安,而将襄安的人撤走,他也可以凭依这里,与流贼大战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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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碧血染巢湖(二)
如同张献忠所料,高迎祥、李自成并不能完全约束诸家流贼,当得知朝廷大兵云集后,他们见凤‘阳无险可守,而且经过他们的屠戮之后,已经无人无粮,便弃中都不顾,转身又杀回河南。
李自成嫉恨张献忠不给他那些吹弹太监,因此唆动高迎祥抢先离开,并未通知张献忠。他本意是将张献忠扔下,牵制前来围剿的官兵,但早有准备的张献忠在他们离开的次日,便放弃装醉,以张可望为先锋,大军南下,直指庐州。
随他南下的,还有老回回、混天王等流贼。
庐州知府,乃是吴大朴。原本庐州属凤阳巡抚管辖,因张国维奏设安庐池大分守,便改归史可法治下,史可法去了苏州述职,吴大朴一人在此,得知颖州失守之后,他立刻下令戒备,张献忠与依附张献忠的老回回、混天王、二大王张进嘉猛攻五日,却都未能破城。
这座坚城,让张献忠也有些无可奈何了。
“父王,不能再打了,如今老回回、混天王与二大王的人手,折损得相当厉害,三人已经颇有怨言。”第五日夜,张可望向张献忠进言道:“况且,已经得到消息,官兵诸军已然逼近,山‘东巡抚朱大典麾下,可是有关宁军!”
“依你之意,当如何是好?”
张献忠心中有些恼怒,他没有想到,自己南下遇到的第一座坚城,便是如此难啃的骨头。
“绕过庐‘州,逼巢‘县。”
“巢‘县?”
张献忠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点头,他们原本就是流贼,避实就虚,才是正道,正面攻城,实是不该。
“若是巢‘县也难攻呢?”
“那就再绕巢‘县,或攻滁州,或取无为,进逼金陵,若有隙,便攻之,若无法,便挥师顺江‘西上,入湖广!”
张可望这连番的建议,正合了张献忠的心思,张献忠正犹豫时,突然间,外头又有人禀道:“大王,混天王不肯攻城了!”
“可望,你去跟他们说,咱们乘夜南下,他们先走,我垫后。”张献忠道。
张可望大喜,他快步出了门,忍不住又向南看了一眼。
巢‘县古称襄安‘县,无为便在巢‘县之南,那只无为幼虎……看来很快就能与他相遇了!打庐州有什么味道,庐州知州吴大朴倚仗着高墙厚城坚守罢了,还是与年纪相若的无为幼虎交手,那才有意思!
他正想着,身后窜出两少年来:“可望大哥!”
“一纯,云枝,你们怎么来了?”看到这两个小子,张可望嘿嘿笑了起来,在他们二人肩膀上重重拍着:“来了也好,赶紧去父王那里,没准这一次,父王也要交些差使给你们!”
和张可望一样,张一纯、张云枝,同样是少年时便投靠了张献忠的义军老人,被张献忠收为义子。如今他们一个十五,一个十四,对于张可望能独当一面,二人都是满心的羡慕。
张一纯本姓李,他在以后,有一个名字为李定国。张云枝本姓艾,后改名为艾能奇。
“咱们是要怎么着?”
“南下,去找那个无为幼虎的麻烦。”张可望双眉抖了抖,露出森然的笑意。
对于张献忠的部队来说,夜遁乃是常事,他也不怕手下跑散,散了再裹胁一批就是。
就在张献忠南下的同时,一支由数百人组成的部队,进入了巢县。…;史可法便在这数百人当中,他在得到颖州失守的消息之后,便恨不得立刻北上,但是张国维知道,若是贼人攻庐‘州,他单身去救只能送死,因此便让他等了三日,调苏州卫世袭千户王定国、指挥包文达等将两千兵相随,这才登舟北上。
他心中忧急,故此带着三百精锐亲为先锋,希望能尽早赶到庐‘州。
“包行甫,你为何愀然不乐,莫非是畏敌不敢战?”他侧目回首,恰恰看到在身边的世袭指挥使包文达一脑忧色,大明以文御武,史可法虽然不至于轻视武人,却很厌恶那些吃着国家粮饷却不能成事的败类,因此喝问道。
在包文达身边,一持马槊银须老者猛然掀眉,眼中宛若电光闪动,史可法见了微微一愣,这老人气势极强,分明是沙场宿将!
“回禀参议,非是职下畏敌,只是此次发兵之际,职下见甲朽戈钝,不足为用,心中有所感。只盼庐‘州城中,兵甲不是这般,若还有余,请给职下属兵换了甲兵。”
史可法听到这话,神情便有些尴尬:“这个……”
“莫非?”
史可法叹了口气,正如包文达所料想,在庐州府,同样也没有精铸的甲兵武器。武库里收藏的都已经放置多年,有的甚至长达百年以上,这样漫长的时间,早就朽烂不堪了。史可法虽然多方筹措,得了几百件兵器,但都用于装备他自己编练的新兵,不可能有余物来武装包文达。
“唉,国事如此,为将者唯有死战,以报君恩了。”包文达又叹了一声。
史可法没有接这个让他觉得万分尴尬的话题,他看着包文达身后之人:“此老为谁,颇有黄忠颜严之威啊!”
“此乃应天府百户石电石敬岩,原是赋闲闲居,此次回乡探亲,为职下相邀,特来助战。石翁勇壮,为我等之胆,参议莫看他年迈,前年擒香教王传贤,去年破桐乱,无为幼虎皆颇仰赖石翁之力也。”
“原来如此!”史可法大惊,顿时肃然:“来人,奉酒,为石翁壮饮一杯!”
石敬岩却扬声道:“某不饮史参议酒,某为国而来,非为你史参议而来!”
此语一出,史可**了愣,包文达同样尴尬,他将石敬岩介绍给史可法,是想着借史可法之力,能让石敬岩立功升职,没有料想,石敬岩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咳……石翁说的是,我等都是为国而来,为国而来……石翁,本官必向张公荐汝,汝当勉力杀敌。”
“某虽不才,百户之职已经足够,不敢要史参议之荐。”石敬岩为人憨直,说到这,实在忍不住,将憋在心中的话也吐了出来:“某平生最敬者有二,一是东林钱公牧斋先生,二是无为幼虎俞公济民。史参议先是无故寻衅于俞济民处,后又与阉党阮大铖同列名于书册。石某粗鄙之人,亦为左忠毅公不齿。”
此语一出,史可法的脸上仿佛是被人左右各抽了一记耳光,脸色顿时黑里透红,红里透紫。
他瞠目结舌,而周围诸属下,也都是满脸尴尬,就是包文达,这个时候也后悔无比,自己怎么就将石翁这憨直的脾气忘了!
“本官……本官……”史可法深吸了几口气,吭噗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官绝未与阉党同流合污!”…;说完之后,他带头登岸,径直进入了巢‘县城。
巢‘县知县为严宽,他已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