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公子,直是古之虬髯客一般的人物!”既然提到了俞国振,罗之梅低声赞道:“这天大的功劳,他竟然说不取就不取!”
“史参议走运了,咱们二人也跟着沾光。”
他二人讨论的是昨夜的事情史可法在得知大胜之后,再无此前的镇定,直接让人备酒,然后亲自去请俞国振来,结果人未请到,倒是带着这两位县令在俞国振那儿呆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俞国振有些失礼地赶他们走,他们才乐呵呵地离去。
原因很简单,俞国振不要这次破寇的功劳而是将功劳都让给了他们!
这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功劳,在守城战中击杀贼渠,破敌数万,杀死,和俘虏的总数便接近一万……、若是关宁军或者西军精锐立下这般功劳倒还罢了,他们靠的可是吴地的地方卫所官兵!
大明虽是以文御武可并不意味着军功不重要恰恰相反,王阳明被封为新建伯,靠的可不是他创立了心学,而是军功!
这次大捷之后,史可法飞黄腾达是可以想见的,文官,又知兵事,没准就是下一位督师。而罗之梅襄助有功,少不得也要因此升上一升至于严觉,虽然失了巢,县之罪未消,但也少不得一个将功补过,至少性命是无忧了。
俞国振自己,只是有“献计”之功而运筹幄之功,交给了有些惭愧的史可法另外,也在无为城中居中调度的俞宜轩,也得了一个“临阵指挥应对得当……”的功劳。这一次是破流寇,就算朝中看俞国振不顺眼的人再强,也无法再压住俞宜轩的这份功劳。
而且,在俞国振与史可法达成的协议之中,史可法将在奏折中亲自为俞宜轩请功,同时自承此前鞭笞为错。…;便是远在南京中的方孔招、方以智,也分到了事先定计之类的功劳,而跟着俞国振的孙临,更是“三矢破敌箭无虚发身先士卒……”,临战之功,绝对不小。
总之,这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罗知州,你久在无为,与那命国振打过不少交道……那位俞公子当真是如此云淡风轮,毫不在意功勋?”严觉经过这连番反复,无论是行事风格还是思虑角度,都与之前有了些不同,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罗之梅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他看了严觉一眼,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
两人之间,以前虽然打过交道,但交情并不是太深,而现在整座无为城几乎都在俞国振的控制之下,就是史可法也要仰其鼻息,严觉说出这番话来,如果不是别有用意,那就是找死!
“罪员是交浅言深了,但这几日得了罗知州照顾,不敢不替老先生谋划一二……“榻醚有虎,安能高卧?”
“以严令之见,当如何处之?”罗之梅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是见识过俞国振手段的,也知道俞国振其实对他并无恶意,只要他不与俞国振为敌,那么俞国振就会当他不存在。若是他能向俞国振行以方便,那么有什么好处,俞国振也不会忘记他一份。固此,他对俞国振虽是不喜,却也不至于容不得,况且就算他容不得,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若是自己对俞国振有什么二念,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因公殒职”了。做此,若是严觉胆敢挑拨他与俞国振的关系,那么罗之梅说不得就要与俞国振通一通气了。
“虎饥则食人,虎饱则安卧。”严觉声音压得最低:“况且虎通人性,方老先生有先见之明,故此与虎联姻,罗老先生为无为父母,更有近水楼台之便啊。”
罗之梅心中一动,还不等他有所回应,严觉就笑着拱手,然后快步离去了。
“这个严觉,经过这番事情,果然有所长进了。”罗之梅看着他的背影,淡淡地笑了起来。
这点事情,他难道还想不明白?若真想不明白他这么多年的官场打滚,可就全都白费了。
“嘿,王保宗你在做什么,还没登记完么?”他正想着,便听到有人在远处喊,紧接着,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颠一颠地向声音传来处跑去,经过他身边时这汉子还趴下胡乱磕了个头,然后就跑得没影了。
罗之梅认得这个……叫王保宗的汉子,原本也是流寇的,但后来为俞国振一番话说动,带头反正,如今被编入了民壮营中,还是个头目。昨夜激战中,颇立了功劳,罗之梅隐约记得在史可法的功劳簿上还记了这个人的名字。
“俞国振招揽这些亡命也不知究竟是做何打算……”罗之梅心里有些好奇,便跟着王保宗后面过去。
只见数百名流寇正蹲在地上,王保宗跑过去后嘟哝着埋怨道:“如何又是一批,这等死贼,捉之不尽也!”
“王保宗你快算人头这里共是三百一十七人,点完之后带去你那边安置,每人都要再搜过身,休叫他们夹带什么进去了。稀饭一人一碗,莫令他们饿死就可以……这些可都是苦役,我们正缺着呢!”
罗之梅听到一个家卫如此说话,他心中又有些奇怪,俞国振是在哪儿还别有产业,否则为何要这么多苦力?…;昨日俞国振可走向史可法讨情在如何处罡这些流寇俘虏上,建议将他们尽数流徒南海。罗之梅可不是史可法,他对俞国振极为了解,知道他绝对不是因为慈悲心发作而为这些流寇求情,这些流寇若是真的到了俞国振手中他们的遭遇,未必比被朝廷处死好到哪儿去。
罗之梅记得当时史可法对此极为犹豫特别顾及有二,其一是流寇人多,数千人如何迁移,沿途若是接应不周,会不会又起事端;其二是朝廷如今缺兵少将,根本无法拨更多的人押送他们迁移,所以史可法更倾向于将之就地安置。
当时罗之梅还替俞国振说了两句话,坚决表示反对就地安置,甚至还问了史可法一句,若是贼心不安,再度起事,巢湖附近乃是朝廷腹心之地,可有几位俞公子能力挽狂澜。
这一句话把史可法吓住了,这才同意将这些人全部流放南方,至于押解的人手,俞国振也为他找好了,便是那群反正过来的民壮。
这些民壮英然有功,但毕竟也有从乱之罪,况且其家园已经残破,不堪回住,倒不如迁往南方。另外,他们与流寇之仇怨,甚至还胜过了官兵与流寇,所以这沿途之中,必然会严防死守,不教流寇有逃脱的机会。
以史可法的身份,尚无权如此处置俘虏,但他会说服张国维,二人联名上奏的话,朝廷通过此事的可能性极大。
“俞国振当真有翻云覆雨的手段,只是这些贼人,若为他所用“”罗之梅心里闪过这念头,然后立刻将这念头驱走,自嘲地笑了一笑。
俞国振屡坏流寇大计,流寇如何会哦他的,若是俞国振真有不轨之心,这些流寇只怕立刻就要告举,甚至反戈一击吧。
他正想着俞国振,便看到俞国振步行送着两人出来,这两人正是张薄与石敬岩,看他们模样,竟然是要离开?
罗之梅站得并不远,因此还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俞国振向着二人拱了拱手:“此事干系重大,二位千万记得,时机难得,但口风必须紧。”
“济民,你只管放心,我必然会将史参议与你的功劳,带回应天府。”张薄慨然道。
“他们莫非是去为史可法送信?”罗之梅心道:“史可法要向朝廷上奏,总得与张国维先通声气,故此让张天如去,如今道路不靖,再加上个石敬岩……川……”
他却不曾想到,自己是猜错了,石敬岩与张浮离开,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甚至可以说,是要替俞国振办一件更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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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妙算激风雷(二)
“无为州大捷!”
“卖报卖报,《民生速报》最新一刊,无为州大捷始末!”
“老英雄石电马踏敌营,少好汉齐牛生擒寇渠!”
李广堰侧耳听着楼下报童的呼喊声,原本满是忧虑的双眼,这个时候不由自主稍稍松开,嘴角也弯了弯,露出一丝笑意。
流寇围庐州的消息早就传来了,然后传来巢,县之战的消息,再然后音讯便已断绝,只知道流寇围住了无为县,并且一把火烧掉了县城之外的襄安镇,好在镇中之人事先转移,因此除了少数遇难者外,大多数人还是逃过一劫。
想到这,李广堰眼前就浮起了一个身影。
虽然连《民生速报》中都没有详细介绍那个人在无,为之战中的作用,但以李广堰之了解,那人定然才是巢、县之战、无为之战最大的功臣,李厂堰原本就佩服他佩服得极深,如今这佩服就干脆变成了仰慕。
不过她立刻收敛住心神,目光转向缩在椅子上的小猫。
这只黄色小猫是她捡来的,孤苦伶仃,点象曾经的她一样。但她遇着了俞国振,而这只小猫,也遇见了她。
“招财,过采。”李广堰低声呼了一句。
小黄猫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慢地眺了过来,然后跳上了她的膝盖。
“今天我们可要去见一位贵客……你可要乖乖的,那位贵客,可是全天下最了不得的英雄的家人啊。”李广堰喃喃地说着,在小黄猫的额头上轻轻挠着。
老仆李茂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马车备好了。”
李广堰下了楼,李茂与墨竹正在楼下等着,他们看着自己家小姐的眼神,让李广堰觉得有些好笑。
那可是不加掩饰的崇拜!
这也难怪,从去年六月到现在,不过八个月的时间,李广堰经营的“云想衣裳……”足足赚取了数万两银子的利润!
此时的金陵与江南其余商业城市,正带着一股狂躁的迷惘。或许是所有人都在潜意识中知道,这已经是大明朝最后的醉狂,因此那些中等以上人家对奢侈的追逐可谓无度。而这就使得“云想衣裳”这个,品牌,大行其道,凡中人以上之家,几乎都可以在她这里购买到自己怒要的衣裳。
如今她的缝纫机已经多达二百台,每日成衣数量高成四千件。也有嫉妒她的,但一来她背后是俞国振介绍的南京镇守司太监,她甚至还与范闲范公公义结金兰,认其为兄,并赠送了一成干股给范闲;二来她自己也游走于贵妇小姐之间,也颇结下了些人脉。因此,等闲之间,倒没有人敢对她如何。
至于想与她进行竞争,那就更不可能了,目前缝纫机唯有细柳别院能造,而细柳别院又仅向云想衣裳提供缝纫机,那些手工与云想衣裳竞争者,哪里能争得过机器!
李广堰今天要拜访的,是方子仪。
她的马车缓缓在街道上穿过,耳畔传来的,都是对无为之战的讨论。贼寇自入中都以来,从未受过如此大的挫折,因此下一步贼寇的反应,也是众人讨论的重点。
整个金陵城的人,似乎都舒了口气,此前他们还担心,贼人连攻连破,会不会打到金陵来,现在则不然了,众人都变得空前乐观,觉得贼人受此大挫,必然要被刹灭了。
他们口中经常提到的名字里,就有俞国振,无为幼虎与秦淮河上第一风流人,这两个反差极大的称号,却在同一人身上,让俞国振即使想要低调也不能。…;每次听到的时候,李广堰就会觉得神思飘荡,情怀难禁。但随着她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这和情怀,就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她要见的,是她心仪男子的未婚妻。
方子仪听说李广堰已经来了,抿着嘴微微一笑,向着旁边的一女子道:“我是久闻她的名字了,却没有见过她,妹妹你可曾见过?”
那女子明眸盼顾,显得极是聪慧,不过在方子仪面前,她却有些小心:“在襄安与厂堰见过一面。”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儿,竟然得了……他的指点,做出这么大的事业。”方子仪微微叹了口气。
她确实是有些着恼,并且她很聪明,在身边这女子面前不掩饰自己的烦恼。俞国振太出众了,初相识时,她就知道这一点,双方订下婚约之后,她便开始担忧,象这样出众的一个男子,是不可能无人青睐的。
但她最担忧的不是这个……”而是自己能在他身边有多重要的地位。
柳如是弯着嘴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她当然知道方子仪的担忧。柳如是为俞国振整理庶务,几乎就是一个内管家,李广堰善于经营理财,可以说是活财神,就是一个小蓬,也善于教授功课,在俞国振离开钦州时替他主持新襄的学校。
而这位未来的主母,却陷入迷茫之中,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难道仅仅是在卧室之中生儿育女?
柳如是偷偷笑了一下,换了一天之前,她绝对没有这个闲心逸兴想这些事情,那个时候大伙还都在为俞国振他们担心呢。可自昨夜快马传来消息,整个金陵城便沸腾起来,而她们这些日日担心的女眷,也终于有时间去想些别的事情了。
“小姐,李姑娘到了。”
就在这时,方子仪听到外头一个小使女进来道。
方子仪抿着嘴,对着镜子整了一下衣冠发角,她再达观,也不会愿意在与自己未婚夫有关的女子面前失了体面。这不是别的事情,而是一场战争,一场为了争夺自己所爱之人的战争!
“这位就是方小姐,早闻大名,未能来拜见,广堰实是有罪。”李广堰见到方子仪时恍惚了一下,然后上前行礼:“总在想着,怎么样的人物,才是俞公子良配,今日总算见到了!”
她间接恭维,方子仪明知她心意,却仍然有些欢喜。
“今曰请妹妹来,是有一件事情要烦劳妹妹。”寒喧完毕之后,方子仪抿着嘴微微一笑:“无、为获胜的消息,妹妹应该也听到了吧?”
方子仪单论年纪,比起李广堰其实要小些,但她不容分说地呼李广堰妹妹,李广堰也默认了这个称呼。
“是。”
“前线大胜,我们这些后方闺阁弱质,也该为前线做些什么“”方子仪又向柳如是望了一眼:“所以,今曰我将二位妹妹请来,便是商议一下。”
说到这,她微微一笑:“我与金陵城中不少guān宦家的女儿有往来,可以请她们一起,二位妹妹觉得,咱们能做什么?”
她这话说出之后,柳如是一直的偷笑顿时敛住,而李广堰也立刻坐正了身躯。
大胜之后,能想到这一点,那么“方子仪便已经是细柳别院合格的女主人了。她并没有让她的未婚夫孤jun奋战而是在自己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尽可能相助。
“小妹有一个计悔……如今苦寒前方正需征巅……”…;“这个倒不必,别院的家卫们不缺寒衣。”柳如是摇了摇头:“但冬曰巅袜,倒是一个好主意。”
“那便如此,咱们便联络金陵城中诸女子,为前线将士做鞋袜鞋垫,不jū何物,只尽寸心。如是妹妹,你是不是在《民生速报》之中也呼囘吁几句……”……”
她们正在商议的时候,方以智与方孔炤正刚刚令管家送走石敬岩。方以智看到了偏门处停的马车,问了一句得知是方子仪的客人,便没有往心里去。他却不知,自家堂囘妹,正在谋划一件同样会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一脸喜sè地回到父qī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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