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麻烦了。”
俞国振哑然失笑:“赚钱的买卖有什么麻烦,若不是我手中缴获不多,欢迎你来添呢!”
包文达见那将官走得远了,突然向前一步,低声道:“下官来之前,曾与史参议幕客章篪章先生见过面,章先生托下官说一句,俞公子与史参议之议,怕会生变。”
俞国振眉头猛然皱了起来。
他与史可法当初达成了秘议,他所立战功,除去分润给五叔之外,其余尽皆不要,任史可法如何分配。但是,史可法要为他争取,将被流寇裹胁从贼、但时间又不长的民壮和妇孺迁到钦州去。这是俞国振积极参与这一战的最根本原因,他想要在钦州建立一个能够支撑他力挽狂澜的基地,就必须要有大量的人口!
“问题出在何处?”俞国振问道。
“章先生却没有说。”
“好吧,多谢包指挥了。”俞国振拱手道。
包文达也还礼,严格来说,俞国振对他有救命之恩,而且他在这次大战中战功卓著,已经被史可法定为军功第一,这其中还不知有多少是占了俞国振的便宜。因此,他对俞国振是满心都是感激敬佩。
送走包文达,俞国振叹了口气。
他一人智力再高,也无法想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与史可法的秘约会生变。他身边的叶武崖、田伯光等人,在军略上可以为他出谋划策,可在这个问题上,他们也是毫无头绪。
这个时候,若是有熟悉大明官场运作的参谋,那么问题就好办了,或许自己该去寻五叔?
五叔现在还在无‘为,那些收编过来的被迫从贼的民壮,必须有人盯着,免得给别人下手的机会。而且俞宜轩步入官场的时间也不久,至今还只是个不入品的巡检,也未必能揣摩出什么来。…;“罢了,反正我也有后备之策……”俞国振思前想后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不再考虑这个事情。他倒也可以请一位幕客,但那些有点本事的大多都是跟着官员,哪会来跟随他,而且就算来跟随,俞国振的计划中也有颇多不宜为人所知的,根本无法告知雇请而来的幕客。
过了几日,与包文达同来的那军官果然又到了这里,这次他可不只是一人,还带着大队人马,俞国振提供的“货”量比较大,他一人吃不尽,这次是与另外**个指挥、副将之类的一起来。
既然是组团购买,自然从俞国振这里享受到了批发价格,最后是皆大欢喜,他们留下了三万两银子,俞国振出尽了“存货”。他早进行了甄别,那被购走的近三千俘虏尽数是惯寇,一个个凶残懒惰,不给他们吃足苦头,根本不会醒悟。因此,对他们终竟是会被献俘,还是会被取下首绩论功,俞国振也并不太在意。
这笔收入的到来,让俞国振在此次会战中钱财方面的收获,达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全部折算成白银,即使扣除战争耗费、抚恤支出等,俞国振还收到了不下五十万两。
其中十万两他准备留在襄安,重当细柳别院与襄安镇的重建资金。另有十万,则用于自内河水路从襄安到钦州的沿途打点。这样下来,他还有三十万两银子可以动用,对于他的计划,虽然少了些,但只要使用得当,还是能够实现他的目的。
就在这时,一个重大的消息传来。
温体仁终于致仕了。
“温体仁果然致仕了?内阁大学士如今是谁?”
在金陵城中,周延儒霍然站起,向着前来报信的人问道。问这句话时,他心情很激动,双拳微握,只盼着来人口中吐出他的名字。
“文文起。”
“竟然是他!”周延儒听得这个名字,又坐回了椅中,思忖良久,怅然若失。
文文起即是文震孟,此人也是东林巨擘,而且,他还是当今天子的讲师,为人严肃方正,即使是天子,也有几分畏他。
此人为首辅,正合东林之意,这也意味着一件事情,周延儒想要复出,便又不可能了。
“啧啧!”他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然后才问道:“经过究竟如何?”
那使者嘿嘿笑了两声:“却是上回张天如遣人入京送信……”
在无‘为退敌之后,张溥与石电便回到了南‘京,但张溥留在南‘京,石敬岩却不畏艰险,连夜北上,仅用了八日时间,便进了京城。
他一入京之后,便依着张溥的交待,先是寻了关系见到被系于狱中的钱谦益,在得了钱谦益手书之后,便去重金求见曹化淳。他这举动,自然被一直盯着钱谦益的目耳传到了温体仁耳中,温体仁以为曹化淳欲救钱谦益,便抢先下手,指使人控告曹化淳收受钱谦益贿赂。
温体仁之所以会如此,也是迫于形势,中都凤‘阳祖陵被焚,必须有人为此负责。当初周延儒被罢相,直接原因是孙元化失了登莱,如今失去祖陵的罪责可比失登莱要大得多,若他温体仁不挑起风波,转移崇祯皇帝的怒火,那板子免不了敲打到他的头上。
而石敬岩奔走于诏狱和曹化淳处之举,在温体仁眼中,便是一个转移天子之怒的借口。
但温体仁还是低估了崇祯对曹化淳的信任,崇祯当朝召曹化淳前来对质,曹化淳闻言之后,汗流浃背,乃呈上一封书信。…;却是一封指控凤‘阳巡按御史吴振缨的状纸,指责正是他不理百姓控告,致使不愤之民引贼来占凤‘阳。
当时俞国振已经连续胜了“巢‘县之战”、“无‘为之战”,俘虏中便有被裹挟来的中都百姓,这样的状纸,他可以要多少有多少!
曹化淳辩解说石敬岩来此是为了投寄这封状纸,因为京中言路塞堵,故此只能问计于尚在狱中的钱谦益,而钱谦益便指点他来寻自己。自己因为事关重大,一面之辞,不敢立刻惊扰天子,所以尚未禀报。
此语一出,崇祯自然是大怒,失了凤‘阳之后,文震孟甚至上奏折要他下罪己诏,他口中虽是赞许,心里并不以为失凤‘阳是自己的责任,现在好了,真正的责任人来了,他如何能不深究!
而这个时候,温体仁方知中计!
原因无他,这个吴振缨,正是他所举荐任用,也算得上是他的心腹!
朝廷当中,顿时有御史吴履中弹劾温体仁,结党营私任用非人,诬陷忠良蒙蔽圣听。
此前在凤‘阳失守的消息初入朝廷时,兵部职方主事贺王圣便已经为此弹劾过温体仁,只是当时崇祯偏袒温体仁,反将贺王圣贬谪,如今吴履中乘机发难,紧跟着一群与温体仁不和的官员纷纷弹劾,而温体仁一党在面对此事时却噤若寒蝉,就是温体仁自己也辩无可辩。
崇祯也需要一个人来替他背负丢失祖陵的罪责,一个区区守陵太监加上一个凤‘阳知府,还不够,中枢之中,一个兵部尚书,也不够,至少得下一个内阁学士。
现在好了,温体仁被劾,在让崇祯略有些不忍的同时,也让他舒了口气。
“经过便是如此,家主人令小人前来报信,只说了这么多。”
周延儒点了点头,然后他微眯着眼:“既然东林已经大获全胜……令主人为何还要给我送这信?”
那信使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家主人说了,老爷心中自知。”
“好,好,好……回复令主人,这份情,老夫记下了。”周延儒道。
他知道,这个使者的主人会明白他言下之意的,就是这么简短的话,他与身为复社核心之一的吴昌时,又达成了一个交易。
此前的交易是共同对付温体仁,现在这个交易,要共同对付的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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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三、万事皆交易(四)
“这个俞济民,营建方面当真是一把好手。”
张溥衣冠飘飘,因为心情舒畅,所以他的精神也极为振奋,当船靠上襄安的新码头时,他随口赞了一句。
因为事先没有通知,所以没有谁来迎接他,他现在算是知道规矩的,上岸之后没有急着去找俞国振,而是拉住一个经过的家卫:“请通报俞济民一声,张天如来了。”
“原来是张先生。”那家卫倒是知道他的名字,便去为他通报。
不一会儿,俞国振便出现在张溥面前。两人相见时,俞国振倒还是一脸平静,张溥却突然之间,有些不好意思。
但在羞愧底下,还隐藏着更多的嫉妒。
“济民贤弟,请受愚兄一拜!”他心中的情绪变化只持续了一会儿的功夫,然后他便上前,向着俞国振拱手便拜。
“如今天如兄可以高枕无忧了。”俞国振让过他的礼,半玩笑地道。
二人相视一笑,都知道对方的用意。因为俞国振指点并派石敬岩相助,东林一党才成功扳倒了温体仁,让钱谦益出狱,也让张溥自此后顾无忧。
“愚兄此次来,是替史道邻打前站的,史道邻要去苏州向张巡抚述职。”张溥低声道:“有一件事情,当知会济民贤弟一声,你与史道邻的密约,如今出现了变故。”
“哦?”
“朝中有人作梗,说是中都方经战乱,民生凋蔽,急需户口充实,要将那些从贼者留在中都。”张溥叹了口气:“史参议也觉得好生为难,不知该如何应对,故此特意绕道襄安,便是与济民贤弟商量一下。”
俞国振心中一阵烦闷,史可法与张溥说的,确实是理由,这一点他如今也知道了。事实上在史可法、张国维提出将那些从贼百姓流徒至南海的建议之后,就是南‘京城中,也传来了反对声。
但当初史可法曾保证过,他们会想办法解决这些反对之声,可现在,史可法分明是推诿责任!
大约是觉得,流寇已经被困入英霍山区,整个庐‘州府都已收复,自己的作用没有那么重要了,所以可以敷衍推托了吧。
俞国振想到这,冷笑了一下,而看到他的冷笑,张溥也不禁老脸微红。
他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活儿。俞国振可是个口里不饶人的,他原本不该来趟这淌浑水。
但这事情偏偏是他惹出来的,若不是他在南‘京之时嘴碎漏出了这风声,让张国维、史可法极为被动,事情也不至于此。
况且,张溥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错,相反,他觉得,这样才是对的,对大明,对东林、复社的联盟,甚至对俞国振都有好处。
俞国振以三百家卫,便可以破贼数万,这是他亲眼目睹的,那若是大量的贼人聚于俞国振手中,俞国振控制的人手多了,安知他会不会也产生某些心思?
从目前来看,史可法是制不住俞国振的,俞国振若是戚继光,谁是能用他的张太岳?
“史可法让你先来,是想说什么?”俞国振眯着眼,说话开始不客气了:“若只是说那事情办不成了……我在钦州有万亩土地,有矿山有湖河,不过是想招募些佃户,才需要些人手——史可法是准备过河拆桥么?”
“济民,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可知道,你如今已经身处危局之中么?”不知道为什么,发现一向冷静、喜怒不形诸颜色的俞国振发怒,张溥心中觉得一阵快意,他劝慰道:“史道邻是一番好意啊!”…;
“哦?一番好意?我倒想知道,他违约在先,是什么好意,莫非是说,献贼入了英霍大山,他就可以过河拆桥了不成?”
说到这,俞国振深沉地笑了一下,目光尖锐,盯着张溥:“莫非,史参议觉得,献贼能破庐‘州,就破不得安‘庆?”
张溥神色顿时严肃起来。
俞国振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让他不满意,那么就可能出现献贼攻破安‘庆这样的事情。至于献贼是怎么攻破,是他自己的本事还是有人带路,那就另说了。因此张溥非常诚恳地道:“有无为幼虎在,献贼已经破胆,安‘庆距襄安不远,献贼必不敢犯。史道邻在遣愚兄来之前,曾有一句话,愚兄深以为然。”
“哦?”
“俞济民虽非我道之人,却绝不是奸邪之辈,与寇相通祸害百姓之事,俞济民绝对做不出来!”
这话是在捧俞国振,同时也是在将俞国振架上屋顶后拆了梯子。俞国振沉默了,史可法违约,他自然可以发飙报复,但为了这个让他去与穷凶极恶的流寇勾结,祸害自家百姓——这种事情,某些人做得出来,他却是做不出来!
今日可以同流寇勾结祸害百姓,明天就可以同东虏勾结祸害百姓,后天则可以与洋夷勾结……
有些底线,是必须坚守的!
“史可法欺我……我不能与寇相通,却可以去找他麻烦。”俞国振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冷笑道:“背信弃义,食言而肥,我倒要看看,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的史可法,如何面对于我!”
“他正是心中有愧,故此才遣我先行一步。不过,愚兄倒是劝他,说此事不必在意,因为废了这密约,对贤弟你也只有好处。”
“好处?”
“正是,济民贤弟,你虽是清介不居功,但此次与贼会战,你居功至伟,偏偏你又无官爵在身,所谓功高不赏,正是说你啊。若是事情过后,各方再纠缠于贤弟你收降纳叛这事上,对你极为不利,所以,将这些附乱之民就地安置,真是为了贤弟你好。”
俞国振嘴紧紧地抿了起来。
这是他很熟悉的程序,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由,核心就是说,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我骗你,是为了你好,我夺走你的东西,是为了你好,我杀了你,也是为了你好……
真当自己是毛没长齐的小孩儿,或者是那种脑子里进水了不会分析的盲从者么?
俞国振不在乎被叛,他对史可法、张溥也只有利用,但他不喜欢被人愚弄。
“史可法是不是要任安‘庆巡抚?”俞国振突然道。
张溥愣住了。
俞国振这个问题,直接击中了史可法违约的根本原因!
“你……你如何得知的?”
“献贼在英霍山中,没准会杀回来,为备寇,将安‘庆、庐‘州、池‘州、太‘湖四府合并,设一巡抚督师治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史可法前期既是御寇有方,又久有清名,是这安‘庆巡抚不二人选,这有什么难猜的?”俞国振冷笑了一声。
当初包文达传来史可法身边那位幕客章篪的话语,俞国振就知道事情有变,事后督促高二柱打探这方面的消息,从南‘京传来的消息是张国维上书建议设安‘庆巡抚。这个时候,俞国振就明白变故何来了。朝中有人反对将那些附贼之民南迁,那原本就是应有之意,一件政治处置提出来,如何会没有人反对,若史可法还只是分守四府,那么此事无可无不可,但他若是成了四府巡抚,也就是说四府民政之事,他也必须负责时,那么他就要考虑到自己的考绩了。…;
人口流失带来的就是赋税减少,而赋税减少,地方主官的考绩就要受到影响!
说来说去,终究还只是私利啊。
“你替我转告史可法,我这里不欢迎他,他就不必来自取其辱了。他既失信在前,我不宜为他治下之民,我会迁居他乡,令我背井离乡,此皆他所赐。”俞国振冷冷地道:“我确实做不出勾结贼寇残害百姓的事情,但是,从今往后,他安‘庆巡抚治下之事,也与我俞国振再无丝毫关系!”
此语说得绝决,让张溥呆了呆,失声道:“你要舍了襄安的基业?”
“这里还有什么基业,托他史参议之福,我为救他得罪了流寇,流寇将我这烧成了白地。不过好在地契尚在,他史参议总不能在安‘庆当一辈子的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