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国振从他们选择的道路判断,他们应该是通向近二十里外的石庙村。
这队贼人的人数并不多,也就是六百余人罢了,俞国振看了一眼身边的田伯光:“你觉得如何?”
“六百人……闯贼也太小看咱们了,六百人还不够咱们一个冲锋的。”田伯光也是冷笑:“以属下看,吃了就吃了!”
俞国振点了点头:“你去召集人手。”
田伯光依言而去,俞国振一人站在小山岗上的树林里,又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
他手中的兵力有限,每一个家卫都极宝贵,因此每一战,他都务求谨慎,争取不出任何纰漏。
远处的滁‘州城没有什么动静,滁‘州的知州刘大巩去年才上任,此人才具有限,倒是那位太仆寺卿李觉斯颇有些才能,但李觉斯的器量胆魄又小了些。这是高二柱给他的情报中,对城中这二位主事的评价。不过好在方孔炤到了,他的职位虽在李觉斯之下,可官场资历却老,安抚得住李觉斯。
只要能守着七日……应该没有问题吧。
俞国振毕竟不是历史专家,他知道一些历史人物和大致的历史走向,对于具体的历史细节,却把握不住。特别是随着他对于历史大势的介入越来越深,有些事情的走向,已经完全偏离了。因此,他不敢肯定,滁‘州能否守住七日。
在望远镜中,流寇的首领神情似乎有一些怪异。
这队流寇的首领是跳涧虎,他在群贼中只是一个小人物,手下有这六七百人,但却是改世王许可变的心腹。他的部下并不知道此行的真正用意,但跳涧虎却知道,若不是许可变许了他天大的好处,这种冒奇险的事情,他断然不会愿意去做的。
饶是如此,别人笑逐颜开时,他却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掌盘子为何这模样,众家兄弟都要去乐和,你这模样可是大大不吉利。”
旁边一个心腹见着了,笑着说道。流寇都是些老兄弟,他们之间有时说话并没有什么尊卑贵贱。
“你知道个屁,给咱老子打起精神来,若是不想死,就当心些周围情形!”
跳涧虎喝了一声,驱着众人向前行。他带的六百人,骑士不多,倒有好几十辆大车,众贼便坐在车上,唱小曲的做鬼脸的,一路便向东而去。
“奇了,若是去劫掠,应该多带骑兵,而不是这么多大车,看起来倒象是去运送辎重……”…;
注意到这些车子,俞国振心中忽然一动。
贼人渐渐远去,俞国振也从林子另一端退出,他上了马,疾驰离开。
在俞国振与诸贼都离去不久,突然间足有千余骑贼人四散开来,于各处游荡巡视,将侦察的范围扩大到了贼营外十里。不一会儿,约是两千骑贼寇又涌了出来,为首的正是改世王许可变。
他拧着自己的虬髯,冷笑着回头道:“我瞧着曹操也恁的小心,还要先派人四处搜巡是否有那厮的探子,戏做得倒是十足!”
“掌盘子,小心便小心了,反正咱们不吃亏。”他的手下道。
“废话不多说,曹操说只要石庙那边一开杀,那么俞幼虎就会忍耐不住。咱们赶上去,别到了那儿,只剩余咱们兄弟的尸首了。”
“那怎么可能,咱们兄弟既是有准备,便不会那么轻易被那姓俞的吃了。咱们可是砸不烂咬不动锤不扁的铜豌豆!”
听得部下这样说,改世王点了点头:“这倒是,姓俞的只是幼虎,跳涧虎可是猛虎,二虎相争,哪有那么容易败的!”
他们这两千全是骑兵,有不少都是从流寇其余诸部调过来的,可以说,是流寇中最精锐的部队。
流寇大营中,闯王高迎祥得到改世王已经出击的消息,他目光一凝:“不管能不能逮住那只让人厌恶的苍蝇,咱们这里总不能停……曹操,革里眼,还有诸家兄弟,咱们开始攻城!”
“攻城!”
诸家寇渠顿时嚎叫起来,他们在庐‘州受挫,又于柘皋河给俞国振啃下一块肉,心中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了。
一道道令箭发了出去,在滁‘州城上,可以看到原本象盘蛇一般的流寇连营开始活动起来。一座座寨门打开,然后象是挤破的脓疱一样,一道道杂色的人流涌出。他们开始在滁‘州城外列阵,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从云梯到鹅车,从火箭到大炮,全部推到了城外。
方孔炤吸了口气,看起来,贼寇并未受到俞国振太多的影响啊。
“潜夫兄,你看现今当如何是好?”
“太仆卿何必谦逊,说实话,到此之前,下官确实是有些担忧,可到了滁‘州之后,下官就放心了。”方孔炤笑道:“太仆卿上任以来,添置火器,修整堞壕,所谋甚为深远,下官实在是佩服。”
李觉斯稍稍有些得意,他正是因为怕死,故此去年献贼扰安庐之后,他就想着法子逼迫滁‘州地方官添置火器,甚至城上还有来自南‘京神机营的一位姓徐的参将,也是在这之前他再三告急而由江防都督杜弘域派来。滁‘州的吏民,只看到他在添置火器和修葺城墙时的中饱私囊,却不曾看到他这些准备是多么有远见!
就在二人谈话之中,贼人开始逼近北城,显然,他二人所在的北城,成为了贼人第一处攻击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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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八、古槐树底生死场
石庙村在附近十余里,算是较大的一个村子,因为村中有几家大户,故此有人出头,大伙凑足了钱粮,围着村子建了一层篱笆
这篱笆防防小股的贼寇绰绰有余,真正遇到凶残的流寇,那就和一层纸没有什么区别了。
石泰蹭蹭地从村口的老槐树上爬了下来,然后尽全力敲响了挂在槐树上的破钟。
沙哑的钟声非常阴沉,怎么也不是吉兆。因此,原本就比较安静的村子,瞬间就更加安静了,仿佛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侧耳听着这可怕的钟声。
然后一个个拿着长矛、砍刀,甚至鸟铳的村民涌了出来,江淮一带,原本就有团练之风,这两年流寇屡次逼近,已经有不少官绅上书朝廷,要求朝廷允许民间自办团练,更有性急的,看着俞国振的战绩,也组织自家子弟,练成人数不一的民兵。石庙村里付家是大家,祖上也出过几位人物,因此便操演出了这支近百人的民兵。
不过虽然也曾操演过,还聘了武师来当教头,但这百余村民乡勇,想要和流寇对抗,还是嫌弱了。
“石四娃子,你乱敲个啥?”一个老人持缨枪向石泰喝道。
石泰原也是姓付,只是上头三个兄长全都早夭,其母便带着他拜了村里那座石庙为义父,这才让他活了下来。但这小子命硬,他活了,却将父母克死了,如今就是在村子里帮人放放牛羊做做小工,靠着族人接济养得这般大。他面黄肌瘦个头不高,但却极是灵活,听得喝问,他指着西面道:“有贼,有贼人来了!”
“贼人?”
持缨枪的老人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他便是村子里的付大户,有一子中了举人,家里有几十个佃户投靠,再加上族人,在这附近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
“是,好多,有五六百,我在树上瞧着了!”
石泰神情极是紧张,他不喜欢付大户,虽然是他同宗,可却将他父母留下的那两亩田吞进去后就不肯吐出来,但他更不喜欢流寇,这些时日可没少听人说起流寇的凶残,就是昨天,还有从别村逃来的难民,在村子里讨水喝时说流寇过村之后的惨状!
“大伙小心,闭紧寨门,休让流寇进来,大门守好,中间派人巡逻!”付大户此前早就找村里的秀才问过贼人来了当如何应对,现在虽然紧张,却还是一一吩咐下去。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百度搜索:
当村民们闹哄哄地应命之后,他们也看到了贼人的身影。
六百人虽然听起来不算多,但猬集于村口,也是黑压压一大片人。而且贼人还带了近二十辆大车,他们到了村门前,倒也不急着攻打,先是用大车将村前的路堵上,然后便有一流寇笑嘻嘻地走近前来。
“村里面都给咱老子听着,咱老子是改世王帐下前部正印先锋官麾下开路大将军!乖乖地将寨门打开,咱老子进去只征粮不杀人,若是咱老子数十下,这寨门还是关着的,这村子里就鸡犬不留!”
他这一喊,寨子里有胆小的,都看向付大户。那付大户倒还有勇气,他拉过本家的一个侄儿:“跟他说,要粮可以,咱们村子可以出个十石,若是他不满意,可加到二十石!”
那侄儿喊了话,流寇嘿嘿冷笑起来,回头道:“早说就是多此一举,掌盘子,还是动手吧,这村子里尽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蠢货,咱们还是大发慈悲,早些送他们去投胎吧。”…;随着这话,流贼当中便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声音,紧接着,油脂硫磺的气息开始蔓延。
“先下手为强!”付大户一见情形不妙,大声道:“放箭,放铳!”
但他哪里能先得过这些流寇,在他喊声才结束,弓弦震动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数十枝火箭分头扎入了村子里,此时正值冬季,天干物燥,那火箭中有些落到茅屋顶上,有些落在牛栏,凡是掉在易燃之处,都是瞬间就着了火。
石泰回头一望,他如今就住在村头的茅屋里,故此第一间烧着的就是他家。他顿时睚眦俱裂:“我家着火了!”
不唯是他,那百余村民中,有三四家都是着了,而且这村子房屋甚密,现在没着的,过会儿只怕也逃不脱!
“救火啊!”一村民扔下手中的缨枪,回头便要去救火,跟着他便有两三人弃械要回。
付大户气极,上去踹了一人:“蠢货,流寇入寨,大伙命都没了,还担心你那点着破烂家当!烧了什么,老子包赔就是!”
那几名村民这才醒悟,慌慌张张又回来抓起武器。
付大户向着村外望去,方才他们也放了十几铳和箭矢,但是却没见着有贼人倒地。他心中有些奇怪,脖子不免伸得长了些,然后就听得一声弦响,一道光影飞掠而来,他心中一惊想躲,却怎么也来不及,人啊的一声惨叫,应声倒栽在地上。
那根箭的尾羽兀自在他头上发颤。
他被射死,村子里顿时没有了主心骨,原本还乱七八糟放着铳和箭矢的村民,顿时发了一声喊便四散逃开。
跳涧虎在大车上见了这一幕,咂了咂嘴:“咱老子横行天下,无人敢当,这小小的村子,哪里有一个男儿!”
随着他手一挥,贼人开始发喊向村子逼去,村寨上头已经无人守卫,村民们一个个象无头苍蝇般乱窜,因此他们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便轻易翻了进去。紧接着寨门被打开,更多的流寇涌入了村子。
紧接着一场劫难就在村子里发生了。
跳涧虎没有象往常那般,冲在最前要上最好的女人,而是留在了村头,不仅他自己,他身边十余个亲信,也与他一起,将大车又赶了过来。
大车挡在村子之前,形成了一道屏障。看到这个,跳涧虎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狞笑:“看那无为幼虎来不来,若是不来,那就最好,下回总不会轮得咱们出来诱敌。”
“来了才最好,改世王可是答应了掌盘子天大的好处!”旁边的亲信却道:“况且这厮不料理掉,总觉得睡……”
话才说到这里,跳涧虎猛然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然后伏倒在地,侧耳倾听。
在村子里乱糟糟的声音之中,夹杂着大地隐约的震动声。跳涧虎变了脸色,站起身来:“来了!”
“鸣锣,让他们都悠着些!”
铜锣声响了起来,原本在村子里疯狂抄杀的流寇愣了愣,然后开始不情不愿地聚拢,不等凑到一处,他们们嚷嚷起来:“掌盘子,为何唤大伙回来?”
“就是,我正爽着呢,那娘儿们的胸可真大!”
“俞国振来了!”跳涧虎冷声道:“都给我在这守着,咱们有援军,只要能撑上半时辰不让俞幼虎进寨子,那么今日人人都有重赏!”
他呼喝之声,却不知道,在他头顶的那老槐树上,一个黑瘦的少年正无声无息地向着寨外爬去。…;那老槐树枝繁叶茂,几乎罩着村子的一角。石泰在上头爬惯了的,顺着其上一根伸出篱笆的枝干,悄悄爬到了寨侧,然后翻身跳下。此时他已经见着远处的尘土,想来就是那位声名远扬的无为幼虎,石泰抹了一把眼泪,便向着那边飞奔而去。
并无多久,他就看到了二百骑骑士,身着绿甲,头戴黑盔,看上去煞气腾腾。他张开双臂拉在路中间,口中大叫道:“我要见无为幼虎,我要报信,我要报信!”
那二百骑左右一分,将他围住,当面一个双眼灵闪的骑士看着他道:“你要见我家公子?”
“流寇坏了我们村子,他在我们村子等着幼虎,他们有埋伏!”石泰大声喊道。
他虽然未曾读书,但人还算聪明,口齿也清楚伶俐,三两句便将事情交待清楚了。喊完之后,那眼睛闪亮的黑盔骑士紧紧盯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用当地话说了一句:“此言当真?”
“真的!”
他并不知道为何那黑盔骑士要再问这一句,但只看到自己答了之后,那骑士向他招了招手,然后拨转马头,带着他到了后边。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雄壮无比的壮汉,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在壮汉身边,则又是一人,这人将头盔上的面甲推了起来,露出一张未曾留须的脸。看上去,这人仿佛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只有那双眼睛,让人看了觉得深如夜空,显得极为特殊。
“我就是俞国振。”那人平静地向着石泰道:“多谢你为我带来的消息。”
石泰这一世都记得这一幕,特别是那个“谢”字。
他在村子里帮着人放牛放羊,无人对他说一个谢字,付大户兼并了他家的两亩薄田,未曾对他说过一个谢字,村里谁家有个什么事情,对他召之即来呼之即去,也从未曾对他说过一个谢字。今日他来给俞国振报个信,这位名头响亮远胜于他们村的付大户俞国振,在他的眼中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却对他极是诚恳地说了声“多谢”!
“果然有陷阱啊。”在石泰怔怔发愣的时候,俞国振抬起头,望着仍然弥漫着烟的村子:“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村子已经被占了,他们定然用那些大车挡在了村门前,让我们无法突入,只要将我们牵制住,随后而来的大军便会赶到……”
“我有办法进村子,村子有后门!”石泰听了这句,猛然叫道。
二八零、古槐树底生死场(二)
(上班了,呜呼,人头都晕了,上一节的序号都弄错了。)
跳涧虎眼见着一群绿衣黑盔骑士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心里微微觉得畏惧,然后便是欢喜。
“果然中计了,来得好快,幸好,事先侦知这村子情形,一举拿下,不至于腹背受敌!”
跳涧虎心中是喜忧交织,俞国振出现,那么就意味着他的使命完成,依着事先改世王的约定,他除了能从诸家寇首那边得到两千人的补充之外,还可以在攻破滁‘州之后,**分得一份收益。因此,他只要能撑到援军抵达,那么这丰厚无比的收益就在眼前。
“俞幼虎,你来攻我啊,来攻啊!”
他见那些绿衣黑盔骑士在百丈之外就停了下来,始终不曾接近,心中不由得又有些焦虑,若是俞国振不攻而退,那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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