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种局面不在计划之内,虎卫对此的反应,极可能是杀了他的兄长然后提前发动攻击。虽然这样可能会付出更多的伤亡,也有可能导致计划失败,但若是莫尔庚额再接近,这些做事果决的虎卫,会毫不犹豫采用这种办法!
席特库与兄长的关系不象其余满人特别是满人贵族之间那样尖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父亲死得早,莫尔庚额很早就在外作战,支撑着家庭,某种程度上,莫尔庚额养大了席特库。
他不想自己的兄长死!
现在唯一之计,便是他出去应付他兄长,拖延一会儿时间!
但他才一动,就发现自己被有意无意夹住,他一凛,他现在还未得到虎卫的完全信任,对方若是动手,可不只会杀他哥哥!
“牛录额真,牛录额真,那是我哥哥……张团正,那是我哥哥,让我去应付他,求你,求你了!”
席特库知道唯有张正才有权放他过去,他立刻向着张正道。
张正眯着眼睛转过来,盯着他,现在,轮到席特库感受到那种被猛虎盯着的滋味了。
那边莫尔庚额也似乎发觉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放慢了马的脚步。张正知道,自己做出决定的时间不会太多,他必须果决,再果决!
要么,就让席特库去应付他兄长,将此行众人的安危,都赌在这个满人的忠诚上,要么,现在就动手,将他们兄弟都杀了,向炮队发起冲锋!
虽然反复提醒自己要果决,但张正还是没有能够在第一时间做出决定。
朔风吹过冷口关,让人遍体生出寒意。
三四三、铁马秋风冷口关(四)
俞国振握着望远镜的手一点都没有颤抖,而他旁边的孙临,已经急得满嘴乱骂。
按照计划,那边一接近炮营发动攻击,他们这里就同时总攻,既是帮助张正那边分担一部分压力,又是杀建虏一个首尾不顾。虽然建虏主力已经出关,可是目前可以判断,他们还是留了近万骑在后边,另留了一员军中宿将扬古利在此指挥,从席特库那里得到的消息,这个扬古利可是努尔哈赤的额驸,被皇太极封为超等公的建虏巨头,也是很早就追随努尔哈赤建虏宿将。若被他发现端倪反应过来,那么也就意味着,俞国振不得不用五千人去进攻近万敌军!
“张正在捣什么鬼?”孙临咆哮道:“方才就该让我去……”
朔风突然起了,吹得他身上一抖,身边有亲兵要给他系上大敞,却被他一摆肩甩开:“我不冷!”
“急什么!”俞国振眼睛没有移开望远镜:“别急,别急,风起了,用不着急。”
风起了,沙尘迟早是要落下的,那么急做什么!
他口中如此说,实际上,他心里何尝不急!
跟着张正去的,可是教导团,新襄虎卫中最精锐的存在,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将来的棚正、连正,乃至团队主官!
这确实是一场豪赌,经过这一战,如果能胜,俞国振就可以肯定,自己即使是在这两年内再与建虏正面作战,只要兵力相差不是太悬殊,自己便还有胜机。如果失败……他这近五年的努力,折损一半!
权衡利弊许久。他才下了这场豪赌的决心。即使是现在,他还是相信,自己会赌对。
“你要相信张正,相信他,现在没有谁比他更明白我们所处的局面,也没有谁能比他做出更正确的决定……就是如此。”
俞国振与孙临身边,穿着文官服的刘景耀死死咬着牙,终于没有说出一句话。
在这冷口关周围方圆百里之内。会聚了大明数十万兵士,近千官员将佐,但如今决定大明此战结果的,却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大明呵,大明!
在俞国振与孙临对话的同时,扬古利在马上一阵剧烈地咳嗽,身体摇摇晃晃,几乎要栽下来。
旁边的戈什哈将他扶住,他一挣:“我还没有到骑不住马的地步!”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那种不祥之感,所以他也变得有些急躁起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身边的谭泰:“谭泰,那边是怎么回事。”
谭泰顺他所示望去,正看到莫尔庚额正在减速,而他行向的五百骑也在瞬间沉默下来。看他们那模样……
倒象是骑兵即将冲锋一般。
“不过是群散开打野食的孩儿,看起来是遇着熟人了。”谭泰道。
“哼,早不赶上大队,等我们都走了,他们便是明人捡的功劳!”扬古利冷哼了一声:“当初先皇在的时候,可不会这样……”
谭泰暗暗笑了一下。努尔哈赤在的时候,军纪只会更坏,女真八旗只会更散漫,甚至有不少人干脆就是在建州和大明之间摆来摆去,今日投靠努尔哈赤,明日就投靠大明。象此次跟他们一起来的阿山,为了投奔大明。还曾被贝勒阿敏射死过两个儿子!
兄长果然是老了,看来支撑不了多久,他的两个儿子阿哈旦和塔瞻能力都有限,或许到时自己所统可以增加一些了。…;
两人皆未说话,过了一会儿,扬古利紧了紧身上的皮裘,嘟囔道:“这风……倒是有些冷意。”
“这次回去之后,兄长还是多享享福吧,挑几个美貌的明人女子,她们最会服侍人。”谭泰道。
“是啊,也该享福了,这次回去之后,我定然要好好享福。”扬古利将俞国振未曾说出的话讲了出来。
若是他也知道在战前说这种话是极大忌讳,想必他一定会紧紧捂住嘴巴吧。
距离冷口关只有不足两百丈,已经是关头火炮轰击的距离内了,若是城上守兵发炮,建虏的队列必然大乱,仓促之中,会有更好的机会出现。只可惜,城上守着的是个没蛋蛋的太监。因此,现在局势的关键,集中在张正身上,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将决定局势往哪个方向发展。
张正并不知道,这一刻,自己这五百人成了敌我双方统帅关注的焦点,他终于下了决定。
“让他过去。”他向着家卫示意。
虽然未必赞同这种做法,但能入教导团的家卫,都懂得令出如山的道理。他们向两边分开,席特库面前顿时开阔,他只要催马,便可以离开了。
他微微一犹豫,回头看了张正一眼,张正向他点点头,他才催马上前。
“我说那是哪位主子旗下,那威仪,便是陛下的骁骑卫也不过如此吧?”莫尔庚额见他过来,总算松了口气:“你是不是得罪他了,怎么他用这等眼神看着我?”
“嘿嘿,哥哥,此次收获如何?”席特库干笑了一声,然后下了马,伸手揽住他兄长的缰绳,象是要替莫尔庚额牵马,好让兄弟俩到一边说话。
“别提了,此次奉命跟着那些大炮,一仗都没赶上,只是公中分了些,没啥好东西。”莫尔庚额虽然觉得自己的弟弟有些怪异,却没有往别的地方想。他也下了马,两人到了一边,莫尔庚额觉着已经让出路足够了,可席特库却拉着他的马,越走越远。
“你有何话要对我说?”莫尔庚额想起方才象是被群虎盯视一样的感觉,脸色不禁变了:“莫非你真得罪了哪个大人物?休要慌张,大不了我去叩头,求主子出面庇护,咱们主子爷……”
“不是,不是,哥哥想到哪儿去了,只是……只是有一位大人物看中了弟弟我,想要弟弟我去给他当奴才,弟弟我心里有些犹豫,故此拉着哥哥到旁边来,咱们兄弟好生参详。”
“哦?哪位大人物?难道是哪个贝子爷?贝勒爷?多罗贝勒?”连问了几句,见席特库只是摇头,他没好气地道:“怎么学着那些明人卖起关子,总不成是个郡王亲王瞧中了你吧,我瞧你模样,不是个精明的,人家贵人如何看得中你?”
“和亲王郡王也差不多,弟弟我在想,哥哥你是不是也和我一起来。”席特库一边说一边向张正那边看去。
席特库将莫尔庚额拉到一边后,张正便驱马前行,那些家卫自然跟上。他们微微加了点速度,席特库与莫尔庚额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接近了炮营!
炮营的人员,主要还是汉人,只是由八旗兵督着看管。这些汉人都是入了汉军旗的,对一队“满人”到自己身边来倒没有什么畏惧,只是笑嘻嘻地打千。
张正开始屏住呼吸,俞国振放下了望远镜,扬古利又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张正举起了手中的刀,狠狠劈了下去,将一个向他打千的炮营汉军旗军官劈得身首异处!
不只是他,教导团的虎卫都拔出了刀!
炮营诸军愕然,他们弄不明白,“自己人”怎么会挥刀向自己砍来!
山上正在咳嗽的扬古利一瞬间咳嗽止住,腰杆又笔挺,整个人仿佛回到了三十岁最年富力强之时,鹰眼中原浑浊的目光又变得凌厉,他举起手,正要大喝!
远处俞国振半侧身,向着一直呆在马上有些无聊的王启年点了点头,王启年鼓起了腮帮子!
“敌袭!”扬古利声嘶力竭地怒喊。
“哒嘀哒,哒嘀哒,哒哒!”王启年的唢呐发出尖锐的声响。
“砰!”
至少一千支火绳枪同时响了起来。
冷口关内,高起潜冷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崔秉德,手刚将茶盏往嘴边送,然后就听到这超过千支火枪轰鸣的声音。
那声音虽然不是炮声,却胜过炮声,虽然来得遥远,却仍然震得高起潜手颤了一下,滚烫的茶水顿时泼出来,浇在这个太监的嘴唇和下巴上。
“啊啊啊!”
这个太监顿时跳起来,不过跳起来的过程中,茶杯脱了手,剩余的半杯水又浇在他衣襟下摆,让他嚎叫得更为惨烈。
便是杀猪,也不过如此了。
卫兵们在旁探头探脑,有勤快的慌忙上去拍马屁,想要替他处置,而高起潜则一脚将之踢翻:“快去查看,谁敢擅自击虏,杀了,杀了悬首示众!”
他说话的时候,嘴角和下巴,几乎是肉眼可见,一个个水泡显了起来。看到这一幕,崔秉德心中生出一阵快意,他爬了起来,这个死太监是下定决心不出战了,此前他说要半途截击,只是为了应付官兵将士求战之心的敷衍!
崔秉德心里同时还充斥着一种绝望的悲凉,这样的一个太监却身居高位,深受皇帝的信任,自己这样有志为国击贼的将领,却要在他面前俯首贴耳。他无意再在这里多呆下去,转身便出了高起潜的府邸,迅速向关城上奔去。
他心里也很急切地想知道,究竟是哪个,竟然敢在没有得到主将高起潜命令之下,对着建虏动手。
“不对,不对,声音不是关城上传来的,是外边……莫非是张凤翼与梁廷栋?是了,是了,他们两家合拢,也有十余万的大军,他们衔尾追击,在这一刻发动得倒是恰到好处,虽然放过了建虏主力,却可以将大部分百姓解救回来……”
心中如此想,但崔秉德还是隐约觉得不对。
张凤翼与梁廷栋那二人……有这种胆子么?(未完待续)
三四四、飞扬跋扈为谁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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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响起的时候,风停了。
这是愤怒的火焰,是复仇的火焰,是毁灭的火焰,也是新生的火焰。
当暴风骤雨般的铅子,向着建虏的身体飞过去的时候,一个新的、武勇与阳刚的华夏之魂,在这片大地上苏醒了。
她为这枪声而欢呼,舞蹈,她扯来天空上的云,作为这场欢宴的衣裳,她鼓动着群山,回响起枪声,给这场欢宴伴奏。
俞国振的新襄虎卫,怕是这个时代火器配备率最高的部队了,每人一枝性能卓著的火枪,充足和优良的弹药,使得新襄虎卫可以尽情倾泻火力。
而超过此时一般火枪一半的射程,也让他们拥有足够的优势。
孟威将手中的枪递上前,然后飞快地将地上已经放完的一枝火枪拾起,用通条清理干净,咬破纸壳,装上弹药,然后再将火枪递上去。在阳山之下呆的这些天里,他们每天做的除了队列训练,就是装弹、递枪、清膛,如此循环往复。
这些动作并不复杂,也正是因此,即使是登莱兵中反应最慢的人,如今在这上面也变得迅速了。
对于如何使用这些登莱兵,俞国振与孙临的看法并不太一样。孙临的想法是,家卫最为宝贵,因此这些登莱兵最适合的工作是代替家卫去做那些最危险的活儿,必要时,可以牺牲他们来挽回家卫。对这个原则,俞国振并不反对,但他同时认为,让这群登莱兵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倒不如让他们当最纯粹的辅兵,除非必要,不派他们直接与建虏交手。
有他们辅助,虎卫的实际战斗力能大增,这样甚至只凭借正面的火器攻击,就可以压制住建虏。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是控制或者摧毁建虏的炮营,否则建虏用火炮来轰击的话,毕竟火炮射程还是远胜过火枪,那时家卫的火器优势就不大了。
要看管数量超过十万的俘虏、牲畜,如果完全分散是不行的,因此扬古利将他手中的兵分为十部,每部两个牛录。其中有两部骑兵于马上往来奔走,防止有俘虏乘乱逃走,在队伍前后又各置两个牛录,前为引路,后为殿后。他身边放着四个牛录,以备不时之需,另外两部四个牛录,则分散到了俘虏之中,负责驱赶、督行。
虎卫猝然攻击的目标,就是队伍最后的那两个牛录。老奴努尔哈赤之时,一个牛录是三百人,但如今这个标准已经不是很严格,象扬古利的部下,一个牛录普通超过三百,两个牛录加起,是七百人左右。
但他们面对的是由一千多名打过数千乃至上万发子弹的火枪手和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火枪。
象是被风扫过的黄叶,又象是被镰刀挥过的庄稼,这些骑在马上的建虏几十几十地掉了下来。
孟威乘着递枪的机会,向敌阵中望了一眼,两杆火枪射击结束之后,队伍最后的那七百八旗建虏,仍然在马身上的,不足五十人!
“砰,砰!”
第三杆火枪也发射完毕,这不足五十人的建虏,也已经落马!
仅仅是最初的一击,便让两个牛录,七百名建虏失去了战斗力,他们就算没有死尽,也只会溃散了。
“啧啧,果然,果然!”孟威啧啧称赞着,眼里闪动着敬佩之光。…;他是登莱本地的兵,登莱卫上一回出现的名将,名字就叫戚继光!
戚继光对火器的重视,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对于各种火器战术的安排,也绝不在这个时代任何一位世界级名将之下,甚至可以说,他拥有超过这个时代的眼光。孟威祖父,便曾在戚继光手下为兵,一谈起当初“戚爷爷”,便是口沫横飞。
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支新的戚家军,不,比那支戚家军更为强大的军队在形成!
虽然他现在还不能算是这支队伍的一员,但孟威心里却涌动着一种狂潮:我要加入他们,加入他们!
这是戚家军犹未断绝的血脉,在他身体之内被唤醒,发出的巨大呐喊。
“这是……这是……”
莫尔庚额手已经将腰刀拔了出来,与席特库不一样,他是老兵,第一反应便是反击。但他看到的,是聚在一起的八旗兵成片成片地倒下,是自己所拱卫的炮营转眼间成了一片血泽,是自己兄弟方才跟随的部队突然间变成了敌人!
“哥哥,这里来,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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