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沉着脸,不置可否地道:“朕想派一个人去钦‘州,替朕安抚南海伯,你觉得……缇骑里可有这样的人才?”
骆养性寒毛顿时竖了起来,他自家人知自家事,收了俞国振的贿赂,可是也没有少给俞国振下眼药,特别是锦衣卫的番子,没少往新襄派,这次新襄抓的人里,有三分之一就属于锦衣卫。若是崇祯心血来潮,让他去“安抚”俞国振,岂不就是说要将他当成那个“秦桧”?
“陛下欲派使者,若是公事,自有朝堂上衮衮诸公,若是私事,自有内廷之贵,臣只是陛下爪牙,实不敢多言。”
他想了会儿,冷汗涔涔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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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九、满堂诸公孰为桧(三)
“我真傻,真的,我真傻!”
南‘京镇守司的太监范闲范公公前几年是炙手可热,内通提督东厂的大太监曹化淳,外与威震南北的南海伯俞国振友善。但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随着曹化淳去职养老,俞国振饱受猜忌,他的门前也门庭冷落,原先奔走于门下的各种人物,一瞬间都不见了。
这个时候,他心中还存着侥幸,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有翻身的机会,就连曹公公都暗里告诉他,要他暂时忍耐。但却没有想到,他等了近两年,等来的不是转机,却是这样一个使命。
安抚南海伯?
一想到这个使命,范闲就忍不住开始又念叨“我真傻”了。
朝廷对不起南海伯,天子对不起南海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对不起南海伯,就是范闲的干爹,如今回家给兄长守墓的曹化淳,也对不起南海伯!
别人不知道,范闲却是明白,俞国振虽然桀骜不驯,但是他对大明有百功而无一过!
“这帮子祸国殃民的混球,将事情弄得不可收拾,每每要南海伯去收拾残局,结果还在天子面前进谗——高起潜这厮当千刀万剐,田国亲不是有个好女儿,早该饿死!”
范闲在马车里骂了两声,却也只敢在马车里骂。
“公公,已经到钦‘州了。”
范闲不敢乘船,因此是从金陵乘马车一路行来的,不过他与新襄的关系相当不错。这些年沾俞国振的光,手中也有些银钱,太监又没有什么真正的血亲,便将之用在了自己的享受上。比如说这四轮的马车,橡胶轮胎、弹簧悬挂,让它在崎岖的道路上也可以比较平稳地行走。即使是这样,乘了二十余天的马车。范闲也已经累得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宁愿选择马车,而不是船,因为他知道。整个东海海面上,如今都是俞国振的天下,那些原本勾通海寇的朝中大员。已经开始怨声载道——因为俞国振可不是郑芝龙,每船收两千两白银就保其平安。俞国振的东海舰队是根据船上货物价值进行抽税,出海船税达两成五,入海船税达三成,这就将一大块利润都收入囊中,不由得朝廷里那些道貌岸然的衮衮诸公不跳脚大骂。
他们以前是不向朝廷征税,朝廷偶有加增之意,他们就咆哮与民争利,现在倒好,要向俞国振交税!
想到这个。范闲心里便觉得痛快。在某种意义上说,他的利益是与俞国振绑在一起的,俞国振发展得好,他从中获利就更多,因此。他更愿意站在俞国振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这等情形下去,南海伯迟早要得天下……”
这个念头一浮起来,范闲便将之压了下去。他咳了一声:“钦‘州知州迎接的人来了么?”
“回公公,已经瞧着知州的仪仗了。”
陈子龙站在肃敬回避的仪仗下等了很久了,已经是十月底,钦‘州的气候倒是适宜。因此他穿着官袍,并不觉得热。
只是他心里也在嘀咕,他一封密奏上去,朝廷里却派来了一个阉人,莫非朝廷以为一个阉人凭着圣旨,就可以拿下南海伯不成?
因为他在金陵城呆过很长时间,也曾见过范闲两面,只是时过境迁,双方境遇不同,对方未必会将他这个钦‘州知州放在眼中。
不过范闲对他还客气,这个太监身上没有内监那种尖刻傲慢,让陈子龙稍稍安心。可双方寒喧一毕,范闲便问起俞国振所在,陈子龙只能皱着眉道:“本官倒是遣人告知南海伯,说是有钦使来此,只不过现在南海伯还未过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
“哪能让南海伯来迎我!”范闲闻言摇头笑道:“我去见南海伯才对!虽然我是钦使,却是遣来督办合浦珠的,在南海伯面前却是摆不了谱。”
他口中如此说,但陈子龙如何不明白,朝廷在合浦养了五六年的合浦珠,一向就派个太监坐镇,什么时候专门命太监为钦使了!不过范闲其实也是在给他透口风,表似虽然朝廷与南海伯有矛盾,但还没有到撕破面皮的地步,双方的体面,还要维护。
既然不是激化矛盾,陈子龙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他将范闲引入钦‘州城中,范闲还是第一次来此,看得这边州城模样,他不由得赞道:“便是金陵,除了人多些外,也比不得钦州城漂亮——陈知州,倒是一个干才。”
陈了龙顿时大羞,他心高气傲,如何愿掠人之美,因此道:“此城规划,尽为前任所做,本官上任以来,只是小修小补,并未做什么事情,当不得钦使如此称赞。”
“陈知州倒是实诚人啊……”范闲说到这沉默了会儿,然后压低声音:“我要去拜见南海伯,不知陈知州可否安排一下?”
“钦使舟车劳顿,还是先暂歇一歇吧?”陈子龙道。
范闲也想歇一歇,他这一路来确实累了,可是他哪里敢歇,若是在钦‘州多停留点时间,让俞国振以为他是在和陈子龙密谋如何对付他,那么岂不冤哉枉也!
“可以去轨车站,这个速度最快。”陈子龙道:“既然如此,本官就遣人为钦使带路。”
钦‘州站就在钦‘州城的西南,不过范闲到的时候,这里却满满的都是人。他见这么多人喧闹,皱着眉,便招来陈子龙派来的向导:“何不将这些人驱散,免得挡了道路。”
“回公公,这些人可都是新襄来的,南海伯的人,谁敢驱散他们,而且还有虎卫在。”那向导满脸都是苦色:“公公,小人可没有这个胆子。”
“南海伯的人来钦‘州做什么?”范闲愣了。
就在这时。他听得远处传来“呜”的一声长响,然后,隆隆如奔马一般的声音传来。那向导听得这声音,也露出惊讶之色:“咦,莫非……莫非真成了?”
“什么真诚了,说与咱家听听,这隆隆响的是什么……唉呀。咱家想起来了,是那船,到过金陵的蒸汽机船?”
蒸汽机船之所以能惊动朝堂。导致各方势力不惜动用隐伏在新襄的暗探来窃取机密,与它曾经航至金陵也有关系。范闲在金陵曾见过一次这种噪声出奇大的船,只不过一时间没有想起。但那向导却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是将蒸汽机搬到了轨车之上!”
“那如何能成,船还能在陆上行?”范闲第一个不相信。
无论他相不相信,那隆隆如滚雷的声音都在接近钦‘州站,大约过了几分钟,便看到一个长长有如龙蛇的车子驶了过来。那些穿着制服的虎卫,将道路两边忍不住靠近过来的人纷纷挡开,而范闲一行,也是被排开之列。但这个时候。范闲顾不得自己钦使的体面了,他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连口水从嘴角滑落都不知道。
何只是他,虽然钦‘州的百姓这几年已经见过太多新的东西。轨车,四轮马车,热汽艇,蒸汽轮船……等等许多,但是当看到喷着浓烟、由一个很长的车头牵引的新式轨车时,他们还是目瞪口呆。农夫扔下了锄头。妇人忘记了小孩,商人扔掉了自己的货物,他们全都呆滞地看着这个庞然大物穿过田野,穿过桥梁,穿过道路………;
他们无论有没有意识到这东西的作用,却都觉得,象是有一扇新的大门,在他们面前打开,这扇大门之后,是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世界。
“很好,很好,行驶得相当平稳!”
在车上,俞国振笑着拍打着蒋佑中的肩膀,向他挑起了大拇指,对他和他的团队所做的一切表示夸赞。
“小官人都把路指出来了,我们不过是在指出的路上多研究一番罢了。”蒋佑中虽然也笑得象朵花一般,却没有忘记谦虚。
“谦虚过份就是骄傲,这是一个时代的开始,这就是我们华夏的双轮!我们华夏,就当是火车上的国度,蒸汽的,电汽的,高铁的……”
俞国振有些语无伦次,他当然知道铁路对于华夏的意义,广阔的领土,无尽的宝藏,还有无数的人力,这些都要依靠火车来将它们串连在一起。甚至他可以这么说,火车通向之处,便是华夏领土巩固之处,这东西的出现,华夏民族对游牧民族,甚至将拥有比机关枪与铁丝网更大的优势!
困扰我们几千年的蛮族之祸,将要彻底终结,而华夏巨大的智慧与财富,将随着火车的轮子开始运转,它将工业化推进到凡是能修建铁路的地方,并且将碾碎一切可能威胁到华夏地位的力量!
火车发出长长的气笛声,然后开始减速,从新襄到钦州,骑自行车约要走一个多小时,而火车只用了不足半个小时。自行车最多不过是拉一人,这趟火车虽然只配有六节车厢,线节车厢中却至少可以装五十人,这一趟便是三百人!
并且这还不是火车的极限,出于安全考虑,火车并没有全速奔行,也没有满载。
“第一条铁轨,将修在石碌到昌化,到时每天就可以有数百吨甚至千吨更多的矿石自石碌运来,新襄的炼钢将会有一个飞跃。我们可以造更多的枪炮、火车和轮船!”俞国振揽着蒋佑中的肩膀,长长松了口气。
火车的研制不知道为何,比起蒸汽轮船的研制要困难得多,两个项目几乎是同时立项,但火车研制出来,却比蒸汽轮船整整晚了一年。不过好在现在终于是拿出来了,接下来,便可以组织一部分工程师研究更好的机车车头,而蒋佑中这小子,也可以转向内燃机的研究了。
出了内燃机,那么真正的飞机又可以提上日程,若是方其义那边顺利些,将发电机也能弄出来……二十或者三十年后,华夏就能进入电汽化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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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零、满堂诸公孰为桧(四)
火车终于不甘心地停了下来,锅炉里还在冒着热腾腾的气,而驾驶火车的老郑乐呵呵地用一块抹布,开始细心地擦拭着车头的每一个地方。
周围一片啧啧称奇之声,让老段极是得意。
然后他看到俞国振从后边的车厢中下来,来到他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好,老段,你这车子开得极好!”
老段憨然一笑,不知手脚该如何放好。他被挑来开火车机车,原因就是他老实,这其中的种种筛选,就是他自己也不清楚。
“现在加煤和水,准备回去,若是回去也一般顺利,那么这机车便可定型了。”俞国振又回头对蒋佑中道。
蒋佑中正点头,突然听得外围有人尖着声音道:“伯爷,伯爷,奴婢给伯爷请安了!”
俞国振回过头去,就看到范闲赔着笑的脸。
能在这时看到俞国振,范闲心中甚是欢喜,看到俞国振一副高兴的模样,他就更加欢喜,甚至顾不得回去如何交差,先在这边喊出声来。
这是钦使,这样对俞国振奴颜婢膝,是有损朝廷体面的,也有损他自己的尊严。但他反正是一个太监,天子家奴,要什么体面尊严的!崇祯选来选去,在朝廷文官和内廷太监相互推诿之下,最后选了与俞国振关系一向不错的他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必要时,崇祯也不得不向俞国振服软。
不知不觉中,俞国振的实力。已经增长到了让崇祯都无法正视的地步了。若是俞国振未曾征服倭国,未曾在海上彻底打败郑家与荷兰人,未曾占据大员岛,崇祯或许还不会这么容易屈服。
“竟然是范公公,怎么有空来这里?”俞国振见是他,脸上笑容未敛:“难得异乡得遇故人,我在这算得上半个地主。当招待范公公——公公可要上车来坐一下?”
范闲多少有些畏惧地看着火车,不过看到俞国振坐了上去,他咬了咬牙。便也跟着入了车厢。
车厢中有些狭窄,也就是比他的四轮马车稍宽敞,但是长度很长。俞国振坐在一个简陋的木椅之上。范闲想要给俞国振行礼,却被俞国振摆手阻住:“咱们多年交情,你来此是身负皇命,我也不向你行礼,你也不用向我行礼,坐,坐。”
范闲咽了口口水,脸上唯有苦笑:“是,遵命。”
有两三年未曾见到俞国振了,范闲觉得。现在的俞国振身上,虽然不再象他初见时那般锐气如剑,但多了种渊沉如海的气度。即使是在崇祯天子身上,他也没有看到过这种气度,范闲甚至觉得。崇祯的年纪与俞国振的年纪仿佛掉了个,俞国振才年过而立,而崇祯却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
这样想,可是对皇爷不敬,但不敬就不敬,谁让他给自己找来这样的一件差使呢!
崇祯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挑来挑去,觉得挑出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结果这个人选还是受俞国振影响极大的。范闲这些年因为俞国振的关系发迹,又因为俞国振的关系被冷落,所以对与俞国振有关的东西,他都仔细搜集过,包括《风暴集》、《民生杂纪》这样的杂志,他都一期不拉仔细阅读这。
“这蒸汽机,除了可以给工坊提供动力,还能拉车驾船,神奇之至也!”因此,范闲开口还是从火车开始的。
“范公公也知道蒸汽机?”
“在报纸上看到过。”
“原来如此……”
没营养的话说了几句,俞国振不急,而范闲却急。他想了想,然后起身又向俞国振行礼:“奴婢这次来,有陛下的口谕,令奴才向南海伯道贺,听闻南海伯扬威于域外,倭人臣伏,自此再无倭寇之患,西人远遁,海不扬波……”…;
范闲还是有些水平的,至少这些马屁话语在他嘴中说出来很流畅。但随着俞国振在椅子上轻轻一拍,这些话都停了下来。
“范公公,我们打过不少交道,你多少有些了解我,这些废话,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俞国振道:“事实上,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就在今日早晨,我得到了最新战报,虎卫已经彻底清除了荷兰人在南海的据点,整个南海,除了被称为佛朗机的葡萄牙人,几乎所有西人的势力都已经被清除了。”
范闲虽然关注过新襄,但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太监,对于此事的意义,并不是很理解,他赔着笑,正待再恭维一番。却见俞国振又是一伸手,不让他发言:“我在原来的巴达维亚建了法显城,在原来的满喇加,建了郑和城。每城各驻三千虎卫,同时将水师南移,守卫港口——朝廷应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我想问的是,天子遣你来时,他愿意拿出的诚意是什么。”俞国振道:“我不想去绕圈子瞎猜,那是文官们干的活儿。”
此话说得,当真是霸气,让范闲想了一路的绕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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