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快速脱了鞋子往卧室走，边走边说王阿姨：“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王阿姨愣住了，支支吾吾似乎有话要说。
连清池停下脚步，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轻手轻脚走到书房，跟着进去的王阿姨这才说了实话：“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她接了个电话后就一直哭，又担心肚子里的孩子，要我给她放相声看，我看她那副想哭又想笑的表情更难受，本来要打电话给你，她不许，说睡一觉就好了，这不……没想到你今天会提早下班……”
他忍住怒气，在椅子里坐下，慢慢的说道：“姆妈，你现在倒是完全向着她了。”
王阿姨尴尬的顿住了一下，瞥了眼连清池，才念念叨叨的说道：“清池，不是姆妈向着她，谁要你以前做得太过了……”
他不耐烦的皱眉说道：“怎么又说起我来了？”
“好不说你了，下次她再这样，我马上打电话给你就是。”
他没打算和王阿姨多计较，挥挥手打住她的话头，问道：“是什么人打的电话知不知道？”
“不清楚，不过有听到她一接电话语气就很冲，应该是和男人……”
这样那就不是她哥哥，那么，不是她母亲，就是她的……前男友
他朝王阿姨点点头，大步走进卧室。床上隆起一团，她窝在被子里，因为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走了几步到床边，他伸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眼前的女人双眼红肿，见到他后，明显一副害怕的表情。
他尽量忍住满肚的怒火，轻声细语问她：“怎么了？”
沈默菲只知道摇头，听到他在客厅和王阿姨说话时，她便马上清醒了，可是没有办法，只要哭过，她的眼睛必然会肿起来很久，上午她想尽了办法止住眼泪不去想那些事情，可是他居然提前回来了，她知道她现在正怀着孕，这样失控的大哭对孩子不好，可是……她心里压抑太久了，父亲去世后，她总觉得自己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总觉得父亲还在老家教书，她不敢打电话回老家，也刻意避免和人谈及父亲，就是因为她觉得，她的父亲还活着……别人不说，她便一直这样自欺欺人的过着，可是今天……她好像才第一次清清楚楚的认识到，父亲已经死了，她早就没爸爸了。
“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哭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低下头不说话。
“沈默菲，不要让我问第三遍，今天你最好说得出一个理由给我听，你还当自己是一个人？肚子里的孩子你想过没有？”
早前医生便说过，沈默菲体质并不好，加上精神总是很差，怀孕前三个月千万要稳定情绪，像现在这般大哭，又不好好吃饭，怎能不叫他冒火？
沈默菲被他冷冰冰的语气吓得豁然抬起头，嘴唇动了动，看着他，一个字也没敢说出来。
连清池拿起纸巾慢慢的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痕，在他耐心就快要用完时，她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他被她的举动吓得一愣，反手搂住她，在她嘴唇上轻轻一吻，已不复刚刚的怒斥语气，话语里满是轻柔：“怎么了？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一个人闷着哭什么？我不是要骂你，只是你这样太不爱惜身体……”
她脑袋里转了几个弯，话也随着说出口：“我……我想我哥……怕你不许我去……”
连清池失笑，大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将她的泪水全部抹干。
“就是这事？你为了这事一个人哭有什么用？哭完了就不想哥哥了？你哥哥的病又不是会传染的，我怎么会不让你去，尽在这里瞎哭。”
沈默菲舒了口气，看了眼他的脸色，马上绽放出笑容，果然见到连清池皱着的眉头舒缓了不少，她便得寸进尺的问他：“那我去我哥那住几天好不好？”
连清池慢条斯理的擦干她脸上的泪水，点头答应她：“最多住两天，你哥哥需要人照顾，你又是个孕妇。”
顿了顿，他补充道：“放心，你安心养胎，你哥哥的事情我在帮忙打听，说不定孩子还未出来，你哥哥就可以换肾。”
她并不想骗他，可是他这样的脾气，她更加不想和他解释原因，告诉他，她是因为前男友要结婚，然后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这样的解释，她知道他一定会更加生气，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是为钟佑良伤心，还是为了死去的父亲。况且，潜意识里，她一直将连清池排除在外，和父亲有关的回忆，她不想告诉他。
所以情急之下随便找了个借口，没想到他竟信以为真，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愿意帮她哥哥！一时之间假欢喜都变成了真欢喜，她的脸上满是笑容。
连清池看了眼默菲紧紧搂住他脖子的双手，玩味的一笑，咬了咬她的耳朵，说道：“默默，这可是你第一次投怀送抱。”
沈默菲闻言，满脸通红想松手，却被他按住，他在她耳边低低笑了两声：“可惜有个电灯泡在你肚子里，我只好辜负你一番美意了。
沈默菲羞得满脸通红，挣扎了几下没能得逞，倒被他一把抱在了怀里，低下头就朝她吻了下去。
恍惚里，她慢慢闭上了眼睛，记忆里那个牵着手朝她微笑的男人，慢慢模糊不见，父亲似乎也在看着她微笑。心里的钝痛开始悄悄愈合，她只觉得这一刻很宁静，什么都不想再想了。
第二十七章
沈傲对于沈默菲怀孕一事又喜又气。但是再气也没什么用处，沈默菲拉着他撒娇以后，他便开始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小外甥的出世了。
只是一想到这个孩子生下来便与他们沈家毫无瓜葛，他心里有些堵，看着妹妹欢欣的样子，闷在心里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哥，你怎么啦，刚刚还笑得和白痴一样，现在又装深沉！”
沈傲气得朝她脑袋拍了一下，骂道：“小丫头片子，马上要当妈了，还这副样子，我看你自己就是个长不大的屁孩子。”
她哈哈大笑起来，躺在沙发里，翘起了二郎腿。
“那又怎么样，你不一样也是个屁孩子，还不是要当舅舅了！”
沈傲笑了笑，叹了口气：“真的不能陪在他身边吗？难道要让孩子一生出来就没妈？”
沈默菲止住笑，看着白白的天花板，说道：“有妈没妈还不是一个样，你看我们有妈，和没妈有什么区别？”
“默默！”
她拉住沈傲的手，岔开话题，“好啦好啦，不说她。我也不想生下来就见不到他，可是……连清池不会让我见他的……”
“也许……到时候你求求他，毕竟你帮他生了个孩子，他不会忍心赶走你吧？”
她也不知道，和连清池相处了快半年，他除了脾气坏，嘴巴损，行事冷血之外，似乎也不是一个很坏的男人，但是她知道，就是因为他是一个很现实的商人，所以才不会让她和孩子在一起。她记得他说过，孩子生出来后，他会让他有一个家，不用她操心。其实意思很清楚，他这种人，肯定是有了结婚对象的，到时候他想娶谁，谁就白捡了一个儿子。在他们那样的家庭里，她倒是不怕孩子在物质上吃什么苦，不过，他的太太毕竟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等她自己生育了之后，哪里又会对孩子好呢？
如果像沈傲说的，生产完后，她求一求他，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在孩子的份上突发善心，让她可以和孩子在一起？只是……那样的生活难道是她所要的？那样她不是就成了别人家庭的破坏者吗？
她摇摇头，忙不迭打住这个话题：“不说了不说了，哥，我来看你，你就不要和我说这些扫兴的事了，想了有什么用呢？一切顺其自然吧，人算不如天算。”
沈傲抿嘴不说话，半响又推了推她：“妈还不知道你怀孕了吧？”
沈默菲鼓起眼睛瞪他：“刚说了不要说这些事，你提她干什么？”
“默默……她再怎么样也是我们的妈，况且她再错，也没有对不起我们两兄妹过啊。”
沈默菲干脆捂住耳朵躺下来，她不想听沈傲替她求情，难道她没有对不起他们吗？他们原本是一个完整的家，是谁背弃了这个家？是谁不知悔改，有了机会回头却又一脚踏入污泥？
想到那个生她养她的女人，沈默菲便气，偏偏沈傲从小到大亲母亲，一直拉着她求情。
鉴于他是病人，她又怀孕了不能发脾气，沈默菲只好躺在沙发上闭眼休息。沈傲坐在旁边说了一会儿，见她这副样子，也觉得没趣，踱到卧室打电话。
兄妹两争吵的对象——李菲，此时正在打麻将。接到沈傲电话后，她朝众人笑笑，叫坐在旁边的朋友替打几盘，走到了外间接电话。
“怀孕了？！”李菲惊讶的反问，好半天才镇定下来，问沈傲：“你妹妹有没有不舒服？吃饭吃得下吗？”
“妈，我看她根本就不像怀孕了，也没见她吐也没见她要吃酸，肚子还是扁的。”
李菲啼笑皆非：“才一个月，肚子哪里会大起来？！小傲……这样吧，晚上我煲汤送过来，你别和她说我是我做的，要是默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马上打电话给我，想吃什么也马上告诉我……她不懂事，很多东西不知道处理，你当哥哥的要看着她点，连先生……也不知道对她好不好……”
沈傲叹了口气，问她：“妈，你们闹到什么时候？你直接过来见她不就行了？她住两天就走了，干嘛不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
“你妹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倔强得很，你爸爸又过了，现在刚怀上孕，不要去惹她，等她身体稳定下来了，或者干脆生了孩子以后再说。对了，她有没有和你说说将来的打算啊？就真的不要这个孩子了？”
“她说连清池和她签了合同的，要是不遵守，到时候要赔钱。”
李菲沉默了几秒，苦笑几声道：“赔钱就赔钱，默默现在对这个孩子还没什么感情，等她怀胎十月，再生产完，她会舍不得的……”
“妈……”
李菲没再和他讨论这个话题，问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便急着出门买材料煲汤去了。
沈傲挂了电话，又一个人在卧室坐了半晌，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沈默菲在沙发里睡得正香，他望着妹妹的睡脸看了一会儿，折回卧室拿了一张毛毯来给她盖上。
想起那时候他们还小，沈默菲在人前总是一副懂事的乖乖女形象，回到家便原形毕露，他明明比她高一个头，却总是被她欺负。现在却也长这么大了，开始事事为他着想，可是脾气还是那样，认死理，自己认定了什么事情，不仅不听别人的意见，还闷在心里一个人默默坚持，简直和父亲一模一样，都是几头牛都拖不回的人。
到了下午，沈傲接到李菲的电话，知道她已经在楼下，便支使沈默菲帮他整理房间，自己悄悄跑了下去。
“小傲，来，把这个端上去，山药茯苓乳鸽汤，你妹妹刚怀上，胎儿还没成型，很容易胎动，这个汤很补肾安胎的，你就说在楼下的店里买的啊。”
“好，妈，你上去坐会儿？”
“不去了，我还赶着回去，张先生知道我出门了不太好，以后你每天辛苦一点，帮忙送汤到默默住的地方去，要不就让她请的阿姨来拿，知道啊？”
沈傲连连点头，还未说话，李菲就转身要走，边走边交代他不要让默菲知道她来过。
沈傲看着母亲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发酸。刚刚不过是匆匆一面，他却发现母亲眼角的细纹更深了，虽然化了妆，却更显得憔悴。他怀念以前的母亲，素面朝天，脸上永远是浅浅的微笑，不喜欢大声说话，也不爱抛头露面，典型的家庭少妇。可是现在，他只觉得痛心，母亲的日子并不好过，担心他的病，担心默菲的事情，自己却又没有半点尊严和自由。
他和默菲不一样，从小他和母亲比较亲，他的性格也不似默菲那般倔强，更何况推着母亲踏入深渊的人，就是他自己。
沈傲站在原地，一直等到看不见李菲的身影了，才端着汤往楼上走。
默菲正在叠衣服，见他进门了，嘴里开始嚷嚷：“哥，你到处跑什么，医生都让你好好休息了，你待在家不要出去！”
“哦，我就在楼下，我要旁边店里的阿姨帮我煲了汤，说是安胎的，你快来尝尝！”
沈默菲嘟了嘟嘴，还是很高兴的走到他面前。把盖子揭开一闻，她马上吸着口水大叫：“鸽子汤！哈哈，我最爱吃了。”
舀了两碗出来，她夹起一块鸽子肉往嘴里送。肉已经被煮得很烂了，又软又香，还带着一股甜甜的味道，她一口吃下一大块，笑容忽然在脸上顿了几秒，只是几秒，马上又满脸堆笑，大口的往嘴里塞。
沈傲端起碗喝了一口汤，笑眯眯的看着妹妹。
以前他们兄妹两最喜欢母亲烧的菜。这两年很少吃到了，默菲嘴上不说，其实他也知道，这个汤的味道，分明和之前无数次喝过的味道一样，她一定是猜到了，却不想点破。可是看着她吃得这么开心，他不禁欢欣起来，血浓于水，有再大的怨，再多的恨，都抵不过这一点点温馨的举动，母亲以后每日煲汤给默菲喝，默菲如果接受了，总有一天会感受到母亲的心意，愿意和母亲重归旧好。母女间能有什么仇恨？不过是现时想不通罢了。
一碗汤被兄妹两人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默菲摇头晃脑的朝沈傲努努嘴：“哥，你说你想出去上班？”
“是啊，医生不都说了么，整天闷在家也不行，出去工作还能分散注意力，不然我总想着这个病。”
沈默菲想了会儿，朝沈傲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他：“可是这六月天里，这么热，而且应届大学生刚毕业，你这会儿出去找工作可不行，累坏了又麻烦……要不……”
她沉吟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要不我和连先生提一提？”
沈傲反应激烈的叫道：“不行！”
沈默菲也只是随口一提，真要她和连清池去说这件事，她也有些不愿意。但是让沈傲自己去找工作，那也不行，哪个公司不是把员工当牛使，沈傲这身体哪里禁得住。
“你别管了，我有朋友收留我，不会真和毕业生去挤的。”
沈傲朝她眨眨眼，也不说是哪个朋友。
她哥哥的朋友她都认识，开公司的朋友更是没几个，能是谁？
她抿了抿嘴，轻声道：“谁都可以，但是……你别告诉我是他……”
沈傲愣了愣，装傻：“他？哪个他啊？”
“你……我可先和你说好了，钟佑良马上就要结婚的，你不要找他。”
沈傲当然大力否定，看着沈默菲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他心里打起了鼓，不知道自己这次做得是不是太过了点。可是默菲又不知道，而且钟佑良和他是老朋友了，总不能做不成妹夫就连朋友也不做了吧？
第二十八章
沈默菲在沈傲家里住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仍然是陪着沈傲下棋散步聊天，可是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下午躺在床上午睡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座机号码。她预感到是谁打来的，只盯着不停震振动的电话看，却没勇气接起来。
他还打电话给她干什么？今天是他的喜宴，他已经牵手了另一个女人，把自己一生的诺言都许给了别人。而她呢，早就已经背叛了太多，放弃了太多。这样的他，和这样的她，还有什么好联系的？
振动慢慢回归于平静，她吸了吸鼻子，慌张的拿起手机翻开通话记录。
未接电话栏目里孤零零躺着一个号码，红色的字体分外刺眼，她不过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几秒，竟发现自己已经满眼都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