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诉她的?”
“我这么蠢吗?”拿石头砸自己的脚。“您在答应让她嫁给我时,就该料到早晚会有这一天。”
能瞒她一辈子当然是最好,但他可没这么乐观,这种运气满点的事还轮不到他头上,眼前的局面他早有心理准备。
杜明渊皱眉,不满他太无所谓的态度。“你允诺过我,会一辈子对她好、让她幸福。”
“难道我没这么做吗?”他不是不知道,杜明渊一直在防他,可他不是禽兽,无论爱不爱宛仪,他不会存心伤害自己的妻子。
“不够!”他如果够有心,小仪不会是这样,他不够用心呵护她。
“我想我该如何对待我的妻子,应该不必事事由您审核。”很不巧,他傅克韫就是反骨,不喜欢别人命令他该怎么做、做多少!
气氛凝窒,一触即发的紧绷张力流窜于餐桌之间。
傅克韫毫不在意地端起水杯啜饮,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打破僵凝氛围。
“喂?宛仪?你要回家了吗……什么?!有没有受伤?确定?你在哪里?好、好!你不要动,我立刻过去!”
挂了电话,在一旁断断续续听到一点的杜明渊,担忧地抓住他问:“小仪怎么了?”
傅克韫连回答都没有,扯开腕上的抓握,一眨眼,人已在门外。
杜明渊若有所思,目光由打翻的水杯,移向那道失了镇静的仓皇背影。
这是刚刚那个与他对峙时,依然稳如泰山的男人吗?
他几曾见过傅克韫慌张失措的模样?这孩子,气够沈、思虑够密、城府够深,论商场上的手腕,再过两年自己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这样一个气定沉然的男人,一共就见他失去镇定三次。
第一次,医院来电,妻子出车祸。
第二次,小姨子来电,还是妻子出车祸,他丢下正在开的财务会报匆匆赶去。
第三次,妻子来电,出了什么事不晓得,他整个人瞬间慌了。
他真的不在意小仪吗?
不,他不认为。
傅克韫是个硬脾气的孩子,愈逼会愈倔强,不在他面前低头,但是那并不表示,他不在意小仪。
这孩子啊……小仪和他在一起,真不晓得是谁要吃亏受苦了。
“你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让我知道?”傅克韫半小时内匆匆赶到,确认她毫发无伤,放下高悬的心,忍不住挖苦她。
最近像跟车子犯冲一样,一连三次的车劫,分明是杀人越货才会有的报应。
“哪是我的错啊!”明明就是后面的人车祸,往前追撞到他们的车尾巴,她是无辜的好吗?
傅克韫瞪她。“上车,我先送你回去,这里让司机处理。”
杜宛仪拉住他。“附近有夜市,陪我走走好不好?我们很久没有一起逛夜市了。”
傅克韫瞄她一眼。“到前面等我。”
他在附近找到车位,停好车去找她,她带着笑容迎向他。
“先打个电话给爸,免得他担心。”看出她的疑惑,他接着解释:“刚刚在吃饭,你电话打来时爸有听到。”
所以他是饭吃一半,就匆匆赶来吗?
她先打电话向父亲报平安,挂上手机后,拉着他兴冲冲加入夜市人潮。“走,我们今天没吃到吐不许回家!”
结果,他们还真像疯了一样,一摊吃过一摊,从夜市头吃到夜市尾,牵着手散步走上回程时,胃撑到差点走不动。
“好久没逛夜市了,记得我第一次单独跟你出来,就是逛夜市,虽然你可能不觉得那是约会,可是我后来一路回想,最初对你动心,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所以我还是决定偷偷把它当成是我们的初次约会。”
傅克韫侧眸瞥她。“你心情很好?”
她有一阵子没这么对他笑、自在相处了,像是又回到那三年温馨和谐的夫妻生活。
“还不错。”她主动将手伸向他,细嫩掌心贴住大掌,亲密交握。
“妈还好吗?”
“很好啊,每天和育幼院的小孩玩在一起,日子过得很惬意。”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这句话他很早就想问了。她对母亲好到他都想替她报名现代孝媳选拔,若说是要讨好他,从相识到现在,也该看清他们母子感情有多冷淡,可她数年如一日,连他这个不孝子都要汗颜了。
“因为我知道,你很爱妈妈。”她偏头,面带微笑望他,并且不意外发现他表情微僵,不自在地别开脸。
“你心里明明很挂念妈妈,为什么不常去看她?每次都要我求你半天才肯跟我一起去。”
“工作忙。”
“这不是借口,你只是不晓得怎么面对她。克韫,妈妈总是说你恨她,但我想不是,你是爱她的,只是表现不出来。她真的很爱你,只是能力有限,那时没有办法把你照顾得很好,所以每次看到长得有些像你的小孩子,都要难过地哭很久,拚命想对人家好,不怕被当成疯婆子。
“你以为妈妈为什么不肯跟我们一起住,那是因为她怕破坏你的幸福,她不想再让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也怕杜家连带被人指指点点,影响你的婚姻。因为心里清楚这一点,所以我没有勉强她,真让她搬来同住,她也会很拘束,心理压力更大而已,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所以,克韫,以后你要是有空,多去看看她好吗?她真的很想你,每次我去,她都会不断问你的近况,关心你过得好不好。”
他淡哼,不置可否。
杜宛仪浅浅微笑。她知道他听进去了。
“还有,我知道你一心想证明能力,不愿被贴上靠裙带关系的标签,但是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人生还很长,放缓脚步慢慢来。”
“嗯哼。”
第5章(2)
夜风吹来,带来些许凉意,她往他身边靠近了些许,他瞥她一眼,放开交握的手,改环住她的肩。
“我们好像很少这样靠着肩散步,我喜欢这种感觉。”不必太多言语,只是宁馨地相互依偎,她刻意放慢了脚步,延长这段牵手共行的美好时光。
“克韫,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
“终于决定要说了吗?”
“你知道?”她停下脚步,微讶。
她今晚突然说要逛夜市,回忆过往,又交代东交代西,叮咛了一堆,他要是还察觉不出她做了某些决定,就枉为三年夫妻了。
“不妨说来听听。”
“我——申请了学校,想去法国的艺术学院进修。”她轻声说了出来。
“嗯哼,比我预期的好多了。”他收回手,径自往前走。
她赶紧追上,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表情。“你不生气、不反对吗?”
他双手插在口袋,仰头看了看星空。“生气、反对有用吗?”她还是会去。
“你知道——有用的。”他要是强势起来,她不敢拿他们的婚姻来赌。
“然后再让你笑不由衷,天天用哀怨的眼神控诉我欺骗你吗?”傅克韫回眸,见她惴惴难安的表情,失笑出声。“去吧,我不生气,也不会阻止你。”
他预估过最糟的情况是分居、甚至是离婚,无法再牵手共行。
如今这情况,分开已是必然,勉强朝夕相对,她痛苦,他也不好过,若不有所改变,那些芥蒂、猜疑,一点一滴噬磨彼此间的信任,终有一日会毁了他们的婚姻。
暂时拉开距离,对他来说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好。
“去多久?”
“快的话两年,慢的话……可能五年。”想了想,她急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逃避,也不是不要我们的婚姻,相反地,就是因为太珍惜了,所以我必须先离开一阵子,不然,你每做一件事,我老是会质疑你是真心对我好还是其它,每天钻牛角尖猜测你的心意,这样的自己真的很不可取,所以、所以……”
“说啊,我在听。”
“所以我想,我们先分开一阵子,让心情平静下来,各自想想看,是不是真的要跟对方走一辈子。”
有了决定后,心情突然轻松许多,会笑了。
傅克韫朝她伸手。“过来。”
待她走近,他一把捞进怀里,重重烙下一记深吻。“答应我几个条件,要去多久我都让你去。”
“什么——条件?”
“记住你的身分,傅太太,给我离其它男人远一点。”让她去进修,可不是让她去招蜂引蝶,背着他胡搞!
“你也会担心?”
他淡哼。“最好不要让我抓奸在床,否则你最好还有办法轻松调笑。”
“才不会。”
“你的解释,我接受,但是最后一句,给我从脑海里彻底抹掉,别去想什么要不要走一辈子的事。”让她走,是沈淀心情,整理好思绪回来好好经营他们的婚姻,不是放她天高皇帝远、胡思乱想用的。
“好。”
“你要去多久,我都可以等,回来以后,一切重新开始,同不同意?”他绝不接受等到了最后,依然在原地打转,什么都没变。
“同意。”
“最后一件事——”他抬掌,覆上她温热心房。“把我放在这里,不许忘。”
她微笑,答得理所当然。“你一直都在那里啊。”
他再吻一下柔唇,心甘情愿放开手。“那,你去吧!”
五年的孤寂,他可以忍。
为的是让他们的婚姻,走出全新的契机,他放她高飞。
惶然,不是没有的。
她十七岁认识他,十九岁初动少女心,二十岁订婚,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就让他半拐骗地成了他的妻,只因为他说:“我要去当兵,大学生涯多彩多姿,你会兵变。”
“我才不会!”
“谁能保证?”
“我真的不会!”她当真了,好心急地想证明心意。
“那就嫁给我,让我安心。”
若不是杜明渊技巧性地用拖延战术阻挠,她在二十岁那年就会成为傅太太。两年后,她不改初衷,他赢了与杜明渊的赌局。
于是,她嫁了他。
尚未看尽花花世界,人生才刚要开始,便懵懵懂懂投身于婚姻中,因为再过几年,开阔了眼界的她,他没有把握她的选择还会是他,他不以为自己有那么好的条件让她钟情不变。
他从不讳言,自己是个自私的男人。
以爱情为手段,剪了她的羽翼,困锁于婚姻的囚笼之中,从不让她有机会体验更多的人生百态,不曾高飞过,所以可以守着傅太太的身分,眼中只看他,安于家庭与丈夫这小小的世界中。
如今,只是再度面临当时的景况。
而这回,他选择了放开。
他不在身边,二十五岁娇妍美丽、气质绝佳的年轻女子,周遭追求者不会少,人在异乡,空虚寂寞时,会有什么变量,谁也无法担保。
这当中,只要有一个够懂女孩子心思的男人、只要一次脆弱无助的契机,让某个人闯入她的心房,一切就会不同,而远在台湾的他,防不了。
承诺,是安人心,却不能制衡人心。
但是他赌了。
既然这三年,她不改初衷,那么他就再赌一次——
用五年,赌她的一辈子。
第6章(1)
对于杜宛仪突然做了去法国进修的决定,家人甚感不解,尤其是去这么长一段时间,不过既然当丈夫的都没意见了,其它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离开台湾那天,家人去送机,张宛心依依不舍地抱了她好一会儿,不肯放手。
“心心,你有空多回家陪陪爸,知道吗?”
“知道了,姐。”张宛心忍住哽咽,附在她耳边悄声说:“姐夫我也会帮你盯牢,不会让他背着你偷吃。”
“非常感恩。”
“我未来的牢头,可以让我跟老婆说几句话了吗?”傅克韫凉凉地斜睨达成共识的阴谋姐妹档。
张宛心吐吐舌,心虚地退开一步。
“我是没有眼线,但是你最好记住答应我的事,听见没?”
“听见了。”杜宛仪拉下他的颈子,依恋不舍地吻了吻他。
分开的第一年,她偶尔会在晚上十点到十一点这段时间打电话回来,与他分享近况,然后在挂电话前,轻轻说一声:“我想你。”
知道她的心始终在他身上,不曾背离,分离,并没有想象中难挨。
二月初,他在行事历上挪出三天空档。
“听秘书说,你请三天假?”连重大会议都挪开了,这对认真严谨、发烧三十九度都坚持完成工作的傅克韫而言,简直是奇迹。
他淡应一声,没多做解释。
“替我跟小仪说声生日快乐。”杜明渊状似不经意,抛出一句。
“……嗯。”被道破心事,他不甚自在地轻哼一声,将视线移向他处。
他是要去见她,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
“嫁给我,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在你身边,对你说这句‘生日快乐’。”
向她求婚时,许诺过的话,他没有忘。
他给过她的承诺并不多,但是每一句,他都会遵守。
他在她生日当天搭机前往她所在的国度,但因班机延误,到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他按下她住处门铃,前来应门的她,在他来不及反应前,已经扑进他怀里。
妻子的热烈欢迎,令他质疑地挑起眉。“你究竟有没有看清楚对象是谁?”
别告诉他,这一年她别的没学,倒学来法国妞的狂野奔放,对每位来客都大方拥吻。
“当然。”她拉下丈夫的颈项,热情献吻。
“嗯哼。”他闷哼,回应妻子的热情。
是有这么饥渴吗?她真的学坏了!舌吻这种事,通常是他欺负她的手段,几时她也学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结束一记深长得几乎夺去两人呼吸的热吻,她这才有机会开口。“你怎么会来?公司走得开吗?”
上次跟爸通电话,才听说他经常忙得忘了用餐,正准备找时间念念他而已,他就来了。
他轻哼,不正面回答。“你打算在门口话家常?”
“喔,对。”杜宛仪连忙拉他进屋。“快进来,我正在替自己庆祝生日。”
他看见桌上摆放的小蛋糕。“知道要自己准备,我正好省事。”下飞机太晚了,来不及准备。
所以,他是因为这样才来的吗?她热了眸光,注视他。
“生日快乐。这是爸和小妹要我带来转交给你的。”
她收下礼物。“那你呢?”
“我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很无耻地装傻。某人都会送加倍佳棒棒糖了,他一点都不会过意不去。
她扑抱上去,傅克韫没防备,被她扑倒在双人沙发上。
“你干么?”垂眸瞄一眼跨坐在他腿间的小女人。
“别动,我有权处置我的生日礼物。”既然他把自己当礼物,她也不打算跟他客气。
食指沾了奶油往他鼻尖一划,他只是挑挑眉,没对她这孩子气的举动有太大反应,她一时玩兴大起,竟在他脸上题诗作画起来,径自笑得开怀。
“你很开心?”他颇不是滋味地瞥她,完全不理会她是要在他脸上画八骏图还是题一整首长恨歌。
脸上愉悦的笑容是过去他从不曾见过的,看来没他在身边,她不但过得极好,而且更快乐了。
“很好啊。”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抛下富家千金的光环,她可以率性开怀地笑,放开心胸去交朋友,她觉得很好。
“是啊,好得乐不思蜀,连中文都不会写了。”他淡讽。
她低笑,俯身轻咬他唇瓣。“小心眼。中文笔划太多嘛,难道你想被涂得满脸奶油?”
低下头,沿着写过的痕迹,一一将他脸上的奶油痕迹舔吮干净。
I……
Miss……
You……
“好吃吗?”他问,微沈的音律,带着一丝被挑起的情欲喑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