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三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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缱绻三个世纪-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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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愁什么?他一会儿醒了,要是还头脑不清,对他的来历说不了个所以然,打电话把恩慈找来仔细瞧瞧他不就结了?”
  这时,伟志摇摇晃晃走进客厅。“发生什么事了?”看到则刚,他一愕。“爸?你怎么在这?”
  ◇
  ◇
  ◇
  以初一走进屋子就感觉到令人窒息的凝重气氛。虽然以华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他还是不敢相信和母亲结发近四十年,情感弥坚,争执都少有的父亲,会在外面另有一个女人,而且有了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儿子。
  若这是真的,那表示他父亲和母亲婚后没多久就对她不忠了。
  以初不相信。此事不仅对母亲是个可怕的打击,对他们这些做子女的也是。
  以欣和以华坐在起居室里,看到他,以华抬起伤心、凝肃和气愤的脸。以欣已经哭红的眼睛又淹上泪水,并泉涌而出。
  “爸呢?”以初问。
  以华指指书房的方向。
  “妈呢!”
  以欣指指楼上。
  “那个……那个人呢?”
  两个人都不作反应,脸孔冷起来。
  “走了?”
  两颗头同时摇一摇。
  “在哪嘛?我和他谈谈。”
  以欣指指后院。“要是他还活着,叫他跳进水里淹死去。”她恨恨地说。
  以初叹一口气。“先不管他是不是爸和另一个女人的儿子,想像他是个和我们一样,突然发现自己信任、敬爱的父亲,有另一个家、一个妻子、一群儿女。以华,以欣,他和我们此刻的感受相同。气他或恨他,对他是不公平的。”
  平静地说完,以初转身走出起居室。
  游泳池畔,站着一个背脊笔直的男人。听到脚步声,他转过来。身上浓重的悲伤和脸上的沉重表情,掩不住他的器宇轩昂,眼中的哀愁盖不住他的智慧光华。
  “我是以初。”他伸出手。“以华和以欣的大哥。”握住他的是一只谦和的手。
  “我叫伟志,向伟志。”
  “向?”以初重复。“你不姓娄?”
  伟志摇摇头。“我母亲姓向。”
  “哦。你从母姓?”同情油然而生。看来他在法律上不是父亲的合法子嗣。
  但他又摇摇头。“不是。这事……我很难向你们说明。
  父亲……他是我的父亲,但是……“
  “你试着说说看。”以初示意他到池畔另一边的凉椅坐下。“或者我会了解。”
  “抱歉。”身为为政府工作的科学家,伟志非常善于守口如瓶。他在研究工作绝大多数都属高度机密。
  “伟志,”以初喃喃念着他的名字。“伟志。好熟。我好像在哪听过你的名字。”
  除非他去过二三OO年,或也来自二三OO年。但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伟志说得斩钉截铁。
  “嗯,也许你凑巧和我某个学生同名。”
  “你的学生?”
  “我在教书。你呢?你从事哪一行?”以初和他闲聊。
  “……一些研究工作。”
  “研究些什么?”
  “……电脑。”
  “哦,很热门。可以请问你母亲现住何处吗?”
  “她……”伟志神情黯然。“不在很久了。”
  “对不起。”触礁了,以初不晓得如何往下谈。
  “我并不想使你们困扰。”一阵沉默之后,伟志轻声说。
  “不用担心。我能了解你的心境必然相同。”
  伟志对他的宽容和体谅报以感激的一笑。他的笑容也含着苦涩。
  “不尽然,以初,我的心情很复杂。”
  “也许你不相信,不过我真的了解。”以初十分温和地微笑。“我相信你的成长过程里比我和以华、以欣都要艰苦。
  我指的是精神和心灵。“
  伟志的表情变得不再那么禁锢。“你结婚了吗?”
  以初点点头。
  “你妻子很幸福。”
  “不,我能拥有她,是我的幸运。”
  伟志首次露出些许轻快。“你的弟妹和你很不相同。”他打量以初的目光有着他对凡事都要研究的本性。
  “我比他们年长得多,生活经历我想也丰富些,所以我看起来比较老。”以初自我调侃。
  “和年纪无关。”伟志又摇头,哀愁褪去,他眼中闪着明晰、透彻的光芒。“你们的外表截然不同。现象很有趣。不过你们三人都很……”他寻思正确用字,“出色。漂亮。”
  “谢谢你。你自己也相当有魅力。”
  “魅力。”伟志弹一下手指。“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想我们可以算……惺惺相惜?”
  以初笑。“我很欣赏你,这是由衷的话。”
  “彼此彼此。”伟志伸出手。
  这回他们交换的是有力、真挚的一握。
  “伟志,你先别走开,我还想和你聊聊,但我要去看看我母亲。”
  伟志充满不安地、歉意地点点头。“你回来时我会在这。”
  他仍急着想去找章筠,可是他一时大意造成的风波,他还没有想到妥当的方式平息,他不能走。以初似乎是所有他日前见过最理性的人,而且十分平易近人,或者稍后和他可以研究出个方法,他希望着。
  以初来到父母卧房外,轻轻敲门。
  “妈,是我,以初。”
  “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
  “我不要见他或听他解释!”
  “妈,爸在书房。”
  于婷打开门,没有戴眼镜的眼睛又红又肿。
  “以初,你爸爸……”她哽咽地梗住,将手帕按在唇上。
  “我知道了。”以初反手关上身后的门,揽着母亲抽动的肩,走到长沙发坐下。“我和伟志说过话。”
  “哦,那孩子……”于婷彷佛现在才记起这个人。“他还好吧?”
  “我想他和我们一样震惊和难过,妈。”
  “我没有怪他。”于婷在手帕底下呜咽。“怎么能怪他呢?他姓向,那表示他长这么大,连个合法身分都没有。可怜的孩子……都怪他!居然背叛了我,欺骗了我们全部几十年!”
  “妈……”
  “可是我又没法真的怨他。”于婷悲伤地啜泣。“他该早点告诉我。早说的话,我不但不怨怪,我会成全他们。可是……”她泪眼模糊地望向以初“他早说的话,也许我就没有你们这几个好孩子,没有这三十几年的快乐时光了。”
  “妈,别伤心,别难过。”他接过已然潮湿的手帕,温柔地拭她脸上的泪。“伟志的母亲早不在了,这表示爸老早以前就没有背着你和另一个女人交往了。”
  “啊?”于婷眨眨哭得竣涩的眼睛。“伟志老早就没了母亲?”
  以初点点头。
  “唉,可怜的孩子。”她又哀泣起来。“那他更应该早些坦白呀,把伟志接来嘛,我会疼他的啊。不是亲生的,我都这么宠、这么疼爱,何况那是他的亲骨肉啊。”
  以初一阵茫然。“妈,谁不是亲生的?”
  于婷只顾伤怀,完全没留意源源自她口中流出的秘密。
  “你们三个都不是。”
  第九章
  有一刻,以初以为母亲悲伤过度,太生气了,以致语无伦次。
  但她清楚地说着,“我就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后来不能生育,要跟他离婚,叫他另娶个可以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他死也不肯,说我若不要他,他就去跳海、上吊、服毒。怕了他啦,就依了他。他说的嘛,世界上多的是没父没母没家的孩子,我们领养几个呀,就领养了你们三个。”
  以初轻轻倒抽一口气。
  听得他母亲又说道:“谁知道他还是需要有个亲生的骨肉。这我了解的嘛。他不该骗我呀,还一骗骗了几十年,太过分了嘛,你说是不是?我是很好商量的嘛,对不对?”
  以初脑子里绕着伟志说的话。
  你们的外表截然不同。这现象很有趣……
  他有些为事情的真相倒错感到啼笑皆非。
  “他骗我也罢了,不为他的亲生儿子着想,太荒唐了。孩子不能跟着自己父亲姓,算什么呢?私生子吗?老东西真是老胡涂呵!”
  “妈,”以初扳过母亲的肩,“爸纵有再大的不是,就事论事就好。你刚刚告诉我的,千万不要对以华和以欣说。那两个毛毛躁躁的,搞不好离家出走,妈眼泪哭成河也只会把他们越冲越远。”
  “说什么?对他们说什么?以华和以欣干什么要离家出走?”
  以初安抚地按摩她紧绷的肩。“他们俩老吵来吵去斗个没完,就是都好强。教他们知道弄了半天爸爸是人家的,不是他们的,他们会受不了的。”
  “什么?”于婷大梦初醒般猛眨眼睛。“把我的眼镜拿来。
  你说什么爸爸是人家的?“
  以初给她拿来眼镜,她手忙脚乱戴上,好像它有澄清她说过的话的作用似的,直盯着他。
  “你可别胡说,以初,你们都是我和爸爸的好孩子。”
  以初莞尔而笑。“是,我知道,妈。”
  他母亲最可爱的地方,便是不论发生任何大小事,她得到适当的发泄之后,立刻雨过天青。
  “伟志呢?我们得好好安慰一下那孩子。真冤枉,来找爸爸,平白地教以欣打昏了两次。”
  “以欣打他?”
  到楼下时,以初已听完上午发生的事,要不是伟志的事尚待解决,这还是件严肃的大事,他真会忍不住地大笑。
  经过客厅时,他们发现家里其他成员都在那,包括伟志。
  父亲正一脸严肃地向伟志说话。
  “你想清楚再回答,年轻人。你要知道,一声”爸“叫出来容易,这个字却可以毁掉我们整个的和谐家庭关系的。”
  “我明白。”伟志歉疚万分地看过每一个人,特别在于婷脸上停驻了一下。“我一时脱口而出,实在是情不自禁,我无意伤害或破坏你们的家。”
  “伤害已经造成了。”以华冷冷说。
  “我知道你的处境也满令人同情,可是你就这么闯进来找爸爸,太出人意料了嘛。”以欣倒是听了以初的话后,态度变和缓了。“你要认也慢慢认呀。还好这屋里没人有心脏病。”
  “你们谁也不许怪他!”于婷走到伟志旁边,瞪着她丈夫,“你不认他,我认。从今天这一刻起,伟志是我们娄家的孩子。你几岁,孩子?”她转脸问伟志。
  他表情变得十分柔和。“三十一。”
  “三十一,比以初小,比以华大,好现在起,你是娄家的老二。”
  则刚一脸的哭笑不得。“太太,你先别乱认什么老大、老二好不好?这事让我来处理。”
  “你处理了三十几年,处理得乱七八糟。我认他认定了。”
  “他说得明白,要认也不迟。”则刚冷静而平静。“年轻人,你父亲到底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这种问题你也问得出口!”于婷喊。
  “不,我愿意回答。”伟志平和地说,目光直视则刚,充满不可能错的感情。“你是我父亲。”
  “什么……”则刚嚷起来。
  “但,”伟志不慌不忙接下去,“你不是我在这里的父亲。”
  则刚的紧绷松驰了。“听见没有?你们听见没有?他说我不是……”他顿住,挑起半边眉,“不是你”在这里“的父亲?”
  “你那一锅把他敲得更口齿不清了。”以华小声向以欣埋怨。
  “也许敲太轻了,”以欣小声回道,“重一点或多敲一下,他大概就口齿伶俐了。现在补上也不迟。”她跃跃欲试。
  以初在她后面抓住她的肩膀。“你待着别动吧!祸还没闯够啊?”
  “我真的没法解释得更清楚详细了。”伟志面有难色。
  “我不是来找父亲,或来破坏你们,我是……意外来到这的。”
  “这句话好熟。”以欣喃喃。
  “是啊,我也听过。”以华思考着。
  以初脸上的血色在消褪。伟志。他想起来了,他记起谁向他提过这个名字了。
  伟志是位科学电脑专家……我的好朋友……他发明了一部时光转换机……
  会是同一个伟志?所以他吞吞吐吐,无法解释他的来处?但,父亲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只有一个方法求证。
  “伟志,”静静地,以初笔直望住他。“你不止从事电脑研究,你是一名科学电脑专家,是吗?”
  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诧光芒,对以初来说,等于是致命的一道闪电。
  无庸置疑,此人来自恩慈口中的二三OO年。他“意外”来此的原因和目的,不言可喻。
  “你知道我的工作?”伟志的目光锁住他的。“只有一个人有可能告诉你。”
  “是的。”以初简答。
  两个人交换、衔接的是心照不宣的眼神。
  好像他们很久以前认识似的。以初的家人纳闷地来回看他们。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伟志问他,并强调,“私下,单独。”
  “当然。”以初立即允诺。
  “请稍候,我要拿我的东西。”伟志不知该问谁,他的目光落向以欣,“请问我在何处可以找到我的衣物,姑奶奶小姐?”
  “我去拿。”以欣涨红着脸走开。
  “以初,你们以前认识?”于婷问。
  “他是位科学家,我听人提过他的大名。”以初如此答。
  “妈,爸不是他的父亲,至少是像他说的,在这里,他们没有父子关系。你应该相信爸,他没有背叛和欺骗你。”
  “谢谢你,儿子。”则刚感动、感激地说,向他妻子伸出双手,“以初不会骗你吧?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他。”
  “谁来敲我一记,掐我一下好不好?”以华一头雾水地呻吟。
  “乐于效劳。”正好回来的以欣手下毫不留情地往他胳臂上掐下去。
  以华惨叫时,她将装在袋子里伟志的长裤交给他。四目相交之际,她的心又莫名地加速跳起来撞她的胸口。
  “谢谢你,姑奶奶小姐。希望我们还会再见。”伟志的声音充满真诚的期盼。
  以欣这辈子首次在一个男人的深深凝视下,羞赧得说不出话来。
  以初和伟志离开时,他父亲把母亲拉在身前,轻言细语低哄。他知道母亲不会为难父亲的,只是无论如何料不到这椿险险造成的家庭悲剧,到头来成了降临在他身上的困境。
  上了他的车后,伟志好奇地打量他的车子内部,注视他操作、驾驶的表情和反应,而且和恩慈如出一辙。
  “我来猜猜,”以初涩涩地道,“在你们那,它叫”铁龙“,而且完全电脑机动化。”
  伟志眸光闪亮。“你不是猜的。上帝,这比我预期的要简易、迅速。”他十分兴奋。“运气太好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你不能带走恩慈。”以初直截了当地说。
  “恩慈?哦,你指章筠。”
  “她不是章筠。她是凌恩慈。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你是说妻女。她和你结婚了?啊,真快,她才来不久嘛。她嫁给你,所以改名换姓?”
  “她本来就是叫凌恩慈。我们结婚好几年了。”
  伟志不和他辩驳。“听我告诉你一件事,”他静静说,“事实上我是试管婴儿,我母亲借取前人的精子加她的卵子,我在试管中成形,在实验室中长大。”
  以初震愕无比道:“你是说,我爸爸有捐献精子给精子银行,而他的精子一直保存到未来世纪?但是你怎么认定他就是你父亲?”
  “对不起,恕难奉告,这是机密。还有我希望你们能忘记我们来过,因为这是一项失误的安排,很多既定的事件是人力难以改变的。”
  “未必。例如恩慈,她就回来了。”
  “她回来不是出于你或这里其他人的预设或安排。只能说是个不可思议的巧合。你确定章筠就是你过去的妻子凌恩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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