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三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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缱绻三个世纪-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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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告诉你时,恩慈,你也这么说。”他柔声道。
  章筠又一声叹息。“好,再告诉我一些凌恩慈的事吧。”
  她决定把他当作一名需要向心理医生倾吐心事的病人。
  以初乐于从命。多谈谈关于她的事,他充满希望地想,或许可以帮助她恢复记忆。
  “你热爱大自然,恩慈,你爱这块土地。许多你的同年,一起生长的朋友、邻居,中学便到外地去读书,从此不原再回来。你不同,你高中念的是基隆女中,每天不辞辛苦的通车来回,一大早赶第一班巴士到瑞芳,再转车去基隆。”
  听起来凌恩慈至少有一点和她相像——除了面貌之外——对于自己喜爱的事物,有股执着的傻气,别人视为麻烦的,她乐而不疲。
  “即使你高中毕业考上世新,那么远,你还是每个星期六最后一堂课上完,迫不及待地就坐三、四个小时的车回家,星期天晚上搭末班车回台北景美。”
  “世新是什么?景美在哪?”
  “世新是所专科学校,在景美,离台北市区有好一段路。
  那时候瑞芳这里的交通未完全开发,车子班次很少,山路也没这么平顺通畅宽阔。“
  她看看底下几乎看不到末端的石阶。
  “不是这里,是下面的山路。”他柔和地告诉她。“我们认识时,你在世新广电科念二年级。”
  “广电科?”,
  “广播电视。”
  “电视我知道,广播是什么?”
  “那不重要,恩慈。你三年级时我们订了婚,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了。”
  “这么快?”她没有觉察她没有反驳他说的“我们”。
  “我还嫌太久了。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要你今生今世只属于我,恩慈。”他的声音因涌满了感情而喑痖,“我要的只有你,恩慈,只有你,从来没有别人。”
  章筠恍惚地觉得她仿佛掉进了另一个时光隧道。在那儿,她不是她,她也是她。
  霎时,困扰她的模糊声音和影像又出现了,在她脑海里交叠着,扰乱她的思绪。
  她眨一下眼睛,眨掉它们,望着娄以初,他深情的眸子教她一阵心旌荡漾。
  “嗯,你很爱她。”她清清喉咙,轻轻说。
  “我那时爱你,后来爱你,现在爱你。恩慈,我对你的爱从来不曾减少,不曾改变。我爱你,恩慈。”
  他的凝视,他的温柔低语,令她陶醉。他不知几时来到她面前,朝她俯下身子。
  “恩慈,”他低低地、祈求地说,“你回来了,我日夜祈祷你真的回来了。”
  他伸手温柔地拂抚她的脸,她似乎被他的抚触镇住了般,无法动弹,然后他的手滑到她的肩、她的颈项、她的手臂,他的眼睛里盈满奇异的喜悦的光辉,同时慢慢浮进一层泪光。
  “你终于回来了,恩慈,回到我身边了。”他不敢置信地哽咽喃喃。“我想你想得好苦啊,恩慈。”
  他的脸俯低,嘴唇轻轻刷过她的脸。“别再离开我了,恩慈,别再离开我了。哦,恩慈。”他低唤,无限温柔地吻上她的嘴。
  难以解释的,一阵痛苦的煎熬撕扯着她,她竟很想回吻他,但她心灵上有道隐隐的桎梏拴着她。
  她突地打了个冷颤,别开了脸,急促地呼吸着。
  “以初……不要。”
  她叫唤他名字的声调,引起他全身震颤。他搂着她,她感觉到他的手臂微微颤抖,他的热力隔着衣服传到她身上。
  她一动不动地靠着他,脸贴着灯芯绒柔软的布料。她闭着眼,静听他的心跳擂鼓般传进她耳中。
  他温柔地抚摸她的短发、颈项、肩膀、背脊……他轻吻着她的头顶。
  “恩慈……哦,我的恩慈……”
  章筠挣开他的怀抱,意外地发现他搂着她,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开始让她感到很不是味道。
  “娄先生,以初,”她冷静地迎上他充满问号的眼睛,“我再说遍,我不是恩慈。”
  他瞪着她。“什么?可是你……”
  他伸出手,她站了起来,跳上两级石阶。
  “不,你不可以再把我当成是她。”她烦乱地用手指爬梳头发,慢慢深吸一口气。“凌恩慈,她出了什么事?哦,车祸。”
  不等他回答,她接下去,“对了,你提过车祸。”
  痛苦又回到他眼中。“那是我的错,恩慈,我不该瞒……”
  “不要叫我”恩慈“!”她喊,再吸一口气镇定自己。奇怪,她向来极少极少脾气失控的。“听我说,以初。我不能说我能体会你丧妻的痛苦,但我想我可以了解……”
  这次他摇头打断她。“你不了解,恩慈。”
  章筠朝天空翻翻眼珠,这男人简直冥顽不通。
  “你不了解像那样失去你,对我是怎样不公平的处罚,恩慈。我眼睁睁看着你的生命在我眼前消失,那比杀了我,比把我千刀万剐还要痛苦。”
  “我……”
  “给我一个机会,恩慈,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解释,听我解释,如果之后你还是不能原谅我……不,你必须原谅我,恩慈。”
  “你不必向我解释任何事,以初。你非要说不可的话,你尽管说,但你是浪费力气。我来这不是为了你,我是要寻找……”
  愕然地,章筠失去了声音。她想起了那块石碑。她跳到以初面前,抓住他的胳臂。
  “凌恩慈什么时候死的?”
  “你没有死……”
  “回答我!”
  以初被她凌厉的目光震住了。“三月。”
  “几年?说清楚一点!”
  他困惑不已。“几年?就是去年啊。”
  “去年?石碑上刻的是……一九九三……”血色开始由章筠脸上褪去。
  “今年是一九九四年啊。”
  “一九九四……哦,老天!”
  她几乎要瘫倒,以初伸手扶住她。
  “恩慈……”
  “——九九四……”她顾不了他的称呼了。“现在是……”
  她不敢相信地吞咽一下。“一九九四年?”
  “是。是一九九四。有什么不对吗,恩慈?”
  “一九九四。”她没听见他般,茫然喃喃,“怎么会呢?我明明……怎么会跑到一九九四来了?”
  “恩慈?”
  “不行,我得回去重来一次。要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以初诧异地注视她飞快奔下石阶,当他看到她奔去的是他立墓碑的地方,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在墓碑旁攫住她。
  “你干什么!放手!”
  “不,恩慈,不要回那个黑暗的地方。你怕黑、怕冷、不喜欢潮湿,记得吗?你回来了,跟我回家吧,恩慈。”
  “放手呀,我来不及了……”
  “恩慈……不,不,你不要我这么叫你,我就不这么叫你。留下来,跟我回家,随便你要我叫你什么都可以,只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不要,恩慈……别走啊……
  声音如雷般轰轰滚进她的耳朵,章筠的头一阵剧痛,坠入黑暗前,她突然想到,她不知道如何回去,伟志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第二章
  “二三OO年?”以初张口结舌,惊异得差点忘了在转弯时转动方向盘。
  为了怕她回去她来的地方,她昏倒在他臂弯后,他便一把将她抱起来,一步不停地下山到她停车处,将她放上车,他分秒未耽搁地朝返回台北的方向疾驶。
  当她悠悠醒来,她第一个表情是茫茫然,第一个问题是:“这是什么?”
  以初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问的是他的车。
  “这是保时捷,你以前就不喜欢它,嫌这种车太浮华,而且在台北这种时时交通壅塞的地方,这车子发挥不了它的本性。”
  “本性?”
  “保时捷的特点在于它的速度。不过我喜欢它的平稳、舒适。朋驰也很平稳、舒适,我嫌它车身太大。你则喜欢坐宽敞车厢里的驾驶感。但是你选择的是造型新颖而不太浮夸的SAAB。”
  她摇摇头,似乎没法消化他的说明。“你怎么称呼它?”
  “就叫车子吧。”她一无所知的无邪表情一时还令他颇觉有趣。
  “你带我去哪?”
  “回家。”他柔和地告诉她。
  她揉着眉心,“你说的是你和恩慈的家。”
  “恩……”他唤出一个字,把另一个咽回去。“对。”
  那时,她告诉他,“我不是你们这个年代的人。”然后她苦笑,“可是我现在不晓得如何回我的年代,如何回我的家了。”
  那时,以初以为她说的是另一回事。
  “你和我回家是一样的,恩……你不必回那边去,我要你留下。”
  “你不明白。”她转过来,面向他,“我必须回去,那边有我的工作、我的病人、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来自二三OO年,我不能留在这。”
  “二三OO年?”他又说一遍,好笑起来。“二三OO年?”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她很严肃、很认真。接着,她咕哝。“我也不敢相信,我居然把自己送到这来了。”
  “恩……”他再次顿住。
  她妥协地叹气。“算了,你要叫恩慈就叫恩慈吧。”她瞅着他,“你也真奇怪,你妻子出车祸死了,你却一口认定我是她,死人如何复活?”
  他瞥视她,嗫嚅道,“我没有以为你复活了。”
  她愣了半晌,“那么你以为我是……是……鬼?”
  他却对她柔情无限地说:“只要你回来,回到我身边,恩慈,你是什么并不重要。”
  “啊,这太荒谬了!”她抗议地喊。“我看起来像鬼吗?”
  “你看起来和从前一样美,恩慈。”
  他是那么地温柔,她想,他看上去坚毅的侧面,在透窗而入的温和阳光光线中,是如此奇异的柔和。而且他真的很好看,她相信很少有女人能不对他动心动情。由此,他对凌恩慈的深情挚爱,更令她为之动容。
  “你放心,我不是鬼。”她有点懊恼地说。
  他的一手伸过来轻柔地握一下她的。“我爱你,恩慈。我真高兴你在这。”
  “这像是一双鬼的手吗?”她举起他刚怕过的手摇一摇。
  他则自空中抓住她的手,这回他握着它不放。
  “不管你从哪来的,恩慈,我都不要你再离开我了。”
  “唉,怎么跟你说不通呢?”她把手抽回来叠在膝上。他的掌心有电似的,把一股电流传入她体内。
  她注意到空气里有一股芬芳的气息。
  隔了一会儿,她低声问,“那是什么味道,以初?”
  “后座的花。你最喜爱的,也是你费了许多心思种活的。”
  她好奇地转过身子,伸手勾着拿起那束看来十分奇特的花。
  “这叫什么?”
  “草莓果。”
  “可以吃的吗?”她看着那些橘红色,密密生长成一粒球状的花果。
  以初的笑是宠溺的。“不能。草莓就可以吃了。你很喜欢吃草莓加奶油和蜂蜜。”
  她有点受不了他说着凌恩慈时的溺爱口吻了。
  “你老说恩慈喜欢什么、最爱什么,你自己呢?你的爱与憎是哪些?”
  “我爱你,我憎恨失去你、没有你的日子。”他的低诉充满无助、痛苦。
  章筠突然无言以对。她静默了好一会儿,对那束草莓果花也失去了兴趣。她木然坐着,对于目前身处的情况,以及内心对这个男人升起的奇异好感觉得很不舒服。
  “你必须停止这么做,以初。”一段沉默之后,她说。
  他不作声。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来自二三OO年。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但是我希望伟志能想出法子,把我移转回去……”
  “伟志是谁?”
  “他是位科学电脑专家,我的好朋友。伟志发明了一部时光转换机,还在研究实验当中,但是他在电脑界的许多成就都是有目共睹的,只要是他研究开发出来的东西,从来没有失败过。”
  “听起来你很崇拜、仰慕他。”他的声音满是醋意。
  章筠忍不住露出愉快的笑容。“伟志是年轻一代极杰出的科学家。”
  “他本来要送你去何处?”
  “伟志?他此刻一定又气又急的快要疯了。”
  听着她说明她为何及如何擅自闯进那位科学电脑专家的主控室,把自己放进时空转换机,结果误撞进三百年前来,以初半信半疑。
  她说得头头是道,似乎真有实事。然而她所描述的…切,在他听来,简直是电影里才有的科幻科技。
  以初的确以为她是恩慈的鬼魂,但是她的身体是有温度的,当他抱着她,他抱着的、碰触到的是有血有肉的人体之躯。这一点,他想不到合理的解释。
  可是,二三OO年?他宁可相信她是鬼魂。不论如何,他绝不会让她再一次离开她。不,他不要再经历一次那椎心的、无望的痛苦。
  车子离开了山道,进入南港,刚好赶上交通颠峰的时间。
  如长龙般一辆衔接一辆的各型各类车子,街道两旁栉比鳞次的建筑,繁华热闹的商店,甚至空中污浊的空气,都令章筠目不暇给地惊奇不已。
  “在二三OO年,不会有堵车这种事,因为车子也能当空中的交通工具。”
  “真的?”以初以为这种情形,只有在科幻电影中才会出现。
  在我们那个时代,车子都不需要手控,全部是语音系统来操作,很方便。“
  “那开车真是轻松,也不必去学道路驾驶,只要不是哑巴,那人人都可以开车。”以初开玩笑的说。
  “你们叫这交通工具为”车子“,但我们叫它为”纤龙“。”
  章筠说。
  以初好奇的看着她,心中还是怀疑,难道她真的是未来世界的人?为什么她跟恩慈长得一模一样?
  车队开始移动,以初的车也向前行,她专注的看着他推动操纵杆,及他轻巧流畅地在变速板、加油板和煞车板间移来移去的双脚。
  “眼花撩乱。”她说。“很麻烦,不过好像很有意思。”
  她这反应和表情又推翻他原先的想法,他确信她是恩慈。在恩慈眼中,每一个新的一天都是世界新的开始,都会有新奇趣味、美妙的事物待她去发掘。
  “你要试试吗,恩慈?你好久没有开车了吧?”
  问出口之后,以初立即后悔了。恩慈发生车祸时,自她的SAAB迎面撞上卡车,至她的座车受到撞击,翻滚出路面,她由震开的车门在车子翻滚中弹出来,飞上半空,再重重坠地,每个过程,他皆亲眼目睹。
  而她并未当场丧命,意即在她着地、头部受碰撞昏迷之前,她必定已经受惊吓。她哪里还敢再开车呢?
  章筠摇头时,以初小心地留意她的表情,却见她毫无异样。
  “不要,现在还不要。”她此刻对于研究所有她没见过的东西较感兴趣。她注视一辆在车阵中蛇行穿梭的机车。“我看它也比车子快的多。坐这种工具得有不怕死的精神。”
  “摩托车不叫坐,是骑。骑摩托车,骑脚踏车。乘四轮以上的交通工具才叫坐。”
  她望向她。“你和恩慈有没有小孩?”
  检验结果让恩慈难过了好几天,不过她的乐观天性使她很快又恢复开朗。
  章筠的目光又转向街道上的熙来攘往。他的话困扰着她,她今年二十七岁,这一生从没有想过当母亲的可能,可是这个男人却使她突然幻想起她被自己的孩子环绕的情景。
  她喜欢小孩吗?她不知道,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接下来的路程中,她竟认真的思考起这件事来,未再对窗外的一切东张西望,发出古怪的问题。以初急着带她回家,她没再说话。
  他试了好几次,都未能唤起她对他们俩之间的记忆,希望回到他们共筑的爱巢,能或多或少让她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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