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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喝点吗？”曲老从房间里拿出了一瓶北京二锅头，还有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花生米。“喝点吧，山东人都能喝点。”
“曲老刚才没有尽兴？”
“跟一帮俗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来，陪我喝点。”
两个人坐在一张小圆桌旁，王连城从酒吧柜上取下了两个玻璃杯。曲老倒了两大杯，端起王连城的杯子碰了一下，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捡起花生米，一搓，红色的外皮纷纷落下来，黄白的仁就进了那张宽阔肥厚的嘴巴。王连城也没客气，陪他喝了起来。
“懂画画吗？”曲老问，“不懂？书法呢？唔，应该接触一下，否则搞不了采访，写出来的东西就是外行。”
“我以前是写社会新闻报道的，现在，关注汽车。”
“汽车，汽车好啊。”曲老又拿过来自己的一些作品简介，给王连城讲解，这是什么国画，在什么大型场合展览过，这是什么书法，已经被日本的友人收藏，等等。
“这是谁啊？”王连城指着一张照片说，上面有三个女的，老的抱着小的，旁边站着一个中年妇女。
“这啊，*，这是我老伴，这是我儿媳，这是我孙女，在家里我没有地位，都是她们的天下。”
没想到这老头还挺幽默。他不禁对他产生了一点好感，但这种好感很快就破灭了。酒喝完了，期间听曲老讲了自己的一些学艺传奇和工作经历。曲老拉起了他的手，攥得很紧，仿佛害怕他逃跑一样，把他的手都快捏碎了，然后让拖他到长条桌边看自己作的画。
“哎吆，你攥疼我了，曲老。”但他没有摆脱，以为老年人喜欢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对他人的亲近，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想起他们是孤独无依的，应该主动把手献上去。
“嗯哼，好啊。”曲老不放手，反而用力搓揉着。“好好，你看这画。嗯，我应该给你写幅字。”
攥了好一会儿，曲老仍然不罢休，王连城突然非常讨厌起这个老家伙来，不但把自己的手捏疼了，还乱摸一气。也许是喝多了吧。老家伙终于放开了他的手，让他去挑一张好纸过来，然后用大号的毛笔蘸饱了墨，弯弯曲曲地写下了“真水无香”四个大字。
“等等，等墨干了就可以拿走了。来，帮我把我的印章拿过来，对了，真像是我的乖徒弟。”老家伙在写好的书法上盖上了自己的篆刻印章，然后又抓住了王连城的手。王连城想躲都来不及，也抽不出，老家伙的力气真是大得惊人。“来，到这屋。”老家伙竟然把他拽进了卧房。“看到这个相机了吗？这是大酒店的经理昨天送给我的，我给他们画了一幅山水。”王连城看到在床头桌上有个相机，牌子是索尼的。
“曲老，你放了我的手吧。”他笑着说，笑得很不自然。
“唔。”曲老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见，松了松手，立刻又攥得紧紧的了。这次他就不能再纵容他了，他开始用力反抗，但是早已落了下风，老家伙攥住了自己的手掌，他一点力气都使不出了。“我喜欢，喜欢。”老家伙喃喃地说。
老家伙竟然一骨碌躺了下来，顺势把王连城也拉倒了，然后老家伙翻身压到了他的身上，花白的胡子茬儿都快触到他的腮了，他看到老家伙的眼睛是红色的，通红，红肿。他再也不能容忍这种龌龊的亵渎。
“你干什么，曲老？曲老！”
“我喜欢你这样的，我，喜欢，兄弟。”
“你可以做我爷爷了。”
“爷爷，你喊我爹吧，认我做干爹吧。”他虎视眈眈地凝视着他。
“起来，曲老，你喝多了！”王连城挣扎着坐起来，奋力地把手抽了出来，不满地盯着他，他终于知道老家伙的意图了，他是个老变态，是个同性恋。也就是一瞬间，他觉得这个老家伙非常可怜。他老了，连个女人都喜欢不上了，变成了这副猥琐的模样。“我走了，曲老。”他克制着自己，仍然表示出应有的礼貌。
“走了？小王，我可以教你画画的，我可以……”
“改天吧，我要回去了，你早休息，不是还要找你的风水宝地吗？”
王连城没再跟他废话，快步走出了卧房，然后从客厅的桌子上抓起了那幅墨迹未干的“真水无香”书法，匆匆地离开了曲老的房间。在电梯里，他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吐了几口口水，刚才老家伙说话的时候把带有口臭的唾沫星儿都喷到了他的脸上了。
第四十七节
他在车里打电话给韩荣，然后去了她的家。
韩荣独身，前夫出国了，自己住着一个面积为一百五十多平方的房子，难免会孤单寂寞。但是他并不怕。她问，怎么回事？他没回答，把书法拿了出来。我要的是画，怎么是字？她问。要不要由你吧，明天他是否还给你画，我就不知道了。韩荣没再说什么，因为她还没有给老家伙辛苦费，只是替他安排了两天的宾馆住宿和伙食，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分析，老家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银子也不给画画。
“你是怎么了，感觉你不太对劲。”韩荣看他脸色不好。
“你不知道，我前几天已经辞职了。”
“什么，我的亲弟弟，真的假的？”
“真的。”
韩荣上前一把就抱住了他，把他的脑袋藏在自己披散下来的棕黄色头发里，一边说，你怎么不早说呢，怎么不早说呢。对她过于激烈的行为他没有半点反应，只是任她抱着，韩荣拥抱自己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母亲在拥抱着自己的儿子。妈呀，他竟然留下了眼泪，多少年来，这是从未有过的，最近一次流泪的记忆应该是三年前伯父的去世，在全村人出动观赏出殡的场合是不得不哭上几声的。
这天晚上，王连城没有回家，而是在韩荣家里过夜。韩荣让他睡沙发，他却爬上了她的大床。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适宜，躺在一个单身女人的床上是那么舒适。可她是一个老女人。他从来没有跟一个这么大的老女人睡过觉。但自从躺在床上，两个人再没说话。他睡在里面，她睡在外面，谁也没碰谁，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两个人都睡不着。他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下身没有任何反应。不过他还是有点很坏的想法。他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她把他的手拿开了。然后他就没有再动手。他只是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味道，不是清香，而是卸装之后的原汁原味的皮肉之香，就像是一块干燥了的剥掉表皮的杨树干的味道，没有刺鼻的脂粉味儿。
第四十八节
有人给他打手机，响了两遍才接，是潘千树的。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王连城辞职的消息已经在不小的范围内散播开来。潘千树说，已经知道他从报社辞职，如果感兴趣，可以到海茂汽车城来，早已为他准备好了不次于报社的职位。王连城突然对潘千树有知遇之恩的感激，在他落魄的时候，一个为自己鄙夷的人竟然愿意主动伸出援手。尽管自己暂时没有设想未来，但他的盛情邀请不失为一个选择。王连城说了一番感谢的话，但请容自己考虑一下，这几天也需要静一静，处理一下善后事宜。潘千树表示充分理解。
“什么时候来尽管找我，我这里有两个位子由你选择，你考虑考虑，一是汽车城新设置了综合管理部，部长一职暂缺，主要负责下面品牌店的宣传等事务，二是一个新品牌的副总经理，或者是销售市场经理，快申请下来了。”
他觉得有必要征询梅青的意见，她说：“你自己拿主意，你一向独断专行。”他问：“我有那么自以为是不近人情吗？”她说：“也没什么不好，谁的话都不如自己有主心骨，在这个世界上，优柔寡断的人生存日艰。”“那你认为我该不该去海茂？”“我赞成你去，反正暂时也没有合适的工作，最近几年海茂发展得不错，董事长任海又有房地产、医药等产业，盘子挺大，我也看好汽车业。”“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怎么这样说？”“因为我相信你的判断力，你在我的心中就是日神，代表着理性。”
趁梅青不是很忙，他借她的公司电脑上网查看邮箱，仍然有汽车厂商和读者发邮件来，有些人并不知道他已经辞职。他把重要的工作信件转发给秦筠，自己的部分广告客户早已提前跟她交接。车德黑名单再次出现。这已经与自己没有关系，也并不去审视有什么号码被列入黑名单。看来Crack尚不知道王连城离开了报社。黑名单给他惹来了麻烦，但他不想去责怨它，不想与过去的事儿纠缠。为了提醒Crack，他简单回了几句，大意是自己已经不在汽车专刊，请勿再发送相关邮件。
经过郑重考虑，他决定给潘千树回电话，答应去海茂任职。潘千树说，好极了，来上班吧。
综合部是海茂新设不久的部门，原来有三个人，一个是部长，另两个是普通职员。部长单独一个房间。原来的部长曾在海茂下面的一个品牌店当总经理，犯了点事儿，就调到上面来，打算把他挂起来。当时海茂行政管理和下面的品牌店有许多冲突的地方，潘千树早就想进行一些规范，就新设了这个综合部，可谓一举两得，还解决了那家伙的职务问题。原来的部长明升暗降，干着颇为不爽，对媒体也不熟悉，只过了几个月就跳槽，寻老朋友找靠山去了。潘千树有心把综合部立起来，可惜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恰巧听说王连城辞职，就认为非他莫属。他认为王连城有几个方面的优势，首先是在媒体做过汽车版块的主编，对汽车行业特别是本地的汽车经销商非常熟悉，了解各竞争对手的状况，其次是有媒体工作经验，便于将来跟媒体打交道，再次是王连城大学学的就是汽车专业，在媒体做主编，无论从行业角度，还是从管理经验来看，比较专业，能迅速进入角色，最后是他有丰富的社会人力资源。原来的部长本身有污点，在海茂汽车城难能服众，所以干不下去，而王连城在当地汽车圈儿算是一个人物，综合部的工作容易开展。当然，这一切均建立在海茂对王连城全面的了解和信任之上。
上班时间确定下来，梅青请他吃饭，庆贺一番。“去哪儿？”“袭人酒吧。”“你对它很熟悉？我记得你说过好几次了。”“我以前经常去的，它跟我们有点业务关系，这是我们领导确定的公司定点娱乐场所。”王连城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就去袭人酒吧，服务员拿出了梅青专用的杯子，是一只骨质瓷杯，上面印有寒梅一枝。服务生拿出王连城的啤酒肚杯，说：“先生，你有些时间没有来了。”王连城笑着点点头。梅青问：“你也经常来这里玩吗？”他又点点头，说：“几乎没来几次。”
综合部位于汽车城办公大楼五层东侧，两间紧挨着的办公室，小面积的是王连城独占的部长室，大点的才是人们习惯称其谓的综合部。房间里的东西几乎是现成的，一台液晶显示屏电脑，一套老板桌椅，背后是档案柜，还有一条连体长沙发，你看上去会很眼熟，好像是潘千树办公室里的那个，是的，是他送给自己的。这些算得上是大件。向阳的窗台上有两个花盆，其中一个在他到来之前早就干涸了，枯萎的植株变成了干柴，不知道什么品种，另一个则是拳头大小的深绿色仙人球。这是顽强的生命力的象征啊，他想。
他打算这几天先详细了解一下汽车城的状况，然后再提一个工作计划，所以上班的第一个星期他的身影基本上出现在汽车品牌店、汽车城的各职能部门和潘千树办公室之间。他仍然有打开电脑查收电子邮件的习惯，虽然没什么重大的收获，但就怕挂一漏万。
第四十九节
这次他收到了Crack写来的信件，是回应上次自己的回复的，内容是：“非常抱歉王主编，划车党事件让您遭受牵连，丢掉了工作，虽然您的报道尚有许多可指摘之处，但据了解，你还是一个不错的记者，是个负责任的新闻工作者。过些天记者节就要到了，我仍然要向你送上真挚的祝福，尽管你已经不是记者。再次向你表示由衷的歉意。”
由于急着去开一个会，他没时间啰里啰唆回复，就简单地说：“辞职事与你们无关，事已至此，不提也罢。”
经过一个星期的内部调研，也算是适应性工作，他在原来综合部岗位职责要求的基础上重点突出了两条，并把它们作为近期主抓的工作。之一是改变品牌店自作主张的做法，在对外宣传上突出海茂汽车城的整体形象，利用海茂汽车城的信誉促进品牌店的诚信形象。宣传分为两大类，其一是广告宣传，其二是活动宣传。广告宣传如报刊广告、影音广告、户外广告等；活动宣传比如车展，其中又分为品牌厂商部分和海茂汽车城部分，涉及到汽车城的宣传，必须要统一口径。之二是具体到广告宣传上，各品牌必须上报厂家规定的年度宣传计划，结合本地情况制定详细的宣传推广方案，充分发挥各品牌店的自主权。同时，计划报上来之后，要由综合部统一调度，以便掌握宣传支出情况，加强广告操作中的透明化管理，抵制广告业务中*现象的滋生，这样还有利于海茂汽车城广告宣传费用补助的分配，便于掌控所有的汽车业务的良好发展，齐头并进。
潘千树同意王连城的建议，这对海茂汽车城的整体来说是个好的措施，对各品牌店来说也避免了盲目性。毕竟王连城做过汽车版主编，跟数十家经销商打过交道，又对本地的各路媒体了如指掌，潘千树对他大为放心。“过段时间，我们的新品牌店就要审批下来了，如果你的表现好，可以推荐你去做总经理。”潘千树一再明确表示。王连城只是点头笑，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不敢毫不谦虚地答应，这件事情还不知道有没有谱儿。据他了解，本市已经有三家经销商在争夺这个品牌，其中必定会有人无奈退出，赔了夫人又折兵，数百万的公关费用打水漂。当然他相信海茂汽车城的实力，也觉得潘千树不会马马虎虎，毕竟他是替他姐夫办事的嘛。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王连城也没想怎么烧，只是想把几块事情抓起来。为了使之有个过渡，对于已经制定的计划，比如与媒体签订广告协议的不再进行大的调整，只进行了一些修正性的微调。夏芙蓉就是为此事而来。
“这里的条件比周刊强多了。”夏芙蓉隔着老板桌跟他说话，“你原来的那个位置风水不好，我一去就生了好几天病。”
“听说报社提升你为汽车专刊的主编了。恭喜你。”
“什么主编啊，你干过又不是不知道，替人家打工干活，小职位没用。操心加受累的差事儿，早晚还得担风险。”
“主要是广告任务太重，作为主编，能保证广告任务顺利完成就是合格的。我想这点难不住你。”
“王哥，别说了，就为这事儿来的。我跟你们的好几个品牌店把三个月的广告合同签了，市场部的经理说现在作不了主了，让我找主管的综合部，就找到你了。”
“市场部经理已经向我汇报了，过去海茂汽车城的品牌店各自为政，媒体都是跟它们单独打交道，特别是汽车专刊，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广告，但在影音媒体上却很少，非常不合理，所以要调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