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拚却醉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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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拚却醉红颜-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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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被生下来,为什么眼睛里饱含泪水?为什么耶稣说没有看见就相信的人有福了?为什么流星从五万光年那么远的地方飞过来偏偏落在这里?为什么在经过流浪歌手的时候忽然有眼泪流下来?深蓝色的,浅蓝色的,淡淡的粉色的,滚落的单粒珍珠,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天晕地转。文字真的是一样让人绝望的东西,写下来的那一刹那,那些熠熠生辉的亮晶晶的片片转瞬即失去颜色,聚成了一堆翻不出任何新鲜货色的旧货摊,能够遗忘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楚天舒离开的第二十一天正是中秋节。晚上麦微宿舍的几个女孩子张罗着出去聚会,席间,不知谁先要了酒,行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酒令,先是数七,然后是人在江湖飘,然后是杀贼,最后都有点儿多了,一众中文系的女孩子开始说带月字的诗词,轮到麦微,麦微脱口说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众女正起哄间,一人尖叫:“手机!谁的手机在响?”大家纷纷翻包,麦微伏在桌上,心里狂呼,楚天舒,楚天舒。那天分手时,麦微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输到了楚天舒的手机里,几乎从第二天开始,麦微就在等着电话响起,楚天舒不会知道,这个电话是为了他一个人买的,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号码,只要电话一响,就是楚天舒。这个念头让麦微想一想就觉得甜蜜。可是从电话开通的那一天起,电池一格一格地消磨着,从来没有一个电话打进来过。但是电话还是坚持地开着机,一次又一次的换着电池,永不关机。
    
正文 第一次
    身边的女孩子狂推麦微:“你的,你的电话!”麦微抓过书包,电话铃一声一声地正响得急,麦微心头狂跳,手却一阵阵发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手机,一抬手就碰翻了一杯啤酒。旁边的女孩看不过去,拿过她的书包,一伸手就把手机掏了出来,却早已经停了。麦微翻着未接来电,平时用的少,怎么也找不到,麦微噙着眼泪,一屏一屏地翻着界面,忽然屏幕大亮,铃声再次响起。众女一起欢呼。麦微奔出饭店,在第一时间接通了电话,楚天舒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麦微一瞬间有种想膜拜的感觉,膜拜那个叫做拜尔的人,那个发明了电话的不知道是哪国的外国人,能让她如此清晰地听到千里之外爱人的声音。
    楚天舒笑道:“微微?”麦微的眼泪借着酒劲刷地流了下来,一遍一遍地问:“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楚天舒一遍一遍地回答着,温和的声音中渐渐多了些感动:“是我,微微,中秋节快乐!”
    麦微想不起来那晚楚天舒都和她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用尽了整整两块电池,然后又都不肯去睡,麦微跑到街上找到公用电话亭又接着打,那晚楚天舒跟麦微说了许多,他的童年,少年,青年时代,他的初恋,他的家庭,他的女儿楚歌,他的工作,他的理想,他对未来的规划,甚至还有他和韩校长的关系,现在的工作环境等等等等,楚天舒说到的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是麦微闻所未闻的,但是她发现,只要楚天舒说出来,她立刻就会奇迹般地懂了,是真的心领神会地懂了。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但凡是跟楚天舒有关,就只有一个字,好。是真的好,狂喜是好,平静亦是好,点头是好,掉泪亦是好,他的女儿是好,他的妻亦是好,好是好,不好亦是好。
    良久,楚天舒诧异道:“微微,知道我们讲了多久吗?六个半小时了。”
    麦微道:“知道。今晚每一秒怎么过去的我都会记得。”莫名地就有了些心酸。忽又心生狂放,轻道:“我过去看你吧。”
    楚天舒道:“你来,我去接你。”
    麦微放下电话就直奔火车站。火车隆隆而至,麦微心里忽然掠过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两句诗:亲爱的火车,美丽的火车,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呢?整整二十个小时,舍不得坐卧铺,一直在硬座车厢,倦极了就伏在茶几上睡一会儿,想着还有十九……十五……十一……九……五……三……二……一个小时就能见到楚天舒,只觉得平安喜悦,翻江倒海,只觉得现世的一切都已兑现,别无所求,只想向那些安排了她与楚天舒今生相遇的神佛低低俯首,深深感恩。车窗外的天色亮起来又暗下去,车厢里的人来来往往,年轻的母亲撩起衣襟给哭闹的孩子喂着奶,几个拿着易拉罐假装中了大奖的江湖骗子在拙劣地表演着,乘客们木然地看着,一招一式尽在意料中,几个没有新意的骗子。
    麦微穿过骗子们,到走廊一头的盥洗间去洗脸,那时真是年轻,二十小时的长途劳顿,只用火车上的肥皂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洗得干干净净,清新洁净,毫无倦容。长发在脑后紧紧束一个马尾,再点上一点口红,整个人就鲜亮生动起来了。
    火车进入A省省会境内,楚天舒打来电话告诉麦微他已到车站,麦微看看表,一九九*年十月二十三号凌晨一点四十。楚天舒在N城火车站等她,天下人熙来攘往,此年此日此时此刻的楚天舒等的只是她一个人。麦微闲闲问道:“你穿的是那件压花牛皮的夹克吗?”楚天舒奇道:“你怎么知道?”麦微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觉得到。”
    一步一步走出地下甬道,出站口就在眼前了,麦微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第一个出站的,但是她知道,楚天舒是站在出站口的第一个位置等她。相视一笑,楚天舒低声道:“知道吗?你从人群中间走出来的样子像个仙女。”麦微偏头看看楚天舒,带着诧异和喜悦,道:“是你吗?是你说的话吗?怎么可能呢?”楚天舒知道麦微的意思,笑道:“楚天舒也是人啊。”麦微做出大惊的样子:“啊?楚天舒也是人?”楚天舒大笑,拉着麦微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征求麦微的意见:“回家好吗?”麦微点头。
    “家”是一层打通了的两套两室两厅的楼房,装修极简洁大方,不像新房子的样子。楚天舒一间一间打开房间里的灯,笑道:“洞房花烛,当然要灯火通明。”麦微心中酸楚,知道永远不会有这一天。楚天舒回过身来,看着麦微,道:“怎么瘦了呢?”麦微但笑不语。楚天舒大力拥她入怀。是夜,麦微一直努力睁着眼睛不肯睡去,也许,今生今世只有这样的半个晚上可以这样和他在一起,又怎么舍得睡过去?麦微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楚天舒的眉心,就算是梦中,那里也是紧蹙着的。楚天舒忽然惊醒,迷迷糊糊的给麦微掖了掖被子,随即又沉沉睡去。麦微终于支撑不住,握着楚天舒的手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楚天舒先醒过来,麦微在他的轻柔的覆盖下才渐渐想起了身在何方。多年以后,麦微还是对她和楚天舒在一起时的每一次性爱记忆犹新。在走过了一些城市,经历了一些感情之后,才明白了,欲只能寸进,爱却可以很深很深。
    楚天舒给麦微炒了一碗金黄的蛋炒饭,一份菠菜蛋花汤,看着麦微吃完,揉揉她的头发,道:“我上班去了。”犹豫片刻,又道:“你要是走的话,一定要坐卧铺啊。”麦微点头。喝进最后一口蛋花汤,道:“走吧?”楚天舒为难地道:“微微,不能一起走。”麦微点点头,道:“那我先走。”
    整个大四,麦微就这样在学校和A省之间来来往往。在那趟直达A省的旧式列车上,麦微度过了她半生中最单纯快乐的时光。
    麦微打开电脑,先把扫雷游戏调出来,麦微的习惯,写作之前先扫一盘雷,如果能顺利把九十九颗地雷全部排除,接下来的写作就会很顺利,如果连排三把都打不开,就会很沮丧,在这个问题上,麦微非常的情绪化兼形式主义。
    
正文 瞬间的激情
    玩到第二把,手机响了,麦微看看来电显示,是林筝的电话,没好气地接了:“喂,你才几天不吃苞米面了,忘记贫下中农是怎么生活的了?有事打我家里电话好不好?”
    林筝嬉皮笑脸地:“算了吧,你的手机在等电话吧?我再不了解你?那就不要做商海弄潮儿了。”说完挂掉,接着座机铃声响起。
    麦微抓过电话:“干吗呢?好像刚刚睡醒的声音。”
    林筝道:“怎么了?睡懒觉犯法了吗?”
    麦微奇道:“咦?吃枪药了。”
    林筝道:“别跟我提这个吃字,已经两顿没吃了。”
    麦微大笑:“对于热爱祖国饮食文化的你,创纪录了吧?”
    林筝道:“我要去找你!我想吃你们学校的那家沸腾水煮鱼!”
    麦微笑:“咦?赌气似的,谁也没拦着你,不过我今天可能会有事,不能奉陪。”
    林筝急道:“你还不知道我什么事呢就拒绝我。我失恋了!”
    麦微叹口气:“那你来吧。”
    林筝穿长长的牛仔裤,波希米亚风格的罩衫,大粒黑珍珠耳钉,没化妆,林筝自嘲:“待会儿哭起来把粉底冲了可惜,八百块一盒呢。”
    麦微顺着她说:“也好,也让我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
    “还能什么样,天生丽质呗。”
    林筝守住盛水煮鱼的大盆一声不吭地闷头就吃,足足吃了二十分钟,抬头,辣的满眼是泪。麦微只作不见,细细地分析着鱼头。林筝招手叫,“小姐,两扎啤酒。”麦微心底叫苦,麦微见过无数人喝酒,没有人比林筝酒量更……小,麦微记得第一次和林筝喝酒,林筝极豪爽地和麦微碰杯,“微微,我喜欢你。干杯。Bottom~up!”干杯后还和麦微照照杯子,嘻嘻地笑。结果,凉菜刚上到第二个,林筝就软了,是真的软,扶都扶不住。
    扎啤很快上来。麦微和林筝约法三章“不许干杯,不许要第二杯,不许在公共场合哭。”林筝一口答应。
    林筝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酒,并不提冯雪峰的事情,麦微也不问。这世界上,无论是那一种分手,无非是爱得不够深。
    林筝的眼泪在眼圈里转了又转,说:“明天早上,他的飞机去美国。”
    麦微耐心地:“美国而已,又不是去海王星。下星期就回来了。”
    林筝摇头,梨花带雨:“不会的,他再不会回来了。”
    麦微道:“胡说,他在国内那么大的公司,就算到美国开拓业务,也肯定以国内为主。”
    林筝停住,比麦微还诧异:“不是冯雪峰。”
    麦微睁大眼睛:“那你哭什么呢?”
    林筝急切地:“可是我也爱他啊!”
    麦微长叹一口气,“慢慢说,他是谁?”
    林筝道:“Big是美联社驻华记者站的摄影记者,他拍得棒极了,麦微,他一定会得普利策奖的……”
    麦微不客气地打断她,“小姐,我们是在给普利策投票吗?”
    林筝说:“我们一个月之前运作了一个项目,他自己找到公司要求采访,就这样认识的,整整一个星期,我们每天一起工作,在每一个问题上,我们有惊人的默契,我只用说半句,他就会完全理解。Any;heisveryfun…”
    麦微笑得伏在桌子上。
    林筝推她,“干什么呢?”
    麦微说:“想起你教我的那句嗑儿,要想会,得跟师傅睡。”
    林筝摇头,“麦微,你在某人的世界里太久了,爱情不仅仅是天长地久,刻骨铭心,忠贞不渝这一种了。瞬间的激情或者感动也同样是爱情,而且并不比天长地久不高贵,麦迪逊桥的四天长过很多人的一生。”
    麦微道:“是的,我尊重每一种有感情的关系。真爱是不会过去的。”
    林筝说:“真爱?Trueloveislikeghostwhicheverybodytalksaboutbutfewhaveseen。”(真爱就象鬼,每个人都谈论它,可从来没有人见到过。)
    麦微的手机响起来。麦微看了一眼,脸上放出光彩,笑着说,“Ghostes。”(鬼来了。)
    狂风的三里屯街头,麦微一袭白衣白裙,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破空飞舞,远远的,楚天舒乘坐的出租车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一点一点地缓缓压了过来,像压着心驶过来的一样,麦微按住胸口想,空气呢?空气都到哪里去了?麦微的眼神温柔而明亮。
    亮马二楼的上海餐厅。楚天舒隔着桌子伸过手去,用手背轻轻碰了碰麦微的脸颊,然后放在麦微的手上,紧紧地,飞快地握了一下,说:“多久没见了,有两年了吧?”
    麦微说:“上周才见过。”
    
正文 同样的爱情
    楚天舒忍不住又握住麦微的手:“委屈你了。”
    麦微摇头,“怎么会?”
    楚天舒夹了一箸菜心喂到麦微的嘴边,道:“来,让我好好补偿你。”
    爱情就是最高明的调情。楚天舒的筷子借喂菜之际在麦微口中缓缓抽送了两下,麦微瞬时飞红了脸。楚天舒低低调笑:“喂,我们是神交--精神性交。”
    手机响。楚天舒看了一眼,不接,待对方挂断,立即关机。
    麦微问:“不会耽误了事?”
    楚天舒:“这次来北京最大的事就是陪你。”
    麦微笑着叹气:“甜言蜜语真好听。”
    楚天舒为麦微盛汤,挑去汤碗里的香菜。
    麦微心神激荡,“你还记得?”
    楚天舒笑而不答,喝一口鱼汤,说:“来,给我汇报一下这两年的工作吧。”
    麦微毕业时,没有跟楚天舒商量,放弃了保送研究生的名额,直接到A省的人才市场找了一份文秘的工作,单位是私企,没有正式关系,麦微把派遣证和档案放到箱子里,在N市找了间房子住下。一切安顿好了,才给楚天舒打电话,麦微记得,那是记忆中楚天舒第一次发火,“太任性了!”放下了那次的话筒,楚天舒足足有三个月没接麦微的电话。麦微独自蜷缩在异乡的冰冷潮湿的棉被里,抽了一条又一条劣质香烟,一直抽到吐。她知道自己不是象楚天舒说的那样用行动来逼他决定什么,她只是想住在爱人的身边,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麦微的工作胜任有余。每天下班,在路口的小铺里要一个盖饭或者一碗浇汁面,吃过了就买一份杂志回家。洗澡,然后躺在床上一边看杂志一边打电话,电话用免提功能,只有一个号码,反反复复重播,有时是占线,有时是关机,更多的时候是通了,但是没有人接,麦微就想,他在吃饭,手机放在车里,他在洗手间,没有办法接,要么就是手机放在了震动键上,没有听见。那时没有短信息,麦微又不敢写信,楚天舒早已告诉过麦微,不要写信,不安全。麦微更不会到单位去找他,她知道自己根本就进不了那警卫森严的大门。
    麦微只有拿起笔,在A省日报的副刊上写起了文章,写她的生活,写她的思念。她知道,楚天舒每天都会看这份报纸,一定会看到她的文章,但是,每天楚天舒的手机依然是无人接听。几篇文章之后,编辑找到她,邀请她写专栏,麦微想了想,同编辑商量,写新书推介和评论,编辑很快同意,因为正符合副刊改版贴近读者的要求。而麦微,是因为这是她的专业,也是楚天舒的。麦微希望楚天舒能够想起那些无数次目光的找寻与交汇,希望他能够想起他们共同热爱的文学批评与评论。
    后来,楚天舒渐渐又接了电话,偶尔会到麦微那里呆一会儿,来去匆匆。楚天舒的事业很顺利,仅仅两年,就由韩省长秘书做到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楚天舒知道,由处级向副厅级这个坎是最艰难的,可能是有些人一生也迈不过去的,而现在,自己虽然过了这一关,但目前干部年轻化的要求很高,自己的年龄并不占十分优势,如果四十五岁之前转不了正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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