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就跑向了自己的房间,他叫着她的名字追上去,却只来得及看着那扇门在他的面前关上。他扑在门上不停的拍打着门,叫着她的名字,却听到里面极力隐忍的哭泣声。
叶天平知道,她就靠着门,声音的来源那样低,她肯定是蹲在地上,抵着门,抱紧自己,不让自己的哭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悲悯。
母亲拍了拍他的肩膀,叶天平转过头去,看着母亲一脸的悲哀:“妈。”
他像个孩子一样,只有在母亲的面前才那样的娇弱,仿佛弱不禁风一般。母亲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拍着他的背安抚,直到他抬起头来,看着母亲的眼睛说:“你们故意让她在门口听的?”
母亲点头,有些晶莹的泪水噙在眼眶里,咬着唇:“我看到她站在那里,却没有上前阻止她。”
他闭上眼睛,离开了母亲,隔着一步的距离,看着她,这个已经年华逝去,一步步的走向老去时光的母亲,她这一生中最伟大的壮举也许就是收养了一个别人的孩子,也许在别人的眼前,有钱人家的家庭这样的事情是多么的轻而易轻,只有他身临其境才了解,每件事情都有着它不美好的一面。
可是,他却恨不起来。没有办法去责怪,比起父亲之前而言的说词,他更不愿意叶天涯的人生中有在孤儿院的记录,那样的话,他们这一生也许都不会遇见了。不管他们遇不遇见,孤儿院里的天涯会成为什么样子,他不敢想像。
于此时的他来说……能看着她成长,陪着她度过她人生中的每一个阶段,都是幸运的,是值得感激的。
那边的叶天涯哭泣过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几件衣服折好后就放在了随身的包里,她在一一清点的时候才发现,真正到了要离开时,原来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可以带走的。
站在那个卧室里,这个从小到大的卧室里,她是那样的熟悉,可是却都在标榜着,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
化妆台上的名牌化妆品,是最适合她的肤质的,可是却不再属于她。
衣柜里的衣服,漂亮的公主服,淑女的裙子,运动风的整套整套……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属于它。
三亚,那个她从小到大都有一种特别情愫的地方,第一次产生感情的时候,只是因为那里的悬崖石上刻着醒目的‘天涯’二字,她的名字就叫天涯,就好像那里刻下了她的名字,是她自己的一样。
那时候,她一直有个信念,我要去那里。那里是我的地方。带着我最爱的人,去天涯,去海角。
原来,她真的就属于那里,她站在卧室里,诺大的房间里,她突然觉得不再孤寂了,也不再觉得没有目标了。
她要去三亚,去天涯。即使所有的人都与她没有关系,没关系不要紧,她还有自己。
我去我想要去的天涯,我只去,我想要去的天涯。
叶天平从客厅的沙发上醒来,身上盖着的毛毯也掉下来,他双手在脸上擦拭了几下清醒了一些才发现,茶几上的那个小瓶子,已经不见了。整个人跳起来后就往楼上跑,推开门的一刹那,他立在那里,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房间里面那样的干净,整洁,就像没有人住过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家具店里的摆设一样。
书桌前就放着那款白色的限量版手机,压着的那张纸上面有着他熟悉的笔迹:“爸、妈、哥哥:当你们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我很谢谢你们对我从小到大的养育之恩,实在是无以为报,天涯只好磕三个头暂表谢意。与凌飞扬的婚事,若有需要,天涯也可以如期举行,但他不是我中意的良人,请允许我努力的逃离。天涯又给家里惹麻烦了,但是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请允许我任性……”
那张纸上的内容叶天平还没有看完就没有力气的看着它飘到了地上,这一次,他知道,她是真的走了。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依赖过这个家,谁给她一口气,她就呼吸一口气,她活得那样的卑微与小心翼翼,在这个家里也如覆薄冰,尽量不引人注目的活着。
这一次,无论是给了她怎样的借口或者理由,叶天平知道,她这一次是真的走了,那种再也不会回来的离开了。
他追了出去,漫无目的的寻找。
心中只有一个地方,三亚,她的天涯,他的天涯。
玻璃划破心扉3
叶天涯走出叶宅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叶宅所有的人都休息了,连叶天平都在沙发上睡着了,尽管没有开灯,她还是可以看到月光的亮度下,他紧紧皱起的眉头。
她走的时候很决然,就像自己已经把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了,头也不回,只不过,她顺手拿走了茶几上的那个小瓶子。叶则的话她听得很清楚,这里面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一块黑色的水晶石。
没有人知道,提着自己简单的行李,刚走出叶宅大门的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长久以来的压抑让她觉得备感轻松,这个认知让她发觉自己与这个家是这样的格格不入。清冷的街道上刚刚一转弯,迎面而来的两位黑衣制服人就低沉道:“叶小姐,凌夫人有请。”
她愣在那里:“什么凌夫人?”
“我们少爷是凌飞扬。”其中一人回答。
她坐进了车子里,一路奔驰在军区医院。丈二的金刚摸不到头脑,不知道为什么会把她带到这里来,跟着随邑下了车后,又进了直升电梯,然后转了几个弯又到了病房外的休息区。
凌夫人坐在那里,笔挺的身子,高束的头髻,整个人都那样的庄严,军人的气质无疑都被她英姿飒爽的演绎到最淋漓尽致处。
“凌妈妈。”她微微一笑,上前,站在她的面前:“您找我?”
凌夫人站起身来,笑的时候嘴角处有两个梨涡,一脸的明艳:“坐,天涯。”又吩咐随邑:“给叶小姐上奶茶吧。”
一直到随邑上了奶茶后离开,凌夫人才笑着说:“知道飞扬住院了吗?”
叶天涯一惊,才发现,能让凌夫人这个时候在医院,情况肯定格外的不一般,但是凌飞扬怎么住院了?叶天平和他玩的这么好也没有说呀,为什么会由凌夫人通知她?脑子里迅速的思考,看着凌夫人道:“他怎么了?没事吧?”
“五天前和你哥哥在山顶上喝醉了酒,驾车的时候出了车祸,他的情况比天平要严重的多,昨天刚从ICU里转出来……”她的语气越来越低,居然还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语气那样的温柔:“天涯,飞扬被下达了两次病危通知书,医生若不是因为我们的背景,肯定是直接宣布不治,他在休克前一直叫着你的名字……这孩子,从来没有告诉我你们的事情,凌妈妈当时有些急,真的怕飞扬就这么……所以,我想等他好了,为你们举行婚礼。我已经向你哥哥说了,约你父母亲商量时间,到时候好提亲。”
叶天涯震惊之余终于想起来,从叶则房里出来的时候,叶天平的脸上,胳膊上还绑着纱布,只是当时的她因为自己的身世而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事情,一听凌飞扬两次病危,又是ICU,轰的一起站起来:“我能去看看他吗?”
“不急。”凌夫人安抚她:“他现在需要静养,身上大小的外伤不算,断了三根肋骨,其中一根还导致内脏破裂,失去过多休克,最重要的是头部的伤非常的严重,将来会有间接性的头痛、突发性的头痛、脑震荡一堆后遗症。”她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些比起他心跳突然骤停的那一刻,我觉得都是不重要的,我差点就失去他了……当时的车子明明是天平开的,医生和警方都说应该是天平伤得重一点……我问过之后才知道,天平说,最危险的那一刻,是飞扬托了他一把让他被震了出去……这孩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
“凌妈妈,他们,是最好的兄弟朋友。”她有些不敢说这句话,就好像自己因为凌夫人的形容而亲眼看到了撞车的那一幕。
“是啊,最好的兄弟朋友。”凌夫人没再说话,两个人都沉下来,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凌夫人道:“你要去哪里?”
叶天涯警觉的看着凌夫人。
她一笑:“从飞扬叫着你名字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派人一直在找你。所以这些天都有人跟着你,以免飞扬随时想见你的时候找不到人,当然,不会很久的,到你们举行完婚礼后,凌妈妈自然会把随邑撤走。”
“凌妈妈……”天涯大惊,她这不是安排人随时跟踪她么,什么举行婚礼后就撤走,肯定是知道她不会愿意举行这场婚礼的。
可是她再傻也知道,凌夫人已经采取了行动,牢牢的控制着她的人身自由。她站在那里病房外的玻璃窗前,看着已经睡着的凌飞扬,苍白的脸色,迅速削瘦的五官,还有他那一直留着的长发,电过那么多的发型,因为头脑的重创已经把整个头都剃光了。
他一直在沉睡,病房门是关闭的,浓烈的药水味就在这个空间里盘旋着,一直充斥着她的嗅觉。医院那么的安静,而他就那样安静的沉睡,叶天涯却觉得有一种悲伤的感觉袭在全身,让她只顾着流眼泪,却哭不出声音来,她害怕这样的安静。
好多的回忆都涌到了脑海里,叶天平伴随着她长大的同时,人生路上从未有过他的缺席。他总是在她的面前像个哥哥可以保护她,又像个朋友一样随时随地开各种玩笑,还像个知己,无论什么事情、遇到什么危难,他都可以挺身而出。
可是他现在重伤了,睡在那里,无知无觉。
那些伤口被白色的纱布紧紧的包裹着,那么多的纱布,有的雪白,有的已经有些红色的血印在上面,虽然被子遮住了许多的地方,光是那脸、胳膊、脖子,头,都可以知道,他此时在微弱的呼吸着。
她看得那样的心痛如绞,又想起了那个疯狂疼痛的夜晚。
他坚硬的胸膛贴着自己的胸膛,她甚至可以数清楚彼此身体里的肋骨有多少根。他的身体就在她的身体里,他那样的用力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进入抽出都是那样的有力,他的呼吸都在她的耳边,那样的热切,那样的温暖,那样的让自己痛入骨髓……她咬紧自己的手,狠狠的咬紧,飞扬,飞扬,我不许你躺在那里,你醒过来,我向你解释,我向你道歉,你不要这样,你让我害怕……
她哭得整个人都颤抖,那个人睡在那里的恐惧让她不停的颤抖。
她一生之中珍惜的东西,好像都是不可以拥有的。她喜欢一个温暖的家,却觉得自己没有力量融入进去;她喜欢叶天平的守护,可是他只能陪她到他结婚的那一刻;她喜欢凌飞扬的知性,可是为什么他们这间突然有了肉体上的关系,而他却又对她说爱;还有她珍惜的友谊,秦木棉却在同一天里,与她一样,失贞给了同一个男人……
所有她觉得美好的、想要珍惜的为什么都留不住?
她蹲在那里,不停的哭泣。为自己的身世,为自己的身体,为自己的爱情,为自己的生命,这所有的一切为什么都要在这个时间一起涌过来,海浪都是一波接着一波的拍打在岩石上,为什么这些残忍的刀子,要一下就斩断了她的呼吸?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声音就在她的身边停止,她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看着风尘仆仆的凌辰若穿着有着田园风格的吊带裙,一脸的担忧:“天涯……”
她扶着她站起来,坐到一旁,看着一直坐在那里的母亲,从包包里掏出来纸巾,小心翼翼的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哥哥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你不要太伤心了。”
叶天涯停止了哭泣,可是泪水还在往上掉,接过她手里的纸巾,一边擦一点问:“辰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微微一笑,与凌飞扬相似的脸上有着柔美的红条,宛如花仙子一样的眼睛里面闪烁着一种泛滥的光:“刚刚才到呢,凌辰国际我得回来主持一段时间。哥哥的伤有些严重,至少得疗养几个月到半年,公司不能没有了主人……天涯,”她抓紧她的手,笑逐颜开:“你和哥哥的事情我听说了,想不到呀,瞒得这么好,要是不出这事,没人知道。”
叶天涯的脸上全是羞红,急着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和他……没什么。”
凌辰若机灵的一笑:“你敢说你们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
叶天涯被她的话有些吓到,想到了那个晚上,两人的肌肤相亲,脸更红了,结结巴巴:“辰若,你听我解释,我和五哥真的没什么……”
凌辰若才不相信,一扭头,笑得十分的狡猾:“你说我会相信你吗?”
叶天涯又害怕她继续误会,只肯定道:“会,辰若,你肯定会相信我的。”
凌辰若道:“这次信你才有鬼。”
尽管凌夫人很委婉的‘吩咐’了叶天涯留在医院照顾凌飞扬,可是叶天涯知道,无论有没有谁的要求,她即使知道凌飞扬出了事,只要需要她,她都会留下来。
这个时候的叶天涯是块革命的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但是她也清楚,无论留下来是怎样,别人说她凌飞扬之间怎样都好,她能解释就解释,不能解释就按自己最初的想法去执行。
想到他救了叶天平,她无论被别人怎样误会都觉得是值得的。她欠了叶家那样多,正求找不到怎样去回报,照顾凌飞扬,只要需要她,她义不容辞。
叶天平开着车子去了‘草稿’,员工说她没有回来,但是一大清早就打了电话安排了这些天的工作。他查了电话的来电显示,打到对面一问,居然是军区医院,猜测想到她肯定是知道凌飞扬住院的事情了,马上飞车前往。
玻璃划破心扉4
飞车到医院的路程中,叶天平就想过,无论叶天涯在不在,他都要找到她,不许她离开。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只有叶家,如果她离开了,她的生活,他不敢想象。
可是当他推开门扇门的时候,阳光从玻璃窗户里射进来,正打在她的背面,纤瘦的身子背着对门坐在床沿上喂着凌飞扬喝粥,只是那个背面,只是那俏皮的短发,他却恍如隔世一般,觉得弥足珍贵。
她转过脸来,微微一笑道:“哥,你来了。”
他却说不出话来,站在那里,看着她,她在笑,眼波里面就像有一种他不知道的神采,一直闪烁在那里,让他觉得痴迷,觉得熟悉,觉得眷恋。
看向凌飞扬,他的脸色非常的差,没有一丝血色,但是比起之前的气色已经好了不少:“今天觉得怎么样?”
他一笑,五官却更是扭曲的疼痛的样子,挣扎了一下说:“还……好。”嗓音那样的沙哑,几乎让他觉得凌飞扬苍老了几十岁,那种内心的愧疚感一下子蔓延:“飞扬。”
他不能说太多话,不能思考,一下子就觉得头疼,马上就抱着头,因为疼痛而整个人都在床上挣扎,叶天平和叶天涯两个人马上就按着他的身子叫:“飞扬,怎么了?头痛是不是?”
按了紧急铃后,医生马上就进来处理,他们两个被赶出了病房外,凌夫人的随邑马上上前,站在他们的身边已经开始打电话随时向凌夫人汇报。
刚才的情况让他们感觉到惊心动魄,没多久后医生就出来,冲上前去听医生说:“……必须要静养,不能说太多的话,不能思考,头部有过重创……情绪十分的差……”
再进去的时候,凌飞扬已经睡着了,可是脸色却更加的苍白。叶天涯的手轻轻的伸出去,眼睛直直的看着凌飞扬俊朗的五官那样的削瘦,那样的轮廓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