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涯突然间无比烦躁:“他知道了又怎样,你别一副家人的姿态,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这事,我看到你们这副样子都烦。知道就知道,我不管了!”她吼出来之后站起来抓起包就要走。
凌飞扬从后面拉着她吼回去:“你还较起劲起来了是不是,他的家世能让伯伯答应吗?你还不清楚伯伯要的是什么样的女婿?你就爱他到这程度?”
叶天涯转过来,脸气得通红,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你什么意思?骆骁配不上叶家吗?叶氏算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爸爸要后盾,有程潇,有王竟然不就够了吗?凭什么要牺牲我?”
凌飞扬气得一把扔开她,让她跌坐在沙发里,指着她:“你说的是什么话?不是伯伯亲点的对象,他走得进这个家门吗?”
叶天涯轰然一下站起来:“凌飞扬,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话?!你是我什么人?我告诉你,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说着说着就掏出来手机,给叶天平打电话:“哥,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她的眼睛死死的看着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凌飞扬:“你先出来,到后海的YES酒吧,对,很重要!”
挂上电话后,她突然释然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原来,很多自己无力去承受的事情,摔出去之后,有一种别样的轻松,看着凌飞扬目瞪口呆的表情,说:“怎么样?”
凌飞扬气得甩手:“懒得管你!”
嘴上说着懒得管她,还是硬拽着她上了车子,一起去了后海的酒吧。
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叶天涯去的少,她是孤寂的一个人,叫了个包厢,也没有叫服务生点歌,听着外面吵闹的音乐,皱了皱眉。
看着酒牌点了些服务生推荐的酒,凌飞扬陪着她一起等,说叶天平来之前肯定离开,不会让他看见他的。
她喝了一口洋酒,微微的,给自己打气,极少碰酒的她,只想趁着酒精的麻醉,把一切说出来。
“还是别说了,我跟你道歉。”凌飞扬坐在对面,五彩缤纷的射灯下,他整个人的轮廓都格外的暗沉。
其实喝了点酒后,叶天涯却清醒了不少。
不是说越喝越醉人,越喝越糊涂的吗,她倒好,越来越清醒。
是啊,凌飞扬说的对,如果真的告诉家里人,骆骁会怎么样?爸爸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他要的女婿只有一个要求,门当户对。
可是,她有别的选择吗?
从护理系转出来做空姐,已经让他很生气了,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翅膀硬了,叫她滚出那个家。
其实,她真的不留恋,那个家。
四个孩子里面,叶天平是独子,将来肯定是要继续他的一切,看重也是应该的。何况他有着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再来,他的前妻生育的女儿叶千帆,是他心头上最重要的一块肉,位置甚至超过了叶天平。
剩下的两个女儿,他其实还真的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关心,严格的说来,他还真的不算是个好父亲,除了给予他们物质上的要求,那些所谓的关怀,她是从来没有遇见过。
好在,二姐叶天姿,与王氏的少东王竟然相恋多年,背后也给予了叶氏不少的甜头,这中间的利益关系也让叶天姿得到了不少的宠爱。
只有她。
性格内向,孤僻,沉默,在那个家里尽量不引人注目的活着,只有叶天平,给过她想要的温暖,和期待过的宠爱。
可是,如果告诉他,他会怎么样?
像爸爸那样吗?他会伤心、难过吗?还是会愤怒不己?
叶天平来得很快,到了酒吧门口打电话问她房间号。
她挂断电话后对凌飞扬说:“他来了。”
凌飞扬欲言又止,还是走了出去。
叶天平甩着车钥匙推门而入,笑着问她:“电话里那么着急,什么事?”
叶天涯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报导上说你和那个叫海棠的女明星谈恋爱是真的?”
叶天平躺在沙发上,笑得面若桃花:“我当什么事呢,就这事啊,怎么可能。”
他玩世不恭的语气让叶天涯莫明其妙的心安:“报导铺天盖地,我想说是假的也没有说服力,再说了,你们一起从酒店出来……”
叶天平笑容可掬:“小丫头管起大哥的感情生活起来了啊,呵呵……玩玩而己,那些报道你看过了就算了啊。”
叶天涯翻翻白眼,嘟着嘴,格外的可爱,刚好有一抹梅红色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称得整个人有一种虚幻的美,让叶天平都觉得缥缈。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好女孩结婚安定下来了,整天跟凌飞扬纪典优他们在一起混,近墨者黑你又不是不知道。”
“嘿,反了啊你,这话可不能当他俩面说,那俩个少爷比我还会玩,行了,就这事?”站起来,潇洒从容的把杯子里面的酒一仰而尽后,道:“明天不上班?”
她站起来,拿挎包背上,叶天平却理所当然的接过去,手臂不小心与她的手臂碰到一起。
她突然间愣住了,脸腾的一下,发起烧来,自己都感觉到的温度。
好在,环境很暗淡,他没有注意,拿着买单卡在前头走了出去,她紧紧的跟上,看着他熟悉而宽阔的背。
可是叶天涯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一天,凌飞扬从隔壁的包厢里面走出来,看着他们的背影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在人群中,在那个特定的环境中,那么的醒目,那么的抢眼。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而那些一切都只是一个背景,为了称衬着他们的背影,尽管他们就那样,缓缓的走出了他的视线。
他站在走廊转角的暗处,没有表情,不温不火,不言不语,无声无息。
那一刻,他们彻底的走出了他的视线,如同一场有过的美景,瞬间凋零了。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那种凋零,是风的吹袭,是雨的打击,是泥土与花瓣的腐烂气息,如同命运的一声,哀唉。
与你天涯相逢6
凌晨六点,手机震动个不停,叶天涯在补眠中,不理会,继续蒙头大睡。
可是那震动时在桌子上划过的声音,就在耳边不断的回响。
伸出手,摸索到,放到耳际。
叶天平的声音那么的哽咽,让她瞬间清醒,带着一个晴天霹雳:“丫丫,快回家,千帆姐去世了。”
她几乎不敢去相信这个事实,愣在床上许久,仍然觉得只是一场梦。
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对,就是一场梦,刚刚醒来。
没有电话,没有千帆,什么都没有。
可是为什么,天花板都在摇晃?为什么越来越模糊?她终于控制不住,把胳膊放在嘴巴里用力用力的咬紧,呜咽着痛哭。
门外响起来敲门声,正确的说,应该是擂门的声音。
凌飞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丫丫,是我,开门。”
她全身的力气尽失,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走过去开门,看着眼前的凌飞扬,一脸的泪水,咬着唇问他:“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他的神情那么的严峻,那么的哀伤,眼睛里面透露出来的真实让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跌下去,却没有坐到地上。他抢先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带进了房间,门被他一脚蹬过去,关上时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她哀嚎的哭泣:“为什么?怎么这么突然?她不是在世界各地旅行的吗?”
凌飞扬把她的头按在怀里,任她哭泣得整个人都颤抖,解释给她听:“她遗传了她妈妈的病。 一直瞒着我们,就是不想让程潇知道会担心,事情来得太突然,我们都措手不及,天平叫我来接你回家。”
她抬起脸来,颤抖的问:“他,怎么样了?家里一定……”
凌飞扬的手按着她的肩膀,有一种定力让她安心:“乖,去换件衣服,该回家了。”
她点头,站起来去浴室换衣服。
叶千帆的血液病死亡,崩溃掉的两个人,一个是她命定的恋人,程潇。
另一个,是叶父,叶则。
叶天涯知道父亲最爱的孩子就是叶千帆,这个在商场上为利是图,运筹帷幄,无往不利的叶则,终究还是倒下去了。
丧事是程潇和叶天平两个人操办的,程潇在国外空运回来的水晶棺材里,躺着那个身着白纱的美丽新娘,她永远的、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是的,尽管叶千帆已经死去,执着的程潇仍然为她穿上了婚纱,戴上了婚戒,举行了婚礼。
丧事举行的非常低调,只有近亲和她生前的几位好友,那一天的天气也相当的应景,整个J市的天空都灰沉沉的,如同要蹋下来一般。
程潇一身的正装,左胸上还别着新郎的花签,把她抱起一步步的走出去。
门口的水晶棺材,在天空的暗伤下都没有那么耀眼,仿佛也是灰的。
把她轻轻的放进去,叶天涯被凌飞扬按在怀里,看着程潇俯下身,吻别他的爱人,然后,毅然合上了棺木。
那一刻,天空突然肆掠,一道闪电撕裂了滚滚乌云,下起了淋淋漓漓的雨。
那一刻,一直面无表情,努力克制的程潇,终于可以让自己的眼泪顺着清冷凄凉的脸庞,混合着雨水一起滑落,缓缓的滴落在看不见的地方。
那一刻,她把脸埋进了凌飞扬的怀里,这样永别的一幕,她没有办法,没有力气去承受。
那一刻,她看到叶天平脸上的悲伤凝聚,心里有一瞬间,觉得什么东西被掏空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死亡还要让人崩溃和绝望。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看着那个悲伤欲绝的大姐夫,看着那个从未在自己身上露出过心疼面孔的父亲,叶天涯终于可以让自己走出去,走出这个家,让自己行走,逃离。
因为,这个家,经受不住打击了。
她不能,把父亲最后的希望也毁灭。
站在叶天平的卧室外面,一室的清冷,一片到恐慌的寂静。
想着在这个家里成长的点滴中,那滴落下来的点滴,都是他,每一个他。
是的,她很不齿,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
如果爱情在这段有血缘的两个人中,被世人骂为一种变态,那么她宁可什么也不说的,直接绝望。
因为从未抱有过希望,所以绝望。
从小长大,父亲从未正视的看过一眼。
她的学习成绩没有叶天姿好,所以不受关心。
她没有叶千帆得宠,所以没有注目,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有亲爱的哥哥。
那个大了她八岁,会去学校里为她送补习资料,一起踏过雪地,两个人走在清冷的街道旁,谈天说地的哥哥。
没有同父异母的大姐,没有闪耀着光芒的二姐,没有生自己难产的母亲,没有不被注视的父亲,那个时候,叶天平就是她的整个精神,整个天地,整个支柱。
让她可以没有埋怨,没有不甘,没有委屈仍然可以健康成长的叶天平。
如果想要文雅一点来解释这段不伦的恋情,她只是,恋兄的情结颇于严重了。
可是,高中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不对的,因为不可以说出来,而变得内向,孤僻。
守着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大丑闻,她活得小心翼翼,艰难险阻。
只能逃,逃,逃到阳光普照的地方,把一切都埋葬在黑暗里,永远不被找到。
所以,她认命,赴骆骁的约会,见他的家人,当成生命里的一场理所当然。
不然,她真的没有办法,没办法面对,没办法改变,甚至,没办法……遗忘。
退出去,退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孤单安静的躺在床上,想着。
如果有一天,我也这样的死去了,会有这样的一个程潇吗?
叶天平,我亲爱的哥哥,你也会这样的难过吗?
叶则,我敬爱的父亲,你……也会……这样悲伤么?
她请假了一周,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父亲一个人总是呆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打扰他。在这个家里,他的权威是不容任何人质疑,或许反抗的。
连着一个星期下来,他瘦了不少,头发也生出来许多显而易见的白发,公司也没有再去,都是叶天平处理。
其实叶千帆生前的两年都与纪典优一起在国外旅行,满四处各地的跑,住在家里的时光已经淡去了很多,可是叶则还是每天都会呆在她生前的卧室里,很久很久都不出来,也不许任何人打扰。
叶天涯知道,她的父亲在独自的悼念,悼念他来不及去宠爱的女儿,悼念他来不及去呵护的掌上明珠。
可是,她就像是一道符一样,印在叶则的身上,让叶天涯不得不去死心的嫉妒。
一周后,叶天姿返回了西班牙,而她也要去工作。
临走的时候还是收拾了一些行李,不是她逃避,而是真的想离开。
她不反对父亲的悲伤、那些无法掩饰的悲伤一直弥漫在整个家里,这样的气氛下谁都活得小心翼翼。
她觉得,父亲应该更疼惜眼前的人,至少,是活着的人。
可是,即使是这样,这个人也不会是她。
苦笑了一下,收起了床头柜上的相框,与叶天平的合照。
离开的时候,只有叶母坐在客厅看电视,父亲,大概又在书房呆着,不许任何人打扰。看到她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包出来,问:“你去哪?”
“我明天要上班了,收拾了几件衣服带过去穿的。”她回答。
母亲也在这样的气氛下,格外的小心翼翼,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点了点头:“别老是找不到人,放假就回家吃饭,知道吗?”
叶天涯眼眶一热,想说什么,也止住了,随即离开。
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可是,还是什么也不能说,这样的感觉,许多的人都有过。藏着一个大丑闻,这样的感觉,也是许多人都有过的,可是,谁能了解她呢?
走出家门的时候,高级住宅区很难叫到计程车,可是那辆她认识的银色捷豹就停在了自己面前,凌飞扬摇下车窗,戴着几乎可以遮着整张脸的墨镜说:“上车,我送你。”
她怔怔的立在那里看了两秒,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把东西放在后座,上了副驾驶,把挡光板打下来,想闭目,不小心把脸侧向了他的那一边,微微眯起的眼睛,看着他正专注的开着车子,整个侧脸的线条极其浓烈到强硬,微微扎起的辫子有一种凌乱的狂野,让他整个人身上流泄出来一种超然脱俗到放纵的凄美。
是的,凄美。
原谅她只有这样的感觉,只能有这样的感受。
她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灰暗的人,看着面前的一切,都是一团团的,大团团的灰暗。
“你天天在做什么?”她随口一问。
“呵,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真以为我是风流成性的花花大少啊?”车速缓下来,转过一道弯,停下来等红绿灯,他转过脸来看着她,微笑两秒,瞬间凝结:“在凌氏,好歹也是个副总。”
临下车前,他问她:“那事打算怎么处理?”
叶天涯泄气:“现在这种情况怎么能和家里说?”
“你还真打算和他结婚了?”他气不过。
叶天涯没有否定,算是一种默认,咬着唇:“我想离开那个家。”
凌飞扬知道她从小就不大得宠,但是从未想过她的思想已经如此偏激:“家里再不好也是家,你整天都胡思乱想些什么。有什么事还有我呢。”
她一笑:“谢谢你啊,五哥。”
那样突然绽放的笑容,让凌飞扬本来就阴郁的心情,却,突然晴朗了。
心里面有一根弦就像二胡一样,有节奏却又戚戚哀哀的拉着单调的曲子,曲意飞扬。
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像个大人一般,揉了揉她的头顶:“别任性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