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年?我看你五年也搞不成汤圆大的事!郑三炮干了杯,呵呵笑起来,你要养蚕你跟我说嘛!我把山湾那片桑园包给你就是了嘛!
我爹和我大伯一下子愣住了。那片桑林是原来村上响应上头号召大力发展蚕桑的时候栽种的,足有两百多亩,因为地处秦村最偏僻的山湾,加之原来看护桑林的那个人患有严重的气管炎,少有时间去过问,别说管理桑林,就连看护的棚子都被放牛娃取暖烧了火。现在桑园里杂草丛生,据说有人在路过的时候还看见里面有野猪和狐狸奔跑。尽管如此,很多人还是看中了那片桑园,因为土质肥沃。在包产到户的时候,有人就提出要承包桑园,说要砍掉桑树,不管种粮食还是栽果树,肯定都有大赚头,但是郑三炮不准。
晓得我为啥不准么?我不是专门给你留着的,呵呵,我是不准人家毁掉桑树。要晓得那片桑园上头是拨了钱的,到时候检查起来不见了桑树,我咋交代?郑三炮笑着拍拍我大伯的后背,说,你既然栽桑树,动了养蚕的心思,就把那片园子包下来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交给你,我还是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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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恶少 23(3)
那……得多少承包费啊?我大伯问。
不要钱总是不好的,那可是一百多亩好土好地呢。郑三炮想了想,说,你就按照每亩十块钱算吧。
我爹和我大伯都给吓了一跳。
这……这咋可能?人家会依么?我大伯说话的声音是又结巴又颤抖。
咋不可能?你是帮忙代管,只要不毁桑树,承包期一到,只要经管得好,每亩十块钱我还退给你!郑三炮说。
我爹和我大伯再次被郑三炮的话吓了一跳。
不……不可能哦。我大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的话难道还不算数?郑三炮呵呵笑起来,说,你家不是有几个读书人吗?赶紧趁着暖和把合同写了,照样誊三份,我这里就把字签了,明天早上等我酒醒了就过来把章盖了……
我大伯激动得都坐不稳板凳了。他叫了我三哥过来,让他主笔,赶紧写合同。然后又吩咐我娘和我大伯娘再烧几个菜,再弄一瓶酒来……
我三哥费了半个中午的时间,终于将合同写好了,然后誊了一式三份。郑三炮连看都没咋看就签了字。郑三炮把签好字的合同递给我大伯,说,我想了,这个园子也只有你们家经管得好,第一呢,你们家劳动力多,第二呢,你们家有一条恶狗。
头一句话好理解,但是后一句就难晓得了。我大伯和我们家都没有喂狗,哪里来的啥恶狗呢?
郑三炮呵呵笑着,指着我大伯的鼻子,说,你家那条恶狗连我都敢欺负,连廖团鱼都敢咬,连撵山狗都拿他没办法,有他给你照看园子,那些放牛的放羊的谁还敢把牛羊往园子里赶?别说他们,那些扛枪打猎的可能也不见得有胆量敢进去!
我大伯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我爹赶紧捅捅他,我大伯这才将黑脸变成红脸,堆满笑容地跟郑三炮说,不要提说他,我们都当他死了……
好好,不说他不说他,喝酒喝酒。郑三炮端起杯子,一口干了,直叫爽快,说真没想到,在太阳底下喝酒真会有这么爽快。
这天中午,我大伯因为高兴,也是为了将郑三炮陪好,他喝了许多酒。刚把郑三炮送走,正准备和我爹好好商量山湾桑园的事,突然叫唤胸口疼,随即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口鼻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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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恶少 24(1)
我大伯死活不愿意进医院,我爹劝得紧了,我大伯竟然发了火,他说,老二,我看病你出钱么?你要是出钱我就去医院!我爹哭丧声音说,哥哥呢,我现在哪里还有啥钱啊!我大伯叹息说,没钱你还劝我去啥医院嘛!我大伯娘在一旁替我爹生气了,说,他是怕你死了!我大伯呻吟道,死了好啊,死了好啊,死了就一了百了啦!
没办法,只得去请医疗站的医生,谁晓得医疗站的那个医生走亲戚去了。我三哥跑去找到郑三炮。郑三炮刚回到家里躺下,呼噜打得震天响,叫也叫不醒,推也推不醒。郑玉儿跑过去,在郑三炮耳朵边大叫一声,安家老六在欺负郑玉儿了!郑三炮一个筋斗翻起来,大叫一声,狗日的老六在哪里?
一群人呵呵笑起来。郑玉儿得意洋洋地说,看见没有,我爹最心疼我了。后来我三哥回家跟我们说起这个细节,我们都认为郑三炮并不是心疼郑玉儿,而是怕老六。
我三哥一说起我大伯,眼泪就往下掉,语言更不清楚了,结结巴巴许久,郑三炮才听明白。
啥?我一走就瘫倒了?郑三炮拍拍脑袋瓜子,不住叹气,这个家伙啊,这个家伙啊,喝酒的时候我都跟他们说了,叫他们不要敬我不要劝我,他们哪里是我的对手嘛,不听!不听现在倒霉了吧?咋办呢?这个龟儿子医生也是,啥时候不去走亲戚,偏偏这个时候去。
郑三炮的酒劲刚上头,走起路来一摇三摆,老半天才赶到医疗站。郑三炮让我三哥给他找一块鹅卵石来,我三哥找了一块,他嫌小了。我三哥又找了块大的来。郑三炮捧起鹅卵石,举过头顶,轰一下砸在那把黑铁大锁上,锁开了,门也坏了。郑三炮对站在一边吓得直哆嗦的我三哥说,你爹要吃啥药,自己抓去!说完,一摇三摆地离开了,没走几步,就在路边的草地上坐下,然后躺着,蜷缩成一团,打起了呼噜。
面对那么多的瓶子罐子,我三哥慌了手脚,不晓得究竟应该拿些啥。犹豫许久,我三哥扯开衣襟,把那些药瓶子直往里撸,然后又塞满两个裤袋,这才兜着捧着小心翼翼往家里赶。
就在我三哥兜着药瓶药罐匆忙往家里赶的时候,我大伯娘和我爹已经从外面回来了,他们是去跟人借钱,他们还是决定要把我大伯往医院送。不管咋样,他已经这个样子了,把他送到医院里去,大家的心里才可能安定些。
我大伯死活不愿意去,他问我爹,刚才吐的血是红的还是黑的。我爹因为喝多了酒,而且又急又怕,不仅走路是飘忽的,连说话的声调都是飘忽的,他说我哪里还记得呢。赶紧跑去看,那摊血已经不见了,估计是给过路的猫或者狗舔了,于是使劲回忆当时的情景,还动员我的几个堂兄一起回忆。终于回忆起了,是黑色的。就回头跟我大伯说,是黑的。我大伯说这不就好了么?如果是红的,就严重,如果是黑的,就不严重,犯不着去医院。我大伯的理由看起来相当充分,他认为是被撵山狗那天打伤了脏器,憋在胸口的淤血,现在喝了点酒,酒把淤血逼出来,是好事情,根本就没必要去医院,至多是弄点草药,清清肺火。
我三哥满胸满怀药瓶药罐的样子吓了大家一跳,我大哥问,老三,你在哪里偷的?我大伯娘一听我大哥的咋呼,急得眼泪直掉,抓起根棍子就要扑过去打我三哥,说才完蛋了一个,咋的又钻出来一个呢。我三哥因为急急忙忙往家里赶,浑身汗水,脑门热气蒸腾,气喘吁吁,加上结巴,好一阵子都没吐出一句话来,挨了我大伯娘两下后,哇地哭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两声,嘴巴通达了,说了他这辈子最完整的一句话——别打了,先救我爹要紧!
我四哥拿了筲箕来,我三哥将那些药瓶子药罐子一个两个地从衣襟里怀里裤袋里往外摸,足足装满了一筲箕。这功夫,我们都晓得了这些药的来历,无不对他表示钦佩,我大伯娘已经止住了的泪水扑簌簌又直往外掉。我三哥说,娘,你的眼……眼睛不……不好,就莫……莫要哭……哭了嘛。这句话不仅没劝住我大伯娘的眼泪,反而更加滂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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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恶少 24(2)
满满一筲箕的药,我们都看傻眼了,因为不晓得怎么给我大伯吃。
我大伯却在床上感叹,这下有药了,有药就好了……不用去医院了。
可是有药了,咋吃啊?我爹端起筲箕,晃了晃,里面的药瓶药罐哐啷作响,这么多,我们又不懂……
随便抓点,是药就能治病……
我大伯的话让我们大家瞠目结舌。
在我大伯的坚持下,我爹小心翼翼地找出一些平日好像用过的似曾相识的药片药丸出来给他,让他先吃着。好在有些药瓶上面有标签,这就不太困难了,我的几个堂哥守着那些药瓶,研究着那些文字,然后根据我大伯的症状来进行选择,直到第二天鸡叫二遍,他们总算获得了初步的成功,终于把那些药片药丸配成一小包一小包的,打开,花花绿绿,有大有小,还像那么回事。
我大伯就躺在床上,吃那些他的儿子们给他配的药。
合同是半个月过后才盖的章。这其中有缘由。为了合同的事情,郑三炮又来了一趟我们家,我大伯尽管身体不好,还是起来陪了许久。我大伯没有喝酒,由我爹陪着喝。郑三炮表现得和当初一样爽直,他的下巴贴着一块纱布,他被狗咬了。看着我三哥端菜过来,郑三炮叫住他,说,结巴啊结巴,看见没有,我被你害成这样了啊。我们都笑。那天郑三炮在路边的草地上睡着后,还吐了,秽物的臭气引来了狗,不晓得咋的他就被狗咬了下巴。我们猜测他是跟狗抢那些秽物吃的时候被咬了的。看见我们笑,郑三炮也笑起来,让我三哥给他好好倒几杯酒,算是赔罪。
酒足饭饱,郑三炮提出了他的条件,他要分红——也就是说,我大伯承包山湾桑园所得的利润,他要分一半。我大伯弓着身子坐在那里,活像一只瞌睡了的虾米。许久,我大伯抬起头,问我爹的意思。我爹说你拿主意吧。我爹的话语有些冲,冒着火星子。我大伯起身走到我爹跟前,拍拍他,我爹趔趔屁股,我大伯在他身边坐下,说,我想了好久,这个桑园,单靠我是不成的了,你看看我这个样子,你得出来主持主持。我爹看看我大伯。我大伯说,你得跟我合伙。我爹不言语,看着我一旁的我娘。我大伯的眼神也跟随着我爹,转移到我娘身上。我娘一下子慌了手脚,但是很快稳住了神,她轻轻咳嗽两声,问郑三炮,可不可以少点?
少点?啥少点?郑三炮问。
承包费,一亩地五块钱行不行?我娘说。
郑三炮呵呵笑起来,说,明里说,是你们两家子在承包,其实我呢,也算是合伙人。既然我是合伙人,你说我愿不愿意承包费少点?承包费越少,我们的利润就越高嘛!少!就按你说的,每亩地五块。
你还可以少点么?我娘说,我说的是分红,你得分少点,原来是我大哥一家,一个馍馍两个人掰,一家掰半边,现在多了我们……
郑三炮摆摆手,笑着说,你别往下说了,妹子,我也不是啥多贪心的人,这样吧,你们两家六成,我四成。
三成。我娘说,你三我们七,说了不许变!
郑三炮的脸一下子暗了下来,站起来,说,你当我是啥呢?我跟你们说,想要跟我对半掰这个馍馍的人多得很呢!
说着就要往外走,我爹和我大伯慌了神。我娘一把拽过郑三炮,笑道,还干部呢,咋这么小气啊,要允许讨论嘛!是不是?
郑三炮住了脚步,看着我娘。
我们两家给老六那个家伙一折腾,到了啥光景你不是不晓得?我大哥还欠着你那么多钱,你总指望他早些给你还了吧?你要不帮帮忙啊,只怕那些钱拖到猴年马月也还不了。我娘掰着指头说,你看看,现在我大哥旧病复发,连进医院的钱都没有,余下的你的这几个侄子,要读书,要吃饭,要穿衣,过不两年,还要说娶老婆生娃娃的事,哪里可能有余钱还你?那个桑园要是收益好了,就算你不是合伙的,也不会忘记你的恩德的!还说啥三成五成,有钱大家赚,有钱大家花……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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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恶少 25(1)
我们顺利地和村上签订了承包合同,合同期郑三炮只给五年,我娘我爹和我大伯商量过后,认为等到费尽心机刚刚把桑园经管起来,就到了承包期,受益的期限太短,不合算,于是又请郑三炮喝酒。这一次郑三炮把玻璃猴子叫到了一路,还有村上其他两个干部。为了能够增长承包期限,我娘亲自上桌子陪他们。我没想到我娘的酒量远远好过我爹,她把郑三炮和玻璃猴子他们灌得满嘴胡话,乐不可支。
就这样,山湾桑园的承包期限,顺利地多增加了五年。
其实他们几次喝酒,都谈论过我六哥。尽管我六哥是我们一大家人努力回避不愿谈及的话题,但是郑三炮和玻璃猴子乃至除我们家之外的所有人,总是喜欢把他挂在嘴上,他就像一个意味深长的传说,一个奥妙无穷的谜语,让他们乐此不疲地谈论,猜测。
那天撵山狗说要为他的大哥廖团鱼报仇。当时郑三炮问他报啥仇,撵山狗避之不答。这就成了悬念。我六哥究竟咋的惹着了廖团鱼了,让他们下如此死手?
第二天从土镇传来消息,原来是我六哥把廖团鱼的眼睛戳瞎了一只。这个消息在秦村惹起了巨大的轰动。老天啊!这个老六真是太胆大了,廖团鱼是何许人?他竟然敢把廖团鱼的眼睛戳瞎!
很快,疑云浮上了大家的心头。我六哥为啥要把廖团鱼的眼睛戳瞎呢?廖团鱼把他咋了?
到了下午,就有几个版本的传说来到秦村。
版本之一,是我六哥想要篡权,想要早点爬上廖团鱼盘踞的宝座。于是他趁着廖团鱼熟睡的时候,伸出尖利的手指,一把挖出他的眼珠……
很显然,这个版本漏洞百出。第一,我六哥才多大的年龄,他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野心。再说了,他要想篡权,单是弄瞎廖团鱼的一只眼睛就可以吗?
版本之二,廖团鱼待我六哥十分要好,教他逮团鱼的本事,还教他在班房里学到的所有本事,而且把他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培养。但是我六哥却是一个吃里爬外的人,他被爱城那帮恶棍收买了,充当了杀手……
这个版本也不可靠,我六哥是咋的被爱城那帮恶棍收买的?爱城那帮恶棍给了我六哥啥好处,让他胆敢冒着被整死的危险……
最可信的一个版本却是我们无法接受的,虽然大家都痛恨我六哥,但他毕竟是跟大家有血脉联系的,谁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而且还总是被人津津乐道呢。
讲述我六哥的故事,这一段事情要是不说出来,可能是不行的。
事情得先从廖团鱼说起。廖团鱼是个变态的家伙,而且他的这种变态,非常龌龊。廖团鱼的变态和龌龊,之前并没人晓得,是他在被我六哥戳瞎了眼睛后,才慢慢暴露出来的,这个时候,大家才想起他的种种不正常表现来。其中之一,就是他对女人根本没兴趣。作为土镇一霸,廖团鱼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可是他偏偏对女人没有丝毫感觉。据说曾经有破鞋为了讨好廖团鱼,把自己送到门口去。这个破鞋,是很有点姿色的。可是廖团鱼却不解风情,将这个搔首弄姿的破鞋一脚踹到大街上。
廖团鱼自己不喜欢女人,还严令下边的人不准调戏和骚扰女人,如果犯了,该砍手的砍手,严惩不贷。作为恶棍,能够这样做实在是土镇人民的幸事,当时许多人为此还赞扬他,说他这个恶棍仗义。
其实在我六哥之前,廖团鱼已经祸害了好多个娃娃。因为他的名声远扬,加上那些打架斗殴作威作福的事被越传越神奇,他整个人被传奇的色彩包裹着,让那些不谙世事的少年感到他是英雄,是偶像,对他仰慕不已,就有许多人前去投靠他。廖团鱼十分喜欢收留那些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