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喜欢收留那些长相英俊的少年,让他们侍候自己,充当自己的爪牙和玩偶。
我六哥的出现,中止了廖团鱼的罪恶。
——在计划创作这部书稿之前,我找到有关方面,提出查阅一下廖团鱼当年的供词。申请提出两个月后,我终于有机会进入光线黯淡弥漫着樟脑气息的档案室,打开了尘封多年的卷宗,阅读了廖团鱼的供词。从这份供词中,我也看出了当时办案的公安人员的机智。
乡村恶少 25(2)
廖团鱼是个二进宫的家伙,他在班房里不仅学会了凶悍残暴,而且也学会了怎样对付司法机关的全套手段,比如避重就轻,比如装聋卖哑……
公安人员是这样进行突破的——
问:你的左眼是咋瞎了的?
廖团鱼(轻蔑地一笑):要是我的眼睛不瞎,你们根本就别想抓住我!
问:别说你眼睛不瞎,就算你脑袋后面再长出一对眼睛来,屁股后面再生出两条腿来,你也不可能逃跑得掉!
廖团鱼(冷笑):被你们抓住了,咋说都可以。
问:看见墙上的字了吗?
廖团鱼(瞟了一眼):不认得。
问:真的不认得吗?
廖团鱼(犹豫了一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问:今天我再告诉你一句话,你记好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说,你的那只眼睛是咋瞎了的?
廖团鱼没回答。
问: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之所以要问你,是为了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一个表示反悔老实交代的机会!希望你能把握住这个机会。这个机会对你今后的量刑,是很重要的。你在监狱里也接受过教育,应该晓得这个机会对你有多重要吧!
廖团鱼还是不回答。
问:我再问你一遍,你的眼睛是咋的瞎了的?
廖团鱼:是被人戳瞎了的。
问:谁戳瞎了的?
廖团鱼:我们都叫他老六。
问:那么你不妨说说,他为啥要戳瞎你?
……
看完廖团鱼的供词,我对我六哥的敬佩油然而起。我想,假如当初是我,或者调换成我的另外的任何一个堂哥,都只会屈服,不可能做出他那样计谋在胸的反抗。
当我六哥察觉到廖团鱼的变态后,表现出了坚决地反对。廖团鱼进行威逼利诱,说如果听话,就教他功夫,就让他做土镇的老二,还给他买新衣服,给许多钱,让所有的土镇人都听他话,都怕他;如果不顺从的话,就会弄死他,起码弄残他。廖团鱼这招很卑鄙,他用这样的方法,让很多娃娃都乖乖地成了他的玩偶。但是我六哥不信这个邪。我六哥说,你让我干其他的事情,无论啥事情我都去,但是这事情我不干,太恶心了。廖团鱼当即就给了我六哥几个耳光,我六哥被打掉了牙齿,满嘴流血。
我六哥表现出来的刚强让廖团鱼更加着迷,他发誓要收服这个小王八蛋。在其后的日子里,廖团鱼叫住我六哥,问他,你不是说我让你干其他的啥事你都愿意吗?好,你去把那女娃子的裙子脱了。我六哥二话不说,上去就脱。没过两天,廖团鱼说,你去把那个卖蛋的给我揍一顿。我六哥上前就揍……
我六哥又怎么可能逃脱得掉廖团鱼的魔爪呢?当他被廖团鱼欺负后,我六哥哭了,他指着廖团鱼说,我会收拾你的!廖团鱼看着我六哥那委屈和愤恨的样子,大笑起来。他哪里想到我六哥真会收拾他呢?
那天晚上,我六哥说要好好侍候他,使劲灌廖团鱼酒。廖团鱼本来酒量就小,几杯酒下肚,眼睛就迷糊了。廖团鱼正举着筷子夹菜的时候,我六哥突然说别忙,你的筷子头上有啥东西。廖团鱼看了看筷子,说,哪里有啥东西嘛。我六哥拿过筷子来,凑到廖团鱼眼前,让他看,看筷子上确实有个啥东西,好像还在动。廖团鱼伸着脑袋,眼睛往筷子头上凑。我六哥突然手一抖,将筷子一下子插进廖团鱼的眼睛……
廖团鱼倒地的那一刹那,听见我六哥恶狠狠地咒骂道,狗日的,我说了要收拾你你还笑!你咋笑不出来了?
……
我们承包了山湾桑园,而且承包期为十年,这在秦村算是一个特大的新闻。那几天,秦村的人们除了吃饭和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谈论我们,谈论我们的山湾桑园,猜测我们究竟是用的啥法子啥东西喂饱了郑三炮,吃到了那么肥的一疙瘩肉。但是这个新闻很快就被一个更大的新闻取代了,那就是廖团鱼被捕,撵山狗在抓捕过程中被击毙,土镇和爱城的恶棍团伙被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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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恶少 25(3)
就在去年,我在回秦村路过土镇做短暂停留时,还看见过廖团鱼。多年的牢狱生活让他十分苍老,显得卑微而可怜,活像一只暮年的老狗。当时廖团鱼拎着一只团鱼,在街头踯躅,嗓音喑哑地叫卖。路遇我时,他举着团鱼,问,要不要?刚抓的,纯生态的团鱼……我看见他的左眼深凹下去,似一个黑洞,有浑浊的东西呈一线往外流。我摇摇头。廖团鱼捋起衣角擦了一下眼角,踯躅地走开了,继续用那喑哑的嗓音叫卖……
。。
乡村恶少 26(1)
当桑树的枝头绽放出鹅黄色的小花朵一样的嫩叶时,我三叔来信了,我们都放下手中忙碌的活儿,以幸福愉快的心情,阅读远方来信。
自从和村上签订了承包合同后,我们两家人就轮番搬进山湾,在桑园里搭上草棚,除草修枝,圈地围栏。除草修枝还好一点,圈地围栏却成了最艰难的问题。因为桑园少有管理,桑园附近有责任田地的人,就把锄头挥舞得老高,对桑园进行蚕食,进行侵占。我娘找到郑三炮,郑三炮推说自己一来太忙,二来也不方便出面处理,因为已经有人在向上面反映了,说他占了我们的好处,有贪污行为……没有办法,我娘只得自己解决。她解决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跟人吵架。在我的印象中,我娘原来是一个很温和的人,有时候还表现得很羞涩。但是自从承包了桑园过后,她整个人都变了,她成了我们这一大家人的主心骨,经常天不亮就大声吆喝我的堂哥们起床了,出门干活了。因为瞌睡始终没睡够,加之白天的活儿太多太多,而我娘又喜欢训人,我的堂哥们开始对她有了抱怨,背地里说她是周扒皮,是母老虎。直到我娘开始不要命不要脸皮地跟人吵架,表现得真的像是一头母老虎时,我的堂兄们这才真正地理解了她,晓得了她的难处,晓得了她为这个大家庭做出的牺牲。
我娘说,必须要用石头或者树干竹子将整个桑园圈护起来,有了围栏,人家才不至于明目张胆地把牛羊往里赶,也不至于那么肆无忌惮地蚕食土地,毁掉桑树,偷摘桑叶。但是进行这项工作何其艰难。第一,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的树干竹子?我娘说,砍掉自留山上的那些树和竹子,哪怕一根不剩也要把围栏弄起来。这事情遭到我大伯的反对。我大伯的意思是山上的树木竹林一根也动不得,因为是要留着给我的堂兄们盖房屋的,他们已经陆续大了,成家娶媳妇的日子迫在眉睫。我娘冷笑说,桑园搞不好,别说修房盖屋,就是一口棺材也打不起,如果把桑园搞好了,一家人别说修点砖坯房,就是盖红砖大楼都没问题。我大伯思忖良久,答应了我娘的主意。
但是在圈地围栏的时候却遇到了大麻烦。桑园周围都是人家的承包地,田土没承包之前,田埂宽得像马路,自从承包了过后,马路宽的田埂也被挖得像羊肠小道。因为桑园没人管理,大家都觉得那是一块唐僧肉,你也把边界往外扩展,我也把边界往外延伸,如果再过上三五个年头,别说一两百亩桑园,就是五六百亩,也可能会被蚕食了,侵吞了。
我娘以严肃的口气,要求那些人把锄头撤离桑园,退回到边界之外去。但是谁会听她的呢?现在土地在大家眼中,金贵得跟金子似的,既然已经到手里,咋会轻易退给你?没办法,我娘只得喊名叫姓地跟人家吵架!我娘的粗鲁和凶狠把整个秦村的人们都吓了一大跳。后来有人给我娘总结了一下,说她会指桑骂槐,会叫天骂地,会又哭又骂,会骂五十六朵花儿开……
我娘吵架确实有一手,她的嗓门大而且尖利,语速飞快,专挑对方的软肋顶,专拣人家的痛处戳。我娘之所以敢这样,她是有本钱的,因为她这人从小到大,从来都是规规矩矩,没落半点闲话,而且在没有承包桑园之前,是村里有名的老好人,懂礼貌,善待客,温良谦恭。大家出于对我娘的敬畏,也不愿意跟我娘死缠烂打,况且跟她这样的老好人吵架,只会落个逼兔子咬人的恶名,于是多半人都退回到了原来的边界。不过也有个别的,他们在吵架方面表现出来的凶猛顽强,让我娘应对起来十分吃力。我二哥和四哥看不下去了,他们站出来要充当我娘手下的猛将,却不料被我娘一顿训斥,叫他们滚回去好好干活,这吵架都是娘儿们的事。我娘这一骂,骂得跟她吵架的那些个爷们不自在起来。
随后我娘语重心长地跟我的堂兄们说,反正已经闹到这程度了,反正已经破相了,干脆豁出去撕破脸皮不要面子,但是我的堂兄们不一样,因为他们还年轻,必须得保持个好名声,要不然日后咋处对象?
乡村恶少 26(2)
在我娘的努力下,围栏顺利圈了起来。
这时候我娘又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所有正在念书的,包括我,必须停课一年!这次这个决定就不只遭到我大伯的反对了,我爹也反对,还有我们这些读书的。我娘说,马上就要育蚕了,蚕育出来就要立即开始饲养,还要把桑园里的空地挖起来,种上猪草,再喂上十几头猪,猪粪再上给桑树……你们算算,这里头有多少活,得多少人干?是不是要把我累死,把嫂子累死?就算累死我们,也干不出来这么多活啊!
我大伯叹息说,不能耽搁娃娃们啊!
我们这些个读书的听了,看着我娘,都不说话。
我娘眼圈黑黑的,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憔悴。她哽咽说,我想耽搁么?要是今年这一年搞不好,就都完了!这一年搞好了,明年我们就可以雇人帮忙……
我娘的计划让整个秦村人都刮目相看:建设一个育蚕房,让秦村和秦村附近的养蚕户都购买我们育出的蚕苗,然后在桑园里种植猪草,再建一个养猪场,养上几十头猪,猪草和蚕子吃剩的桑叶喂猪,猪粪灌回到桑园……这个完美的计划博得了广泛的称赞,大家都认为我娘是一个脑子特别精明的人。但是要实现这个宏伟的计划必须要资金要技术,我们从哪里去获取资金支持?获取技术支持?大家原来是指望要看笑话,却没想到我娘将一切都进行得那么有条不紊——
一大家人在听我娘的规划时个个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但是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浮上脸面的是阴郁的神色。我爹叹息说,你的计划确实好,精彩得很,跟川戏样,但是你咋不说说困难呢?我娘说有啥困难?我爹伸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我娘沉吟了片刻,说,找政府!
政府不仅给了我们无息贷款,还为我们安排了丝绸厂的蚕桑技术员和畜牧局的技术员。他们在我们家享受到了贵宾待遇,也为我们开启了希望之门……
春天到来,万物复苏。尽管我们没日没夜地忙碌,累得连走路都要打瞌睡,但是我们的心情是无比欢畅和愉悦的,尤其是在看到枝头的芽苞绽放出嫩黄的花朵似的叶片、整个桑园洋溢着盎然生机的时候。
大伯的身体也慢慢康复了。他没有去看医生,全靠那些我的堂兄们给他配的药,真是奇迹。
我大伯拿着厚厚一摞信件来到桑园的时候,我们正在用小刀子刮除桑树上的疥虫。丝绸厂的技术员告诉我们,这种看起来不起眼的疥虫对桑树的危害最严重,防止的办法当然是喷药,但是成本太高,他教授了我们一个简单易行效果也不错的方法,就是用小刀刮除,然后涂抹上生石灰水。
我大伯说,你们都歇歇吧,老三来信了。
真不晓得我三叔花了多少时间来写这些信。他给每个人都写了一封,包括我娘和我大伯娘,当然也包括我六哥。
乡村恶少 27(1)
大概是为了照顾我们,让我们都能看得明白,我三叔的字写得十分工整,就像是书本上的印刷体,而且通篇没有一个墨团,没有一个污点。
我三叔说,他刚一进去,就身体不好,现在好多了。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煤矿,地名好像叫旺苍。我爹晓得那个地方,说那地方全是大山。我三叔说,因为他身体的原因,也因为他的文化比较高,他被安排在矿上做账,那是一个十分轻松而且比较受人尊敬的活。
看到这里,我大伯稍微感到有些欣慰。我大伯一直负疚在心,老是觉得是自己害了我三叔。自从我三叔被逮捕宣判过后,我大伯就担心他会吃不消班房里的日子,因为外界传言,班房里动不动就要打人,老犯人欺负新犯人,而且每天的伙食只有八两三钱,还都是粗粮。我大伯一直在做噩梦,他经常在第二天早晨起来,走到院子里叫住我爹,跟他诉说自己的梦境,说那些梦一定是在预兆啥,会不会是老三出了啥问题。我爹就安慰他,说些老三是个机灵人,而且他也没做个啥亏心事,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话,叫我大伯放心。其实我爹也和我大伯一样担心我三叔,他时常和我娘聊起我三叔,言语中充满了忧虑。
我三叔大约晓得我们在担心什么,因此他紧接着在信里说,他们的伙食还不错,饭管够,都是大白米饭,还有馒头面条啥的,花色比较多,菜呢,三天两头打牙祭,有时候还允许喝一点酒。
接下来的,就是针对每个不同的对象说话了。
先说给我的信。我三叔首先认为我一定是有出息的,相比我的几个堂兄来说,我虽然表现得话语不多,但是心里有数,而且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心,尤其喜欢听人说故事。我三叔建议我适当读一些课外书,但是要读就要读名著,比如《三国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我三叔说,在读这些书的时候,不要管那些不认识的字,不认识就蒙,就根据前后的意思猜,别忙着去查啥字典,因为我们主要是读里头的那些好玩的故事。读过了觉得有意思,那么再回头读一遍,这一下那些不认识的字就要把它搞认识了,要晓得它究竟是啥意思,这一回读下来,就会发觉更有意思了。我三叔说,不要只管自己读,还要善于给人家讲出来,比如说我娘和我大伯以及大伯娘不认识多少字,而且这些书他们都没读过,就应该给他们讲讲,他们一定爱听。不止我娘和我大伯、大伯娘爱听,就是村里的那些小朋友也都爱听,这样一来,大家就都会喜欢你,尊敬你。
——我始终认为,我能从事作家这个职业,是和我三叔的这封信分不开的。他的这封信,对我今后的成长起了相当大的作用,起码让我对阅读产生了相当浓厚的兴趣,而且学会了怎么阅读……
遗憾的是这封信在我若干次的搬家中遗失了。
在读完这封信后,我找到我娘,告诉她我想先要一本《三国演义》,我娘看着我。我说我三叔说的。说着我拿出三叔的那封信给我娘看。我娘说不用看了,你三叔在给我的信里提说这事了,让我给你买。结果我娘并没出钱给我买,是人家丝绸厂的那个技术员送给我的,她拿钱让那个技术员帮忙带,技术员说不带了,我们厂的图书室里有,我找到给你们带来。
那是一套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