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刀枪不入,可以呼风唤雨。我倒是常常见到,哪有人说的那么玄乎,他们不过是一伙江湖人士,各门各派,武功参差不齐,穿什么的都有。这黑衣军打的是劫富济贫、为了天下苍生,除掉□□朝廷的旗号,嘿,说得倒是好听,做的事可就差远了。他们劫道是真的,只要你不是衣衫褴褛,他们准劫,至于济贫,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一开始,也不知道是哪几个江湖门派做的打算,联合起来组成了这个黑衣军,九天派就是其中之一。最初名声还挺响亮,后来,可能是势力大了,混进了一些人渣,现在我们都觉得和强盗差不多。”
她一边和面一边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和焉国有关的事情,殷霜倒也听得十分认真。
那夫人仍旧兀自说个不停,不一会儿,便开始讲述起自己的故事了,殷霜连忙话锋一转:
“那黑衣军如此猖獗,为何朝廷不派人剿灭呢?”
那夫人的思路忽然被打断,缓了一缓才理清,她将馒头上了笼屉,回头道:
“朝廷怎么不剿啊,一直在剿。可是黑衣军中毕竟有许多武林高手,又极为分散,哪里剿得灭?所以大家才传说他们刀枪不入。前段时间听说一位姓柳的女将军抓了他们一个小头头,后来一群黑衣军过来抓人,还到我这来问我见过没有,看那架势,是要把她碎尸万段。你可要当心,别和黑衣军结了梁子。”
殷霜心中一动,姓柳的女将军,莫非是当然救的那个柳青翼?若真是她,那自己岂不已经和黑衣军结了梁子了?
那妇人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念叨起来,这次殷霜左耳进右耳出,默默想着心事。若说黑衣军是谋反朝廷的,那也就是说和自己是一个立场,要不要找个机会,摸到黑衣军中看看?
左思右想,她决定无论是送信也好,摸底也罢,应当先上一趟九天山。
不多时馒头蒸好,妇人又做了碗菜汤,炒了些菜干。虽然食物素淡,但滋味仍旧不错,殷霜吃了两个馒头,又问老板娘买了几个放在包袱里。
“楼上的客房,你想住哪一件,就随便挑吧,钱就不用了。”
老板娘将银子还给了殷霜。
第二日清早,老板娘便来敲门,殷霜昏昏沉沉地拉开门,老板娘抱进来厚厚一摞书籍放在桌上。
“一大清早打扰了,不过我马上就要搬走了,马车已经在外面等。这些书是先夫从各处搜集的,我也不识字,就送给你吧。你若是看到有用的,便带走,其余的就扔在这里好了——你可以住到正午之前,有人中午左右会来收房子。”
说罢,她欠了欠身,合上了门扉。
殷霜被这么一搅,睡意全无,百无聊赖地翻起这些书来。
书本散发着浓重的霉味,上面积了很多灰尘,殷霜慢慢看去,原来什么书都有——医书、兵法、市井小说、春宫图、地图等等。
她便挑了几本看上去有用的放在一边,当翻到最后一本,她眼前一亮。这本书的封面已经损毁,第一页画着一张经脉图,看上去像武功秘籍。
殷霜将这本书抽出来,回到床上慢慢翻看。原来这是一部叫做“天玄剑”的秘籍,可奇怪的是,明明是部剑法,可书上的一招一式,都没有画剑。从画中人物的姿势来看,也不像在用剑的样子。
她皱了皱眉,将这本书和几本挑选过的一并放入背囊,决心闲下来再研究研究。
拾掇一番便出了驿馆,她跨上素日,沿着大路绝尘而去。转过一片树林,视野豁然开朗,本来一马平川的大地上,仿佛忽然升起了九座高山,苍山负雪,直入云霄。殷霜心下觉得这必定是九天山无疑,于是快马加鞭向山脚赶去。
距离山脚尚有三里,便出现一个牌坊,上书“九天”字样,殷霜未作停留,径直穿过牌坊,却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回头一看,又是从飞白。
“诶呀呀,殷霜,咱们还真是殊途同归。”
“怎么又是你!”
从飞白一歪头:“我怎么知道,好巧不巧的,我也要去九天山。”
“你上九天山干嘛?”
“玩呀,这附近就这一座山,不去这里去哪儿?”
殷霜没有理会他,一夹马腹便自顾自地向前奔。从飞白也就默默地跟着,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山脚下。
其实从飞白昨日看看方向,就已料到殷霜可能要上九天山,便选了另外一条近路去追,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宿,把他浑身都冻透了。
殷霜也没什么好的理由赶走他,只当他不存在罢了。二马首尾相衔走上了崎岖的山路,刚走到半山腰,忽然蹦出一伙山贼模样的人。
“站住!”山贼从树林中一个接一个走出来,加起来竟有二十多个。
从飞白腿肚子直哆嗦,下意识地去看殷霜,见她面不改色,这才安下心来。
“诸位要做什么?”殷霜的话很客气,但是语气很不善。
“九天山不能擅入,识趣的乖乖下山去,敢再前进一步,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从飞白硬鼓起勇气:“诸位,九天山是著名风景胜地,为何不能上山?”
“哈哈哈哈!”领头的大笑:“你不是本地人吧?一年半前这里就封山了!”
殷霜道:“我上山有要事。”
“什么事也不能上山,除非有腰牌!”
“什么腰牌?”
“当然是我们黑衣军的腰牌!”
殷霜和从飞白互相看了看,很明显两人都没有腰牌。
“我找九天派关寸心长老有要事。”殷霜道。
为首的打量了殷霜一番,皱皱眉刚要说话,忽然一个喽啰急匆匆地跑过来,附耳和他说了些什么。那头头面无表情地听着,继而点了点头,一挥手,那喽啰便奔上山去了。
“你上去吧,他不能去。”为首的指了指从飞白。
从飞白气道:“凭什么她能去,我不能去?”
“休得废话!要走快走,不走就算了!”头头一点面子也不给。
殷霜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她正愁怎么甩掉这个从飞白。从飞白两边衡量,觉得自己很无趣,连忙趁着那班贼人尚未下手,一扭马头下山去了。
强盗们便让开一条路,为首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殷霜点点头,皱着眉头上了山。
第33章 三十三大闹九天山
山路难行,覆了冰雪就更加打滑,素日身子一歪,差点将殷霜栽下山崖,还好殷霜一把扯住了丛生的枝桠。定了定神,她跳下马来,踏雪而行,一路来到山门口。
守门的两个人总算是像个弟子的模样了,脸上神情和气,迎了上来:
“敢问可是来拜会我们关长老的姑娘?”
殷霜轻轻点了点头。两个弟子听了将路一让,拱了拱手道:
“姑娘请自便。”
这还像个名门正派的样子,殷霜心想。她牵着素日走入了山门,入眼是一片墨绿色。这里遍栽苍松,风一吹,树上的积雪霰落在空中,又落在人脸上手上,冰冰凉凉很是惬意。
殷霜刚入山门走了没有几步,便见到三五个人齐齐向她走来,为首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两道粗粗的眉毛直入云鬓,显得很是威武。
“在下九天派掌门万枫,欢迎姑娘大驾光临,关长老现在有要事在身。请先到东厢房用茶。”
殷霜应了一声,但有些莫名。这九天派怎么对她这么客气?她不过就是来送一封信啊,看这样子,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清楚,为什么要如此热情?她登时想起苏白芙的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不得不多留了个心眼。
年轻弟子端过来的茶她一口也没喝,径自问道:
“关长老呢?他何时来?”
年轻弟子一拱手:“姑娘稍安勿躁,关长老办完事就来。”
看着他的赔笑,殷霜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妙,想起之前那妇人说的黑衣军行径,立刻将信从怀中掏出来,向桌上一拍:
“我还有要事,不能在这耽搁,麻烦你帮我将信送去了吧,告辞。”
那弟子却一步跨在门口:“姑娘何必这么急?”
“让开!”殷霜大喝一声,双眉倒竖:“你们想做什么?”
那弟子的脸色顿时冷了下去,想了想,面色沉沉向外让了一步。殷霜刚要出门,忽然一阵强力的掌风卷着雪花袭将进来,她不得不向后翻去。
她铮地一下拔剑出鞘,但见门口立了一个持刀的男子,正是万枫。
“我不过来送信,你们这是何意?”
万枫冷笑一声:“姑娘,你不知道关寸心长老已经过世了么,你故意来找他,这又是何意?”
“他死了?”殷霜皱了皱眉,随即道:“死便死了,与我何干?既然没这个人,我便走!”
万枫将刀一横:“与你何干?关长老就是你害死的,你还想撇的清么?”
“什么?我何时害死了你们长老?”
“也好,就让你死个明白。”万枫抱住了刀:“当日你在墨阳城外树林有过一战,还记得否?”
殷霜点点头。
“关长老夺你马匹自是不对,但你那马无鞍无缰,怎像个有主人的?后来你来寻马,关长老刚要道歉,你便不由分说将他一剑杀了,你可敢说没有此事?”
殷霜舔舔嘴唇,没有做声。那日她确实见到素日被制,心中大怒,出手快了些,本来还以为只是一伙强盗,没想到竟然是九天派的人!
万枫继续说:“这也便罢了,谁让关长老贪心遇上硬茬子。但是千不该万不该,又把我们耗费多日捉到的柳青翼二人放走!为了抓她,我派死伤不下五十人!”
“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殷霜有些想不通,天下竟有这么蹊跷的事么?
万枫哈哈大笑:“那日你最不该的,就是放走了我们一个弟子,刚才你走到半山腰,他就已经来向我禀报过了。”
殷霜不善地笑笑:“没错,人是我杀的,柳青翼也是我放的,要战便战,休得啰嗦!”
“不忙。”万枫一伸手:“事情败露,你想鱼死网破么?我给你第二条路,若你能说出柳青翼的下落,我便不杀你。”
“你当我是朝廷的人?”
“若不是朝廷的人,你为何要救走柳青翼?今番又装模作样来到我九天派,分明是有诡计!”
殷霜一抿嘴,轻轻地点了点头,这帮家伙肯定把她当做一条朝廷的大鱼了。但她本就不善言辞,他要打,便教他试试。她的目光凌厉起来。
“看来你不准备说了,那便报上你的名字,我万枫不杀无名之辈。”
殷霜手上一沉,轻轻地说:“殷霜。”与此同时,只见剑光一闪,她向着万枫直刺过来。
万枫没有想到她会率先出手,失了先机,只得闪过一边,殷霜这一招本就是虚的,为的只是先走出门。来到门外,只见九天派的弟子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各自嚷嚷着要为关长老报仇,见她出来,集体围了上来。
殷霜瞥了眼自己的马,大喝一声:“素日快跑!”便劲力全开,刷地将剑舞了一圈,内圈的七八名弟子顿时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素日长嘶一声,撞开人群,飞快地向山门奔去。殷霜一把剑舞若梨花,在人群中间左冲右撞,却怎么也杀不出去。慢慢地,她明白人家一定是用了什么阵法,将她困在了中间。她怒从心起,沉了口气,大喝一声跳起一丈,就见九天弟子也随着她纷纷起跳。
万枫在圈外已经看不见殷霜的身影,只见九天弟子们向潮水一样左流右流。他点了点头,能一剑杀死关寸心的人,必定武功十分高强,所以他才安排了这个“流云阵”,现在看来,还比较奏效。
忽然间,人群诡异地鼓起一座人山,七八个人凭空而起,就好像那里忽然生出了一条旋风。这阵风越来越大,人群缓慢地运动成了漩涡状,不断向中间挤。中心的人柱越来越高,越来越粗,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万枫顿觉不妙,连忙喊了声变阵,但为时稍晚,脚下一阵震动传来,天上的人四散开去,纷纷落在圈外,便如死了一般再无声息。万枫低头看了眼落在脚下的一具尸体,只见七窍流血,死不瞑目。他俯身去探了探,登时大惊失色——此人已经经脉尽碎。
“这是哪个门派的功夫……”他喃喃地问自己,这般调动内息的方式,他生平未曾见过。
人群骇然,散开了一些,露出了殷霜的面容。她已经还剑入鞘,双掌向天,正恶狠狠地看着万枫。
万枫见她眨眼间便杀了这么多弟子,恼恨非常,扬起刀便来到了人群中。
此时人群已经变了个“松鹤阵”,此阵攻击不强,但防守十分厉害。殷霜虽然再感觉不到性命之危,却怎样也寻不到突破口。她瞄了两眼,看见万枫在人群靠前的位置指挥若定,便想着擒贼先擒王,脚尖一点,重新抽…出宝剑向他攻来。
眼前顿时架了二十几口刀来,殷霜以煞天用力一斩,所有的刀便哗啦啦断做两截。万枫看着那把剑目光一凛,心下大异——她从哪儿得到如此一口剑!
一愣神间,殷霜的剑已到。万枫的刀虽然也是一口好刀,却不敢和她硬拼。凭借自己多年的作战经验左躲右闪,希望能将殷霜活活耗在这里。
但殷霜一向秉承封国速战速决的作战原则,见普通招式伤不了万枫,便想起四十二步剑来。只这么一想,师父的脸又浮现在脑子里。
她顿时脚下一僵,气运至一半,却怎么也用不出四十二步剑的招式来了,似乎她心里有一层墙,将那七式四十二招都封在其中,无法自由挥洒。
万枫的刀已经趁着此时当头劈下,殷霜侧身一闪,一绺头发被削了下来。蓦地她脑中闪过一幅招式图来,让她不由自主地依图而动,用空着的手随意一挥,一道劲风从腕上激射而出,正中万枫的肩膀,他大叫一声,肩胛骨顿时粉碎,手中宝刀当地一声掉落在地。
她这一挥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也不知道经脉究竟是怎样运行的,当她再想补上一招,却如何也使不出来了。
“掌门!”众弟子一声大吼,红了眼睛,自乱阵脚向殷霜杀来。
殷霜一把抓起万枫,捏住了他的喉结。
“你这是……哪个门派的功夫……”万枫紧紧咬着牙关,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放我走。”殷霜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万枫无力地挥挥手,示意人群让开。殷霜一手持剑,一手捏着万枫的喉结,慢慢走出了人群。弟子们个个咬牙切齿,但掌门人在她手上,也只能向地上啐几口泄泄愤。
眼看就要走出山门,殷霜忽然听得身后一阵破空之声,她猛地转身挥剑,正好打落了一枚飞刀。
“谁!”她大喝道。
没有人承认。但是众弟子的表情都很惊慌,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万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