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大巴上,柏哈利从车窗里向他的警察朋友们高兴地挥手,乔掉转车头开回曼陀罗市。
沃特回过头面对柏哈利:“我很抱歉将你留在这里,那时太匆忙了……”
“不用解释。”
柏哈利愉快地说,他还很兴奋。他成功了!他用他的专业技巧和快速的应变,使自己免受了皮肉之苦。真是太妙了。警察差点就要开枪了,但他巧妙地分析了情况,表现出镇定的样子,正确地向他们解释,他们不再用枪指着他。成功了,真难以相信,成功了!
好久没感受过这种兴奋了,呯,呯,呯,一切都就位了。这是他最近几年工作中所缺少的——冒险,他抓住机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成功。他要重新获得那种感觉,停止过去那种不变的、舒适的、收入丰厚但无趣的工作。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吸吸鼻子:“老天,是什么味道?真难闻。”
沃特再次回转身:“有些人病了,我怀疑是旅行疾病。我已尽力使他们感觉舒适了。”
“谁?”柏哈利问,“谁病了?”
“莫非先生和他儿子,本尼先生也是,还有朱玛琳小姐,但她女儿没事。”
玛琳,可怜的姑娘,怪不得她对他冷冷的,因为她病了。这个解释使他高兴起来。他们之间的情况没他想象的那么糟。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感觉好些呢?所有常用的方法——大捧的鲜花,泡泡浴乳,显然在这里都没有。或许一杯蜂蜜水?他脑子里仍在不停地思索,等待奇迹般的答案的出现。语言,他知道语言的威力。他只要说甜言蜜语就行了。他能对付那些带枪的警察,要搞定朱玛琳更是小菜一碟了。
“玛琳,亲爱的,”他应该说,“我回来了。”
他想象着她的脸,微微有点发烧,他该表现得像医生吗,保证她没事?或者像个亲密爱人,发誓说爱是她的良药?柏哈利对这种浪漫可不在行。
想着想着,大巴已回到了曼陀罗市。
柏哈利在沃特的陪伴下,幸运地来到了黄金之地旅馆,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他一进入房间,就听到隔壁房间朱玛琳的声音:“滴血的烛台在这种地方是什么意思?”
可怜的姑娘,她的声音真可怜,她正在受着痢疾的折磨。
半夜,玛琳终于不再频繁地上厕所。
但一帮吵闹的兰那人来了。他们吸烟,大声嚷嚷,跺脚,酒瓶叮当作响。烟味和劣质酒的味道扩散到楼上的房间。
朱玛琳狠狠地用脚跺地板,大喊:“闭嘴!”
过一会儿,柏哈利通过薄薄的墙壁对她说:“玛琳,亲爱的,快休息吧,我去对付他们。”
他下楼敲那伙人的门,一个眼睛红红的男人来开门,摇摇晃晃就像刚被人打过。柏哈利看到有五个男人,他们在赌博。鲜红的酒应该是棕榈酒,他该怎么才可能说服这些人?
几分钟后,柏哈利回到自己房间,他听到楼下那些人正安静地离开。他们手里总共有五十美元,是柏哈利给他们的。
他们并不是为了感谢柏哈利才走的,他只让他们轻声点。他们想在付旅费和酒水费前偷偷溜走。兰那王国对偷窃的处罚很严厉,如果能侥幸逃脱的话,真是太幸运了。
几英里外,他们为躲避骑着白马的精灵,将车开到了沟里。白马停在一丛蓝花楹树的路中间。
很快,一高一矮两个警察带着枪来了,瞄准他们的脑袋。
“是神灵?”
警察检查了文件,没收了五十美元、两条旅馆的毯子和五条毛巾,他们将这些小偷推上卡车,消失在夜色中。
菩提湖(1)
菩提湖水是蓝色的,在晴天能看到湖底。
新生婴儿会在这里沐浴。而死者也被送入圣洁的湖中,他们面朝天空,随水漂流到远方。
我的朋友们在圣诞节前夕的早晨到达这里。
他们轻松地离开了曼陀罗,在那里他们花了点时间养病。沃特找到了游览菩提湖度假区的机会,在那里他们可以尽情享受。
汽车将他们带到忙碌的码头上。在等待行李时,男孩鲁珀特用胳膊夹着书,拿出他买来的编织球,用膝盖顶来顶去。
玩厌了这个后,他又拍起了篮球,假装扣篮的样子。接着又从背包里取出一副纸牌,他将牌抛到空中洗牌,发出鸽子飞翔般的声音。
不一会儿,一圈人围了上来。
“抽一张牌,任何一张。”
鲁珀特对马塞夫妇说,几个当地人围上来看,马塞夫人抽出一张梅花K。
“让别人看看你的牌,”鲁珀特说,“你记住是什么牌了吧……好,别忘了,我们将它放回来,现在,抽另一张牌。好的,方块二……让别人看看……将那张放到你背后……放好了吗?好,我们来将牌洗出来。”
“眼见不一定为实,”鲁珀特拖长音调说,“你所选不一定是你所得。”
他的音色完全改变了,深沉洪亮,像个老人的声音。他读过一本关于魔术师的著作《牌桌上的专家》,他知道技巧藏于手、眼和演出技艺中。
鲁珀特将纸牌朝下放,手轻轻扫过,一张纸牌飞出。
“在神奇的土地上,会发生神奇的事,但只有我们相信才会发生。”
他看着马塞夫人,他那张脸不再像个男孩,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博学者。他的眼睛紧盯着她,一秒也不移开:“只要我们相信,不可能的事也会发生,我们希望的就会出现,我们想隐藏的就会不见……”
他说这句话的方式让她有种怪诞的感觉,但她归因于过于炎热的缘故。
“我相信,”鲁珀特说,又回到了孩子的模样,“你呢?”
“当然。”
马塞夫人回答,然后将目光转向她的丈夫。
“点一张,”
鲁珀特说。她照着做了,选了靠近中间的一张牌。鲁珀特将它抽出来:
“是你的那张吗?”
“不是。”马塞先生替妻子回答。
“你确定吗?”
“不是这张,”马塞先生大声说,“你失败了。”
他的妻子看着牌,摇摇头说:“我不相信,”
马塞先生看了一眼,是方块二。她将身后的纸牌抽出来,是梅花K!
人群喧闹起来,马塞先生抓过纸牌,仔细摸摸,要确定这是真是假。
三名船夫在人群中看着。
他们看到这年轻人变出了纸牌,他能将东西变没了,然后再变回来。他有《黑皮书》。他们知道这本书,是“大哥”遗失的重要文件,从此他们走向了衰败。他们已等待了几百年,发誓要找回它。他终于来了,这个玩纸牌的年轻人,他是转世的“大哥”——神灵之王。
船夫们轻声地谈着这件事,这位“小白哥”好像还没看到他们,他们得马上靠近他。和他在一起的是什么人?是他的随从吗?不一会儿,他们靠近沃特,用极低的价格击败了其他等候游客的船夫。
一开始我很困惑,这些船夫又兴奋又激动,究竟是什么人转世了?难道他们已经发现我的存在了?
自从我变成幽灵以来,已接受了许多新的观念,但我还从来没有想过来生,我到底是变成一个女人还是男人?一匹马还是一条狗?如果不幸变成一条狗的话,但愿能够由柏哈利来训练我,或许他会发现这条狗的前世是他的好朋友。
或许,他们相信这个男孩,是能够拯救他们的神,至少他会变戏法。
三艘船载着我的十二位朋友,还有他们的导游沃特,一起划过菩提湖如镜的水面。而我则是坐在领头船上看不见的船首斜桅上,如果不是水面空气太冷,还有船上马达的嗡嗡声,这样的航行还是蛮惬意的。我的朋友们都很开心,在风中放肆地大笑着。
第一条船的船夫是个英俊的年轻人,他裹着蘑菇色的格子腰布,他也是在码头上领头的人。人们都管他叫“黑点”——这个小名来自他手上的胎记。
和中国人一样,取如此难听的小名,是为了防止孩子过早夭折,希望孩子像小狗或小猫那样好养活。但在兰那王国,长大以后也可以取其他绰号。“黑点”的两个同伴,一个是瘦瘦的“鱼骨”,还有说话很风趣的“老手”,他们正驾着其他两艘船。
黑点坐在船尾,一只手放在舵上,心里却在念着家里生病的女儿。她只有三岁,已能看出人的好坏了。他想着她黑漆漆的眼睛,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吓时闪着幽光,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她想要摆脱体内的魔鬼。然后她濒死般盯着天花板,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被迫在女儿生病时离开,伙伴们让他必须回到镇上,老手和鱼骨一直在保证:孩子的病会好起来的。双胞胎兄妹的祖母已扔过鸡骨头,检查了羽毛,撒过祝福的米饭,并告诉黑点——那是他的母亲,晚上不小心走到小女孩的床上,走入她的灵魂睡着了,但这不至于伤害到孩子。
老手安慰着黑点:“不用担心,你母亲最喜欢小孙女了,巫师已将孩子的手腕绑住,将她绑在人间了,他施了法术驱赶你母亲的鬼魂。你妻子已给女儿喂过药了,每小时喂一次,不会有事的。”
菩提湖(2)
黑点的小女儿和妻子住在山上,那是个无名之地。他只在下雨时,或战争期间回去看看,那时没有飞机或汽车将游客带到菩提湖,当然也没有客人乘坐出租船。
这时候,黑点和他的伙伴就去看他的堂兄油子。他在一家修理旅游车的店里工作。
“嗨,兄弟,你能带我上山吗?”
油子从没拒绝过他,因为黑点也会给他带点东西——腌虾糊、面条、花生、香料,都是一些外面没有的食物。
油子也会开一辆修好了的汽车,穿过一条崎岖的路,来到一个长着茂盛灌木丛的秘密入口,将黑点偷偷送回去。
他们开到茂密的森林里,在一座灰岩坑边停下来。黑点跳出来穿过这个山谷,到达神秘的无名之地。
镇上不会有人知道的,那是三个船夫和机修工的家,低地的人们将住在上面的人称作“丛林里的人”,他们可能是被隔离的部落、强盗,或是游击队的幸存者。
明天,黑点和他的伙伴们就要回家,可能永远不回来了。因为大哥已经来了,他上一次现身于世上时,答应过要拯救他们。
他能让部落不被人发现,他们就可以离开那无名之地,迁徙到那片被许诺过的土地,种植他们所需的食物。在那里他们和平地生活,与世无争,与土地,流水,神灵和谐相处。
是的,大哥回来了,一切都要实现了。
菩提渔夫(1)
由于船在湖上航行,游客们开始感觉寒冷。
在我这条船的船头,莫非的马尾辫拍打着马塞先生的脸,柏哈利和朱玛琳依偎在一起,膝盖弯曲着,柏哈利的外套盖着他们的上半身。鲁珀特和沃特一起面朝船尾,他像神一样迎着风,全然不知马上要发生在他身上的重大变化。在另一条船上,埃斯米和本尼挤在一起,狗狗在他们中间。怀亚特和温迪拿着圆锥形的帽子挡风。
三条船像是在相互比赛。“喂!”当薇拉的船加速时,她向我们大声叫道。其他人从船上回过头来看她,她正好拍照,大家也纷纷拿出了相机。
沃特用兰那语给船夫们指方向:“绕过市场。”
但他们并不知道,黑点其实能说一些英语,但他一直装作不懂英语,然后偷听别人说话。“不到需要时不拿出武器”。他的父亲这么教育他。他想起父亲,这是让人痛苦的回忆,因为他的父亲需要时没有武器。
黑点从小精明又好奇,他是从游客那里学来的英语,他们每天都说相同的话,做相同的事,一样的问题和请求,一样的失望和抱怨,拍照,讨价还价,吃饭和生病,谢谢你和再见。他们只对导游说,没人期待一个孩子能听懂。
他是在游客堆中长大的,不像住在山上的南夷部落,他的家族是Pwo南夷族,他小时候是在平原上生活的,在离此七十英里的一个镇上,生活并不富裕,但很舒适。
他的父亲和叔叔做运输生意,用船运输游客,同时也修理旅游汽车。妇女们卖披肩和肩袋。他们发现和游客打交道,比和雨季打交道容易多了。
在南夷部落与兰那王国政府爆发战争之前,他们的生活还是很安定的。但战争使他们逃到茂盛的丛林中。黑点和他的朋友及堂兄来到菩提湖边,没有人认识他们,他们从黑市上买了死人的身份证。从此后他们过着两种生活:以死人的名字出现的公开生活和活人的隐居生活。
船头向左转向一条小河道,一群建筑支起在水面上,屋顶是生锈的波纹形马口铁。
“我们开往一个小村落,是菩提河边二百多个中的一个,”沃特向大家解释说,“我们不在那里停留,但我想让你们看看这里,看会发现些什么。这些藏于小河道中的村落,除非你们一辈子住在这里,像我们的船夫一样,不然你们很容易迷路。河很浅,风信子每个礼拜都成亩地生长,然后像陆地一样,四处漂移。这对农夫和渔民来说真是个问题,因为这堵住了他们的生计,以至他们越来越依赖旅游业。”
当船靠近村落时,船夫们减速了。两条船挤进了水上公园,有西红柿在木走道下闪闪发光。他们来到了流动的市场,那里有很多小船装着食物和纪念品向游客兜售。
这些小船一般在十到十二英尺长,用很轻的木材手工做成。卖主蹲在一头,看着他们的纺织包、低劣的玉项链、衣服纽扣和粗糙的木佛。
每个小贩都恳求我的朋友们往他那儿看。岸上是向当地人出售其他更实用物品的小贩:黄色的瓜,长茎蔬菜,西红柿,金色和红色的香料,装腌菜和虾糊的陶罐,妇女布裙的颜色很欢快——粉红,青绿,橙黄。男人们蹲坐在他们深色的腰布里,嘴里叼着烟。
本尼为了不使当地人失望,会买很多东西。
“他们拿的是什么?”
莫非忽然问。他看到有十几个士兵扛着枪走在岸上。
海蒂马上感到很紧张,当然,感到紧张的不止她一个。但当地人对那些士兵视若无睹,好像那些士兵们就像我一样,是看不见的。
沃特赶紧安抚大家:“不用担心,我可以保证,战争早就结束了。过去王国政府军和南夷部落武装在这里打过仗,那时游客不允许进来。现在这里已降为普通区域了,说明非常安全。起义者都逃到山里躲起来了,你们不用害怕。”
“那为什么都拿着枪?”莫非问。
沃特轻轻笑了:“提醒人们交税,现在人们害怕的是税。”
“什么是起义者?”
旁边船上的埃斯米问她的妈妈。
这时我注意到,黑点正在专心倾听他们的交谈,他的眼睛正看着这对母女。
朱玛琳向女儿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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