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醋?这表示什么?她在意他?
他不怒反笑,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总算有反应了!
“公主,借我一匹马吧!”他声未落完,人已如闪电跃上马匹,朝湘儿狂奔的步伐追去。他可不容许她再逃离他的视线,这半年多来的找寻之苦他已受够了!
海宁公主远远望着克伦王子技术高超地从空栏抱起湘儿上马背,虽然湘儿像货物一样被横放在马背上,且拳打脚踢地大叫大嚷,极不文雅,但她相信,克伦一定可以用柔情驯服那膘悍的小姑娘,两人最后一定会浓情蜜意共乘一马,齐赴天涯,比翼双飞……她羡慕且祝福地想。
“真不愧是西夏第一勇士!对爱情也如此勇敢追求。”海宁公主对西夏勇士下了断语,转头笑着询问布拿多:“你们西夏男子都这么追求女孩子吗?”
布拿多苦笑咋舌,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一向对女子颇有礼的王子,曾几何时如此野蛮无理过?虽然王子总对投怀送抱的姑娘加以婉拒,鲜少认真过,但他一直主张提倡尊重女子,不可随便强夺豪取,强迫女孩子做不愿意做的事,而王子确实也和女子保持距离!
现在可好,王子却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丝毫不顾及西夏王子威武的形象。这要传到西夏,不掀起大乱才怪!
也实在奇怪,自从捡到这莫名其妙的小姑娘,王子全转了性,骄傲专横的他殷勤伺候那不知好歹的女人不说,还时而狂喜时而暴戾,全没了昔日的英明果断。这女人就像王子的克星转世般,只会折腾王子,净找王子麻烦……偏偏王子好像乐此不疲!
这万一王子真立那行径古怪的小姑娘为太子妃的话……他不敢再往下想,西夏会有怎样的新气象?夫哪!
“起程吧!”他还是专心护送公主为上,其它的,就交给老天去安排吧!他相信,起码西夏王国不会就此气数将近吧!
夜已经深了,唐修旻知道为了段皓雪的名节,他理应不该逗留在她的睡房里,但他舍不得合眼,更舍不得离开须臾……他怕她突然醒来会看不到他,他更怕他错过了她醒来的时刻,他有太多太多知心话想告诉他的可人儿,只盼她能醒来,听见他衷心地细细倾诉。
已经十天了,段皓雪除了脸色愈来愈苍白,依然美丽如昔,就像冬眠中的精灵一样,依然静静闪着生命的光采,不曾真正熄灭……
或许是他的诚心不够,无法感动上天,也或许这只是命运对他的爱所施加的试炼……
他会等!哪怕等上十年、百年,直到他死……他都会等!
“雪儿……”他握着她依然柔软温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眼角润湿,自我安慰地说:“我相信奇迹会出现的!你绝不会放我一个人孤伶伶地活在世上,对不对?你比谁都善良,你不会忍心对我如此残酷的。雪儿,如果你听得见我的呼唤,你就醒来吧!我已经孤独太久……太久了……我不能失去你!因为你是我这一辈子的至爱,我多希望你能成为我的至亲,和我携手共组一个幸福家庭。你还没回答我,你愿意吗?雪儿……”
段皓雪仿佛听见唐修旻痛彻心肺的感人话语,眼角竟滑下了泪……
“别哭,雪儿,我会心疼的……”唐修旻俯身吻去她的泪痕。“别怕!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只希望你作的梦是最美最甜的!”
唐修旻哀恸欲绝地审视段皓雪姣好纯洁的容颜,是那样刻骨铭心、锥心刺骨的爱与愁,如果,她就这么睡了一生一世;如果,她永不再醒……他不敢再往下想,一颗泪豆大地滚落到她苍白的脸上,宛如晶莹的露珠落在粉嫩的花瓣上,是那样真挚动人……然而,她平静的脸庞对他炽热的情感却毫无所觉。
“雪儿,你还记得吗?我对你的承诺?”唐修旻拿起床旁的银笛,绽出一抹凄凉的欣喜。“你一定记得!对不对?在江底我救你的时候,你怀中紧紧抱住这枝银笛,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你在水底对我说了什么,我听不见,只知道你那时的笑容好美好美……就像海中的女神,然后,就在我眼前昏睡过去,我知道,你那时一定是想告诉我,你很珍惜我送你的银笛,你一直让它时时刻刻陪着你!我很感动……真的!可是,我也一样,把你送我的玉佩,时时刻刻贴在心口上,我没有一分一秒后记过你。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吗?我说过我会天天吹笛子给你听,而且只吹给你听!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现在就把我的心情吹给你听,希望你听完之后,知道我有多么多么想念你……你仔细听着!”
唐修旻含着泪,执起银笛,轻轻吹奏出充满感情及浪漫幽思的曲子。仿佛飞越了天、穿越了地、跨越亘古时空,无限情网洒下,只愿投向段皓雪不知流落何方的魂魄。缠绵的曲子,哀怨凄美……云南府上上下下的侍卫、仆人闻之,莫不偷偷拭泪,那段姑娘一日不醒,那王爷就一日不思凡尘,人已憔悴、削瘦不成人形……他们怎能不忧心如焚?只怕皇上尚未怪罪下来,唐将军就要不支倒下,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上过床了……简直像飞蛾扑火般可悲可叹!
一个年轻有为、前景看好的青年却毁在情关里,怎不教人对上天的捉弄扼腕呢?
唐修旻虽驰骋战场,种下不少杀戮恶业,但他是为了天下苍生黎民请命而开创太平!他仁民爱物、慷慨热忱,难道他对全国子民安居乐业的善因不足以抵过他的恶业吗?很显然的,他所付出远比他得到的多太多了。何况他向来对敌人仁慈,只求胜利,并未赶尽杀绝,虽然军令如山,他对待部下却比亲兄弟还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并不因为他平步青云,官衔一路上升,而变得跋扈骄傲,他依然珍惜他周遭的朋友……
以往,他会尽所能地开粮赈灾,也会在军队闲时为百姓们收稻、建屋……他的“齐天将军”威名并非建立在他显赫的战功,而是在他所到之处,人民所受到的普遍恩惠,所以他的军队不管走到哪里,总会受到人民夹道欢迎。也因此,愈来愈多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纷纷加入唐修旻的军队行列……他们并非盲目崇拜唐修旻,而是唐将军有太多地方可以让他们学习!何况唐将军一向独具慧眼,从不埋没人才,只要认真打拼,唐修旻从不亏待他们。
好不容易他升上了王爷,不必再东奔西走,过着居无定所的戎马生活。以为此番他镇守云南将是云南子民最大的福祉,不意竟要教云南子民失望了……他们引颈而盼的天人将军并不是上天派给他们的救星,只是一个为情为爱失魂落魄的平凡男子而已!
他们无法理解,天人将军也有凡人的情感世界……
长久以来,人民早已习惯唐修旻背负着重责大任的圣人行径,却从没人了解,唐将军毕竟只是凡人之躯,一切都太苛求于他!他何错之有,他只是在搁下担子后,才猛然醒悟自己太累了。
老总管叹了一口气,巡完府内一切后,回房安憩。只希望明早天一亮,段姑娘会随着王爷的召唤醒来。
唐修旻吹奏完一曲后,轻轻放下银笛,不由凝望窗外明月,幽幽叹了一口气。
明月依旧,人事全非……想起初相遇时,记忆仍是那般鲜活……他爱极了雪儿的活蹦乱跳、忽男忽女、忽丑忽美、忽老忽少的顽皮……何时美好时光可以再重现?
“我不喜欢你叹息……”一个熟悉的声音如电流般窜进唐修旻的脑海,他惊喜交加地回头凝视床上的段皓雪,她正试图对他露出虚弱,但却清新的笑容。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他握住她朝他伸出的手,悲喜莫名,激动不已。
“你一直守在我身边?”段皓雪心疼地摸着他憔悴的脸。“你瘦了,你真傻!”他的痴情也撼动了她整个心弦。
“我宁愿瘦、我宁愿傻,只要能换回你的生命,什么代价都值得。”唐修旻绽放久违的微笑,坚定地对她说。
“好了,我现在醒了,可再不许你瘦,再不许你傻。现在你该可以放心休息了吧?”段皓雪眼中闪着感动的泪光,略带命令的口吻:“瞧你,眼眶都快陷下去了!”
“你刚醒来,我还无法确定这是梦,还是真的,我要守着你,直到日升东方……大家都从梦中醒来,你还能对我露出甜美的笑容,我才能真正安心。”唐修旻执着地、贪婪地望着她久未显露的灵活瞳眸——依然黑白分明、晶莹有神。
段皓雪沉默地凝睇他近乎傻气的坚持良久,下定决心似的主动地将身子朝内挪一挪,苍白的粉颊竟泛上难得的嫣红,羞怯地低低邀请:“你可以躺着休息。”
“这……不好吧?明日若下人撞见,是要说闲话的。我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害你!”明知她是好意,但为了保护她大家闺秀的名誉,他却不能冒险毁了她,他舍不得伤害她,即使一丁儿的可能,他都不愿!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除非……你不想负责任,那我就不便勉强了。”段皓雪略带暗示地娇嗔道。
“雪儿,你的意思是……”唐修旻再木讷也听得懂她明显的弦外之音。“你肯嫁给我为妻?”
段皓雪难掩女儿娇羞地点点头,唐修旻欣喜若狂地握住她粉嫩的手背猛亲。他太高兴了,巴不得立即告诉全天下这个有生以来最大的好消息,他心爱的雪儿终于愿意与他共结连理、终生厮守!
他终于盼到了!
这一夜,他依然保持君子风范,衣衫整齐地坐着斜靠在床沿,安心地闭目养神……不同的是,他始终牵着段皓雪的小手,疲倦不堪的脸上有种安慰的微笑。
当日出东方,老总管带着女仆端着盥洗水盆及早膳进来时,惊讶地发现一幅恩爱绝伦的景象,王爷端坐着沉睡,脸上漾满幸福表情,而段姑娘则依偎着王爷的手,闭上眼的脸庞透着甜蜜的微笑……仿佛一对谪凡的金童玉女,泛着一抹神圣难以言喻的光辉。
老总管明白事情已有转机,他所期盼的奇迹已经出现!他命令女仆放了早膳及脸盆后,不动声色地又静悄悄地退出房外,深怕惊扰到这对有情人的美梦……
毕竟,这迟来的幸福,王爷已等得太久,也等得太累了。
总算皇天不负苦山人,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七章
一路如风驰骋的心,都将在抵达城门那一刻画下休止符。
紧贴在克伦心房的湘儿,眼看离别时刻将近,如今马骑上如胶似漆地相互依偎即将变成昨夜梦境,怎不教人遗憾!
听着克伦壮硕胸膛下时而不规律的心跳,湘儿却始终无法探知他对自己的心意如何。这使她一路保持沉默,不敢轻易开口求证;但如果现在不及时表达的话,她就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他的想法了,怎么办?
情窦初开的湘儿,只能以无言的焦急及无助的渴求,抬头凝望着克伦那张令她终生难忘的容颜。不知她这一仰眼,正好接触到克伦宛若罩上愁雾般浓烈的目光……似乎有某种不能言喻的讯息在对她传达——
难道克伦也同她一样,有着不舍的难受心情吗?
他微微启动薄唇,似乎想说什么动人的言语……她不禁热切期待着。
谁知,他仅仅拨弄一下湘儿凌乱的浏海,淡淡扬起嘴角温柔却冷淡地告诉她:“目的地到了,下马吧!”
克伦帅气地率先下马,丝毫没有顾及湘儿失落的神情,他朝她伸出健壮的双臂,握住她纤细的小蛮腰,将她轻松地抱下马背——
克伦的手心传来湘儿身心的悸动,他忽然有些舍不得就这么把他心上人放开,他想紧紧将这个可人儿完全纳入他的怀中,用他宽广坚固的羽翼保护她,不让任何人抢走只属于他的新娘。
他怀抱一丝希望,不死心地追问:“你非要去见那个姓唐的云南王不可吗?”
只要湘儿摇头,他立刻带她离开云南,回西夏完婚。
他相信湘儿已经对他产生特殊的情感,他比谁都明白她眼中所流露的真情,但他唯一不清楚的是,这份情谊是否已远远超过她对唐修旻无可救药的依恋?
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砂,他要湘儿作出最后抉择!
湘儿差些就冲口说不,但……她想起郡主待她的情深义重,如果她就这么贸然要求克伦带她远走高飞,连道别也不说一声,郡主一定会感到很失望的!而且没有经过王爷、王妃的同意,她无权擅离职守,争取自己的幸福,何况大理王府对她有抚育之恩,待她不薄,她岂能忘恩负义?再说,她一直放心不下迷糊有余、热心助人的郡主,在郡主未出阁之前,她曾发过誓要好好照顾郡主的!如今,她又怎能自私地只考虑自己的未来,而不替郡主着想呢?郡主仍然需要她呀!
她不能也不愿——在恩与情之间作做抉择!
克伦若对她真有心,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她将永远为他守候,但前提是,必须郡主已先获得幸福。而现在,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必须去见唐修旻,她必须确定郡主安好无恙,她必须回到郡主身边伴随郡主,这是她的宿命,她不敢怨也不敢恨——只有无奈;况且,克伦也未曾要求她伴他闯天涯。她始终是配不上他,又何须作茧自缚呢?
“是的!”她悲哀地坚定回答克伦:“我一定要去云南王府,我不能不去!”
克伦无法置信地怔住,她完全漠视他眼中的悲伤,因为他的心正被她出奇坚定的语气深深伤害了。
“那就不要再耽搁了,进城去吧!”克伦俊朗的脸庞似蒙上一层阴影,口气极其不善地道。他甚至看也不看湘儿,牵着马匹迳往城内走。
想他堂堂西夏皇太子,要怎样的女人会得不到?为什么他却偏偏遇到只会让他的心支离破碎的湘儿?
他即使已经抛下了皇室的骄傲,也还有男儿的尊严,他怎能忍受湘儿如此坚决地拒绝他的情意!
他有些恨湘儿的绝情,然而,他却不能无情,他本可扭头就走!但他心里却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她,不论她再怎么薄情寡义,他都情愿承受这分伤!
即使他已渐感到绝望,不再奢求什么,他也要亲自护送湘儿平安地抵达云南王府,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湘儿百般难受,拖着沉重的步伐尾随克伦不肯稍作停歇的脚步,来到宏伟壮阔如城堡的云南王府前,他这才回头正视她。
“进去吧!”克伦面无表情冷冷地命令她。
“你不一起进去吗?你救了我,又一路大老远地送我到云南,我主子一定很愿意热忱招待你……”湘儿鼓起勇气挽留他,希望克伦能为了她多停留片刻。
“主子?”克伦愣了半晌才会意……他不觉怒火中烧,倔强如湘儿竟心甘情愿称呼唐修旻为主子?这代表什么?他所深爱的女人竟然不知廉耻,论为唐修旻那采花高手的女奴?
湘儿不愿当他的新娘,享受太子妃的荣耀,却自甘堕落成为一个区区王爷的奴隶?他真是愈来愈不懂自己究竟爱上了怎样一个笨女人!他更不懂那姓唐的究竟有何高明之处,为何有此能耐教天朝小公主海宁及湘儿同时对他倾心相待,执迷不悔?
他不止嫉妒,更加好奇!此刻,他心中另有打算。
“我这样贸然进去,只怕不妥;你主子要是真欢迎我,不如请他亲自出来相迎,如何?”
克伦像是刻意给湘儿出道难题似的,只是他压抑了妒火,只余笑脸相向。
“这样也好!”湘儿毕竟单纯,不疑有它,何况她尚不确定郡主是否在王府中,贸然打扰唐将军的确不好。她天真地认为克伦基于细心想得周到。“那……就请你在府外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