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才会一听到他出事,便方寸大乱。此刻的她求助无门,除了求神佛庇佑之外,她还能怎么办?
只有神佛才能明白她无法说出口的担忧啊!她多么希望自己从来不曾为了写报告去查过乾隆子女的资料,不曾记得永璜的死期。
这样一来,她就不会整日提心吊胆的忧虑着他的安危。
看着她落泪,永瑱的心狠狠揪痛着,嘴上却不得不安慰她,“永璜会凯旋而归的,锦珞,为了你,他就算爬也会爬回来的。”她那些眼泪,每一颗都是为了永璜而落的,他的心抽痛着,她待他若能有永璜一半的好,他便是死也甘愿了。
“永瑱,他真的会平安回来吗?”此刻她需要有人向她保证,好让她能安心。
他毫不迟疑的点头,“他会回来的。”这句话让他觉得彷佛拿了把刀子朝自己用力的划了一刀,胸口隐隐的发痛着。
锦珞低下头,静静的让眼里的泪流完,当她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了平静。
“谢谢你,永瑱。”
他温声道:“回去上药吧,你的额头受伤了。”
“嗯。”
送她回到慈宁宫后,永瑱便离开了。
锦珞木然的坐着让宫女为她上药,思绪却已飘到了千里之外的金川。
永璜,你出发前亲口答应我的话,你不能食言……
第10章(1)
即使她殷殷期盼着,但是大小金川那里,却迟迟没有再传来新的消息。
时间无情的流逝,终于仍是来到了他们约定好要一起回家的日子。
十一月二十三日这天一早,锦珞起得很早,因为她整夜都没睡。
天空飘落了雪花,她走到屋外,伸手接着莹白的雪花。她还记得她来这里的第一年,乍见到下雪,兴奋的在雪地里堆着雪人,那时永璜见了,也笑着来到外头和她一起堆雪人,他们把地上的雪堆满了一个又一个的雪人,然后,两人看着那些雪人,笑得像孩子般快乐,可是快乐过后,她却冻坏了。
手指和脚趾都被冻得又红又肿,永璜发现了,为她送来了一盒药膏,在她的手指上为她细细涂匀。
之后,他每天都捧来一碗汤药给她,对她说:“你身子虚才会受冻,每天都喝一碗这汤,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会再冻伤了。”
接下来两个月,他每天都为她送来补汤,她也就足足喝了两个月的补汤,之后,她的冻伤果然好了,以后也不再犯了。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补汤可是他特地请教了太医祛寒补气的方子后,自己亲自炖煮的,那一碗汤,每天都要熬上足足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
回忆着以前的事,她慢慢的朝宫外走去。昨天她已事先向太后告假,说今天一早要回去探视家人,太后还让她多留几天再回宫。
她和永璜约定好了,他答应过她,会和她一起回去现代的,所以她要去雍和宫等他。
走进雍和宫时,她带着笑容来到转经轮前。
“锦珞格格,今儿个怎么来得这么早?”一名年轻喇嘛看见她,停下脚步问。平常她都是在午后才来这里转经轮。
“我想来这里看看。”她微笑的道,反常的没有去转动经轮,而是站在一旁,眼神望着大门的方向眺望着。
年轻喇嘛打了招呼后,也没多停留便离开了。
雪下得愈来愈大,她戴起斗蓬的兜帽,依然站在转经轮旁。
“锦珞格格,雪很大,你要不要进殿里避一避?”有一名老喇嘛撑着伞,好意的过来问她。
她看看那老喇嘛,再望望那飞絮般的大雪。
“这么大的雪,很难赶路吧。”她突然没头没脑的道。
“是呀,除非有什么要紧事,要不然一般人不会在这么大的雪里赶路的。”
“所以也许他可能路上耽搁了。”她自言自语的说。
“锦珞格格,你是在等人吗?”老喇嘛闻言问。她一早便来,宫里的喇嘛早就留意到她,只是他们是修行人,不好去管别人的闲事,见她只是安静的站着,不像平时那样一来就去转动经轮,也没多嘴的询问,只能由得她去。
不过看这雪愈降愈大,他也不忍心让她一直站在雪中,所以才过来叫她。
“对,我在等一个人。”她坦承道。
“那就进殿里等吧。”老喇嘛提议。
“我怕他来会看不见我。”她看着白茫茫的大雪,幽幽的说。
“那你站到那边檐下等吧,也好躲躲雪,外头这么冷,站久了怕会冻坏,万一着凉那就不好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还是没有移动脚步。
“快午时了。”
锦珞轻轻点头,脸上漾起一抹笑,喃喃说:“那还很早,好吧,我就到屋檐那边去等,要不然等他来,看到我站在雪里,一定会说我的。”这才举步要走过去,一抬腿,登时发现她两只脚早已冻得没了知觉,一动,整个人便摔在雪地上。
“锦珞格格,你没事吧。”老喇嘛连忙扶起她。
“没事,我只是脚冻僵了,待会就好了。”
“锦珞格格还是进殿里吧,殿里温暖些,看格格在等谁,我吩咐其他人帮着留意,等他一来,就立刻通知格格可好?”老喇嘛劝道。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留意就好。”两脚稍微能动了,她吃力的走到屋檐下。
见她坚持,老喇嘛也没再说什么,将手里拿着的伞交给她,便走进殿里了。
白茫茫的瑞雪纷飞,朦胧了天际,中午时分,她草草吃过了一名喇嘛送来的食物,便继续等待着永璜。过午之后,天气愈来愈冷,她整个人瑟缩在角落里,眼睛仍眨也不眨的望着门口的方向。
冬日的天色黑得很快,过了申时,整个天空便笼上了一层黑幕,入夜后天色更暗沉了。
大殿里亮起了灯,一名喇嘛出来探头望了望,回头像在对谁说:“没看到人,锦珞格格应该回去了。”
蜷缩在角落的锦珞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抱紧了膝盖,一动也不动的蹲坐在地上,黑色的斗蓬遮蔽住她的身影。
他会回来的,他答应过她的……她不停的这么告诉自己。还不到子时,今天就不算过去,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夜色愈来愈深浓,漫天的雪花显得益发的莹白,锦珞的脸色也几乎如雪花般的苍白,她手脚僵麻得无法动弹,眼眸还是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的方向。
他跟她约定好了,他不会食言的,是因为今天的雪实在太大了,他一定是在路上耽搁了,再等会儿他就会到的……
她的脸枕在膝盖上,一直睁得大大的眼睛再也撑不住的轻阖起来……
往北京城的方向有一马匹,不顾大雪纷飞的天气,一路急驰,来到城门前,城门已关,他丢下了马,拔身悄然的跃上高耸的城墙,不惊扰一人的落下,直奔雍和宫。
深夜,雍和宫大门深锁,他跃过围墙,快步走向转经轮。
连日奔波,白色的雪花覆满了他全身,连他下颚蓄满的落腮胡上也全都让雪给染白,他来到转经轮前,看着那里空无一人,漆黑深黝的眸里流露出一抹激动。
她走了吗?她离开这里,自己一个人回到她的世界去了吗?
“锦珞,还没有到子时,十一月二十三日就不算过去,你为什么不等我?我千里迢迢拚命的赶回来了,你怎么不等我?”
被寒风刮得布满血丝的眼眶泛起泪光,想到什么,他立刻伸手探向眼前那座转经轮,伸手转动它。
然而不论他怎么转动轻轮,仍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还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哪里也没有去,他悲恸的大叫──
“锦珞,我拚命赶回来了,你怎么可以丢下我自己离开……锦珞,你回来,回来!”
他失控的奋力捶打着那座转经轮。
“带我去,快点带我过去,我要到她的身边去。”那座铜制的转经轮哪禁得起他挟带着剧力万钧的力道,他每捶一拳,转经轮便咚的一声往下凹陷一处,七八拳下来,那座转经轮已经塌陷得不成形状。
就在这时,角落的一抹人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彷佛在作梦般,不敢置信的看着站在转经轮前的男子。
“永璜,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
身后传来的那幽幽渺渺的嗓音,让捶打着转经轮的男子霍然一震,他缓缓的回头,看见那抹站在屋檐下的身影,泛着血丝的双眼蓦然流下了泪,彷佛发自灵魂深处的呼唤,轻喃着她的名字。
“锦珞!”
下一瞬,他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她的眼眶里顿时被眼泪占据了,泉涌而出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可是即使看不清楚眼前人的形貌,她也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那种让她深深眷恋的熟悉气息和温暖。
“永璜,永璜,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我好怕好怕你会回不来……”紧紧环住他,她抽噎的道。
第10章(2)
永璜心疼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刚才过来,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你的世界了,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懊悔吗?”
生擒了莎罗奔父子后,他立刻将两人交给傅恒发落,接着便一路披星戴月的从大小金川赶回来,每到一个驿站,便换一匹马继续赶路,一天只睡一、两个时辰,连三餐都在马上解决,只为了能赶在今天回来见她。
她呜咽的解释,“我不是故意不理你,我睡着了,直到听见有人在捶打转经轮的声音,才醒过来的。”她满脸泪痕,嘴角却是欣喜的往两旁深深弯起。
这具温暖的胸膛让她确认自己不是在作梦,他回来了,他真的赶回来了,她捧住他的脸,模糊的泪眼睁得大大的。
“你的脸怎么长了这么多胡子,而且还都变成白色的?”
他胸腔震动出笑意,为她抹去脸上的泪痕,轻轻磨蹭着她柔嫩的脸蛋,“那是雪,我一路赶路,没空刮胡子,所以便长了满脸的落腮胡。”
她揉掉眼眶里的余泪,视线顿时清晰起来,她端详着他此刻布满了风霜的脸,大为心疼,“永璜,你这一路拚命赶回来,一定很辛苦。”比起他披星戴月的连日奔波,在这里等他的自己实在算不了什么。
“看见你还在这里等我,所有的辛苦就都值得了。”他倏地想到什么,霍然一惊,“糟了,锦珞,我把转经轮给打坏了!”
“没关系。”她微笑道。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就不能回去你的家乡了!”
“今天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天,下午时,有两名喇嘛去转经轮,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而且今天也没有像当初我来时那样发生地震,所以我想,回去的关键也许并不是那座转经轮,现在那座转经轮又被你打坏了,我想上天的意思大概是要我留在这里吧。”她早就许过愿,只要他平安回来,她就不回去了。
“你不回去了?”永璜有些意外。
“是。”她神色坚定的道。
“那么,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吗?”他深情的问。
“你的意思是要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她讶问。
“没错,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他认真的望着她。
深深的凝视着他,锦珞清雅秀丽的脸上漾开了笑靥,“好,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
“那么我们走吧。”他牢牢的握住她的手。
“好。”她不问他要带她去哪里,欣然的跟着他离开。
他抱着她跃过雍和宫围墙,一名老喇嘛徐徐走出已熄了灯的大殿,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雪夜中。
“师父,带走锦格格格的那人是谁呀?”一名年轻的喇嘛也走了出来,站在他身侧问。
“那是锦珞格格在等待的有缘人。”
“可是那男人把转经轮给打坏了。”
“坏了再找人重做一个便是了,夜深了,去睡吧。”老喇嘛说完,转身走了回去。
雪还在持续的飘落着。
翻过城墙,跨上他留在城外的骏马,永璜带着锦珞扬长而去。
不久,两人身后响起了另一道蹄声和呼唤声。
“永璜。”
他回头,看见雪中一匹马朝他疾奔而来。
“你是来阻止我们的吗?”看见来人,永璜满脸警戒的问。
“不是。”坐在黑马上的永瑱摇头道,“我是来送你们一程的。”
“这是什么意思?”坐在永璜身前的锦珞,听到他的话不解的问。
“永璜,你和锦珞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对吗?”不久前,他巡完夜,准备返回府第时,经过雍和宫,意外的看到一条人影抱着一个人跃墙而出,他凝目细看,发现那两人竟是永璜和锦珞,便一路跟着他们。
不意,却发现两人似是没有回宫的意思,而是一路往城外而去,当下他便明白了他们的打算,所以也一路追了过来。
永璜坦承,“没错,你想怎样?”若是永瑱真的想阻止,以他的身手也阻止不了他的。
“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告诉你。”他俊朗的脸上扬起一抹飒爽的笑。
“什么话?”
“好好照顾锦珞,你这趟前往金川,她在宫里为你担惊受怕,为了替你祈福,她每天都到雍和宫去转经轮,听到你潜进敌营下落不明时,她为了求你平安,甚至磕破了头,若是日后你辜负了她,就算你到了天涯海角我都饶不了你。”
永璜动容的深看着怀里的锦珞,轻轻点头说:“你放心,这一生我都不会负了她。”
“永瑱,谢谢你。”锦珞微笑道,临走前,朝他扬了扬手说:“你一定会遇到一个比我更适合你的女孩,也许那人就在你身边,你只要用心看就能看到了。”
朝永瑱微一颔首后,永璜扬鞭而去。
驻足在雪夜里,直到他们的身影都已看不见了,永瑱才轻声低喃,“但是对我而言,你却是独一无二最特别的女子啊,锦珞。”
半晌后,他调转马头缓缓而去。
数日后,皇宫接到了傅恒派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奏折。
“皇上,傅恒派人送来捷报了。”一名大臣道。
“他怎么说?”
“这捷报上说,大阿哥生擒了莎罗奔父子,傅恒请皇上裁示要怎么处置莎罗奔父子。”
“永璜擒住了莎罗奔父子?!太好了,这下金川的战事总算要结束了!”皇上喜道。
“就是啊,大阿哥这次可是立下了首功!”
“朕自会好好赏赐他,你们说说,朕应该要怎么处置掀起这场战事的莎罗奔父子?”
接下来,军机处的几名大臣与皇上议论著莎罗奔父子的处置问题。
然而一直到大军班师回朝,却仍不见这立下首功的大阿哥。
“永璜呢,怎么没随你们回来?”皇上问。
“噫,他在将莎罗奔父子交给臣时,便赶回了京城啊,他没回来吗?”傅恒一脸纳闷。
皇上派人追查后,发现永璜竟带着锦珞不告而别,不禁大为震怒,除了将他所立下的军功全部一笔勾销外,还下令追捕两人,但数月过去,迟迟没有两人的消息传回。
翌年三月,皇室宣布了大阿哥永璜的死讯。
尾声
六年后
锦珞蹲在院子里的一处沙坑旁,微笑的看着坐在里头玩沙的一对小姐弟。
姐姐今年五岁,有张圆润的小脸,身子也圆滚滚的,很是可爱。
一旁的弟弟两岁,长得粉雕玉琢,那张小脸上的五官宛如雕刻出来似的精致,他正低头玩着沙。
觉得阳光有些炽热,锦珞抬头看了下天色,发现快中午了,她拉起坐在沙坑里的小姐弟说:“乖,琴琴、瑟瑟,我们进屋去吧,快中午了,今天陈大婶有事不能来,娘要去做饭,等会儿爹爹就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