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论是前者或是后者,她都有心惊胆跳的感觉,而且是不安到极点,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而她招架不来。
星儿惹是生非比星火燎原还要猛烈,速度之快叫人根本来不及为她收拾,满脑子鬼灵精怪的奇怪想法,常让人为她头痛不已。
比如她口中老挂着这场仗打不久,美国人丢两颗原子弹,日本人就无条件投降,二次世界大战也宣告结束,盟军得到全面性的胜利。
天晓得什么叫原子弹,听都没听过。
“哇!好像,真的一模一样,你跟我大嫂长得一个模样耶!”真的好稀奇,她都快分不出来了。
“是呀!呵呵……很像……”干笑不已的谢晚娘在心里想着,不好意思,我才是你未来的大搜,你喊错人了。
“你们是双胞胎姐妹吗?”不过没听爹跟哥哥们提过呀。
“不是,我和星儿是朋友……”
“星儿?”是大嫂的小名吗?
惊觉失言的谢晚娘轻咳连连,视线旁落。“我是说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没人陪你来吗?”
“是大嫂告诉我的,她说她快结婚了,希望先知会你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韩习月顿了一下,不太了解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有心理准备,什么意思?”
她不懂为何大嫂的朋友也要有所准备,难道要人家送礼不成。
“嗄!这……呃,她……我……我们……这个……”谢晚娘支支吾吾的答不出来,神色又慌又乱地编不出理由。
“因为她们约好了要当彼此的伴娘,谁先出嫁,另一个得去帮新娘子挽白纱。”
一道低沉的男音如微风拂过,送进每一个人的耳朵,让人不自觉的回头。
“韩观恶……”
“三哥?”
推了推镜框,温雅俊秀的韩观恶踩着沉稳步伐而至,鲜活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犹如天人一般。
他脸上带着笑,和煦得让人看不出他眼底的冷意,铁臂一伸便将转身想逃的谢晚娘钳制在怀中,一手地抚向韩习月的头,给予兄妹间宠爱的一笑。
“小公主,你一个人出门吗?”
“我……呃,是。”她头低低地,不太敢正眼看向兄长。
“你不晓得上海的治安很乱吗?随时会有日本兵带队抓人。”一旦被他们抓走了,便别想有回来的一天。
“我不是有意的,大嫂说她很急,要我到民华日报找一个跟她很像的人。”她以为会找不到人,没想到就在门口遇见了。
又是那个老是拖累人的魔星。韩观恶眼一阴,冷得骇人。“再急也要先顾好自身的安危,罚你七天不准出门。”
“不要呀!三哥,我……”她和朋友约好了要去听戏。
他手轻轻地住她唇上一覆,“没得争议,除非你想被送去英国的教会学校。”
时局越来越乱了,敌人的手段也越来越残暴,她还年轻,不该卷入这场时代的争乱里,枉送性命。
“还有你,言春森小姐,你想在报社里讨论我们的私事吗?”他的黑眸中闪着隐隐怒火。
“我……呃,我去请假。”谢晚娘像做了错事的小孩,脸微红的一呐。
想到昨夜发生的事,唉,她第一百零一次想直接去撞墙好晕过去。
一个不察她就被他这只披着羊皮的狼给吃了,连骨带皮不剩的吞下肚,几句软言温语哄得她脑子乱哄哄,假借酒后乱性造成事实,好让她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天一亮,她越想越不妥,只好偷偷摸摸地跑了,只留下一张纸条要他忘了这件事,两两相忘勿再寻人,然后带着行李,溜之大吉。
欢爱之后走人,这对男人的自尊是多大的打击,难怪他好脾气的面具快要挂不住,濒临失控的边缘,几乎以拖的方式将爱的小逃犯夹带回他的私人住所。
“三……三哥,你要不要先把长得像大嫂的女孩放开,我看她好像快要不能呼吸了。”好可怕喔!她从不晓得温雅卓尔的三哥也有恐怖的一面。
他刚才走得好快,她必须小跑步才跟得上他。
“习月,进房里去。”他命令着。
“进房?”为什么?
“门关上,上锁,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有些事她不适合在场。
“嗄?”这是处罚吗?
不明就里的韩习月慢吞吞地上楼,走到楼梯转角处一停,准备贴着壁偷瞧是怎么一回事,可背后像长了一双利眼的韩观恶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
“不许偷听,上去!”
她讪讪然地拾阶而上,没啥胆子的她还是不要违抗兄长的命令比较好。
而在看起来有点乱的客厅里,气氛低迷得如同寒流过境,呼出的热气都变成冷的,让人想搓手臂取暖。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两两相忘是什么意思?”她要敢忘了他,他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
韩观恶冷得像冰珠的声音一出,犹如迷路白兔的谢晚娘差点掩耳尖叫。
“我……呃,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不应该……也不能……”在一起。
她无法思考未来的事,压根没想到若有朝一日她依了婚约嫁给韩家长子,届时和韩观恶成了一家人,她要如何自处?
“你知道吗?没人喜欢被当成不负责任的男人,以我奉行的正直理念,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肮脏、龌龊、自私、无耻又下流的小人。”他一副疲累又羞愧的模样,抖着肩头似在抽泣。
“我没有这么想,是我自己的缘故与你无关,你不要把责任都往身上揽,你是好人,真的,不需要自责。”她想碰碰他给予安慰,手伸到一半又退缩地放下。
人没有一错再错的机会,她提醒自己。
“不,我不是好人,我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令人憎恶的蛆,人见人怕,应该千刀万剐,去骨剥皮,以血祭你失去的……”
处子之身。
一抹邪肆挂在韩观恶唇畔,太过心慌的迷糊蛋根本不晓得中了他的圈套,还以为是自己的行为太伤人,连忙腰一弯鞠躬赔罪。
“对不起,让你这么内疚了,这件事绝对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只是酒喝多了,才会一时没了理智,做出糊涂举动,我对不起你,真的很对不起。”都是她破坏了他严谨的生活态度。
见她慌得可爱的神情,他笑在心底。“你说错了,这事我该负全责,你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不必、不必,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不如我们都把它忘了。”谢晚娘羞赧得整张脸都涨红,没胆子看他。
“忘了?”冷冽的音一落,他平静地走到她面前,挑起月儿尖似的下颚。“我是那种卑劣的男人吗?”
“我……我……”看着他,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便是夫妻,找个日子把事情办一办,不用太铺张,我不会逃避责任的。”看你能逃到哪儿去。
“办……办什么事?”她几乎不敢问,嗫嚅地猛吞口水。
“婚事。”
一听到婚事,她两脚一软,惊惧地睁大惶然的眼,“我……我不能……不可以……这是不对的……”
“你有没想过一件事?”韩观恶取下遮住精锐双眸的眼镜,随手住桌上一放。
她完全呆了,被眼前深如大海的黑瞳给吸引,一股排山倒海的气流在身体内翻搅不已,不停地撞击心窝,一种名叫“爱”的情愫呼之欲出。
“当我们做着夫妻的事时,同时也带来新生命,我们有可能已升格为父母。”抚着她的小腹,他甚为得意的笑着。
“父……父母……”她惊得张大嘴,低视自己平坦的肚子。
“你认为你有能力独自抚养一个孩子吗?”他的语气似乎特别的愉快。
“我……这个……”她沮丧的垂下头,无依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不管对不对、能不能、可不可以,你都必须嫁给我,没有任何藉口。”他强势地将结果灌入她脑中,不容她再挣扎。
“可是你知道我是谁吗?”她承认自己喜欢他,不只是朋友而已,但是她不能违背礼教的约束呀!
“我的妻子。”他如是回应。
“韩观恶,我是谢晚娘不是言春森,你听清楚了吗?”她一口气地喊了出来,心口的重量为之一松。
“那又如何?”他漫不在乎的抱住她,低头一吻。
谢晚娘仍有些罪恶感的推推他,但不敌爱他的心而软化。“我是你大哥未过门的妻子。”
“不,你是我的女人,我未来的妻,孩子的母亲,你属于我,永永远远都是我的,至死不离。”他霸气的许下承诺,深情的爱语听起来像威胁。
“那……那你说过的我们当朋友……”她犹作垂死前的挣扎,可越说越无力。唉,连她现在都觉得这个理由很烂。
韩观恶邪恶的放倒她,身一覆紧压不放。“我爱你呀!小傻瓜,不拐弯抹角的设陷阱,怎么能从大哥手中抢走你,让你成为我抢来的妻子。”
脑子里顿时空白一片,除了狂妄的笑声,她什么也听不见,世界一下子颠覆了。
她,真的很笨,但是也很幸福。
第九章
“我要去救星儿,不能让她代替我留在韩家,那是不对的,我无法眼睁睁地看她向我求救却不伸出援手,这原本就是我的事。”
谁也料不到温顺善良的谢晚娘也有刚烈的一面,十分固执的坚持以真实身份去换回上官星儿,不让她身陷韩家那个牢笼而得不到自由。
韩、谢两家的婚事必须有个交代,她不可能自私得只为自己着想而弃朋友不顾,她做不出如此冷血无情的事情。
但是以韩观恶的立场来说,这绝对是最好的结局,他可以带她远离中国到国外定居,过着没人打扰的两人生活,何不快哉。
所以他一点也不想让那个魔星重回他们的生活,如果能将她甩得远远地是再好不过,他真的不愿她的名字老挂在心上人嘴边,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恶梦。
因此,他口头允诺要将人带出来,实际上做的事是采买婚礼所需事宜,以相当积极的态度打算尽快完成大哥的婚事,不让事情产生任何变化。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谢晚娘还以为他尽心的奔波劳累,不疑有他的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甚至还愧疚在心地认为他为了她与自家人闹得不愉快,自己怎好一再追问结果如何,增加他的负担。
直到看到今天的报纸,才惊觉自己又被他骗了,大篇幅的黑白报纸明白刊载着韩、谢两家联姻一事,婚礼就订在今日正午时分,韩家三兄弟一团和气的搭着肩,任摄影记者大拍特拍。
多可笑的信任呀!他竟让她成了背信负义的人,亲手毁了和星儿之间的友情。
恨他吗?
不。
但免不了有些怨,毕竟他是她爱的男人,恨意无从生起,只能怪自己枉信小人,他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看来她只能亲自去阻止错误发生了。
“唔!头……头好痛,是谁把灯给关了,黑幽幽的一片谁看得清楚。”噢!谁在她脑壳里挖矿,敲敲打打好不舒服,头快裂成两半了。
这声音、这声音……好熟喔!“星儿,是你吗?”
“咦?前世,你总算良心发现,想到要来救我了。”她等得快发霉了,把上面的老头骂上千回还不够。
一听“前世”两字,谢晚娘苦笑的知道自己没有喊错人,“不,我也被抓了。”
“什么?!”喔!痛痛……痛……吼大声了,脑子抽痛得更厉害。
“我本来想去把你换回来,可是走到一半突然有几个人住我一靠,然后我就晕了。”她闻到一股怪味道,非常呛鼻的来不及反应还多吸了两口。
“我也是耶!我还以为我逃掉了呢!”太逊了,居然天衣无缝的脱逃计划会失败。
求人不如求己。
上官星儿一直按兵不动地假装配合,不吵不闹乖得连自己都很意外,认爹认娘好不温顺,还跟最讨厌的人周旋,以期松解他们的防心。
人家说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点也没错,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在小房间里,趁大家高高兴兴的准备婚礼,她把床单里面那一条里布撕成一条条,搓成绳索备用。
聪明人是不能毁掉整件床单,不然韩家人会起疑,而前世的父母也会以为女儿变了一个人,更加担心的找人看守她。
就在婚礼前一刻,所有人都忙着招待宾客,布置会场,无暇顾及新娘这边的状况,只派两名女眷在门口走来走去,等着迎新人出来。
不用说,这是逃走的最佳时刻,她将绳子往外一抛,攀过窗台顺势一滑,混在来往的客人中往外走,竟然没一个人发现她。
就在她得意忘形之际,一群鬼鬼祟祟的日本人不知扛着什么东西上车,她一时好奇跟过去一瞧,谁知后脑勺一痛就不省人事了。
“你不是应该在韩家吗?怎么逃得出来?”换做是她可能没办法,只能坐以待毙。
上官星儿撇撇嘴,非常不开心。“你还好意思开口,明明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代你受过?”
她很委屈耶!每天像囚犯似被人盯住,连吃着自己最喜爱的鸡腿也觉得食不知味。
“我……抱歉,是我错信了韩观恶,他答应我要将你完好无缺的带出韩家,结果却……”她很惭愧,没能上韩家解释清楚。
她不屑的一嗤,“拜托,那种黄鼠狼的话要是能听,这场仗早就打完了,何必再等两年。”
“两年?”她怎么知道与日本的战役要打八年?
没理她的困惑,上官星儿像想到什么的一喊,“等等,你不会是被吃的鸡吧!”
“什么被吃的鸡?”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黄鼠狼给鸡拜年,你会不知道他安什么心,他是不是已经得手了?”看情形她是白问了,准是被吃了没错。
直截了当的问法让保守的谢晚娘臊红了脸,幸好室内无光,昏暗得看不见她脸红如霞。
“唉!前世,你真的很好骗,万一我回不去我的年代,你得负责养我一辈子。”她要先找张长期饭票赖着,确保有后路可退。
“好,我养你。”反正有手有脚不怕饿死,之前星儿的用支也是花她的积蓄。
“别把话说满了,你问过不要脸的韩三少没?他一定不肯收留我,嫌我是吃闲饭的废人。”她先施展哀兵政策,把前世拉向她这一边。
谢晚娘不解的偏过头问道:“跟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要养你。”
迟顿的她还没能听懂上官星儿的意思,眨着迷糊的大眼直纳闷。
“你都已经是他的人了,还能不跟着他吗?难道你想回头嫁给韩大少爷?”她要敢,她给她拍手鼓鼓掌。
“嗄!我没想过这问题。”他是说过结婚的事情,但她的心思全绕在星儿身上,未做多想。
韩观恶若听到上官星儿这番话肯定吐血,对她恨之入骨。
“你没想过……”天哪!她快要晕了,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前世,韩三少前世欠了她不成……
咦!等一下,好像有个地方怪怪的,韩家三兄弟她见过两人,唯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少爷始终无缘见上一面,而他现在和前世在一起,那么……
不会吧!他们才是一对的,而她自始至终都搞错对象,错把冯京当马凉?
有前例可循,那臭老头死也不肯让她见见未来情人的模样,一到重要关头就让她错过,害她气恼又跳脚地很不甘,没有分享到一丝前世心动的感觉。
原来是他呀!她直到现在才弄清楚,岂不是跟前世一样糊涂,被骗了犹不自知。
想到此,上官星儿忽然紧张得手心冒汗;她似乎、好像、有可能做过或说过许多对韩三少不利的话和事,离间他们的感情,那情路不顺的他会不会记恨到下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