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距离有些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看到辛含茵的反应,一旁的邵寒青有些着急了。
“小妹妹不急着回家,来,来陪阿伯喝酒……”中年男子有些语无伦次,还伸出左手作势要拉她。
“茵茵,不要过去!”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一直躲在一旁的邵寒青连忙跳了出来,一边向着辛含茵跑过去,一边开口大声提醒她。
“阿青……”听到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辛含茵回过头,就看到邵寒青朝她跑过来,她高兴地喊着他的名字,迈开双腿朝着他跑了过去,完全忘了还站在身前的中年男子。
“你要去哪里?”中年男子见她要走,伸出手抓住她。
“啊!”好痛!被人抓住手臂,她吓了一跳的尖叫起来。“你要做什么?”
邵寒青已经冲到两人面前,他一个闪身,小小的身子挤进中年男子和辛含茵的中间。
“走开……”中年男子对他没有兴趣,用力甩了甩手,想要把他赶走。
趁他一个不注意,邵寒青低头用力咬住中年男子抓着辛含茵的手。
中年男子一吃痛,口中骂着脏话,反射性就放开了手。
“茵茵,你快走!”邵寒青挡着中年男子痴肥的身子,并推了她小小的身体一把,急急地说。
“阿青,我……”她走了,阿青要怎么办?
“臭小鬼,找死!”
被一个年轻小鬼咬了一口,酒醉的中年男子真的生气了,他右手抓着酒瓶往一旁的水泥柱砸去,空酒瓶登时砸成两半,他将锐利那一端像是利剑一样地向邵寒青威胁地比画着。
“阿青,我们一起走……”吓坏了的辛含茵还是习惯性地拉着邵寒青的衣角,想要和他一起走。
这个叔叔看起来好凶,她真的好怕他会打阿青。
“快走!”
没有时间再和她多说了,扯开她的手,邵寒青匆匆推了她一把、反身挡住想耍追过来的中年男子。
他一定要让她逃走。
都是他不好,要不是今天他不让茵茵和自己一起回家,又故意跑得那么快,茵茵就不会遇到坏人了。
他一定要保护茵茵,一定要让她逃走!
“阿青……啊!”被邵寒青推了一把,辛含茵踉跄的差点跌倒在地上。
她急急地回头,想要看邵寒青怎么样了,没想到才一回过身就被吓呆了。
正午的阳光照得人头昏眼花的,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中年男子将破掉的半只酒瓶插进邵寒青的身体里。
血喷了出来,还溅到她的白制服上,而他身上的制服,早在血喷出的那一刻被染得通红。
辛含茵吓得连哭也哭不出声音,只能眼泪一直流。她看着邵寒青的身体晃了几晃,然后往下落,就直接压在自己身上。
好重,但是一点也不痛,她知道他一定比自己还要痛。
“阿青……”怎么办?他流了好多好多血。
“走,快走……”邵寒青已经快昏倒了,但还是一直催着辛含茵赶快逃。“我已经不能保护你了,快走……”
辛含茵摇摇头,只是哭。
她怎么能走呢?
她走了,阿青要怎么办?而且他好重,她根本推不开,也走不掉呀!
邵寒青身上的血越流越多,她觉得自己全身都湿了,分不清楚是他的血还是她的眼泪,头也越来越痛。
阳光真的很刺眼,四周的蝉声越来越嘈杂,辛含茵躺在地上,透过泪水望出去的天空,有种模模糊糊的美丽,像是从邵寒青送她的小玻璃珠看出去一样,淡淡的、雾雾的……
那个很凶的奇怪叔叔并没有再靠过来欺负他们,她只记得四周约人越来越多,除了蝉声之外,更多人说话的声音加了进来,好吵好吵。
不过,她还是在很多人说话的声音里哭得睡着了。
那场意外让邵寒青住了很久的医院,辛含茵每天放学后都请妈妈带她去医院看他。
一个月后,邵寒青出院了,胸前留下被酒瓶刺伤的十字交叉伤痕,红红的,离左胸的心脏只差一点点。
是阿青救了她的,她记得很清楚。
她八岁之后的人生是阿青给她的。
如果不是阿青,那道疤就会留在自己身上,更有可能的是,她这条命就救不回来了。
在那之后的很久,辛含茵渐渐才明白,原来那个夏天的午后,她遇到的是一个喝醉酒又有些神智不清的疯汉,专门拐骗年幼的小女孩,听说在她之前,已经有二个小女孩被欺负了。
如果那天阿青没有来救她,她会变得怎么样呢?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辛含茵一直到长大之后还是不敢想,也许,那将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意外发生后,她总是一直作恶梦,梦到阿青满身是血地倒卧在她身上,喘着气叫她快逃走。
屡屡在半夜被吓醒,她顾不得三更半夜,开了大门就溜到隔壁的邵家,用小石子丢着邵寒青房间的玻璃窗。
“怎么了?”被吵醒的邵寒青显然被她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
她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和他一起钻进暖暖的被窝里。
好暖啊,分不清是他们的体温,或是柔软的上好棉被,她只记得躺在邵寒青的身旁,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看到他的笑容、睡脸,她就感到安心。
阿青没有死,虽然流了很多血,但是他没有死,他还是在她身边。
“阿青,谢谢你救我,我以后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怕弄痛了他,她小心地趴在他身边说着。
妈妈说阿青很勇敢,她则是觉得阿青像是童话故事里解救公主的王子一样英勇伟大。
阿青是王子,那她不就是公主了吗?公主和王子当然是要在一起的。
邵寒青听了,只是摇摇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没有乖乖带你回家,才让你遇到坏人,以后我一定要当警察,把全部的坏人都抓起来!”
两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孩就这么胡乱谈天说地着,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一直到第二天天亮,辛家的大人找不到女儿,急得四处找人才发现她居然跑到邻居的床上来了。
很奇怪的,辛含茵居然没有因为半夜“逃家”而被骂。
据辛母事后的说法,是因为自从那场意外之后,她和邵寒青总是半夜惊醒、大哭,怎么样也睡不好,让父母伤透了脑筋,而当两家的大人在邵寒青的床上发现他们时,见他们两人难得地带着笑意睡着,登时不忍心吵醒、责骂他们。
在那之后,邵寒青偷偷拿了小猪扑满里的钱,请隔壁巷口的黄伯伯配了一副邵家大门的钥匙,就藏在邵家大门口的脚踏垫底下。
“我把钥匙藏在这个地方,以后你想找我就可以自己开门进来,不必再敲窗子了。”
他慎重地告诉她,像是在分享什么重要的秘密。
但辛含茵实在是分不清楚,他到底是担心她半夜睡不好,又发恶梦,抑或是懒得睡到一半爬起来替她开门?
其实那把钥匙用到的机会并不太多,两个人都小学毕业后,男女分际日益明显清楚,他们也就不再睡在一起了。
不过,辛含茵偶尔还是会趁着没有人的时候,偷偷翻开邵家大门的脚踏垫,检查一下那把钥匙还在不在。只要确认钥匙还好好地放在那里,她就安心了。那代表着,无论如何,邵寒青随时会保护她的。
辛含茵晃了晃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再喝了一口早就冷掉的奶茶,她笑了笑,自从与邵寒青重逢后,她陷入这种不自觉回忆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多了。
那同时意味着,喝冷掉奶茶和咖啡的时候也变得多了。哎,她一向讨厌喝冷咖啡和奶茶的,那让胃不好的她很容易就会胃痛。
对于玲小姐,她应该要怎么办呢?偏了偏头,辛含茵思索了半晌。
她的电脑功力很烂,只会上网收发信和查资料检索,其余的她什么也不懂,所以,要她像电脑骇客一样寻着什么系统线索去追查发信人,她是根本做不到的。
但是要这么就算了吗?辛含茵知道依自己的个性是不可能放得下心的。
“啊!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像是想到什么,原本苦恼的她高兴地跳了起来。
重新将电脑连上网,她找到了那封信,在信上按下了“回覆给寄件人”的指令。
她可以主动写一封信给那位玲小姐呀!
如果玲小姐没死,也许看了信之后就会回信给她,那么,自己心里就会比较安了。同时,也可以澄清玲小姐和那个负心的人之间的误会。
玲小姐(请原谅我如此称呼你)
你好:
接到你的来信,我十分惶恐。因为,我相信我并不认识你,而且,我也绝对不是你信中所指称的那位“负心的人”,我也是位女性。
很显然地,你是将信寄错了帐号,那位负心人先生并没有收到你的信。
很抱歉我这么晚才通知你,事实上,我因为某些原因,看到这封信也是许久之后的事了。
我很担心,不知是否因为我的缘故而让你误会了那位先生,而真的动了轻生的念头?
请看到我的来信之俊,回覆一封信给我,让我知道你一切安好,我也可以放下心来。
菌
这样就可以啦。
将信传送出去,辛含茵总算放下心。
她的工作就暂时到此为止,目前她只需要等对方的回信就可以了。
希望玲小姐一切平安。
第五章
这是分开那么多年之后,辛含茵第一次来到邵寒青住的地方。
这个地方比她想像中的远了许多。
下班前,辛含茵从卷宗里的起诉书上抄下了地址,碍于下班时间交通容易堵塞,她没有搭计程车,而是摸索着转了几趟公车和捷运,又问了不知多少个路人,才找到了这条位于大马路边的小巷子。
邵寒青住的地方是一间老旧公寓的顶层,至少也有二、三十年的屋龄,楼下的红漆铁门生锈斑驳,看到这种景况,倒是教辛含茵有些意外。
邵寒青的生活过得并不若她想像中的宽裕。
贩卖毒品可以说是暴利生意,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人甘冒着杀头的风险来做这种生意。
许多毒贩生活潦倒,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们本身也在吸毒,贩毒所得的金钱立时又拿去买了毒品,钱财过眼成空,自然是富有不起来。
可邵寒青没有毒瘾,他只是单纯买卖毒品而已,怎么还会住在这么老旧偏僻的地方呢?这可教辛含芮想不透了。
顺着老旧但还满干净的楼梯到了顶层,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扇青绿色的铁门,门是锁上的,也许是因为邵寒青入狱,没有什么人出入走动,门把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
她按了按门旁的红色门铃,不知是不是坏了,听不到里面有门铃响的声音,也不见有人来开门。
根据资料,邵寒青是一个人住的,看样子,邵伯伯和邵伯母大概还住在老家吧。
阿青被捕下狱后,他们两老会不会担心呢?辛含茵想起邵氏夫妇那总是笑笑的、慈善的面孔。
他们大概作梦也不会想到,原本专门打击犯罪的邵寒青,现在居然变成了社会的毒瘤,锒铛入狱。
两夫妇就这么一个儿子,该会是多伤心啊!
等了快十分钟,屋里仍然没有任何动静,辛含茵又转了转门把,依旧是文风不动,她没有钥匙根本进不去。
唉,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居然不得其门而入。
“怎么办呢?”她苦恼地用脚踢着那张积着灰尘的脚踏垫,然后无奈地翻翻白眼。
既然来了,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不过,到底该怎么办呢?
找锁匠开锁?她不是屋主,那是不可能、也不合法的,同时也没有必要,回去申请搜索票?来看阿青的住处只是单纯对年少时代的一种怀想,她不想让别人知道。
“好脏……”辛含茵用鞋尖勾着那张因为灰尘而分下清到底是白色还是灰色的脚踏垫,小脑袋里开始胡乱地抱怨着。
使用脚踏垫,是啊青自那次受伤之后就养成的习惯,除了去除鞋灰,主要还是替她藏钥匙,只是她没有想到,他只懂得用,居然连清洗也懒。
脚踏垫……脚踏垫!
想到这里,辛含茵脑中猛地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
会不会……
她立刻弯下身子,顾不得脏就掀起那块脚踏垫,果然,在脚踏垫底下躺着一支钥匙。
这是阿青藏的钥匙!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改掉把钥匙藏在这里的习惯。
我把钥匙藏在这个地方,以后你想找我就可以自己开门进来……
手中握着那把钥匙,辛含茵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邵寒青多年前对她说的话。
这么多年了,他的习惯仍然没有改,但那句原本令她觉得十分窝心感动的话,为什么她现在想起来会那么感伤呢?
年少时的感情,真的再也追不回来了吗?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邵寒青合该是一对的,难道不是吗?
两人从小就玩在一起,虽然总是打打闹闹,也脱离不了男生欺负女生的模式,但她就是喜欢邵寒青。
自从他从那个喝醉的男人手中救下她,小小年纪的她就在心中暗自决定,今生她是欠邵寒青一条命了,她忘不了那小小身躯扑倒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与重量,也忘不了那血花四溅的光景。
尽管邵寒青事后承认,要不是他故意让她找不着他,故意让她迷路,也许她就不会遇到坏人,但她的想法还是没有变。
但她喜欢他的原因并不单单是如此,她与他就像是兄妹、像是双胞眙一样,是彼此最熟悉的人。和他在一起,她感到舒服自在,可以完全了解他的一举一动——至少,在他们还没有分开之前是的。
同样的,他也是如此,完全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快乐、和他一起躺在床上、躲在被窝里的温暖,这让辛含茵的心一天比一天更加贴近邵寒青。
两个人上了国中、高中,都是念同一所学校,当时的年纪,正是青少年开始对异性产生好奇的时期。
高大英挺的邵寒青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女同学偷偷暗恋的对象,这种现象到了国、高中依然如此,抽屉里不时出现粉红色的情书、女生的电话、校园暗处的告白,这些事情,他们两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哇!这封是三班那个叫江采玫写来的耶,你要不要看看?”
拿着好不容易才把一只纸鹤拆开而成的粉红色信纸,辛含茵坐在邵寒青的床上对着站在房间另一头的大男生唤着。
辛含茵一直到高中时期都还是丑小鸭一只,瘦瘦小小的个子,唯一可取的只有白皙的皮肤和优秀的成绩而已,而她近年来的“乐趣”,就是替邵寒青拆情书,看看里面的字句,再好好评论一番,满足孩子气的小女孩心理。
“没兴趣。”回答来得很快。
邵寒青坐在窗边,手上拿着一块抹布擦着三颗心爱的斯伯丁篮球,连头也懒得抬一下。
现在的他,对篮球的兴趣大于任何异性。
“她的字满漂亮的……”辛含茵将信纸拿到鼻端闻了闻,随即皱起眉头,“好重的香水味!”
没人答腔。
“那……这封呢?”看他没回应,她又拆了一封,“这封满特殊的耶,她用的信封和信纸是黄色的喔!”
想不透为什么天底下所有的情书都是用粉红色的信封信纸,有的还会洒上浓浓的香水,她从小替他拆信拆到大,拆到其他颜色的信还真是一只手就数得完。
“黄色?”邵寒青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有些邪邪的,似乎是想到什么不好的联想。
“咦,又是詹纯惠!”拆开信,看到里面的署名,辛含茵叫了起来。
詹纯惠是辛含茵的同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