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哦!那还真要感谢你的看重,要不要早晚三炷香,膜拜你的另眼看待?”
她表情很冷,一副懒得和他穷哈啦的模样。
浓黑的眉拧得很紧。“你要一直用挑衅的口气和我说话吗?这不是你。”
起码不是他熟知的岳筱曦。此时的她太尖锐、太具攻击力,处处和他唱反调,且毫无收敛的迹象。
“你又真的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吗?这些年来一直是我一厢情愿的来找你,你几时主动问过我在干什么?哪天我客死异乡,你说不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她说得有几分心酸。
“你胡说什么,谁准你把死挂在嘴上。”易勋忽地发火,抓起她双肩摇晃。
“你……你凶什么凶,你吓到我了知不知道?”他的情绪反应也未免太大了,她真的吓了一大跳。
他深吸口气,慢慢松开手,但她嫩皙的肩头已被他抓出数道指痕。“不要轻易言死,你还年轻,不可以比我早死。”
同样的,他也吓到了,那个“死”字像一支利箭,狠狠穿过他的左胸,他不敢想像世上若少了岳筱曦,将会何等黯淡。
母亲的死,他学会接受。
但若是她……易勋觉得连呼吸都在痛,不敢去想像那灰涩的画面。在他一半的人生里,她始终都在,没有了她,他会在哪里?
隐隐约约的,他知道自己对她的感觉与别人不一样,可是又分辨不出哪里不同,她的存在如风、如空气,无所不在。
“你紧张什么,我说的是事实,像我在阿拉斯加那一回,高烧到四十度,还被困在森林小屋,外头下着大雪,同行的人以为我撑不过,要救难队放弃救援。”她差点提前上天堂和老妈作伴。
“你……你没告诉我这件事。”易勋的心在发颤,莫名地抽痛。
“报喜不报忧嘛!何必让你们为我担心。”一察觉自己语气放软,岳筱曦连忙冷着嗓,故意自我解嘲。“哎呀!瞧我在说什么傻活,反正你也不会在乎我的死活,说了只会让人笑话而已。”
“我在乎。”他的声音很沉,重如巨石。
岳筱曦心湖微荡一抹涟漪,因他眼神里的深浓情感而窃喜。
“我们离题了,扯得太远,你现在该关心的人是易璇。”
说实在的,她还真有点吃昧,在他心里易璇占第一位,易祖霖占第二位,只不过一个是爱,一个是恨,她姓岳的哪争得过两个姓易的。
势单力薄嘛!她有自知之明。
“她的事我自有打算,我们现在讨论的对象是你。”没有一丝迟疑,易勋此时的眼中只看得见她一人。
她撇撇嘴,意兴阑珊转头不看他。“有什么好讨论,不就你和我站在礼堂上。”
“看着我,小曦。”易勋的口气中带着蛮横的命令。
“岳小姐。”她懒懒地纠正他,以漫不经心的眼神微瞟他一眼。
他冷然吸口气,扳正她的脸,不让她避开他的注视。“我不讨厌你,这是真的。”
“但也不见得多喜欢我呀!”她也不讨厌老缠着她的葛靖顽,虽然他很烦人。
“我……”他说不出“喜欢”两字,脸色阴沉得像阎罗王。
见无法逼出他的真心,岳筱曦气闷地决心给他好看。“好啦!我也不为难你,从今天起我就搬来和你住,未婚夫妻嘛!总要有个样子,你挪间客房,把我放在门口的行李扛进去。”
“你要搬过来?”他讶异。
“对了,找个油漆师傅来换换墙壁颜色,我偏好粉红色。记住喔!”一屋子粉红,看能不能逼疯你。她心中暗忖。
“什么?粉红色……”他的肠子开始纠结。
那是他最痛恨的色调,软绵绵又无力。
“顺便告诉你一声,我订了一对牧羊犬,过两天宠物店的人会送来,你负责清狗大便。”臭死你。
易勋的嘴角抽得厉害。“你明明知道我对大型犬过敏……”
哼!谁理你,要不是晓得你怕狗,我干么多此一举。“很抱歉,我对你的一切并不熟悉,我和你从来就不是朋友。”
他们是冤家,天生相欠债。
“岳筱曦——”
终于失控的咆哮声直冲云霄,几只飞过的鸟儿惊得狂拍翅膀,以为天灾将近。
而充耳不闻的岳筱曦只是帅气的挥挥手,不把他的嘶吼声当一回事,迳自地走上楼,睡觉。
因为,养足精神才有体力再战。
第7章(1)
“你就是我儿子要娶的女人?”
用“女人”这词做强调,在某方面具有轻蔑的意味,说话者蔑视女性。
眼前的老人便是如此,一双锐利的眼似在评估她有多少份量,够不够资格成为易家的一份子,绝不允许滥竽充数。
眼露精光的他可见一丝残忍心性,虽然他隐藏得极佳,几乎教人无从察觉,可那毫无笑意的凛然面容里,仍透着六亲不认的残佞。
不过以他的外观来看,绝对看不出他已近耳顺之年,长期以燕窝、人参等高级品养生,让他看起来有如五十出头的健壮中年男子,丝毫不见老态。
除了两鬓发丝微微泛白外。
“她是我即将结婚的对象,请你在语气上尊重她。”面对痛恨的男人,易勋的神情比往日更冷上几分。
“哼,我问的是她不是你,她是哑巴吗?不会自己回答。”
他摆出长辈的架式,高高在上,不许晚辈质疑他的权威。
易祖霖要的是绝对的掌控权。
“她没见过你难免会紧张,你又何必刁难她?”他十足十的表现出保护姿态,不让未婚妻受半丝委屈。
“刁难?”他笑声浓重地厉喝,“想进我易家门可没那么简单,没点本事制得住我刁钻的儿子吗?”
“她不需要制住我,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她只要当我的妻子就足够了。”
他的手悄悄一伸,握住柔嫩手心,轻按。
易祖霖看了眼他细微的动作,目光闪了闪。“停止代她发言,我要听见她的声音。”
“你……”
若非是计划中的一部份,不得不为,易勋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女人和这个男人见面,毒蛇的牙永远淬着毒,等着咬一口路过的人。
“勋,别把我当入虎口的小绵羊嘛!人家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妻子,拜见长辈是理所当然的事。”你担心个什么劲,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岳筱曦眨动着美丽的长睫,笑得好似一朵盛开的白玫瑰,惹人怜惜。
“你不知道他是哪一种人。”他刻意压低声量,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他说了什么。
“你很没礼貌耶!他是你父亲,你怎么可以当他的面说他的不是,太不孝了。”她一脸不赞同地摇着头,星眸漾着异样的光彩。
“小曦……”不要玩得太过火了,你只是来亮亮相而已。易勋略带警告地沉下嗓音。
哼!她又不是布景,只能起陪衬作用。“爸!一直没来见你是我的不对,这家伙……呃,勋老是藏着我,说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怕我言语不当冒犯了你。”
“岳筱曦——”你敢喊他……那个字,你真当我死了吗?
易勋的恼意明显可见,黑眸深处跳动着想掐死她的熊熊火光。若非必要,作作戏取信生父,他绝无可能喊出过于亲昵的称呼,“父亲”两个字已经是他的极限。
打从母亲过世那年,在他心中已视自己是父母双亡的孤儿,易祖霖不过是强占便宜的野心份子。
“呵呵……你倒是有趣得很,比起我话不多的儿子,实话实说的人较讨喜。”
至少不用防备她,透明得像一张白纸。
易祖霖在心里盘算着,此女有多少利用价值,能不能用她来牵制易勋,创造更高的经济效益。
一个易璇虽是管用,但是多些筹码在手对他更有利,日益壮大的老虎快要脱出他的掌控,他必须砍他几刀,以防异心。
“才不有趣昵!我人太直,说话也直,凡事直来直往,他常头痛得要我别太耿直,学学路边的野草,见风弯腰,不要直挺挺的以为能禁得起风雨摧折。”她笑着斜睨身侧的男人,口气轻松带了点诙谐。
“可惜你做不到。”易勋冷冷一哼,看她的眼神是恼是怨,是无奈。
她娇笑地一吐粉舌,朝他怀里蹭。“人家有在改了嘛!你别太严苛了,小草从发芽到长出叶子也需要时间,你总要让我去撞墙才知道痛。”小孩子学走路会跌倒,多跌几次,受些伤,自然就走得顺。
‘
岳筱曦语带双荚,她所谓的“撞墙期”是让她先测试老狐狸的底线,看他肯做多少让步,接下来才是釜底抽薪的大反攻。
能不伤和气是最好,他们最终的目的是救出易璇。兄妹团聚,而非同室操戈。
若是无法如愿,那就对不起喽!非常时期使非常手段,和平使者退场,进入战国时代,大家各凭本事,对阵厮杀。
“我咬你一口就痛了,用不着去撞墙。”易勋没发现自己的话里多了宠溺,冷眸横视,不高兴她自作主张,跳进他和易祖霖之间的暗潮。
她嘟起嘴,有几分撒娇意味。“你很小气耶!让我一下不行吗?大男人爱跟女人计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怎么成大事、立大业、做大人物呀!”
“我还让得不够吗?你让那两头该死的畜生在我皮鞋里撒尿。”他说得咬牙切齿,两眼冒火。
在岳筱曦的坚持下,她将易勋的房间以外的空间,起居室、休闲室、客房全漆成有春天气息的粉红色,若非他坚决反对,连客厅也要沦陷,最后才折衷改成两人都能接受的嫩黄。
但是易勋的让步却使他的生活品质变得一团糟,他无法再拥有想要的宁静,一大早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是他的起床号,焦黑的土司和带着蛋壳的昧噌蛋是他可怕的早餐,她用来折磨他的另类方式。
尤其是声带特别发达的犬科怪物,一天两次有固定的喂食时间,只是晚上饲料倒好,它们就发了疯似的拼命吠叫,一直到填饱肚子为止。
他很怀疑狗毛长到盖住眼睛了,它们怎么看得到路,还准确无误的撞向他两条腿,把他撞倒后又用恶心的口水舔他,再将一堆令人厌恶的毛留在他身上。
浓密而蓬松的毛发,英国古代牧羊犬,一般标准体重是三十公斤,而两头怪兽被养得痴肥,起码有五、六十公斤。
岳筱曦没好气的翻翻白眼,“瞧,男人的小心眼,不过是两只可爱的小狗狗,值得你小题大做。”
“立起来有我的肩高叫小狗?”她对大小的判断力有待加强。
“它们喜欢你嘛!你还有什么不满,至少它们很乖,没咬你屁股。”原来她想挑德国狼犬,后来想想才作罢,狼犬太凶了,她也会怕。
既然是整人,干么整到自己,针对他就好了。
“岳筱曦,你讲不讲理……”真是吃定他了,为所欲为,只因他说了一句“不喜欢她”,她动不动就把喜欢两字挂在嘴边,用来刺激他。
突起的大笑声打断小俩口的“打情骂俏”,蓦地一怔的易勋瞬间面冷如霜,收起恼怒神情,恢复生人勿近的淡漠。
其实他心里在懊恼着,居然忘了仇人就在眼前,他还被个女人牵羞鼻子走,全然忘我的和她口角争锋,疏于防备。
他并不想让易祖霖看到他趋于人性的这一面,虽然他不认为有何不同,他仍是冷血绝情的易勋,可是他和小曦的相处是极私人的,属于个人隐私,他不愿分享。
分享?为什么这两个字会突然钻进他脑中?
不容多想,沉厚的声音扬起。
“看来你们是真的要走入婚姻,感情真好。”易祖霖眼中闪着令人不舒服的诡光。
“我不是你,将终身大事看成儿戏。”他只问有没有利用价值,从不在乎有谁因此受到伤害。
“我前后也不过结三次婚,需要大声挞伐吗?”易祖霖不以为然。
他的第一任妻子是财团千金,他费尽心思将她拐上手,再侵占岳父家的资产,一夕致富,成了小有名声的企业家。
而当知道易勋的赚钱能力后,他不念旧情的甩了元配,迎娶刘芋芊为第二任妻子。
不过他目前的妻室并非易清的母亲,而是年仅二十八岁的行销公关,她外貌姣好,身材高挑,是一流大学的高材生,被他用五亿台币买下。
他喜欢美女是众所皆知的事,而且年龄往下修,即使他已经一把年纪了,家有嫩妻,外头包养的女人只多不少,最年轻的二十岁不到,是在学中的女大学生。
“够多了,你娶她们的目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如果不是他的自私,他被金钱迷惑的母亲也不会汲汲于名份,导致抑郁而终。
最讨厌别人说教的易祖霖冷起脸。“你不想结这个婚了吗?还是我对你太宽容了,你想爬到我头上?”
掌控欲强的他无法忍受儿子的不顺从,他早察觉他有异心,只是碍于自己手中握有一枚活棋而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不过他别想有羽翼长丰的机会,他会一根一根拔掉他翅膀上的毛,让他空有双翼却飞不高。
阴狠的深色瞳眸中暗藏狡笑。
黑眸眯了一半,跳动着怒火。“我没那个意思,我们的婚礼会如期举行。”
这是他挖好的洞,等人往下跳。
“你打算请长假?”乖乖听话,不要妄想在他眼皮底下搞鬼。
“是的。”已经请了。
“多久?”易祖霖在琢磨着。
“三个月。”够他们动手脚了。
“三个月……”他暗自思忖,手指敲着茶几,脑子快速转动。
“你出不出席并不重要,我只是尽告知的义务。”这一步跨出后,已没有回头路。
易祖霖将眉挑高,露出令人作呕的温笑。“儿子结婚是喜事,我怎么可能不到场,尤其你娶的是这么可爱的小女人。”
他心生警觉。“我会把公司交给几个信得过的干部,营收方面不成问题。”
易祖霖极度爱钱,易勋利用这一点,让他的注意力从岳筱曦身上移开。
果不其然,一听到照样有钱进帐,易祖霖贪婪的眼睛倏地发亮,钱还没到手就想着如何享用,不在乎那是别人花了多少心血所累积的。
“既然运作正常,你就安心地办你的婚事,改天我挑份大礼送给未来的媳妇。”鞭子和糖双管齐下,收买人心。
“不必费心,她要的一切我都会买给她。”易勋一口回绝,不接受他的馈赠。
“我的一番小小心意,你敢拒收?”他冷笑的脸孔一转,看向另一人。“媳妇呀!你可别学他的反骨,乖一点才会受人疼爱。”
“我知道,爸,我比他会做人。”这是他比不上的,也是她最大的优点。
岳筱曦笑得好甜美,眼角、嘴角都笑弯了,笑眯眯的像真要嫁人的新娘子,一脸喜气和幸福,而且巴不得让人知晓她结这个婚有多快乐。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似乎有点“迟钝”,看不出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兀自甜蜜地偎在未婚夫肩头,好不满足。
这点让易祖霖非常满意,他望着两人始终交握的手心,冷唇微微扬高。
是该行动了,时间到了。
易勋与岳筱曦毫不生疏的互动,小俩口的眼神交会和不经意流露的亲昵举动,让他尤为放心。他们是真的要结婚了,不是空穴来风。
第7章(2)
“小曦,肚子饿了吧!前面有间餐馆,我们……”
易勋自说自话了老半天,一转身,身后的女人并未跟上来,反倒是蹲了下来,拿着相机对停在树叶上的星点褐瓢虫取景。
他很不习惯她的冷淡,少了她快如子弹的聒噪声,他的胸口像是遗失了什么,空荡荡的,感觉有一点点失落和……寂寞。
这让习惯掌控大局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