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她狐疑的看着她,有点不太明白。“少装了,廉语洁,你以为我们都是笨蛋吗?一个蒙古贵族混到南寨来,我们会不知道?”语洁脸色大变,血色一下子离开了她的脸,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她是蒙古人,也早就明白她是廉希宪的女儿。
原来,只有她一个人以为这是秘密。
“欲风对你好,只是要骗你把偷去的名册交出来而已。他会爱你这个塞外蛮族的野人?别痴心妄想了。”
“名册?”
“别再装傻了。你从他怀里偷走的那块羊皮就是反蒙名册,若不是事关重大,他也不会千方百计的想拿回来,牺牲了我的幸福。”
原来……原来他不是真心的,他只是为了拿回他的东西。
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的确从他怀里拿了东西,当时她根本不以为意,随手丢在炉灶里烧了,谁知道那是反蒙名册?
原来,他从那时候就开始设计她了,而她竟然傻愣愣的爱上了他,还把他的话当真?
“我不相信你。你在说谎。”
她脆弱的想要相信邢欲风对她是真心的,可是她却毫无把握。
“我说的是事实。欲风会娶你,一方面是要拿回名册,一方面是要接近你爹,杀了他。可怜你只是一枚棋子,任人摆还不自觉。若不是为了扳倒廉希宪,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跟阔哈其合作?”
她闭上了眼睛,脸色苍白的吓人。
她被骗了,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个圈套而已。
真是可笑又可恶。可笑的是自己还以为邢欲风是真心的,可恶的是邢欲风竟然这样玩弄她?
“你要是不想你爹死的话,趁现在欲风下山去办事的时候,快点回去!”
语洁凄凉的笑了笑,眼光落在房里的凤冠霞帔上。
这一切变得那么的讽刺。
她努力克制自己想哭的冲动。她不能在玉梨花面前示弱,她要让她知道,她没有伤害到她。
“事情就是这样。随便你信不信。我只是不忍心看你被耍的团团转。”
“住口。”汪首炎冲上楼来,他隐约听到了一些,但看到语洁那绝望的神情,他就知道全曝光了。玉梨花看到他愤怒的脸,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丫头……”他担心的喊了她一声,心里祈祷着邢欲风快点回来,这种事他实在不会处理。
早知道次离那么大嘴巴,他也不会跟她说了。
刚刚次离一跟他说玉梨花也知道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果然来迟了一步。
他握住她的手臂,“丫头……”
“别碰我。”她冷淡的说。
他颓然的放开了手,“等欲风回来再说,好吗?”
他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但她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破口大骂,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不,我要回家。”她突然冲下楼去,速度快得让他拦不住她。
“丫头……丫头。”汪首炎连忙在廉语洁身后追。
语洁冲下楼的那一刹那,泪水决堤……所有的防卫彻底的崩溃。她只是一个棋子,这只是一个圈套。
她早该明白,不会有人真心对她好,她是番邦女子,他怎么会看得上她?她的真心被阴谋给彻底的粉碎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茫然的跑着,完全不理会身后的汪首炎,她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放声大哭……直到眼泪流干。
她站在断崖前,风吹动她弱不禁风的身子,黑发飘飘,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跌入崖里。
“不……”江首炎心惊胆颤的低喊:“丫头,有话好好说,千万别……”
他不敢太靠近她,生怕她纵身一跳,那当日的肉泥巴戏言可就成真了。她站在崖边,低头看着崖下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仿佛没有底般,她不禁有些晕眩。
“我要回家。”她坚定的看着他,雪白的脸上是凄楚欲绝的神情。
“好好好,你站进来一点。”他看她摇摇晃晃的,生怕她一个不稳,栽了下去就惨了。
她坚定的重复:“我要回家。”
第十章
廉希宪心疼的看着他失踪好久的女儿,她又瘦又憔悴,眼里那股流动的悲伤,更是让他心痛。
她是怎么了?
她不再笑了,也很少说话,偶尔她微笑起来,却总带着一股凄凉的味道。
她绝口不提失踪的那段日子,仿佛她从没出过相府一步似的。
廉语洁的心在淌着血,只要想起那张可恶的脸,她的心就像狠狠的被划开来。
她努力想要遗忘、她尽量不去回想,仿佛生活里从来没有这个人似的,仿佛她跟他的爱恋,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知道爹爹很担心,但是她不想谈这件事,与其说她在逃避,不如说她在试着遗忘,试着恢复正常。
她的生活可以轻而易举的恢复到被邢欲风打扰前,但是心情呢……她却没有把握了。
也许她可以装作没受伤、也许她可以装作无所谓,可是枕头上的泪痕,每天都提醒她,她的心好病好痛。
原来,当你认识了爱之后,要假装不了解它是什么,会这么难。语洁睡得很不安稳,她今晚又哭着睡着了,梦里依旧是那张可恶的脸。
可恶的邢欲风、可恶的圈套和可恶的欺骗!
她翻了个身,突然听到房里有某种声音,她睁开了眼睛,看见一团黑影扑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嘴,让她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她惊慌的睁大了眼睛,黑暗中,看到一双藏有野性的眸子正闪着炎热的火焰。
她挣扎了一下,努力想坐起来,但那人双手牢牢的按住她,将她困在床上。
他是邢欲风。
“你真可恶。”他紧瞪着她,声音粗暴而带着怒气。
到底是谁比较可恶,她已经不想去衡量了,她只想离这个男人远一点。
她侧过头来狠狠的对着他的手咬了一大口。
他显然吃了一惊,放开了她,又甩手又跳脚,还发出一连串的低咒。
语洁一翻身,跳起身子就跑,可才跑出几步就被邢欲风拦腰抱住。
“放开我、放开我。”她对着他的手又捶又打,还死命的去扳动他的手指,就是无法脱离他的钳制。
“语洁。”他巧妙的将她转了一个方向,让她困在墙和他的胸怀中间。
“我本来不想来的,可是我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他深深的凝视着她,“你为什么不听我说?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语法转过头去,一声不出,努力克制即将决堤的泪水。
他凭什么这样指责她?她都还没责备他的玩弄和欺骗呢?
“你任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了,如果你是在惩罚我,那也够了吧!我承认一开始我是别有用心,但你却让我情不自禁。”
她还是沉默。
“语洁。”他用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转过来,语气中有明显压抑的怒气,“跟我说话。”
他命令式的语气激怒了她。她就是不说话,难不成他还能打她一顿吗?
“你恨我?我知道你恨我。”
“我当然恨你。”廉语洁而也忍不住委屈,“你根本没有心,你玩弄我、欺骗我。我只是任你摆布的一颗棋子,你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你该抱着你的复国大计孤独一辈子,不应该来招惹我。”
“我最不应该的就是爱上了你。”
“你不爱我。”语洁恨恨的说:“你只想拿回你的名册,你把我的爱情当作武器,你怎么能这么做。”
“那你要我怎么做?你告诉我,要怎么你才会将名册交出来,而我也不用失去你?”邢欲风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声音却不带情感。
语洁觉得悲哀极了,他念念不忘的还是名册,到底在他心中,自己究竟是什么?
“没有名册了。”她悠悠的说:“我毁了名册,而你毁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瞪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看起来虽然伤心欲绝,但却是一派的倔强,不管名册是否被毁,她都不会交出来的。
一下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都失去了。
“就算没有名册,你还是要跟我走。廉语洁,你是我的妻子。”
“我不是你的妻子。”她瞪着他,悲哀的想笑,“我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怎么还能当你的妻子呢?”
“好。”他放开了她,眼光一下子黯淡了起来,“你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要扼杀我对你的感情。好,很好,那就这样吧!”
他转过身走远。
语洁愣愣的看着他走出去,心里一片空白,脑袋里有个声音拼命的在狂喊着:他走了,他走了。她气走了他,他永远不会再来了……
她死命的咬着嘴唇,忍住哭声,但泪水却仍是无法克制的泛流。
“你为什么不说那不是真的?你为什么不再说爱我?你为什么不搂着我,告诉我那个愚蠢的圈套让你很后悔?你为什么不跟我道歉……”她哺哺的低语着。
邢欲风,他带她认识了爱情的甜蜜和苦涩,也让她知道什么叫作心痛……
这阵子廉希宪非常的忙碌,自从在一个深夜里,一个俊秀但却带着冷酷的男子,潜入他的书房,他的生活从此改变了一些。
当他那把森冷的利剑架在自己脖子上时,他知道自己逃不了了。那一刻他开始后悔,他这么汲汲营营的在官场上求生存,陪伴家人的时间却少的可怜,如今死到临头才知道名利都是虚幻。
他冷冷的盯着他好半晌,才撤回了剑,吐出一句至今他仍然猜不透的一句话——
“你有一个好女儿,好好待她。”他说。
他给了他一句话,留下了一大袋的书信,就无声息的又走了。
他后来才知道他是反贼的大头子邢欲风,他将他的死对头阔哈其和他相通的书信往来,及欲不利于他的证据都留给他。
这样他要击垮阔哈其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邢欲风为什么要这么做?
阔哈其垮台之后,他再也没有安全上的顾虑,他花了很多时间陪夫人、陪新生的男婴,但他却对那个日益消瘦的女儿,毫无办法。
于是,他将那一夜的事告诉了她,或许她能参透邢欲风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谁知道语洁只是掉眼泪,什么都不说。
于是,他知道了她失踪的那段时间,也许是跟邢欲风在一起,或许这能说明他这么做,是为了语洁,他的女儿。
“老爷。”李玉楼迟疑的说:“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夫妻俩还有什么事不能说?”
“是语洁。我总觉得她变了。”
“这又何必你说,难道我看不出来吗?”他叹了一口气,为了女儿的改变而心烦不已。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那个他爱笑爱闹的小女儿,到底怎么了?
“不是啦!”她压低了声音:“我是说她的身形,虽然很瘦,可是肚子好像有点异样。”
廉希宪大惊失色,“你是说她……她有孕了?”
“小声一点,这种事能大声嚷嚷吗?我只是觉得像而已。”
“我去问她。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叫我的脸往哪摆!?”
“老爷,别那么凶,当心吓着她。”
“不凶怎么行?她还没嫁人就与人私通,还有孕在身,这事传了出去,我还要见人吗?”
廉希宪二话不说,就往女儿房间去,李玉楼担心的跟在他身后。
语洁正觉得不舒服,躺在床上休息,一名婢女轻轻的替她扇着扇。
他一进门就斥喝婢女退下,关上了房门,大声道:“你说,你做了什么好事!?”
语洁抬起头来,“什么?”
“老爷。”李玉楼连忙用眼神示意他别凶,自己则在语洁床边坐下了。
“语洁,你爹是关心你,你越来越瘦,还整天关在房里,迟早会闷出病来的。”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什么都不吃,对肚里的胎儿也不好。”
“什么?”她下意识的把手放在隆起的肚皮上,眼泪流了下来。
原来……她是怀孕了,她还以为自己是生病了。
“你怀孕了是吗?孩子的爹是谁?说出来,让你爹替你作主。”她温柔的帮她擦眼泪。
她笑了笑。原来她肚子里有个小生命在成长,她竟然笨到以为她的呕吐和不适是因为病了。她这么糊涂,怎么当娘?
“是那个大反贼的对不对?”廉希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洁,你真让我痛心,你怎么会这么糊涂?”
她摇摇头,嘴边泛起一个甜蜜的笑容,“我不糊涂,我很爱很爱他。爹,你不明白这个孩子对我的意义。”
这个孩子救了她,他让她矛盾的爱情找到了一个出口。不管他怎么骗她、怎么玩弄她,把她当成棋子都好,她都不介意了。
“你不能留着这个孩子。”廉希宪寒着脸,不带一丝感悄的说。
“爹。”她惊恐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玉楼弄一副药来打掉他。”
语洁大吃一惊,惊恐的喊:“不,这是我的孩子,你没资格不让我留着他。”
“我是你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只要打掉了胎儿,再加上一些些掩饰,语洁仍是可以嫁到富贵人家,享受一生。
“不。”她跳下床来,跪在他的面前,拉着他的衣襟,哀求道:“爹,从小到大我没求过你。今天我求你,别这么残忍,给我一条生路,我求你……我求你……”
她跪在地上,用力的磕着头,廉希宪硬着心肠,丝毫不理会,“我这么做就是在给你一条生路。玉楼,去抓药来。”
“老爷……”她看着他,迟迟没有动作。
语洁看他无动于衷,跳起身来夺门而出。她得保护她的小孩。
“快抓住她。”廉希宪又惊又怒,吼叫连连。
家丁和仆人们乱成一团,七手八脚的抓住了语洁。
她疯狂的挣扎着,不断的喊着:“爹……我求你、我求你……”
他对她凄厉的喊叫和绝望的神情视而不见,硬着心肠命人把她关回房里,所有的门窗全部上锁,加木条封死。
语洁扑在门上又哭又叫:“放我出去,爹……放我出去……”
“老爷,这么做会不会太狠了。”
“为了她的名节,非这么做不可。”
听着女儿的哭泣声,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只是为了她的将来,他一定得这么做。
语洁拼命的敲着门,叫到喉咙都快哑了,直到西斜的日光从窗缝里透了进来,她终于绝望的坐倒。
邢欲风……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去看看她吧!”汪首炎叹了一口气,实在看不下去了。
自从语洁离开了之后,邢欲风没有一天好过的,他虽然什么都不说,但看在江首炎眼里,更是觉得不安。
他比以前更沉默了,他本来就很少笑,但现在笑容几乎在他脸上绝迹,他更积极策划着分化和攻击,似乎要将他所有的心力耗在这里。
邢欲风看了他一眼,“不需要。”
“你真无情,欲风,胸怀大志是好事,只是现在我开始怀疑,仅凭我们的力量究竟能改变些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
他叹了一口气,“其实你比我还明白,赵宋无道,君昏昧、民穷困,朝政腐败、奸佞当道,忠良含冤而百姓受茶毒。我们卖命为的是恢复他们的王朝,想起来就令人心寒。”
“你说的没错。理宗皇帝是个昏庸愚昧的皇帝,他所用的奸相贾似道更是个乱臣贼子。只是蒙古南侵以来,以残民为乐,所到之处白骨成堆、血流成河;大宋百姓家破人亡,死在蒙兵铁骑刀剑之下的不计其数。”
汪首炎登时默不作声,半晌才道:“只是大宋百姓死在昏君奸佞之下的,却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