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回救天京,前锋已经抵达英霍。湘军在英霍将太平军挡住,派人在阵前大呼:“天京已经被攻破了,你们的天王也早死了,你们抵抗也没有用处,还不投降?”
众人听后愕然不已,士气一下子就低落了许多。后来这些人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清兵所说的不假,当下军心大乱,有一半多人都向清军投降了。前锋主将陈得才听说幼天王到了浙江,便收集剩下的五六万太平军,但在安徽麻城被清军打败,结果引发兵变,陈得才死于军中,剩下的太平军大都散去。
张宗禹当时的兵力,号称有四五十万,正计划进攻开封。而开封当时有僧王僧格林沁的十万精兵,两军交锋时,张宗禹有个十九岁的弟弟名叫小黑,骁勇无比,尽管僧王军队炮如雨下,小黑悍然不顾,率领捻军骑兵猛冲,僧王部队被冲得溃不成军,大败而逃。
在来去如风的捻军骑兵面前,不可一世的僧王被打得摸不着北,其本人也被冲得连自己队伍都找不到了,最后躲进了山东曹州高楼寨的麦地里。在1865年5月18日的凌晨,僧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被一个十几岁的捻军小鬼张皮鲠一刀砍死!
僧王死后,左宗棠奉命进剿捻军,左宗棠仍旧使用湘军的老办法,结硬寨,打呆仗,以困住捻军。捻军后来经过朱仙镇的时候,张宗禹等人进岳庙拜谒岳飞像,并发誓要扫除鞑虏。第二天,捻军果然大胜,于是这些人很高兴的庆祝,认为有神保佑。但后来再战遭到败绩,这些人又迁怒于神像,动手把神像的头也给削了,以泄其愤。
后来见形势不妙,张宗禹等人就聚在一起谋划说:“现在敌军人多势大,长江以南的太平军也已经绝迹,我们不如北渡黄河,直捣燕京。要是成功了就夺取满清的国都,不成功,死了也无憾!”
这种冒险的作法,李自成尝试过,开始成功了,但后来还是被八旗军打败了;李开芳、林凤翔北伐军也曾尝试过,但最终败于僧格林沁和胜保之手。
当时捻军的形势相当危急。清军已经潮水般的杀来,当时湘军和其他军队都已经追击到这里(因为其他地方基本平定),计有李鸿章、左宗棠、刘铭传、英翰、郭松林等主力部队相继赶来。正当捻军准备过河的时候,却又发现黄河渡口没有船只。正慌张之时,突然黄河结冰,捻军赶紧履冰而过。
但黄河结冰,捻军过得,清军也过得,而且很快就追上捻军,结果小黑战死军中,捻军队伍也被打得七零八落,大部分人都向清军投降了。张宗禹带领残部继续向北进军,1868年2月,淮军刘铭传、郭松林率军在山东茌平把张宗禹的西捻军团团围住,张宗禹投徒骇河自杀,也有说张宗禹没死,最后不知所终。
北伐军的李开芳,最后也是死在了山东荏平县,地点是冯官屯。
再说遵王赖文光。因为和张宗禹意见不合,1866年秋赖文光等率领东捻军继续留在中原淮北一带。1868年1月赖文光率军南撤到扬州,刘铭传、郭松林、潘鼎新等部的追兵赶来,最后在扬州瓦窑铺被道员吴毓兰部淮军围困,赖文光本人被俘后遭杀害,东捻军残部最终全军覆没。
就此,太平余波,南北悉平。
2.10、太平余闻:揭竿不起的大运动
笔者的家乡,在江西吉安一带,古称庐陵,《醉翁亭记》里说,“醉翁者谁?庐陵欧阳修也。” 欧阳修就是我的老乡。
在前面,笔者屡次为江西鸣不平,说的也是事实。王勃在《腾王阁序》里说江西“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自从两晋南北朝衣冠南渡后,江西的秀丽风景吸引了不少的北方士家大族在江西定居。
两宋时期,江西的发展很快,明朝更是达到鼎盛。明朝时的谚语说,“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在建文二年(1400)庚辰科和永乐二年(1404)甲申科中,鼎甲三人均为吉安人。庐陵子弟连续两科包揽前三名的现象,在中国的科举史上可谓是绝无仅有,轰动一时,几乎让全国性的殿试成了江西人的乡试。在随后的永乐三年(1405年)选翰林院庶吉士时,二十八名江西人入文渊阁,其中吉安人十名。
明清时期,全国有三大商帮,一是徽商,二是晋商,三是江右帮。江右帮就是指江西的商人,很多城市现在都有江西会馆的遗址,就是当年江右帮曾经辉煌的写照。但是到了近代,特别是到了晚清,江西确实衰微了,成为了红色革命的故乡。
为什么要革命,穷嘛。
江西的衰落并不是偶然的。鸦片战争后,中国被逐渐卷入全球化时代,在新的竞争面前,以下两个因素大大影响了江西的发展,一是交通要道(或者说商路)的更替,二是工业化生产资源的缺乏。
在上海成为通商口岸以前,中国北方和中西部地区的货物,多经大运河和长江运输,但要继续南下的话,往往都是经赣江走水路,翻越大臾岭后南下广州,江西在明清时期经济繁荣,赣江这个贸易通道起到了很大作用。加上江西的农业发达,在明清时期经济繁荣,人才辈出,也就不奇怪了。
但是,鸦片战争后,上海成为了中国最重要的外贸口岸,内地的贸易方向开始由“南下”改为“东向”,贸易主干道移往长江,这导致赣江的地位一落千丈。加之江西可用于发展工业的资源如煤炭钢铁矿产相对缺乏,多年来只能固守农业传统,后来修建的京广线又取道湖南,江西经济更是一蹶不振。
如果从地图上来看的话,京广线从北京到广州,本经过江西到广州是最短的距离,但很奇怪的是,京广线却从湖南经过了,明显的绕过江西拐了个弯。江西转型的最后一次机会,无情的流失了。一直到上世纪末,中央政府才想到要在江西修建一条京九线改变江西的交通困境,但此时的江西,已经困窘了一百多年。
虽然笔者无意挑起湘赣人士之间的争论,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湖南的崛起和江西的衰败和太平军的那场运动有莫大的关系。恰因为太平军起义,湘军才因势顺起,三湘子弟也得天下风气之先,湖南人在近代历史中驰骋天下,让人好不羡慕!而作为湘军和太平军主战场的江西,却为此付出沉重代价,饱受生灵涂炭之苦。
我的家乡吉安地区,正好是平原和山地相接的丘陵地带,此地进可攻,退可守,历来兵家都会在这里进行拉锯战。太平军在这里拉锯过,当年红军和国民党军也拉锯过,本地区一直在红区和白区中互换。
这可就苦了那些老百姓。只要是战争,不管是起义也好,征讨也罢,对老百姓来说,都是兵祸。我小时候记得大人吓唬小孩子的话,就说:“长毛来了,长毛来了,再吵就把你抓起来了!”
长毛就是太平军嘛。
在小孩子的心目中,长毛就是长头发的魔鬼。老百姓是朴素的,他们既然这样说,那想必是后期的太平军已经军纪败坏,所过之处,扰民害民甚至是虐杀百姓,才会有如此口碑吧?早年的美国人,只要一说“印地安人来了”,稍懂事的小孩子马上停声不闹了。
印第安人可是会活剥人皮的。
杀人的当然不仅仅是太平军,湘军也没少干,一半对一半。经过这十几年的来回拉锯战,人烟稠密的长江流域,满是瓦砾,遍地白骨。繁华如江南地带,竟然也会有二三十里地不见人烟的情况发生,可见人口的减少是何等的严重。
当时人的记载:“浙江一片劫灰,道殣相望,昔时温饱之家,大半成为饿莩。号称天堂的杭州,居民由八十余万减至数万”;皖南地区“野无耕种,村无炊烟,市人肉以相食”;皖北地区“但有黄蒿白骨,并无居民市镇,竟日不见一人”;江西数百里“不闻鸡犬声,惟见饿民僵毙于道”。
在这场大悲剧中,究竟死了多少人,至今仍是个谜。1883年,一个美国传教士称,太平天国战争造成中国人口的损失为5000万,而当时的美国驻华公使柔克义,则估计太平天国战争导致的人口死亡数为2000万。根据太平天国前后《户部清册》所载的户口数,1851年到1864年,中国人口锐减40%,绝对损失数量达亿;而复旦大学葛剑雄教授研究认为,从1851年到1865年,十四年的战乱导致减少了亿人(约占全国人口的四分之一)。
如果只从人口上来说的话,这真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灾难。即使是动用了包括原子弹在内的现代化装备、战场遍及全球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也很难与其匹敌。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也仅造成了5000万的过量死亡。
曾国藩在《讨粤匪檄》之所以能激起共鸣,证明了其中的揭露部分属实,他说太平军“所过之境,船只无论大小,人民无论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抓进去后,“剥取衣服,搜括银钱,银满五两而不献贼者,即行斩首”。男子与妇人都被驱使作战或者为作战服务,不服从的就“斩其足以示众”妇;有逃跑的,往往要“倒抬其尸以示众”。
清人沈隽曦在《金陵癸甲摭谈补》里说,太平军攻下天京后,“杀人盈街,三五为群,入人家搜括财物,加刃于颈,索金宝,如是者累日。”“伪女官皆大脚蛮婆,入人家掳妇女归馆。搜掳各人家衣饰手扣金银玉镯,尽带手臂。身穿上色花绣衣,或大红衫,或天青外褂,皆赤足泥腿,满街挑抬物件,汗湿衣衫,而不知惜,亦不知丑。”“贼人入家搜掠什物,最爱金银首饰,及绸缎上色衣服。至古书,名人字画皆不识,或掷,或撕毁,较秦火尤甚。”
太平天国最初实行“男行女行之令,令男女分馆”,把老百姓强迫编入不同的馆,禁止家人团聚,夫妻同居,看到人家的小孩子,即抢去作“义子”,弄得老百姓妻离子散,也是人间罕有。这种完全违背人伦的暴行,据笔者回忆,大概也只有二战时犹太难民营和上世纪七十年代柬埔寨的“红色高棉”是作如此安排的。
清人陈徽言在《武昌纪事》里说,在占领武昌期间,太平军天天派人在阅马场搞“讲道理”活动,每次都要敲锣打鼓,让大家去仔细临听,主要内容是宣讲“天父功德”、“天王勤苦”、“东王操劳”等,让大家跟随“天王”打江山,去天国享福。
但是,“讲道理”时,也出现过不和谐之音。根据陈徽言的记载,他亲眼看见一个人高声抗辩,驳斥太平军的宣传是离经叛道。太平军的演讲家老羞成怒,“讲道理”变成“不讲道理”,此人很快被太平军士抓住,要处以“五马分尸”。但抓来的五匹马没有受过“分尸”的专业训练,搞了半天也没把人弄成五块。最后,演讲家不耐烦了,跳下台一刀砍死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封建卫道士”。
五马分尸是古代的酷刑,古代叫“车裂”,商鞅后来就死于此刑。中国历史上的刑罚都是不痛快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让这些人死得极为痛苦,二是震慑那些良民。太平军被俘虏的将领,后来大都被凌迟处死。
凌迟,也就是通常说的“千刀万剐”,行刑时,把犯人的身体划为寸许区域,一小刀一小刀的割,最后才在心脏部位给予最后一刀。碰到技术高明的侩子手行刑,犯人甚至要到第三天才死。这样的刑罚,在心理上对行刑者和受刑者都是巨大的考验,特别受刑者临刑时发出的骇人声音和可怖的表情,足以让旁观者双腿战栗发软!
但是,太平天国的刑罚也一点都不逊色于凌迟。时人张汝南《金陵省难记略》里记载,太平天国里的“毒刑有跪磁,跪火炼,踩木棍,竹筱鞭背,上鹰架,绳缚手足将指而悬之,纸燃烧油滴鞭处,烁铁熨背,锥刺臂股,种种楚毒,呼号怨惨。”
这还不算最厉害的,厉害的还有“五马分尸”和“点天灯”,“五马崩尸,用五绳结人之项及手足,每一绳系一马,痛鞭各马使狂奔,鞭停马止,而人已死。复刀割项及肩与髁,仍前鞭马,而五体脱矣。又用棉絮卷人而绷之浸以油,置巨木倒缚于上,燃以火名‘点天灯’。”
上海华东理工大学门前的一条路,原来叫天灯路,后来改了名叫天等路(大概2003年以后)。最初起名的这个人,实在是无知加白痴。
双方的屠杀几乎是同比例的。湘军在攻下九江和天京后都进行屠城,杀得人头乱滚,片甲不留。太平军也对天京、杭州等地进行过屠城,特别是满人和在清朝做官的,更是一个都不能放过。民间相传,长毛侮辱并杀死了不少满人少女,据围观的西人记载:“那些人把鞑靼处女大腿分开,绑在驴车上,残忍虐待。。。。。他们粗暴的撕去满洲处女的旗装轮奸。”
柳亚子曾经作诗,“帝子雄图浑幻梦,中原文献已无征。”这句话用来形容太平天国的文献最恰切不过了。后人引用的太平天国之著名印书,很多都是出口转内销,都是各位学者从英法等国的博物馆复印回来的。如《天朝田亩制度》,是二十世纪初北大教授程演生从巴黎东方图书馆摄影抄录回来,1935年末他又在英国剑桥大学图书馆发现了《资政新篇》,这都是此前国内研究者闻而未见的印书。北大刘半农教授也曾在伦敦不列颠博物院撮抄了《太平条规》带回国内研究。
由此,《天朝田亩制度》和《资政新篇》才编进了我们的中学历史教科书,广为人知。作为常识,这也说明太平天国的两个重要纲领性文件都是纸上谈兵,并没有真正广为流传和实施。尽管很多人辩解说,这是因为太平天国失败后,清军尽可能的焚毁了太平天国的一切器物,但这些东西是否真的实行过呢?
《资政新篇》因为是处于太平天国已经处于危难时期,没有实施已是定论,也情由可原。在土地制度问题上,《天朝田亩制度》中的“平分土地、耕者有其田”的政策有无实行也存在争议,但现在越来越多的史料证明,太平天国自始至终都未推行过这一政策,而是大体上实施“照旧交粮纳税”政策,这也是目前多数学者的观点。
“照旧交粮纳税”,那不过是换了个皇帝、换了个地主而已。当然,洪秀全的“老三篇”(《原道醒世训》)里有“男女平等”、“解放妇女”的新东西,但天王府里数以万计的妇女沦为性提供者兼保镖甚至奴隶劳工,又说明了部分真相。这些新兴的万岁、千岁们,在女人的问题上,并没有比满清的皇帝和王公们有更大的进步。正如学者袁伟时指出的,“人为涂抹的油彩,无论有多么艳丽,总有一天会脱落并恢复它原来的形状。”
当人们了解了天国的事实真相的时候,总会感到一种被欺骗的悲哀。善良的人们要问,以残暴对残暴,难道就是中国人的宿命?
英国人呤唎在《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里却说,“中国人向来被认为是面目愚蠢、装饰恶劣的民族;而使面容变丑的剃发不能不说是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之一。清政府奴役下的任何一个中国人的面部都表现了蠢笨,冷淡,没有表情,没有智慧,只有类似半狡猾半恐惧的奴隶态度。太平军则相反,使人立刻觉得他们是有智慧的,好钻研的,追求知识的。太平军是聪敏的、直率的、英武的,尤其他们的自由风度,特别具有吸引力。你可以看见被鞑靼人所征服的中国人的奴颜婢膝;但是太平军纵使面对死亡,也都表现了自由人的庄严不屈的风度。”
呤唎给了太平军很高的评价,但伟大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