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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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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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是灯火阑珊处
  卿尘端了粥去房里,伸手想试一下那人额头的温度,却在半空中停住手,那一副面具隔在那里冷冷的划开一道距离。她心中好奇这人的样子,好奇的要命,女人的好奇心总是永远都没有个尽头。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卿尘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放弃了刚才心中冒起的念头。觉得不如就保留这样一点儿神秘感,还有些想象的空间,免得面具的背后藏着的是失望。手收回来时碰到那人身侧的指尖,冰凉的划过她的手背。
  卿尘走了一会儿神,想要不要叫醒他吃点儿东西。一抬头,发现他已经不知何时睁开眼睛,黑沉沉的眸子中有点儿疲倦的神色,但却掩盖不了那种似乎天生的沉肃和威严,静静的望向她。
  “啊,醒了?”卿尘和他对视稍许,心中升起整个人被看透的感觉,仿佛那目光可以穿透一切,使人没有任何保留的余地。她起身去端粥,借机避开这注视,道:“吃点儿东西吧。”
  那人闭了一下眼睛,缓缓摇头。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没有胃口,但是什么都不吃体力没有办法恢复,对伤势没有好处。”卿尘劝道:“而且吃了东西才好吃药,那样子药效好些,也不伤胃。”
  本以为面对没有胃口的病人还要再费些口舌才行,那人却只停顿稍许,又静静的闭了一会儿眼睛,便没有任何异议道:“好。”
  卿尘扶他半躺起来,试了试粥的温度,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那人却并不吃,淡淡道:“面具是带给敌人看的,摘了吧。”声音中带着一种自然而然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
  “嗯……嗯?……”卿尘愣在那里,端着一碗粥。刚刚大概被他以为自己是想偷偷摘下他的面具了,其实……她确实也想摘下来看看嘛。
  那人见她没有反应,停了停,又道:“我手上没有力气。”
  “哦。”卿尘知道那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而且想必他伤处现在也是极其疼痛,将粥放下:“我是想试试你有没有发烧,那……摘下来了。”心里不知为什么居然有点儿紧张的感觉。
  那人不再说话,卿尘伸手,轻轻将他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因为伤势的关系不见血色,显得略有些苍白,清峻而淡定。
  没有想像中的英俊无比貌赛潘安,但是卿尘一下子呆呆愣住,仿佛在千万年之前自己见过,见过这清峻的面容。
  那一刹那的恍惚,让她仿佛沉沦梦中时光流转,再一次落入了无尽的轮回里。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脑子里平白冒出这样的诗句,傻瓜,卿尘立刻给自己下了个定义。突然嘴角上扬对他露出个十分美丽的微笑,至少是自认十分美丽并且温柔无害,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在心中对自己转变情绪的本事进行了自我表扬。
  那人似乎微微避了一下,却又任她的手落下。
  卿尘像是当年在医院实习一样,完全把他当成自己的病人,一边喂他喝粥,一边问:“有没有别的不舒服?”这样的伤势这样的医药条件,中药治外伤是远没有西药来的迅速可靠,发烧恐怕是难免的,最怕引起其他并发症,那就棘手了。
  “没有。”不带波澜的回答,明明是精神不济的人,目光却还是可以一直看到人的眼底心底。
  “嗯。”卿尘没有再说话,抬了抬睫毛又迅速的避开,目光只是局限于他鼻子以下。屋子里一下子很静,一旦静下来便没有人打破这样的气氛,卿尘觉得和他在一起语言似乎都是多余的,只是静静的喂他吃东西。只吃了半碗粥,喝了药,不多会儿他便昏昏沉沉睡过去。
  窗外月色如水,透过窗棂明明暗暗洒入些花影,十一也趴在桌上睡着了,卿尘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便这样忙乱了一通,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机会。现在只有自己醒着,这样安静的站这里,又有那样迷茫的心情陡然而生。她对着铜镜用梳子理顺了一下头发,镜子中淡淡的映出自己的样子,还是觉得很陌生,依然恍惚像是梦中未醒。
  卿尘抬起头来,目光穿过窗子,去寻找苍穹中勾画出的一个个星座,心里突然觉得闷闷的,鼻子就也突然有种酸涩的感觉。她很想把十一喊起来和自己说说话,免得一个人胡思乱想,可是等回到屋里回头看他趴在桌子上睡得那样沉,又不忍心叫醒他,反而找了件东西给他搭在肩头。
  即便唤醒十一又能说些什么呢?难道告诉他自己是个被强制带到这里而灵魂?那十一大概会以为发烧的是她。
  床上的人睡得一直不是很安稳,卿尘放轻脚步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没有像前几次卿尘这样做的时侯一样睁开眼睛,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本来苍白的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毕竟还是烧起来了,没有体温计,也没法知道烧到多少度了,只是觉得额头滚烫,叫人担心。
  卿尘去外面打了盆清水过来,夏天井里的水透心的凉,却正好派上用场,她用布巾蘸湿敷在他额上,过一会儿便再换一下。又没有退烧药消炎药,只能用这种方法降温。可是效果似乎并不是很明显,卿尘看着他昏昏沉沉的,心里有些害怕,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去。突然又想到一个办法,去厨房把十一找到的那坛酒倒了些出来,很小心的用这高度的酒给他擦拭身子,又把浸凉了的布巾垫在颈后和腋下,希望可以帮他物理降温。
  自小只被别人照顾着,从没有做过这样照顾病人的事情,一时还有点儿手忙脚乱,卿尘为怕他不知觉的翻身动到伤口,伸手压着他的手。当触到他修长的手指时,却被他握住,不肯放开。
  卿尘试着抽了抽,觉得他握的很紧,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样的痛苦,心中一软,便用手指轻轻的拍着他的手背,随着自己手心的温度,他的手也慢慢变得温暖了一点儿。
  如此折腾了半夜,天色微明的时侯,卿尘终于撑不住在床边趴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侯,发现清晨的阳光淡淡的洒满在四周,披在十一身上的薄被已经到了自己肩头,自己的手反而被盖在那人宽大的手掌下,有种被保护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自己生病,被父亲握住小手,一种疼爱的安慰。
  卿尘抬起头来,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发现睫毛上湿湿的,仿佛是泪痕。已经忘记了短暂的睡眠中曾经梦到过什么,也不知道今天面对的是什么。卿尘看着那人削瘦的脸,轻轻将手抽出来,再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他看起来已经退烧了,睡得很沉的样子,卿尘几乎是习惯性的伸手去试他的额头,发现烧真的是退了,心中一阵高兴,双手合十,轻声道:“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十一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
  卿尘吓了一跳,瞪他一眼道:“吓死人了!干嘛神出鬼没的?”
  十一倒没有立刻反驳,反而笑笑:“辛苦一夜,不好意思。”
  卿尘知道他连日疲惫,昨夜其实也没睡安稳,说:“记着你欠我一份人情好了。”
  “好啊,”十一双手抱在胸前笑嘻嘻的道:“要怎么还?”
  “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说,让你先欠着。”卿尘道。
  “行,就当欠你的,”十一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道:“这样难得的机会,可不要随便用啊,十一爷我轻易不会答应别人要求的。”
  卿尘耸耸鼻子,一脸的不以为然:“也不脸红。”
  十一哈哈一笑,道:“我刚刚去河边看了看,去抓条鱼回来烧了吃怎样?”
  “好啊,”卿尘拍手:“我也去!”抓鱼呢,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十一摇摇手,做个拜托的手势,指了指床上。
  卿尘回头看了一眼,撇撇嘴,接着明眸一转,道:“两个要求。”
  “简直是趁火打劫。”十一小声道,却接着爽快的答应:“好,没问题,只要四哥无恙,别说两个要求,十个二十个也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吹牛皮,”卿尘刮刮脸,做个鬼脸给他:“去吧,这里有我呢。”
  锦瑟无端五十弦
  十一露出个阳光笑脸,转身出去了。卿尘收拾了一下东西,百无聊赖,站在窗前随手拨了一下那古琴,怕声音太大,她只是用指尖轻轻的拨弄着琴弦,发出细微的声音。这和她以前弹的二十一弦古筝多少有些不同,一弦弦挑抹,慢慢的摸索这种古琴的弹法。
  一首曲子拨弄下来,再弹一遍便流畅许多,第三遍越发得心应手。很小的时侯就因为喜欢那样通透的声音所以开始学古筝,可是好久没动琴,差点儿就生疏了。
  卿尘压着一根琴弦,突然笑起来,人都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算才女,自己总算还有点儿沾边,虽然棋下得比较烂,毕竟二十几年功夫下来琴弹的不错,画见不得人,字写的倒也马马虎虎。
  “商音往角音时再慢一些,会更好。”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清冷的声音道。
  卿尘回头,见那人不知什么时侯已经醒了,靠在床头听他弹琴。
  “醒了吗?是不是我吵醒你了?”卿尘走到床边坐下。
  “什么曲子?”他不答她的话,反而问道。
  卿尘愣了愣,方才拨弄的是那首《沧海一声笑》,要怎么和他说?想了想道:“随手拨弄而已。”
  那人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有些烟雨飘摇,笑傲人世的意趣。”
  卿尘抬眼看他,不想他竟能听出曲中之意。
  那人又道:“此曲若以箫相和该不错,以后可以让十一和你试试。”
  “十一会吹箫?”卿尘问。
  “会。”那人道。
  一时间,两人似乎再无话说,一个静静的躺着,一个静静的坐着。
  卿尘觉得和这人在一起总是特别安静,不像和十一见面,总是斗嘴说笑。不过想想,就连十一对着他都一副认真的模样,不是人变得安静,而是有他在的地方就会自然而然的安静。他身上似乎有种奇怪的气质,有一点儿淡然的清冷,又有一点儿峻肃的威严,让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胡闹。
  可是这样闷着实在也不是卿尘的性子,她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微微抬眸,遇上那人正看着自己,眼底带着若有所思,研判的意味。
  卿尘侧头看他,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问道:“身上好些吗?”
  “嗯。”还是这样简单的回答,在卿尘以为两个人又要就此陷入沉默的时候,听到他问:“你的医术师从何人?”
  卿尘望向他的眼底,只能看到无尽的幽沉,如同一口古井,只有他吞噬别人,由不得别人探索他。心中暗想,我的医术师从第一军医院附属学院诸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只可惜学了个小小皮毛而已,难道要这样告诉你?不由得咬了下嘴唇:“没有人教,自己研究的。”想之前的“凤卿尘”不就说过久病成医的嘛,这样说也不算骗人。
  “哦?”那人微挑了一下眉毛,道:“药效很好,我见过很多高明的医生,都未必配得出这样的伤药。”
  卿尘柳叶纤眉也微微一挑,其实西药见效那才是快,这药药效还好,只是慢了些,也费劲。配不出这样的药,八成只是那医生不怎么高明吧。起身倒杯水给他,说道:“还可以吧,见效太慢,否则你也不用烧了一夜才好。”
  那人就着她的手上喝了一杯水,卿尘问:“还要吗?”见他摇头,便将杯子收好,走到琴边道:“你若不嫌吵,就听我练琴可好?”
  “佳人抚琴,岂会嫌吵。”那人道,看起来精神尚好。
  卿尘坐在琴前,拨弄了几下丝弦,抬头一笑,手腕微沉,一声悠扬的琴音应手而起,听她缓缓唱道:“数尽江湖千万峰,无极浩瀚吾心胸,走遍中原到南疆,看我大翼展雄风。魔道崎岖路难通,明日青山又几重,人生运命各不同,但求屹立天地中……”平川策马,天高地广,如吟如诉渐渐铺展。
  忽而,原本平缓广阔的弦下隐隐生出金戈剑影,气势逼人:“誓死奔雷,威震山河动,剑如白虹,出鞘追元凶……”
  霸气正浓,却化作绕指丝柔,随着卿尘清缓的嗓音透出深情无限:“也有情深处,何必相约再相逢,自古英雄多寂寞,将相本无种。”
  柔情过后,风起云涌,琴音再变,豪情随歌而起:“好男儿莫错过青春,看风云再变,彩云飞扬。”
  弦收曲终,余音袅袅,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却听屋外有人道:“好琴!”十一拎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进来。
  “哎呀!”卿尘看他提着鱼凑到琴前,急忙躲开:“提走提走!”她从小最讨厌这样滑滑腻腻的东西了,看这鱼身上又是泥又是血的,一点儿也不好玩。
  十一故意将鱼拎高,笑她道:“不是还要和我一起去抓鱼吗?怕成这样。”
  卿尘躲到床边,叫道:“活的鱼好玩,死掉的才不好玩呢。”
  “哎!”十一道:“这鱼可是活的。”说罢还特意将手中鱼晃了晃,那鱼吃痛,越发挣扎起来。
  “和死掉的差不多。水里的鱼好玩,捉上来有什么意思?”卿尘急忙闪开,指着鱼道,说罢求助似的看了看床上的人。
  那人淡淡道:“十一弟。”
  十一听那人说话,便不再吓卿尘,一耸肩:“算了,有四哥护着你。刚才那琴是你弹的?”
  “是啊。”卿尘道。
  “歌也是你唱的?”十一又问。
  “是!”卿尘答。
  “好琴,好歌,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十一道,说罢又加了一句:“词写的也好,‘人生运命各不同,但求屹立天地中’,这句好。”
  卿尘看他道:“我倒喜欢那句,‘自古英雄多寂寞,将相本无种’。”
  十一问道:“为何?”
  卿尘道:“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你若有本事,你就可以做皇帝,没有什么是命定的,这叫天生我材必有用!”
  此言一出,四道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人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微微掠过,十一却停在她眼中,道:“你好大的胆子呢。”
  卿尘愣了一愣,突然想起这是在这帝王时代,自己刚刚那句话杀头都够了。在现代这是人人可以挂在嘴边习以为常的话,在这里便成了一语惊人。
  不由得吐吐舌头,一双俏丽明眸在笑意中灵光流泻,使得脸上更添了几分炫目风姿,道:“这里荒山野岭的,又没有别人。再说,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帝王也好将相也好,贤者居之,只要你自己觉得可以造福万民,为什么不可以‘觊觎’权位。”说罢伸手拍了拍十一的肩头道:“你要是也觉得自己是个人才,我一定支持你!”然后突然看到十一手里还拎着条半死不活的鱼,很小心的迅速收回手。
  十一倒没有再拿鱼吓她,眼中露出别有意味的笑意:“口气不小,那你倒说说,怎样才算是可觊觎权位之材?”那人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听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瞎扯。
  卿尘便随口说道:“别的我不知道,如果目光长远谋事缜密,心性坚定知人善用,应该不会错。不过自古英雄多寂寞,成大事的人无不是稳中带狠的,待到最后高处不胜寒,这不是所有人都隐忍的了的。”
  十一眼睛就没有离开卿尘,听完道:“慎谋远虑,处变不惊,礼贤下士,戒急用忍。”
  卿尘奇道:“说的对!”他倒是会总结陈词。
  十一“哈哈”一笑,道:“这不是我说的,是四哥的左右铭,就冲你方才那些话,今晚这鱼我做了。”
  卿尘等他出去,小声嘟哝了一句:“本来就是你做,打死我也不动那粘乎乎的东西。”
  一低头,看到那人饶有兴趣的看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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