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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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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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站得久了,孙仕安谨慎的上前说道:“皇上,皇后娘娘那儿怕是还等着呢。”
  天帝眉头一皱,望向四周层叠起伏的殿阁,突然吩咐道:“告诉皇后,朕今晚不过去了。”说罢袍袖一甩,大步走往莲池宫中。
  比翼连枝当日愿
  自大婚之后,告祭太庙、入宫谢恩,相府回门,尚有不少礼仪要做。夜天凌分寸不差陪着卿尘,处处滴水不漏,两人与众前守的疏离,当真应了那相敬如宾之语。
  夜天凌之清冷,卿尘之沉静,落于人眼难免竟有些若有若无的生分。一时间,天都中流言蜚语明传暗起,当初凌王拒婚,如今湛王伤情,都如同亲见一般说的有板有眼,倒成了段天家风流秘事,绘声绘色惹人遐思。
  卿尘偶有听闻也只付诸一笑,云鬓广袖宫装矜持,与夜天凌同进同出,风姿高华中总带着抹清澈却又隐约的潜静。也遇上那宫闱仕族中无聊的欲搬弄口舌,却不是摄于夜天凌峻冷凝视,便是惑于卿尘淡定浅笑,往往消遣话语到了嘴边竟生生咽回腹中,反成了落远轩中不时玩笑的话题。
  却有一日,五皇子设宴清王府,王侯公卿多在其间。清王侧妃郑氏颇受宠爱,一同随侍在席。
  酒过三巡,许是带了几分薄醉,郑妃同卿尘话了几句家常,忽尔瞥了夜天凌一眼,半酸半笑说道:“听说七殿下自怀滦回来在府中闭门思过,近日微染风寒。都知道四嫂精于医道,怎也不过去看看,说不定便药到病除了呢?”
  按天朝历来祖训,皇子领命在外不得御诏严禁私自回京。夜天湛怀滦的差事虽办的出色,却因卿尘大婚那日私回天都为天帝所斥责,不但没有嘉赏反令他在府中闭门思过,一月不许出入。为此殷皇后甚是着恼,卿尘颇为无奈,但心中因着对夜天湛一份挥之不去的愧疚,也只能处处退让着。
  她隐隐觉得夜天凌同夜天湛之间立起了一道坎,这道坎他们谁也无法跨过,谁也不愿去跨,谁也不会去跨,或者将终其一生而存在。
  郑妃之话方落席,夜天凌微锐的目光往清王处一掠。如若巧合,卿尘黛眉笼烟中便是静沉,却也抬眸似有似无的看定清王。
  席间陡静,来去无人答话,郑妃怔在那处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惊觉失言,清王面色一沉,不豫喝道:“下去!”
  卿尘眉梢微挑,一抹淡笑便悄然在唇边轻漾,低眸收敛了狡黠的眼神。虽不豫郑妃出言无状,却也是酒后,做人不要太过才好,笑挽了她的手道:“方才那个绣描的法子,我还没明白呢,还要请妹妹再说给我听。”
  夜天凌闻言,嘴角处清锐的线条微微一掠,便就往清王处举了举杯。席间长定侯等忙笑着圆场,清王妃忙也跟着对卿尘说:“郑妹妹绣的一手好湘绣,四嫂若有喜欢的样子便叫人拿来,我叫她绣给你。”
  郑妃自知语中闯祸,尴尬说道:“四嫂……四嫂尽管画了样子给我,我绣好了给四嫂送去。”言下尽是赔罪的意思。
  卿尘也不咄咄逼人,便道:“我于此上甚是不通,改日再来府中你得空教我可好?”
  三言两语笑着便过去了,清王妃在旁颇谨慎的觑了卿尘一眼,各府里百花齐放见得多了,却从未见过这样行事。方才若说恼了,竟直然将眼神往自家王爷处问罪,一句言语都不同郑妃说论,再看却偏偏又不似着恼,水波不兴的清静笑着,一径的淡然,叫人不疑有他。
  只不计较便好,清王妃暗中舒了口气,早听说是个柔中带锐的,在天帝身边时连朝堂上也从容不畏,这脾气性子倒真和凌王登对,若真叫湛王娶了回去,怕还吃不消。
  隔了两日,卿尘都将这事忘了,清王府却特地差人送了幅并蒂花开的湘绣来。
  做工精细,栩栩呼之欲出,卿尘心想若要她绣上这么一幅,怕是还不知要几年。想自己总是将线丝绢布并手指弄到惨不忍睹,她只好挑挑眉梢,反正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雪战趴在卿尘身边似是知道她心思般,就眯眼瞅了瞅她,尾巴扫扫盖住鼻子继续埋头假寐。卿尘不意捉到这小兽一丝目光,丢下湘绣别有用心的伸手揉它脑袋。雪战惨被蹂躏,无奈抬爪拨弄她的手,卿尘袖口一滑露出条深红色晶莹的珠链来。
  大婚时太后赏赐的石榴石串珠,碧玺、海蓝宝、月光石、紫晶、石榴石,这已经是她有的第五条玲珑水晶了,金丝钛晶在殷皇后手中,卿尘不由自主回身往夜天凌那边看去,还有一条黑曜石在他那处。
  因大婚的缘故,这几日放下政务并连早朝都免了,夜天凌这平日处事不误分毫的人竟心安理得闲散的出奇。
  除却外面那些虚礼,他每日只陪着卿尘,白衫淡淡,总浑身透着股叫人新奇的闲逸,仿佛以前如影随形的清冷只是种错觉,眉间眼底的一带,往往被那意气风发的潇洒冲淡了去。
  目光沿着他的手腕慢慢落到他坚实的胸膛,稳持的双肩,削薄的嘴唇,挺直的鼻梁,和那双沉淀了幽深的眼睛上,卿尘一转便忘了为什么扭头,索性只托了腮看他。
  夜天凌无意抬头,正落入那湾清光浩淼翦水双瞳的注视中,一径的温柔带的人心头微暖,犹如暗香浮动的黄昏,透着柔软入骨的桃影缤纷,落了满襟。
  修长手指一动,手中书卷虚握,只安静的回望过去,浩夕相对,此生静好,竟似永也不见厌倦。
  四周人事竟都成了虚设,这情形也不是一天一日有了,于是碧瑶、晏奚甚或白夫人,常便低头抿嘴悄悄退了出去。王府那严肃上渐渐透出些玲珑的和美来,翠荫微浓,和风清畅,阳光下便一日日温暖了这暮春如画。
  清晨的莲池宫似乎格外安静,卿尘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沉木香的缭绕青烟婉转直上,伴着静垂的纱帐偶尔飘摇。
  凝眸看去,每一栋金丝木梁上,都细细雕刻着幽美清莲,鬼斧神工极尽精巧,千姿百态的深深镌铸了整座宫殿,历尽数千岁月却没有分毫改变。
  莲妃合目靠在锦垫之上,清丽绝伦的面容依旧带着辽远和缥缈,透明的白皙,几乎不见丝毫血色。
  接连病了多日一直不见好,卿尘将搭在她关脉的手指收回,担忧的说道:“母妃……”这病分明是由心生。
  莲妃微微睁开眼睛,摇摇头:“陪我坐会儿,说说凌儿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卿尘淡笑了下:“看书,写字,也练剑。还在王府里四处走看,说好些地方他都不知道有那样景致。”
  一抹慈爱在莲妃眼角微晕,迎儿进来轻声禀道:“娘娘,皇上又有赏赐来。”那祥和的神情尚未化成笑意,便在莲妃脸上微微淡了。她只点点头:“知道了。”
  迎儿又道:“这次是太常侍亲自送来的,还有口谕说皇上今日晚膳来咱们宫里用。”一边将那赏下的东西呈给莲妃过目。
  成双一对的玉光通透翡翠镯并同色莲花玉簪,卿尘认得是年前外使朝贡的贡品,极难得的成色质地,这赏赐连皇后都不曾有,天帝竟将一整副都赏了莲妃。
  如今似是不同往日,天帝不但赏赐频频,常来此处,更连晚膳都挪了来。
  莲妃只看了一眼,便让迎儿拿走。静静叹了口气,对卿尘道:“如今凌儿有你,我便放心了。”
  卿尘说道:“母妃只把身子养好,不必多虑挂心。”
  莲妃眼中有些迷濛,轻声道:“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凌儿,他是一步一步踩在刀锋上过来的。有我在,有太后在,他总不至为难凌儿,这二十多年反也恩宠重用。太后老了,若是我也不在了呢?”
  话中说不清的一抹疼惜,混杂着沉积多年的爱、恨、伤、悲起伏沉寂,此时听来却似过尽千帆,落木萧萧,无限凄怆哀凉,仿佛已经无力再想再看。
  听着这话,卿尘心底陡然生出些不祥的意味,说道:“母妃,这话若让四哥听见,他心里要难过了。”
  莲妃眼中平寂无波:“他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了,这些年因着我,宫里朝外多少人不待见他,更难的还在后头,你要多劝着他。”
  卿尘唇角轻挑,微微笑道:“四哥他心里都清楚的很。”
  莲妃咳了几下,卿尘忙轻轻替她抚背,莲妃却握住她的手道:“卿尘,你记得一句,若有那么一日你便告诉他,无论他要做什么,千万莫让恨迷了自己的心。”
  卿尘一时间有些怔忡,她知道,夜天凌虽从未对人表露出半点儿,什么都不变,就连那句“父皇”也从未私下改口,但他心里恨着天帝。
  他那样的人,若恨起,便会恨到深处吧。
  只与天公试比高
  凌王府的车驾候在宫外,晏奚靠在车旁,远远见卿尘出来便将车帘打起,车内伸出夜天凌稳持的手,卿尘握着他的手上车,问道:“这么多日没上朝,竟没什么事缠身?”
  夜天凌潇洒靠于座中:“盼着我忙吗?我已去了一趟慈安宫了。”
  卿尘微微一笑:“也不是,只是好奇,前些时候忙的什么似的,怎么今日便没事了呢?”
  夜天凌弹弹衣袖,淡淡道:“我将虎符交了。”
  卿尘愣住:“什么?”
  “今日朝上,我将神御军的兵权交收了父皇。”夜天凌重复了一遍。
  卿尘愣愣看他半晌,兵权,那是多少人想而不得的东西,又有多少人对夜天凌手中兵权讳畏甚深。
  她亦清楚,俩人这场姻缘是天帝欲将夜天凌推起的征兆,这时候,夜天凌必定要退一大步,以换取一种微妙的平衡。不忍黯然垂眸:“是因我们的婚事?”
  夜天凌不甚在意的说道:“算是吧。”
  卿尘闷闷的道:“我这个妻子,让你失去了如此重要的东西。”
  夜天凌见她认真了,眼中嘻笑意趣微微收敛:“这么在乎?”
  卿尘被这沉定的声音牵起一丝酸楚,轻眉淡锁:“这是最大筹码,没有了兵权,等于失去半边天下。”
  夜天凌傲然一笑,眸中那点星光微绽,轻淡,却摄人心神:“带了这么多年的兵,难道调兵遣将还非用那一道虎符?莫要小看了你的夫君。”
  凝视他眸光狂放,卿尘瞬间豁然,想了想道:“如此的话,九殿下神策军那边怕不交也得交了?”
  夜天凌轩眉微挑,而后说道:“那便看他是不是个聪明人了。”
  “聪明,只可惜有时候聪明的过了。”卿尘一直不喜欢夜天溟:“我赌他不交。”
  “他交还是不交,都无关大碍。”夜天凌语气略有些锋峻:“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大皇兄,更不该对你有不轨之心,做了便要付出代价。”话虽说的峻肃,却伸手将卿尘搂过怀中。
  卿尘点头,夜天溟若交兵权,则失了手中最后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在军中他断没有夜天凌这般影响力;若不交兵权,那么除非起兵夺位,否则天帝也容不了他几时了。
  天帝若上收了两军的兵权,那下一步怕就是清王手里的京畿卫了吧。卿尘远远的想着,却又一愣,夜天溟那些非分举动她并没有对夜天凌提过,探询的看去:“你怎知道他对我……嗯……嗯?”
  “嗯?”夜天凌剑眉轻扬,继而冷哼一声:“他每次看你,便如当年看你姐姐纤舞,我岂会不知?”
  卿尘突然笑道:“你知道他在看我,那岂不是你也在看着我?”丹唇微抿,眸中灵动,颇有些调皮的意味。
  看着卿尘如花笑靥,夜天凌俯身将她锁在如夜空般深幽的眼底,似笑非笑有些不明含义的暧昧,低沉的,慢慢的在她耳边说道:“嗯,我一直看着你。”
  卿尘本来揄挪别人的神情毫无抵抗力的转成羞涩,往他臂弯里躲去,夜天凌环着她,饶有兴趣的低头,嘴角挂着丝宠溺的微笑。卿尘嗔他一眼,靠在他怀中半晌,静静说道:“过些时候我送你样东西,或者也能弥补一二,只是要费些时日。”
  夜天凌低头问:“什么东西?”
  卿尘微笑道:“先不告诉你!”
  夜天凌倒也没有追问,只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说道:“只要你在,莫说这些,即便倾尽天下又如何?”
  淡淡一句话,直撞入心扉,倾覆了神魂,卿尘嘴角勾起笑意,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感觉,如他一般傲然说道:“四哥,我可为你深闺添香便能同你披荆斩棘,你娶了我,定也不负天下。”
  夜天凌眼中一波,转而笑说:“这么强悍的女人,也只有我敢娶,别人谁要?”
  卿尘不服抬头:“你不要,总有人要!”
  夜天凌臂弯一紧,缓缓说道:“他敢。”
  卿尘见他那霸道,却开心不已,扬声清笑,夜天凌也抑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依稀,穿窗而去,连车外的晏奚都感染了几分,不禁咧开嘴,只觉暮春熏然,人生如斯,竟是无比的美好。
  天机府是夜天凌每日必到之处,待回府,便同卿尘一并前去。正巧冥执自外回来,带了夜天凌前几日要的东西来,问道:“殿下看看这些可够齐全?”
  夜天凌接过翻了翻,往案上一掷,面上已带了几分薄怒:“混账东西,不想竟如此无法无天!”
  卿尘伸手拿来,见都是些官员欺民霸世贪赃枉法的罪证,有些当真出人意料的可恶,也难怪夜天凌动怒。
  陆迁他们已看过了,说道:“户部不整国将危矣!我等知道阀门腐朽有官必贪,却谁也不想到了如此地步。”
  夜天凌眼光微凌:“我此次将兵权暂放,便是要腾出手来拿这个毒瘤开刀。”
  杜君述问道:“殿下终究是将兵权交了?”
  夜天凌点了点头。
  “那殿下之后打算从何处动手?”左原孙问道。
  “便从这些人身上。”夜天凌指着案上,冷冷道。
  “为不惹人注目,殿下还是不出面的好,”杜君述道:“也最好不要从户部查起,否则恐怕千难万难。”
  “那便从军饷查。”卿尘将手中东西放下,淡淡说道:“查军饷,一查一个准,既面上在兵部已放了手,便正好由兵部来。由士兵处起,一兵一饷可动军心,皇上也不会不管。借刑部的手,整顿兵部从而往户部插。”
  杜君述道:“军饷也不是没查过,但查不下去,别说下面官官相护,就是皇上那处似是也没那么大的决心去动,之前也整过几次,都只能点到为止。”
  “这次能走的远些。”卿尘凤眸微挑:“事情一定要从神策军营里起,闹大了到皇上那处,正是给皇上一个收兵权的机会,皇上岂不乐得顺水推舟?”她点了点案上的纸页:“至少这些,到时候一个也跑不了,而此事的关键在于可以动他。”
  “他?王妃是指……”陆迁看过来问。
  “嗯。”卿尘点头:“人人自顾不暇时,是最好的时机。”
  “倘若他自己将兵权交出来呢?”陆迁道。
  卿尘笑着摇头,看向夜天凌:“还是那句话,我赌他不交。”
  夜天凌脸上的那丝怒气已消失,冷冷清清:“军饷不得严整,以后的硬仗就更难打,正好借此时机一并办了。”
  说话间南宫竞、夏步锋等夜天凌手下几员大将求见。夏步锋进门几乎连礼数都忘了,只问道:“殿下,您这是何故放了军权和兵部的事?”
  夜天凌瞥了他一眼:“嚷什么嚷?带了这么多年的兵,还是一副急躁性子!”
  夏步锋打仗是难得的猛将,但天生性急率直,为此也没少遭夜天凌斥责,当下没敢再作声。
  夜天凌道:“平日要你多和左先生他们学着点儿兵法,你倒没事便去歌舞坊。南宫,不是说了让你看着他吗?”
  夏步锋呐呐说道:“还是让殿下知道了。”
  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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