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发个电报,把雨杭找回来帮忙!”“雨杭?”梦寒悲哀的,低声的,自语似的说:“他连自己都救不了啊,怎么救你呢?”摔了摔头,把雨杭硬生生的摔了开去,她振作了一下,紧盯着靖萱,诚挚的轻喊着:“靖萱!这条路太辛苦,太遥远了!秋桐的事,你忘了吗?醒来吧!真的醒来吧!我多希望看到你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婚姻,多么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啊,我怎么这么害怕呢?我真的怕你和秋阳,会陷入绝境,会生不如死!不行不行,这种悲剧,不能在你身上发生,你醒醒吧!好不好?好不好?”
“不好不好!”靖萱激烈的说:“你不帮我,我也要想办法帮我自己!唯一不让我变成第二个你的办法,就是不向命运低头!看看你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把你害得多惨,你还要让我重蹈覆辙吗?我不要!我一定一定不要!我要想办法,我非想出办法来不可!”
梦寒看着她那张坚定的,热烈的脸,看着她那种毅然决然的表情,和她那对灼亮灼亮的眸子,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靖萱挨到了第二个星期,还是借学画之便,才见到了秋阳。“什么?”秋阳如遭雷击。“顾家愿意入赘?月底就要订婚?”
“是啊,我都快要急死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现在我要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入赘?”
“我?”秋阳吓了一跳。
“咱们只剩下这条路了!如果你真的爱我,要我,那就说服你爹娘,让他们来跟奶奶提亲,好歹和顾家竞争一下,只要赶在月底订婚以前,一切都还有希望!”
秋阳皱紧了眉头,似乎觉得靖萱的话说得不可思议。他激动的说:“有希望?怎么可能有希望?第一个,我家里就不会答应入赞,你想想看,我爹我娘,我哥哥,包括死去的秋桐姐,大家付出一切的来栽培我,他们眼巴巴的,就希望看到一个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的卓秋阳,如果我变成了‘曾秋阳’,不是让他们每个人都要气死?他们怎么可能同意呢?”
“那……”靖萱咬着牙问:“你的意思是不肯了?是不是?”
“我……”秋阳为难极了:“这不是我肯不肯的问题,是我家里肯不肯的问题,靖萱,你家是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对姓氏宗室看得很重,我家虽然卑微,对姓氏宗室是看得同样重要的啊!”“总之你不愿意就对了!”靖萱又急又气:“嘴里说得那么好听,什么可以为我生,可以为我死的,结果,连一个姓氏都舍不得放弃!我看清你了,算了,我就嫁给那个顾正峰去,没感情就没感情,至少,人家不介意做曾正峰!”说完,她转身就跑。秋阳飞快的抓住了她,着急的喊:
“你不要意气用事,你听我说!就算我肯入赘,你以为奶奶会点头吗?你不要太天真了!秋桐只要当个小星,人都死了,木头牌位都进不了祠堂!这种记忆,我一生难忘!靖萱,”他正色看她,眼神真切而热烈:“以前和你谈恋爱,谈得糊里糊涂,一切只是身不由主,心不由主!自从念了大学,我就常常在想,我们以后要怎么办?等到发生了雨杭大哥的事以后,我更是想破了头,上次见面,我就跟你说过,我们一定要有长久之计!没料到我们这么快就要面对这个问题!我认为……”他加强了语气:“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我们私奔吧!”
“私奔?”靖萱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呼吸急促。
“是的!私奔!”秋阳有力的说:“你千万别露出破绽,我也不告诉家里,事情必须非常机密,然后,等我筹备成熟,咱们说走就走!”“可是……”靖萱犹豫的问:“我们要走到那里去呢?北京吗?”“北京去不得!你家发现你和我跑了,第一个要找的地方就是北京!”“那你……你念了一半的书怎么办?”
“此时此刻,还顾得到念书吗?”秋阳大声的说:“书,以后还有机会去念,失去了你,我那里再去找第二个?”
靖萱的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的看着秋阳,神情昏乱。“但是……但是……我们要去那里呢?除了北京和白沙镇,你什么人都不认得,我们要怎么走呢?靠什么生存呢?”
“所以我说,我要筹备一下,第一件事,我们得弄一点钱,不管是走公路,铁路,还是水路,这路费总要筹出来。第二件事,是落脚之处,要找一个大城市,容易找工作的地方,我正年轻力壮,我也不怕吃苦,应该不难找到工作!靖萱,”他盯着她:“你愿意跟着我吃苦吗?我们这一走,你就再也不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了!”“不管要吃多少的苦,不管要走多少的路,我都跟你去!”她热烈的说:“只要跟你在一起,人间就根本没有这个‘苦’字!我们会把所有的艰苦化为欢喜,我要做你的‘芸娘’!”
“说得好!”秋阳点点头,满脸都是坚决。“既然你我都有决心,那么事不宜迟,我立刻就去进行!”
“你那里去找钱呢?”靖萱担心的问:“你知道,奶奶和爹娘认为我根本不需要用钱,所以我身边都没有钱,但是,我有一点儿首饰,不知道可不可以先拿去变卖……”
“你家的首饰一露相,大概我们谁都走不了!白沙镇的金铺就这么两家,全是你家开的!不过,你可以带着,万一路上需要时再用!目前,我家给我准备的学费,藏在我娘的床底下,我得想办法把它弄到手,反正书也没法念了……这样吧!下星期二,我们还在这儿见面,那时候,我无论如何都会完成初步的安排!你也无论如何都要出来跟我见面!”
靖萱用力的点了点头,紧紧的握住了秋阳的手,两个人深深的互视着,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那份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坚定不移的挚爱。然后,两人再紧紧的拥抱了一下,就各自回家,去为他们的未来而努力去了。
秋阳奔走了三天,终于把自己的路线定出来了。他决定要去上海,因为上海是全中国最大的都市了,他和靖萱两个,流进上海的人潮里,一定像大海中的两粒细沙,是无法追寻的。目标一定,这才发现,无论山路水路公路铁路,这路费都是一笔大数字。没办法!只好去偷学费了。
秋阳的运气实在不好,这卓老妈整天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秋阳根本没有机会去偷那藏在床下的钱。再过了两天,他急了,半夜溜进了卓老爹和卓老妈的房间。谁知,他实在不是一个当偷儿的料,那些现大洋又被卓老妈放在一个饼干罐里,动一动就发出“钦钦哐哐”的声音,结果,秋阳这个偷儿,竟被当场逮个正着。
别说整个卓家有多么震动,多么愤怒了。卓老爹揪着秋阳的耳朵,惊天动地般的吼着:
“你疯了?你偷钱?这个钱本来就是你的,你还去偷它干什么?你染上什么坏习惯了,是不是?赌钱?抽大烟?还是什么?你给我老实的说!”
秋贵更是激动得一塌糊涂。
“咱们一大家子做苦工,省吃俭用积这么一点钱给你念书,你现在要把它偷走!你简直不是人!”
“要钱用你就说嘛,”卓老妈伤心透了:“干嘛用偷的呢?你要多少钱?你要做什么用?告诉我,我给你……我就不相信你会是去做坏事……”这样,一家人包围着他,又哭又骂又说又叫的,弄得他完全没办法了,竟在走投无路中,把和靖萱的恋爱给招出来了。不但把恋爱给招出来了,把决定私奔的事也招出来了。
这一招出来,全家都傻住了。
卓老爹跌坐在地上,用手抱着头,只觉得天旋地转。卓老妈立刻就放声大哭,呼天抢地的喊天喊地喊秋桐。秋贵干脆去找了一根扁担来,对着秋阳就一阵乱打,嘴里嚷着:
“我打死你!你这么不长进,不成材!全白沙镇只有一个女孩子你不能碰,不能惹,你就要去碰去惹,你得了失心疯……还要跟人家逃走,你不要爹也不要娘了!念的书全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你气死我了!这些年白栽培了你,白白让全家流血流汗……”秋阳一面躲着秋贵手里的扁担,一面狼狈的大喊着:
“我没有不要你们,私奔逃走是逼不得已啊!我们逃到安全的地方,成了亲以后,我会拚命的工作,拚命的挣钱,然后回来接你们……我发誓,我一定一定会来接你们,我也一定一定会扬眉吐气的……”
“吐气个鬼!”秋贵一扁担打在他背上,又一巴掌挥到他面颊上:“你带着人家大闺女去私奔,人家追究起来,咱们还有活路没有?到现在为止,咱们还在吃曾家的饭,你搞清楚了没有?你把家里这一点点钱也偷走了,你预备让咱们全家喝西北风啊……”卓老爹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了。指着秋阳,沉痛至极的说:
“好了!你今天说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过!你说他们月底就要订婚,是吧?那好,你就给我乖乖的待在家里,一步也不准出去!直到他们订了婚!然后你给我彻底死了这条心,回北京念书去!”“我没有办法!”秋阳喊着:“我今天说什么,都没有办法让你们了解,失去靖萱,我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到那时候,你们才会知道什么叫‘失心疯’!我必须救靖萱,救我,也是救我们一家子!我今天打开了一个新局面,你们以后再也不用依靠曾家来生活……钱给我!你们不会后悔的……”说着,他伸手就去抢那个饼干罐。“你抢钱?你居然动手抢钱?”卓老爹这下子怒发如狂了,他跳了起来,一手抢过秋贵手里的扁担,就对着秋阳没头没脑的打了下去。秋贵打的时候,还手下留情,卓老爹这一打,硬是下了狠手,一扁担又一扁担,打得秋阳痛彻心肺,没有几下子,就已经遍体鳞伤,头破血流了。卓老妈又是心痛,又是绝望,不住口的哭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打死了,咱们又少一个儿子了!哇!我怎么这样命苦,到底那一辈子欠了他们曾家的,一个女儿赔进去还不够,还要赔一个儿子吗?老天啊!老天啊……”结果,秋阳被打得伤痕累累,动弹不得。卓老妈搬了张椅子,坐在秋阳的床前守着,不让他出门去。等到靖萱再到“老地方”去等秋阳的时候,秋阳根本就没有出现。
秋阳是不可能失约的,靖萱等来等去等不到人,心里就充满了不祥的感觉。越等越心慌,越等越害怕,越等越焦急,也越等越沉不住气。最后,她什么都不顾了,她直接去了卓家。当卓家的人看到靖萱居然找上门来,真是又惊又气。“你还来找他!”秋贵咆哮着:“你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呀!怎么不爱护自己的名誉呢?你走你走,你赶快走!”
秋阳看到靖萱来了,悲喜交集。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急迫而负疚的喊:“靖萱,我失败了,我泄露了所有的事!”
靖萱看着鼻青脸肿的秋阳,心都碎了。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她问。
“你自己看吧!”卓老妈凄厉的喊着:“他爹和他哥哥,已经快把他打死了,你还不放手吗?你为什么要纠缠他,为什么不给咱们家平安日子过呢?”卓老妈一面说着,一面就“噗通”一声,对着靖萱跪了下去,没命的磕起头来:“靖萱大小姐,请你高抬贵手,饶了咱们吧!咱们是穷人家,苦哈哈,配不上你,一个秋桐已经为了你们曾家的人送了命,你行行好,积点阴德,别再来害咱们家的秋阳了!我在这儿给你磕头了!”
靖萱用手捂着嘴,眼泪水唏哩哗啦的往下掉。她弯下身子,想去搀扶卓老妈,卓老爹一个箭步上前,拉着她的胳臂就往屋外拖,嘴里悲愤的嚷着:
“你们家不是出牌坊的吗?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姐呢?你不要做人,我们还要做人!你快走吧!不要让我骂出更难听的话来!”秋阳追向门口,秋贵拿起扁担又要打:
“我打死你这个混蛋!打断你的狗腿,看你还要不要跟着人家跑?”秋阳仍然追在靖萱后面,秋贵气极,一扁担就对着秋阳的腿用力抽了过去,秋阳吃痛,整个人就摔跌在地。
靖萱投降了,转身就往外跑,一面跑,一面哭,秋阳挣扎着爬起身来,直着喉咙在后面狂叫:
“靖萱!我的心永远不变!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你不要灰心!我宁可死,也不会放弃你……”
靖萱听着这样的话,真是肝肠寸断,她捂着嘴,一路哭着,一路奔着,就这样哭回了家里。
靖萱奔回到家里的时候,全家正乱成一团。原来绿珠丫头,在牌坊下等靖萱,左等右等都没有见人,眼看天都黑了,不能再等了,就跑到田老师家里去找靖萱,这一找,才知道靖萱今天根本就没有去上课。绿珠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回家来找。结果,全家都知道靖萱没有学画,人却失踪了。奶奶的第一个直觉,是被人绑架了,一迭连声的要派人出去找,要报警。绿珠不曾跟牢靖萱,被骂得狗血淋头。正乱着,靖萱哭着奔回家来了。全家都冲到大厅去,看到靖萱这种样子,大家更是心惊胆战,以为她被欺负了。只有梦寒,暗暗的抽了一口冷气,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奶奶、文秀、牧白,全围着靖萱,七嘴八舌的在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哭着对众人跪了下去,一手抓着奶奶的衣襟,一手抓着文秀的衣襟,她哀哀欲绝的说:
“奶奶!娘!爹!你们救救我!我不要嫁给顾家!我心里已经有了人,这许许多多年以来,我和秋阳,青梅竹马,如今已到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我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人了!”靖萱这几句话,如同对全家丢下了一个炸弹,炸得每个人都脸色惨变。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的问:
“你在说些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奶奶!”靖萱已经完全豁出去了:“我知道你们对卓家成见已深,可是我只有跟秋阳在一起,才有幸福可言,如果失去他,我宁愿死掉!除了他,我什么人都不嫁!当初不肯和雨杭成亲,就为了秋阳,连雨杭我都不肯了,我怎么肯去嫁给顾正峰呢?奶奶!请你成全我们吧!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文秀一下子就跌坐在椅子里了,嘴里喃喃的自语:
“我不相信这种事!我绝对不能相信……”
牧白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脸色白得像纸。心脏一直往下沉,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里。这曾家的风水一定出了问题,怎么先有雨杭和梦寒,现在又有秋阳和靖萱?
“靖萱!”奶奶厉声的一喊,高高的昂着头,理智和威严迅速的回复到她的身上,压住了她的震惊。“你给我住口!这些个不知羞耻的话,是应该从一个名门闺秀的嘴里说出来的吗?”“奶奶!”靖萱悲切的喊着:“我不是什么名门闺秀,我只是个六神无主,痛不欲生的女子啊……”
靖萱话还没说完,奶奶举起拐杖,一拐杖打在靖萱的背上,靖萱痛叫一声,跌落于地,奶奶尖锐的,愤怒的大喊:
“来人哪!给我把她关进祠堂里去!让她在里面跪着,跪到脑筋清醒为止!牧白!你给我带人去抓卓秋阳,这批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们对他们太忍让了,一再迁就,竟然养虎为患!你快去!”“不要!奶奶!不要……不要……”靖萱哭着喊,却被应命而来的张嫂俞妈,给拖进祠堂里,关了起来。
结果,靖萱的事,演变成了卓家和曾家的彻底绝裂。奶奶把秋桐的牌位给扔了出去。把卓老爹和秋贵的工作全取消了,把秋阳叫来怒骂了一顿。因为“家丑不可外扬”,才在牧白的力劝之下,没把秋阳给送去坐牢。至于靖萱,关在祠堂里三日三夜,等到从祠堂里放出来以后,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