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海夷向来敬重英雄,凤王的声威更远远传到了我国国民的耳朵里,但英雄毕竟不是光说出来的,所以这次我带了数头我们那里的苍鹰过来,只要凤王能射中其中的头鹰,那便足以证明凤王是名副其实了。”伯罕说。
听着他这一长串的话,十个人有九个在心里头不以为然。但既然坐在最上头的主人都没有表示,他们便也乖巧的保持缄默。只有那接了话的大臣一边悄悄看着皇帝的神色,一边道:
“这就是伯罕阁下的要求了?”
“没错,不过……”伯罕脸上还是那一副憨厚的笑容,眼里却多了三分奸猾,“不过苍鹰在我国是圣物,一向不容伤害,所以待会凤王必须不伤头鹰的把它射下来。”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或多或少的都变了颜色。
射鹰不难。
在一群鹰中射头鹰也不难。
但要做到一群鹰中以不伤害的方式把头鹰射下来……基本上,在座的羽国大臣看伯罕的眼神都变得不太友好起来。
为什么?——这丫感情就是来找不痛快的!
“咳。”坐在主位上的皇帝刚咳了一声,和姬容面对面做的三皇子便冲底下飞快的打了一个眼色。
一个机灵的大臣立刻出列:“伯罕阁下,非常不凑巧,我们的凤王最近被卑鄙之人暗算,现在正在养伤。”
“凤王竟然被卑鄙的人暗算?”伯罕惊讶的出声,还配合的瞪大了眼睛,表情十足十的夸张。
面对着这唱作俱佳的表演,虽明白自己说的确实是事实,但那出列的大臣还是有脸面挂不住的感觉。干咳一声,他斟酌言辞,正准备再次开口,就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淡淡的,却自有一股气势:
“承蒙贵国错爱,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缓缓说着,姬容推案起身。
“容儿,你的伤势好了?”主位上的皇帝终于开口。
“回父皇,儿臣伤势虽未全好,但想来足以应付伯罕阁下的‘期待’了。”姬容淡淡一笑。
定定看了姬容一会,皇帝点了点头。
见皇帝首肯,一旁伺候的太监立刻分了两批。一批去拿姬容用的弓箭,另一批则照着伯罕的要求,把他带来的那装了苍鹰的十只箱子拉过来。
箱子里的十只苍鹰一般无二,根本分不出到底哪只是头鹰,却都利喙锐爪,一望便知其不是善桩。
打量着那十只被锁在箱子里却依旧不时用利爪刨木栏的苍鹰,姬振羽微皱了眉头,眼中不由掠过一丝紧张。
而姬容,却连多看那些苍鹰一眼都没有,只是接过太监递来的弓箭,张张弓试着手感。
片刻,姬容抽出羽箭,对伯罕点了点头。
惊讶于姬容的镇定自若,伯罕一时有了些踟蹰。但很快,他便转头对着十只箱子旁边站定的人拍了拍手。
十只箱子,在同一时间打开!
飓风平地而起,乎的吹灭了数个火盆。同一刹那,十道灰影拔地而出,电光火石间便掠至了半空。
眯起眼,姬容将弓张了个满圆。银亮的倒三角箭头缓缓移动,始终对着那飞在最前头,领先了其他苍鹰半个身子的鹰。
蓦地,姬容手中弓的移动停了下来,手臂的肌肉也在一瞬间紧绷。
刹那间,一道刺眼的白光突然直射进姬容的眼里。
本能的闭上眼,姬容持箭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第六章 学箭
一支箭,一支尾端兀自微微颤抖的羽箭,擦着伯罕的脖子射入他后边的木箱子。箭头深深陷入,足见其间力道。
伯罕的脸色变得铁青,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着——不论是谁,被冰冷的箭锋擦着脖子射过都不会好受——只要他还是个人。
看着伯罕的模样,羽国在场的大半臣子都觉得心中出了一口闷气。然而紧接着,他们的面色却不由微微变了。
——箭既然是擦着伯罕的脖子射出的,那么,那只头鹰呢?
——凤王可是失败了?
姬容,真的失败了吗?
坐在自个位置上的姬振羽不觉挺直腰背,看向姬容的眼睛亮起,闪烁着喜悦及钦佩。
而此时,姬容也已收起弓,转身向皇帝行礼,淡笑:“拖父皇鸿福,儿臣幸不辱命。”
原来,方才那短短一瞬之间,姬容除了张弓射伯罕之外,还射出了两箭——这却是一弓两箭,交叉着一左一右卡着脖子将那头鹰射入后边木柱。正达成伯罕方才不许伤鹰之言。
只是此一手,不止要求出手人的功力、技巧,最关键的还是眼力。前两者尚且好说,多练练总能有的,唯这眼力一项,却不是光练就练得出来的。
“哈哈!好!”终于展了眉,高坐主位的皇帝流露出嘉许之情,“好武艺,好箭法,容儿不亏‘凤’之号!”
“父皇过奖。”姬容笑笑,随即又道,“儿臣惭愧,方才被一道亮光惊了心神,竟害伯罕阁下受惊……还请父皇降罪。”
姬容在说这话的时候不但轻描淡写,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点没有请罪的迹象。
只是姬容不动,却不代表别人不动。就在姬容开口之际,早有机灵之人将方才伯罕受惊时失手掉下的东西呈递给了皇上。
刚刚回过味却又碰到这一幕,伯罕的脸色顿时由铁青变得灰白。
而看了由近侍手中递来的东西后,皇帝在一瞬的怔然之后,刹那阴沉了脸。
摆摆手,示意近侍退下,他冷冷看了伯罕一眼,随即对姬容笑道:“皇儿此次做得好,不知想要什么奖赏?”
“为父皇分忧乃儿臣分内之事,儿臣如何敢腆颜要赏?”姬容开口。
“皇儿不必谦虚,此次你既立了功,便该赏……不许推辞!”皇帝笑道。
观察皇帝的神色,姬容微一沉吟,也不推迟,开口:“既如此……儿臣便要那头鹰,将来驯化了也好叫外邦之人知晓我朝威仪。”
“好,难得皇儿有此心思!”皇帝大悦。
不耐久待,见时机差不多了,姬容开口请退。
正在兴头上的皇帝也不多留,手一挥便让姬容自行离去。
退出中宫,姬容沿着道慢慢行走,不觉吐出一口气。
天尚冷,热气出口,很快便变成了细小的水珠,裹着成了一团白雾。
“凤王,现在是……”远远见了姬容出来,守在马车旁的人赶上来问——是服侍姬容许久的一个老仆,姬一。
“回府。”言罢,姬容登上了车。
“是。”姬一应道,坐上车辕,一挥鞭子便要驾车。但鞭子刚在半空挽了半个鞭花,一声断喝便自身后传来:
“且慢!”
“凤王?”远远望见了施展轻功向此处赶来的人,姬一问车中的姬容。
靠在车中软垫之上,姬容开口,声音依旧淡淡,眼中却有了几分笑意:“他让你等等便等等吧……只是待会大约要换路线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转瞬来到了车前,却正是在宴席上不住讨好姬容的姬振羽。
“惊扰皇兄之处,还望皇兄见谅。”这次,姬振羽学乖了。一上来便规规矩矩的行礼,再规规矩矩的道歉,还真有几分样子——如果他手中不卡着一只鹰的话。
“谈不上……皇弟赶来可有什么事?”姬容开口,没让姬振羽上车,却也没让他走。
干笑一声,姬振羽举了举手——手上的那只鹰:“我是来给皇兄送东西的。”
“这种事不劳皇弟,自有他人处理。”姬容回答。
“这——”姬振羽一时语塞。
“不知皇弟还有什么事?”见姬振羽的模样,姬容笑笑,问。
“这个……其实今日我没乘马车出来,皇兄和我的府邸相距不远,不知可否顺便带我一路?”干咳一声,姬振羽开口,脸皮不觉有些发烧。这倒不是因为姬振羽说了什么谎,相反,今日他确实没有乘马车——他是骑马,还十分招摇的一路骑进了皇宫。
虽没有亲眼看见,但姬容却知晓姬振羽的个性,再看一下姬振羽的神色,稍稍转念就将事情推得八九不离十了。但他却没有开口说破,而是点头:
“既如此,皇弟便上来吧。”
说了半天终于等到自己想要的话,姬振羽长舒一口气,肩头一晃便上了马车。
事情解决,姬一也不停留,鞭子一挥,便驱了马匹向前奔走。
马车平缓的移动着,终于坐了车的姬振羽却不安生——他悲哀的发现,虽然自己已经废了大功夫,但要做的事情其实却只开了个头。
眼见姬振羽几次欲言又止,姬容摇摇头,开口:“皇弟有事不妨直说。”
姬振羽心下一松,徘徊在心里的话也随之出口:“几日前臣弟孟浪,还望皇兄恕罪。”
听见姬振羽提起梗在自己心头的一根刺,姬容不由沉了脸色。
看姬容的表情,姬振羽心凉了半截:“臣弟委实不知皇兄在场,否则断不会如此行事。”
“罢了。”不想多说,姬容道。
“臣弟……”姬振羽还待说些什么,却被姬容打断:
“区区一件事,还不足让皇弟追上来……皇弟还想说什么便一并说了吧。”
面皮一红,姬振羽也不矫情:“皇兄英明。除了道歉,臣弟还想知道皇兄那两箭是怎么射出的。”
“皇弟想学那一弓二箭?”姬容若有所思。
“不敢,臣弟只是想再看看。”姬振羽的眼睛亮起,紧接着又似想到了什么,忙补充,“等皇兄伤好了之后。”
点点头,姬容微微一笑:
“不。”
清楚的听见了姬容发出的单音,姬振羽神色蓦地僵硬。
而姬容,却只是微笑着,带点淡漠。
“皇兄……”僵硬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姬振羽连着深吸了几口气,勉强扯出一抹笑,“是臣弟孟浪了,还望皇兄不要见怪。”
“只是如此?”姬容挑眉。
不然还要如何?姬振羽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快。但立刻的,他便挥去这点情绪,开始琢磨着皇兄想要他说些什么。
正式的道歉?虽然刚才的要求有些孟浪,但皇兄并不是如此小气的人,不过,若说是皇兄因为生气而刻意为难,倒也不是不可能……
“我说,你要的仅仅只是看看?”姬容的声音响起,不知怎么的似乎带上了些叹息。
听出话里的不对,姬振羽讶然抬头:“皇兄的意思……”
“皇弟不想学吗?这门技法练到最后,能一弓四箭。”唇边的笑容变得真实,姬容看着姬振羽的眼神渐渐柔软,“你我是兄弟,本不必如此生分。”
心中蓦地一热,姬振羽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姬容,却已经对外面吩咐:“去城外鹿鸣山庄。”
“鹿鸣山庄?”这么问了一句,姬振羽突而恍然,“皇兄,你的伤势还没好,不必急着教我”
“我自然不急,”顿了一下,姬容似笑非笑,“不过,今日不先教你一点,晚上你大约睡不踏实吧?”
面上一红,姬振羽干笑两声,心里却不由感激姬容的体贴。
出城后,马车顺着山路走了大约小半时辰,姬容和姬振羽才到达鹿鸣山庄外。
屏退了迎上来的下人,姬容带姬振羽来到训练场。也不多话,随手拿过一旁摆着的强弓和箭筒,轻喝:
“看仔细了!”
最后的‘了’字刚落,咻的一箭,便直直冲着五十步开外的靶心射去。
一箭射出,姬容没有停歇,一抬手,指尖便再次夹了两箭。
张弓,射!
两道灰影迅若闪电,转瞬便赶上了之前的那一箭。
眼前一亮,姬振羽顿时有了手痒的感觉。
然而,事情却远没有结束。
深吸一口气,姬容手一翻,再次张弓。这次,他的指尖夹了足足三支箭!
一、二……心中默数着,姬容将弓张到了满圆,视线也紧紧的盯着那三支成品字型飞向箭靶的羽箭。
倏然,姬容眼神一厉,一直紧扣在指间的羽箭终于出手!
“嘶——”长长的怪啸声响起,三支最后射出的羽箭模糊了轨迹——因为快,很快,快到让眼睛不足以捕捉它的速度!
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三支最后射出的箭分别追上之前的三箭,势如破竹的从后射裂箭杆,然后狠狠钉入箭靶,姬振羽久久无法言语,直到旁边响起了几声低低的咳嗽声。
一下子惊醒,姬振羽转过头,正看见姬容皱眉按着胸口。
“皇兄?”连忙走到姬容身边,姬振羽扶着对方,眉宇间有了三分焦急。
“没事。”摇摇头,姬容直起身,放下按着不停抽痛的胸口的手。
“皇兄你的伤还没好!”焦躁的开口,姬振羽刚要开口叫外头的下人,便被姬容打断:
“无碍……方才你看清楚了没有?”
提到方才,姬振羽顿时转移了注意力:“看清楚了。”
微微一笑,姬容道:“那便好,这技法最高可以一弓四箭,只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天赋。”
言罢,姬容挥去心中的一丝怅然,开始认真指点姬振羽一弓数箭技法里头的要诀。
凭心而论,一弓数箭的技法并不难,只是需要大量的练习。而姬振羽,又有十足的天赋。因此,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姬容便站在一边,看着姬振羽一箭一箭的射着了。
看了片刻,在发现对方已经掌握其中精髓之后,姬容点了点头。旋即却又皱起眉——为还抽痛着的胸口,以及那若有似无的冰冷黏腻感觉。
伤口撕裂了么……这么想着,姬容悄然离开了训练场。
“凤王。”依旧守在门口,一见姬容出来,姬一立刻迎了上去,“现在回去吗?”
“不,”姬容回答,看了看头顶上的好天气,他沉吟片刻,决定忽略胸口的疼痛,道,“把飞云牵来,我出去走走。”
“是。”这么应着,姬一却没有动。
“怎么?”姬容问。
“凤王,不带侍卫似乎……”姬一低下头,呐呐开口。
“什么时候羽国皇城的治安差到连出去走走都必须带侍卫了?”微挑眉,姬容的眼神不觉变冷。
“小人不敢!”似有所惧,姬一连忙回答,“小人这就去带飞云过来。”
言罢,姬一匆匆忙忙的转身向马厩方向走去。
只是,在转身的同时,他眼底浮现的,却是和他慌张动作完全不相符的冷厉。
第七章 梦醒
飞云是外域进贡的宝马,全身火红,鬓毛卷曲,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簇正燃烧的火焰。
爱惜的抚摸着飞云的鬓毛,姬容翻身上马,双腿轻轻一夹马腹。
欢嘶一声,飞云双蹄扬起,转瞬便冲出了十余米。
感受着扑面的劲风,姬容微眯眼,放任身下坐骑自个跑个痛快,直到飞云自己把速度放缓了,才拉一拉缰绳。
打了一个响鼻,飞云乖乖的放缓速度,由小跑变成慢走,只是身后尾巴却兀自摇摆着,似乎还意犹未尽。
笑着摸了摸马的耳朵,姬容刚准备下吗,却忽然一愣——远远的,似有金铁撞击之声。
微微皱起眉,姬容本不待多事,但耳听着越来越清晰的声音,他略一沉吟,还是拍拍马首。
多年的训练早已让飞云了解姬容每一个动作的含义,不消姬容再控制方向,飞云的四蹄便蓦地发力,如闪电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蹿了出去。
事情发生的地点距离姬容刚才的方向不近不远,但距离之前的鹿鸣山庄,却已经有一段距离了。
按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姬容此刻身上带伤,又没有任何护卫陪伴,实在不应该轻涉险地。不过一来此处离鹿鸣山庄毕竟不远,有什么事也容易照拂;二来姬容一向自傲武功,加上又骑着飞云,便也不把可能的危险放在心上了。
毕竟,就算真有了什么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