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闷哼一声——这次是痛的——耶律熙也不在意,只笑得越发不正经起来,“你应该尝过了……我觉得他倒是个知情识趣的,再加上那张怎么算也不差的脸和练武的身子,味道应该不差吧?”
气急反笑,姬容看着耶律熙,一字一顿:“他的味道确实不差——比你好上了百倍!”
以姬容平素的性子而言,就是再恨对方,也是断不会那这种东西来说嘴——由此可见耶律熙的威力。
只是哪怕已经把姬容的脾气给彻底撩拨起来了,耶律熙也混不在意。不止不在意,他眼底的笑意甚至越发深了:“那么,你那位姿色绝伦的皇弟呢?味道又如何?”
唇角蓦的抽搐一下,姬容有那么一瞬间只想拿下剑来给对方一个痛快——给自己一个痛快。
但最后,他深吸几口气,压下心中几乎翻涌而出的怒气,开口道:“耶律熙,你这次来到底做什么?”
见对方已经冷静下来,耶律熙顿时有些遗憾,却并不打算再多撩拨——对于用方才那简单的几句话试出了姬容心中三个人的地位,他已经十分满意了,虽然自己垫底这件事让他有那么些不乐意……不过事实岂会尽如人意?
耶律熙如此安慰自己,随即弯唇笑道:“既然凤王这么说……那么,不知凤王可有意和本王单独谈些正事?”
耶律熙加重了‘单独’和‘正事’的重音。
姬容略一沉吟,随即对慕容非道:“你先出去。”
服侍上位者的第一要素当然是听话。慕容非没有任何迟疑,行了礼便转身离开,没有多留下哪怕一瞥的功夫。
不轻不重的房门闭合声响起。
又等了片刻,在确定人已经离去后,姬容沉着脸开口:“莫邪王夤夜前来,便不怕本王着人拿下了你?”
“本王一直以为凤王是做大事的人。”姬容还没松手,耶律熙索性也就舒服的半倚床头,笑道。
“此话何解?”姬容笑道,眼眸深处掠过了一丝杀意。
并没有忽略这点细节,耶律熙并不心惊,只是有些疑惑,这也是他对姬容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何对方从刚见面开始,便对自己有了杀机?
再次搜寻记忆,确认自己并无任何得罪过对方的记忆之后,耶律熙不由问道:“不知凤王可愿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姬容反问。
“本王自认没有得罪过凤王,只不知……”耶律熙眯了眯眼,“凤王为何每次都想要杀了本王?”
姬容微冷了脸,并不回答。
耶律熙倒也不再纠缠,只笑着换了个话题:“这两日外头沸沸扬扬的传着你重伤不治的消息。我本想着,这只是你的苦肉计,却没想到……”
不轻不重的看了耶律熙一眼,姬容截了对方的话尾:“本王今日已经放出消息谣言。”
保持着面上的笑意,耶律熙并不在意姬容说了什么,只是接着自己前面的话往下说:“——却没想到是这个样子。由此可见,传言不可尽信,亦不可不信……做戏做全套,这次计划是真的,刺杀是真的,凤王殿下,没道理你的受伤不是真的,你说是不是?”耶律熙淡淡笑着,目光灼灼,“你借这个机会刻意受伤,今日又急忙公开澄清谣言——当然是为了在今天的聚会上再做一场戏坚定对方的想法;自然,今日这次聚会,也可以初步筛选或者迫使出一些立场并不坚定的人投向自己……凤王,我说的是也不是?”
姬容沉默片刻,突然笑道:“就算如此,又如何?”
耶律熙同样笑着,转瞬却低叹:“确实不如何,这些东西便再是机关算尽也只是小节……”
这么说着,耶律熙用指尖敲敲床沿,随即稍闭一下眼,道:“你打算清洗澜东了?”
姬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澜东……”耶律熙自语着,脑中念头飞快转动,须臾道,“是因为叶帝驾崩的消息?”
“你也知晓了。”姬容并不正面回答,只这么淡淡回了一句。
一切猜想都得到了证实,耶律熙面上的笑容又懒散起来了:“凤王打算怎么处理叶国?”
“莫邪王是在问本王军事机密?”姬容看了耶律熙一会,忽然笑道。
没想到姬容会这么回答,耶律熙有了一瞬的惊讶,但随即,他就笑道:“便算是如此,只不知凤王要什么代价才肯回答?”
“莫邪王给得出什么代价?”姬容平心静气。
耶律熙认真看了姬容一会,随即失笑:“我想给的东西你估计都不想要,那么……”
转动不知何时被对方放开的手腕,耶律熙从怀中取出一小份羊皮卷,道:“叶国的详细地图,不知可够分量?”
眼中有了些许惊讶,姬容并不回答,只接过地图,张了开来。
只见拆成巴掌大小的羊皮纸上画了密密麻麻的线路,并标注大大小小的红点——赫然是叶国军防的详细地图!
再是镇定,面对这张价逾万金的东西,姬容也忍不住悚然动容。
又仔细的看了片刻,姬容方沉声道:“我要这份地图的全部——你的条件是什么?”
耶律熙微笑起来:“凤王如此着急处理澜东,定然是为了乘着叶帝无端驾崩,新皇登基未稳这段时间捞取好处……那么,三月之内,”耶律熙竖起三个手指,“三个月之内,不论你在叶国到底是胜是败,又或者到底有没有捞到了什么,我一定要见到五十万两的白银。”
姬容静了片刻:“一张地图五十万两?”
耶律熙笑起来,带着淡淡的嘲讽:“这张地图莫非没有买到姬振羽的前程?姬容,在这个方面,我倒是钦佩你——竟真的敢再把姬振羽留在身边。”
实在懒得再生气了,姬容只做没有听见:“三个月五十万两,便是直接去银矿里挖也没有这么快——莫邪王的胃未免太大了些。”
耶律熙眼也不眨:“便算如此,可叶帝却不会再死第二次了。”
姬容的脸色沉下——耶律熙方才那句话,几乎无异于赤|裸裸的说‘我就抢劫你’了。
饶有兴趣的欣赏一回姬容的脸色,耶律熙突然笑道:“其实……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
姬容一挑眉,以目示意。
低低一笑,耶律熙忽然伸手扣住姬容,内劲一吐,便乘对方半身麻木之际将人用力拽下,所用的手法恰巧与姬容方才如出一辙。
一时没有防备,待身子躺在了床上,姬容方才清醒,顿时大怒,便要出手!
眼明手快的拦了一拦,耶律熙并不硬拼,而只翻身压住姬容,飞快道:“凤王不想知道条件了?!”
姬容动作顿时一缓。
在心底舒了一口气,耶律熙不由感谢对方性格里的冷静了——虽然大多数时候,他觉得他冷静得有些无趣了。
深吸一口气,躺在床上的姬容看着耶律熙,冷冷道:“滚下去。”
耶律熙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无他,只因为他听着姬容方才的话,不止怎么的,忽然便觉得对方……有些可爱?!
耶律熙神色越发古怪起来,他毫不怀疑,如果这个念头给自己身下的人知道,那绝对不是一拳一掌能了解的事情了。
“滚下去。”眉头皱起,姬容越发不耐,伸了手便要把人扯下去。
一下回过神来,耶律熙伸手挡了姬容两招,忽然道:“你的胸口怎么样了?”
姬容手上招式露出一个空隙。
敏感的捕捉到这个空隙,发觉自己撞对了的耶律熙眼中笑意更盛:“虽说是做戏,但怎么样也伤着要害了……凤王当多注意才是。”
话说到这里,姬容索性收了手,只冷道:“莫邪王要说的只是这些?”
心知做什么都要有个度,耶律熙笑了笑,也就转了回来:“方才说交换地图的条件……”
耶律熙本来打算按着计划稍退一步,但不经意间瞥见身下人的脸——那确实是一张刀削斧刻的脸,线条硬朗,虽不够让人惊艳,但却绝对能够让天下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男人心生好感。
耶律熙的视线忍不住在姬容面上游动。
额际宽阔,不是刻薄寡恩之人。
鼻梁直挺紧窄,象征重情。
唇薄而眉斜飞,是……
“耶律熙?”姬容面上有了些不悦。
刚刚从走神中清醒,耶律熙看着姬容,神使鬼差道:“不若……你从我一次,便一笔勾销,如何?”
话音方落,耶律熙蓦的回过神来,便知不好。但随即,他就发觉自己还是错估了方才那一句话的威力——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他亲眼看见了姬容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被气红的。
耶律熙苦笑起来,并不止为姬容的脸色,还为自己方才所说的那句话——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五十万两银子,便是打一模一样的银人也够打他几百个了。那么,一夜,一笔……勾销么?
耶律熙的苦笑真的渗出了点苦味。
姬容闭了闭眼,片刻,他张开眼,轻声道:“我再说一次,滚下去。”
这次,耶律熙再不敢有其他动作,只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爬了起来。
姬容随之起身,并面无表情的整了整衣服。
耶律熙干咳一声:“若真要退步……我至多能让其中的五万两换成等值器物。”
姬容面色稍霁——虽说方才那句话于他而言确实是明明白白的羞辱,但反正耶律熙这么说也并不是第一次了——只道:“明天之内,我要见到完整地图。”
耶律熙微一沉吟:“好,不过我要一个抵押。”
如此贵重的东西索要抵押正是常事,姬容点头:“莫邪王要什么样的抵押?”
耶律熙的视线在姬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半晌,他笑道:“本王要凤王一句承诺。”
“只要一句承诺,莫邪王放心?”听见这个要求,姬容有些意外。
“人无信不立,况国乎?”耶律熙随意道。
姬容却是眼神转深,片刻方问:“莫邪王要什么样的承诺?”
“若是三个月内,本王没有拿到那批银子……”耶律熙稍顿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面上泛起了些复杂,些微犹豫,但很快,这些不该出现的情绪便被他尽数收敛。
于是最后,耶律熙只微笑着,声音不为人知的轻了些许:
“若是三个月内,本王没有拿到那批银子,那么,便劳烦凤王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同本王一起呆上三月,如何?”
第一一九章 解局
宣和八年十月初十,李氏得错误消息,密谋作乱。
宣和八年十月十二,羽国以北澜东爆发以李氏为首的叛乱。
宣和八年十月二十,留守澜东的军队节节败退,同日,丘氏,张氏,公孙氏加入叛乱。
宣和八年十月二十三,付氏银骑将军领三千人马出现澜东,开始镇压叛乱。
宣和八年十月二十七,银骑将军扫清最后一处叛乱窝点,叛乱正式结束。是日,李氏、丘氏、张氏、公孙氏满门诛灭,无一幸免。并交战中兵士平民人数,死伤以万余计。
宣和八年十月三十一,澜东彻底归附羽国,史称‘宣和之变’。
时间不知不觉从指缝中溜走,在帝都的姬辉白再次接到从澜东来的消息时,已经是十一月初了,而澜东的所有问题——包括他皇兄的——都早已万事抵定。
瑾王府中,姬辉白拿着手中的密报,久久不语。
“殿下?”许是姬辉白沉默的实在有些久了,一旁等候的青一不由开口。
从失神中清醒,姬辉白开口:“皇兄这次还寄了一份亲笔书信过来?”
听见姬辉白的话,青一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从袖中抽出一份封得仔仔细细,且并无任何记号的竹筒出来:“应该是这个,殿下。”
接过竹筒,姬辉白先检查了封蜡的完整,而后才划开封蜡,从中取出了工整折成四方的书信。
姬辉白摊开了书信,雪白的纸张上除了早已画好的红线,并无一字。
站在一旁看着的青一有些奇怪。
姬辉白却忽然露出了笑意。
“拿一杯热茶水过来。”这么吩咐了青一一句,姬辉白起身,从书房中的一个暗柜里取出一瓶白瓷瓶,随后转回身来到桌前。
而此时,青一也拿回了温热的茶水。
接过茶水,姬辉白拨开红色瓶塞,轻敲瓶身,从中倒出了些淡绿色的粉末溶于茶水之中,搅和均匀后,再从笔架上拿了一根细笔,沾了变成淡绿色的茶水,一齐刷着书信。
白纸染上了绿痕,却并未被真正弄污。相反的,那些淡绿液体一沾染上白纸,便开始四面八方的流动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不多时,便汇聚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绿色字体。
做完这一切,姬辉白放好瓷瓶,又示意青一将茶水处理干净,这才坐下,开始阅读手上的书信。
坐下后,视线甫一落在书信上的姬辉白眼中便有了淡淡的笑意——无他,只因书信上再熟悉不过的银钩铁画的字正是自己皇兄的笔迹。
心情难得愉悦了些,姬辉白继续往下看着,面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书信并不是很长,除了关于澜东、叶国、姬振羽这三件事情外,便只剩下了一句话——最末一句话。甚至比划较之前还生涩了些,明显能看出写字的主人心中有些迟疑。
那句话是:
“皇弟独自留于帝都,当以己身为重,万勿他想。”
手中拿着书信,姬辉白望着最后那句话有一会了,方才小心折了收起,对青一道:“去将府中的蓝山先生请来。”
“是。”青一点头离开。
片刻,住在王府东头的蓝山先生便匆匆赶了过来,向姬辉白行礼道:“见过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坐下罢。”姬辉白赐了坐,又将桌上那份从澜东而来的密报交给蓝山先生,这才道,“先生先看看。”
谨慎的再行一礼,蓝山先生这才接过密报,匆匆浏览。
“好,太好了!”刚看大半,蓝山先生面上便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喜悦之情,“大殿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彻底收复澜东,实在是羽国之幸,天下之幸,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姬辉白未置可否,只道:“澜东的事情已经结束,不谈也罢。倒是叶国……”
一下子从喜悦中清醒,蓝山先生又接着往下看,待全数看完后,他不由抽了一口气:“叶帝突然驾崩?叶帝多子嗣,各个皇子间相差也不太大,虽说定了储君,但后妃外戚这么一搅和……叶国可是要大乱了!”
这么说罢,蓝山先生再翻了翻密报,脸上又渐渐有了喜意:“大殿下拿到了叶国的布防图?澜东距离叶国又近,我们当然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去捞好处,但派一支队伍乔装进去,掠过一些,再搅和一点……”
蓝山先生的眼睛亮了起来:“若是事成,皇位归属可再无疑问!”
姬辉白的神色依旧淡淡,不见喜意,不见怒意。
蓝山先生不由有了些奇怪。他之所以会如此说,当然是因为在很早以前,姬辉白就暗示了会安心辅佐姬容的想法——若非如此,在储君未定的情况下,他如何会心向旁的皇子?
只是……既然自己王爷一直以来的辅佐对方登基,为何等真正到了时机有了定论的时候,他却没有半分高兴的意思?蓝山先生心下奇怪,却不敢表现在面上,只静待姬辉白的回答。
而姬辉白之所以不喜不怒,当然不是因为突然嫉妒起姬容来了。而不过是……
不过是因为,他突然想到,姬容收复澜东已花了四个月,那再处理叶国……
却又需要多少时日?
但毕竟不是女子,这个念头在姬辉白脑中只端着的存在了一瞬,便被主人不留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