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反而让钱老大夫更赞叹了:“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医术,还如此谦逊,真不亏是名家子弟!”
青云左望望右望望,心里倒是说不出的高兴:“钱爷爷,曹大哥刚才在医馆外头已经答应我了,他在清河逗留期间,会在这里坐诊呢!”
钱老大夫顿时激动了:“太好了!”接着又有些扭捏:“那个……曹大夫,老朽知道你的医术是家传的,但若不是……不是什么不传之秘,能不能……能不能……”
他“能不能”了半晌,也没说出后面的话来,曹玦明却十分知趣:“老人家言重了,行医之道,有什么秘不秘的?您老人家行医多年,经验丰富,若能与您时时探讨医术,互通有无,晚辈想必能得益不少,还请您老人家不吝赐教才是。”
钱老大夫简直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青云却是知道他脾气的,真怕他激动过头,身体受不了,便扯出别的话题转移他注意力:“钱爷爷,曹大哥家很厉害么?我都不知道呢。曹家在岍州?岍州在哪里呀?离这儿远不?”
钱老大夫还在激动:“岍州离这儿远着呢,在东南边儿,山高水深,却盛产药材,因此名医也多。许多外地的大夫都盼着能到那里待几年,哪怕是拜不了名师,也能长不少见识呢!我年轻时也想去的,只是囊中羞涩,付不起路费,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一大把年纪了还医术平平,直至这回逃难南下,一路上治了无数病人,才有了些长进。”回想起从前,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若当年我能下定决心到岍州待几年,说不定还能多救几个人……”
青云见他沮丧,忙安慰他:“钱爷爷别难过,如今也不晚呀?曹大哥就是那儿的人,您若想去,可以请他帮个忙,只要有心去做,什么做不成呢?”
钱老大夫苦笑着摇摇头:“我老了,哪里经得起?岍州离这儿将近两千里路呢!”
曹玦明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脸僵了一僵,随即微笑道:“有心不为迟,若您老人家果真想去,寒舍虽简陋,却也招待得起。”
钱老大夫眼睛湿润了,一边拍着曹玦明的手背,一边哽咽着点头。
两个僮儿开始收拾医馆内被那群汉子弄乱的桌椅杂物,青云扶着钱老大夫到书案后坐下,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曹玦明:“曹大哥,岍州离这儿这么远,您就这么一路找过来么?那河阳离这儿有多远呢?我们要等多久,姜家才会有回音?”
不等曹玦明回答,钱老大夫先发话了:“河阳?河阳离这儿倒是不足千里,不过你说什么姜家?难道……”他忽然醒过神来,瞪大了双眼,“青姐儿,你指的是河阳的姜家么?!”
曹玦明脸上又僵住了,青云察觉有异,忙对钱老大夫说:“曹大哥说,我爹是河阳姜家的人,只是离家多年,族人寻他许久了,听说他在清河出现,才托曹大哥来寻的。”
钱老大夫有些迷糊:“怎么会呢?你父亲没到清河来呀?他是在路上去世的。”
曹玦明眼神一闪,忙笑道:“我也是打听到他随逃灾的难民一同南下了,没到清河就断了消息,只知道当时与他同行的人可能就是城西同福客栈的王掌柜和马大婶,辗转寻到清河,才得了消息。我原本以为姜家叔父也在清河县呢,没想到……”
“原来如此……”钱老大夫叹了口气,“当初见到姜大爷时,我就觉得他不象是寻常人家出身,无论说话行事,都透着世家大族的气派,没想到居然是河阳姜家的人哪!那可是了不得的人家!”他又转向青云,“我早该想到,你这丫头虽说前事尽忘了,但这聪明机灵劲儿,哪里是一般人家养得出来的?只有一等一的大户人家才能生出你这样的丫头来!”
青云干笑两声,心想一等一的大户人家也养不出她这样的人来,只有二十一世纪的小老百姓家才可以。
钱老大夫忽然又面露疑惑之色:“岍州曹家虽说是杏林名门,但是……”他看向曹玦明:“从没听说过他们与河阳姜家有亲呀?那等高门大户,原来也愿意与咱们这等杏林中人结亲?”
曹玦明手上一顿,脸色顿时不自在起来。青云眨了眨眼,直起腰身盯着他看,神色惊疑不定。
第十一章 目的
医馆中一片寂静,只听见两个僮儿整理东西的声音。
钱老大夫没有留意到青云的神色,还在等待着曹玦明的答案。
曹玦明弯下腰扶起一张长凳,转过身来时,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说是有亲,其实只是拐着弯的姻亲罢了。我与姜家婶婶娘家那边有亲,我母亲……是远嫁到岍州的。”
钱老大夫笑了:“原来如此,说来曹家还出过太医呢,与一般杏林世家相比,已经算是官宦人家了。河阳姜家如此显赫,想必与他家结亲的也都是官宦人家吧?”
曹玦明微笑着点点头:“姜叔父原出自姜家旁支,若是嫡支,只怕还看不上小小的太医。”
钱老大夫叹道:“他家原也有这个底气,只是家大业大,子孙繁茂,焉能个个都能寻到显赫的亲家?还好青姐儿是旁支的女儿,若不然,我都不敢跟她说话了。”
青云撒起了娇:“钱爷爷说什么呢?您可是救了我性命的,我还给您做了小半年的药僮,您说不敢与我说话,是寒碜我呢?!”钱老大夫哈哈大笑。
僮儿过来询问几味已经快要用尽的药材是否需要补货,钱老大夫忙过去查看了。青云心不在焉地整理着诊案上的文房四宝,抬头见曹玦明正看着自己,便瞧了瞧钱老大夫那边,然后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问:“我爹当年娶我娘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故事?两家门户相对吗?”
曹玦明怔了怔,看着她不说话。
青云眨眨眼:“是我爹喜欢我娘,不顾家里反对坚决要娶呢……还是继祖母和叔叔那边做的手脚?以他们的为人,见我爹考了功名做了官,给亲祖母和亲伯父都带来了好处,心里一定不爽吧?如果我爹再结一门好亲事,他们就更不乐意了,对不对?”
曹玦明慢慢地答道:“妹妹……真是聪明,没想到你已经猜着了。”
她就知道!青云心中暗叹:如果把她的故事写成一本网络小说,主角身世复杂,生活中充满狗血,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什么父母双亡,亲人不认,族人不亲……那还早着呢!
曹玦明看了钱老大夫与两个僮儿一眼,回过头来小声道:“本来我是不愿提这事儿的,但我想……姜家妹妹你或许早已知情,只是眼下暂时忘了而已。”
青云忙问:“是什么事?”
“令堂魏氏,闺名红绡,其实是楚王妃的贴身侍女。”曹玦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这话时一脸严肃,“若是换成旁人,令堂的身份就够尊贵的了,即便是嫁给四品武官,也不是不够格。可令尊却不同。”
青云低叹:“我爹是楚王妃的族弟……”在古代,堂弟、族弟就跟亲兄弟一样,谁会接受自家的丫头做了弟媳?她又忽然想到一件事:“当初我爹弃官出走,难道是因为婚事受阻?所以他就带着我娘私奔了?!”
不等曹玦明回答,她又飞快地推翻了这个猜测:“不,时间对不上,我爹是七年前出走的,那时候我都三岁了!”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曹玦明道:“这桩婚事让所有姜家人都措手不及。他们压根儿就没想到令尊会娶令堂为妻,遇上的时候,几乎当场就闹起来了。但令尊什么都没有辩解,也没有改主意的打算。当时这门婚事已经尘埃落定,姜家人也奈何不得。”
青云想了想:“是不是我爹因为这事儿受了族人冷眼,连皇后和楚王妃那边也不肯谅解?如果是这样,与其待在京城受气,那还不如带着我娘和我出走算了,至少在外头,还能过些自在日子。”
曹玦明笑了笑:“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也只是听长辈们闲时聊起而已。”
青云又皱了皱眉,抬头看他:“你是我母亲那边的亲戚,姜家是不是也对你不好?”
曹玦明若无其事地摆弄着案上的笔架:“那倒不是,我们曹家好歹也出过太医,在京里也有些脸面,姜家虽看不上我们,却不会与我们为难。我与你母亲娘家说是远亲,其实也有些远,我娘嫁到曹家来时,娘家也是有些家底的,当然跟高门大户是不能比,但比一般小门小户强多了。跟姜家族里那些不受重视的旁支相比,我们家在他们眼中还算有些脸面,因此我到清河来前,他们才会托我顺道打听消息。不过这些都是私事,没必要在外人面前提起,因此方才我就混了过去。说来先父从前还曾经受过你家人的……”他顿了顿,“……恩典,姜家族人也许有些冷淡,但我却是真心实意想找到你们的。”
青云想起曾经看过的小说,一些高门大户的体面家仆,在外头也是有房有地的,因此就没多想,只觉得眼前这清俊的少年真是善良可亲。她有些感动地道:“谢谢你,曹大哥……啊,对了,钱老大夫对我来说就象亲爷爷一样,不算外人,你有事不用避着他的。”
曹玦明顿了一顿,微笑说:“好,我明白了。不过这事儿关系到姜家名声,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吧。我听说当年楚王妃轻而易举地抹平了令尊出走之事留下的后患,也是担心事情传出去会坏她名声的缘故呢。这些事本不与老大夫相干,何必给他带来麻烦?”
会带来麻烦吗?难道楚王妃还能大老远地跑来灭口?青云虽觉得曹玦明有些夸张了,但想到自己不过是初来乍到,对这个时代的了解绝对没有土著曹玦明清楚,所以还是决定照他的话做。
从此曹玦明就在清河县安顿下来,白天他就在钱老大夫的小医馆坐诊,没两天就把小神医的名气打出去了。刚开始还有不少病人见他年轻面嫩,质疑他是否真有本事,后来则无论大病小病都只信任他了,钱老大夫反而空闲了下来。还好他老人家经过的事多,性情也豁达,又一心想从曹玦明那里偷师,多学点高明的医术,因此完全不放在心上。
曹玦明的名声越来越响,上门求医的病人不再仅限于住在附近的贫民与城里城外的流民,连县里家境富裕的士绅人家也都下了帖子派管家来请他上门看诊,那小小的医馆已经无法满足需要,但若另租一处大些的店面,钱老大夫又担心等曹玦明离开清河后,仅凭自己无法支撑昂贵的租金,因此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曹玦明自己掏腰包,租下了隔壁的店面,将药房部分移了过去,又在那边多放了几张候诊的长凳,而原本的医馆则仅仅留下两位大夫的诊案。如此一来,病人多的时候,可以稍稍分流部分到隔壁去,只需要抓药的人也不必跟看诊的人挤在一起了。
钱老大夫的两个僮儿只跟着他学了半年光景,一个年纪大些的,有十二三岁了,记性好些,背得了药名,认得清药材,平日专门负责拣药秤药,偶尔遇到不懂的还要钱老大夫过来帮忙;另一个只有八岁,只能做些轻省活计,看个火熬个药,倒个茶送点东西之类的。等药柜被移到隔壁店面去,钱老大夫再也无法时时查看时,两个孩子就显得有些不够用了。因此曹玦明就把自己带来的两个随从都派到了药房帮忙。
曹玦明带来的两个随从,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叫麦冬,虽是车伕、马伕兼粗使打杂,但在名医世家多年,也懂得些药草知识,比两个僮儿强多了;而另一个名叫半夏的小厮,不过十三四岁,则是曹家专门为曹玦明培养的助手,自小陪伴他一起长大,无论是采药、拣药、配药,都很是老练利落,甚至还能看点儿小病,开点儿方子。有了他们的加盟,药房很快就顺利运转起来,两个僮儿还顺道从两位前辈处学了不少东西,每天都兴高采烈的。
曹玦明主仆三人在医馆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但住的地方则有些不大顺心。高大娘自重寡妇身份,怕外人说闲话,因此坚决不肯租房给男客,他们只能另寻地方,邻居家倒是有两间空房,但要价太高。曹玦明衡量过后,还是决定租了下来。他希望能住在离青云近些的地方。
两间空房,只够曹玦明自己住一屋,麦冬与半夏合住一屋,却连个做饭和放杂物的地方都没有,曹玦明索性付了伙食费给高大娘,请她帮自家主仆三个准备一日三餐,平日里需要打扫房屋、洗衣缝补什么的,也都托给她。
高大娘是勤快惯了的,没把这点儿活放在眼里,反而乐得有笔外快,对曹玦明就更有好感了,常对青云道:“姐儿有这么好的哥哥,真是天大的福气!难得这么好的样貌,又有这样的本事,简直就是观音菩萨座前的金童托生的!可惜我没有女儿,也没有孙女,不然一定招他做女婿!”青云简直哭笑不得,回头悄悄告诉了曹玦明,臊得他脸都红了。
青云只觉得近日事事顺心,对曹玦明这个远亲家的表哥也越发信任尊重了,若说有什么不足的,那就是她发现麦冬对自己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虽说明面上的礼数半点不缺,但她每次想要跟他说什么话,他总是会提前转过身去,装作没听见、没看见,若不是她开口请曹玦明转达,他也绝对不会帮她做任何事,哪怕是东西掉在了地上,他也不会顺手捡一把。
莫非是她什么时候得罪了麦冬?
青云私下问了曹玦明,曹玦明只是皱皱眉头:“他素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兴许只是不好意思跟妹妹说话?妹妹别放在心上,若他有什么地方失礼了,只管教训。”
青云一听,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他好象不太喜欢我……算了,他其实对我很尊敬,并没有失礼的地方,曹大哥你可千万别怪他!”
曹玦明笑着点点头,待回到住处,却唤了麦冬进屋,低声询问:“你可是不喜青姐儿?”
麦冬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少爷,她是姜凌范与魏红绡的女儿,姜凌范倒罢了,但魏红绡……”
曹玦明的心情忽然变坏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放心,我心里有数。”
麦冬抬眼看着他:“少爷,姜姑娘确实挺讨人喜欢,小小年纪的,我也没打算为难她。只是……您别忘了,咱们在京城追查多年,只查到老爷被害身亡那一天晚上,有个女子曾出入咱家在京城的宅子,那女子头上就戴着一根银凤簪,那样的簪子,除了张碧罗,就只有魏红绡有!若那女子就是魏红绡,那姜姑娘就是咱们仇人的女儿!一想到这个……小的就无论如何也没法对着她笑!”
“别说了!”曹玦明猛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蓝天,沉默不语。
“小的知道少爷不爱听这个,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没查出害死老爷的凶手是谁,您难道就打算在这清河县耽搁下去了么?!既然姜凌范与魏红绡已经死了,您为何不回京城去,寻找其他知情人?!”
曹玦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以为我不想么?可当年我们在京城查了这么久,也只查到一个张碧罗!如今张碧罗已经疯了,万事不知,姜凌范与魏红绡又死了,这条线索就断了,我们还能上哪儿查去?倒不如守着姜青云,兴许哪一天她就想起来了……”
“可那一天还要多久才能等到?”麦冬有些急了,“少爷您前些时候还给河阳那边送信了,等姜家来人把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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