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应小高子的了,大概是应允了会为他在清江园安排一个职位吧?但这件事还得要清江王答应,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朝廷派来的人已经随清江王一同去了那个小院,想必眼下正在审问小高子。翠雯不停地向门外张望,明知道从这里看不到那小院中的情形,却还是忍不住这么做。
小高子会对朝廷的官说什么?他不会把清江王扯进去吧?好好的,王爷什么都没做,对那皇位也早就死了心,只想着能清清静静做过闲散王爷就好了,平日太后、皇上对他也很是宽和,又有清河县主交好,本该无碍才是。齐王妃到底是犯了哪门子的糊涂,居然要把他们王爷拉下水,还要做那谋朝篡位的勾当?!
且不说齐王府素来无权无势,外人提起都只说齐王是个滑不溜手的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既无藩地,也无私兵,从未听闻他财富过人,连声望地位都不能保证,即便做了谋反之事,又凭什么让众人心服?齐王妃兴许只是因为当年罗家覆灭而感到不甘心,可是蒋家不是好好的么?她难道为了外祖连家族亲人都不管了?罗家虽还有些姻亲故旧在,但有几个是真正愿意为了罗家,连身家性命都不顾的?!就凭这些,齐王妃到底有什么倚仗,觉得自己能成功?!
没那本事,却起了反心,要找死她就自己去找死得了,偏还要露出行迹来,又将他们王爷扯进去。
翠雯在心里骂了齐王妃半日,等稍稍冷静了些,回想起小高子的话。心跳又加速起来。
若他的话都是真的,皇上有意过继清江王之子为皇储,那他们王爷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安安份份地就行了,日后有了子嗣,自会有大福气。虽不是自己登上皇位,但日后的富贵尊荣也是不必担心的。只恨齐王妃死心不息,偏要横生枝节!倘若皇上那边真的对王爷起了忌惮之心,王爷就真真冤枉死了!这一切都是齐王妃害的!
翠雯恨恨地绞着手中的丝帕,几乎要将它绞烂了。仿佛那就是齐王妃本人似的,恨不得将她整个人绞断成两截。偏在这时,翠雯腹中隐隐作痛起来。她心下一惊,忙慢慢扶着家具走回榻边躺下,努力平心静气,告诉自己不可太激动了,免得影响胎儿。
清江王进门后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顿时紧张起来:“翠雯,你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不适?”
翠雯见了他一愣:“王爷?您……您怎会过来?您不是在前头审问小高子么?!”
清江王淡淡一笑:“审问的事自有朝廷的人负责,我不过是个引路的。何必掺和进去?”边说边走到她身边坐下,看向她腹部的目光中透着欣喜:“我都知道了,这些天有事忙。迟迟未能回来,让你着急了吧?别担心,你只管好生养胎。太后会为你做主的。”
翠雯原本就一直在担心这件事,若是换了半个时辰前,她听到这话不知会有多高兴,但此时她满心都是惶恐。清江王不在审问现场,那小高子到底说了什么话,她要如何知道?!
清江王见她脸色越来越苍白,不由得有些慌了:“你到底哪里不舒服?我去让人请太医!”说罢大声喊“翠云”。
翠云急急跑了进来:“什么事?王爷怎么了?”还以为清江王出了事。
清江王正要跟她说话,翠雯却一把拉住了他:“没事,奴婢没事的,只是……只是……”她吱唔了一下,才勉强想了个借口,“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歇一歇就好了,不必惊动太医。”
清江王忙将她压回榻上:“那你快躺下,有什么不适,一定要说出来!”想想又觉得不放心,“翠云,你还是赶紧去请个大夫来吧,即便不请太医,有个大夫来诊诊胎,开个安胎的方子,也是好的。等明儿我进了宫,再请太后派个太医和懂行的嬷嬷过来照顾你。”
翠雯勉强笑了笑,满怀心事却无法排解,眉间犹带忧色。
清江王留了心,给翠云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他便回头问翠云:“这两日我不在园中,她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为何如此忧虑?”
翠云也觉得奇怪:“先前她有些害怕太后会为了未进门的王妃,要她打了这一胎,但王爷您已经说过了,太后让她安心养胎,会为她做主的。照理说,她应该松一口气才对呀……”忽然记起一件事:“对了,那个叫小高子的内侍被押送来的时候,翠雯曾与他说过一会儿话,我让她别理会那人,她却说,想寻小高子打听一下那几位有可能做王妃的闺秀的性情。当时她是跟小高子单独在屋里说话的,我只让两位御卫守在院门口以防万一。难道是小高子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清江王皱了皱眉,心下有些不悦,挥手示意翠云退下后,他重新回到屋中,盯着翠雯看。
翠雯被他看得胆战心惊:“王爷……为何这样看奴婢?”
“你去找小高子做什么?”清江王淡淡地问,“我不是说过,即使王妃进门,我也会护着你么?连太后也让你放心安胎,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京城里的宗室王公,人人都有妻有妾,庶子庶女从没少过,有几家是正妻非要把老实本份的妾往死里折磨的?只要你安守本分,谁也不能为难你。你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太后挑的人?”
翠雯眼圈一下就红了:“奴婢绝无此意!奴婢相信王爷!”说着就哽咽起来了,心下说不出的委屈。
清江王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神色缓和了些:“小高子都跟你说什么了?”
翠雯抽泣着,瞧瞧门外无人,一咬牙,就把小高子告诉她的话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最后哭道:“奴婢实在害怕极了,不得已才答应了他。想来他不过是要个存身之地罢了,王爷就依了他吧。否则,他在别人面前胡说八道,王爷便是再清白,也免不了受人怀疑!”
清江王一路听,脸色就一路发黑,到最后忍不住发火了:“你一开始就不该理他!若你从不曾听到他这番话。他即便照实说出来,又有什么要紧?!皇上难道是耳根子软的人,不知道分辨这话的真假么?居心叵测的是齐王妃,与我有何相干?!”可如今一切都晚了!翠雯听到了那些话,又再告诉了他。要是处理得不好,他真是水洗都不清了!
翠雯哭得更厉害了:“奴婢知错了,奴婢也是一时被他吓着了。方才失了分寸。只是如今他已经把话说出来了,王爷,我们该如何是好?若是不依了他,就怕他心中怀恨,胡编乱造些对您不利的话出来,那时才糟糕呢!”
“你懂什么?!”清江王暴躁地道,“你以为他当真只满足于在这清江园里领个小小的差事么?这一回应了他,他自以为得意。日后只会越发得寸进尺,索要更多的好处!我们从此就要受制于他了!”
翠雯吃了一惊:“不能吧?他怎么敢?他就不怕王爷将来报复他么?将来皇上可是要过继王爷之子为储的,等到王爷之子登基。王爷可就再也不必忌惮他了!”
清江王见她冥顽不灵,简直气极:“你怎么就信了他的话?他说皇上难有子嗣,这是谁说的?哪位太医把的脉?太后与皇上可从来没在我跟前透露过要过继的意思。先帝在时也从未提起!况且我瞧皇上平日举止,并不见身体有恙,这不能有子嗣之说,真真不知从何说起!齐王妃早有反意,焉知这不是她胡编乱造出来动摇朝野的谎言?!”
他越想越觉得真相应该是这样,且不提小高子是真的信了这番话,还是假意说来骗他,他都不能有一丝异心,必须尽快将事实告知皇帝才行!至于小高子,方才见面时,对方眼神闪烁,也不知说出来的话有几分真,他可以先稳住对方,再慢慢儿从对方嘴里掏出更多的情报,弄清楚皇帝不能有子嗣的说法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还有齐王妃都有些什么计划!
这么想着,他顿时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对翠雯说:“今天你从小高子那里无论听到了什么,都只当没听到过,无论谁来问,你都不能透露一个字,连翠云也不许说!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只管安心养胎就是。园子里的事,你也不必理会了,想要什么东西,只管找翠云。我明儿再来看你。”说罢就出了门。
“王爷!”翠雯哽咽着唤他,却唤他不回,只能默默垂泪。她绝对不会往外说一个字的!她明白王爷的意思,小高子说的那些话,若被人发现王爷早就知情,皇上免不了要多心。但她更害怕的是,如果小高子将来真的苛索无度,在他们这儿得不到满足,就跑到皇上面前胡乱编排,把王爷说成跟齐王妃是一伙儿的,那王爷该怎么办?!
她这一日也没能好生过,到了晚间,连饭都吃不下。翠云便来劝她:“你这是做什么?王爷不是叫你安心吗?你如今一人吃,两人补,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也要填些东西下肚才是!”
翠雯无心考虑饮食,她拉住翠云问:“可知道那小高子都说了些什么?王爷怎么样了?”
翠云只觉得她问得奇怪:“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小高子说的话,我如何知道?只听说朝廷的大人们已经回去了,明儿再来。王爷还在前院呢,县主过来了,本想来瞧你,不过王爷说你已经歇下了,方才做罢。”
翠雯心下一痛,知道清江王定是恼了她,连忙低下头去,眼圈儿又红了。
翠云没留意,还在继续道:“说来有件事,我要跟你打声招呼,就是那个小高子,王爷留下他暂时在园里当差,说是叫他管着园子东边那个大书楼,派两个小太监给他打下手,除了书楼中的洒扫,旁事一概不必管,每月的月钱和一年四季衣裳什么的,都照着大管事的例给。这么轻闲又体面的差事,除了少与人往来,别的再好不过,真真便宜他了!”
翠雯一惊,立刻就想到,这是王爷答应了小高子的条件,但小高子只说要在这里谋个差事罢了,怎么就给了如此优厚的待遇?她抓住翠云的袖子:“王爷去见过小高子了?”
翠云不解地看着她:“自然是见过的,还单独说了一会儿的话,想来是那小高子巴结得好,否则王爷怎会给他这么好的差事?”
翠雯当下悔恨不已,不用说,一定是小高子威胁王爷了!王爷所虑果然是对的,小高子没那么容易满足,他是打定了主意要从王爷身上得到更多的好处!她为什么信了他?为什么又把话告诉了王爷?如今骑虎难下,王爷都被她拖累了!
要想个法子……必须想个法子!这个隐患,一定要尽早除掉!
清江王对翠雯的想法一无所知,他刚刚对青云复述了从翠雯处听来的一切,下午他已经找机会向小高子确认过了,小高子确实那么说过,甚至还补充了一些细节。
青云听得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皇上?不能有子嗣?!”她在宫中可从来没听过相关的话!就连当年皇帝还是太子时,被先帝匆匆送出宫,也是因为别的原因,一是藩王步步紧逼,盯紧了太子要坏他名声;二是楚王妃利用楚王郡主暗算太子,而当时的皇后又以为楚王郡主是亲生骨肉,不能辨别忠奸,无法保护太子;三则是为了迷惑敌人,赢取宝贵的时间做反击准备。
如果皇帝的身体真有问题,太后对她这个女儿从未有所隐瞒,又怎会没有透过一丝口风?她甚至还不止一次听太后说过,皇帝一天一天大了,再过两年就能立后,给后者添个皇孙、皇孙女。若是皇帝真的不能有子嗣,太后绝不会说这番话!
因此青云很斩钉截铁地对清江王道:“小高子说的绝对是谣言!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说的,但绝对不会是真的!太后常念叨着要皇上早日立后纳妃,好让她抱孙子,这话大皇兄你也听她提过吧?她要为大皇兄挑个好王妃,也是因为感激你当年舍命救了皇上!至于杀子之仇,大皇兄你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又不是太后的儿子,她怎会一直惦记着?”
清江王面上如释重负,抬手抹去一把汗,不由得失笑道:“不是真的就好,确实,太后常说想抱孙子的话,我怎么忘了呢?都是那小高子可恶,害得我虚惊一场!”顿了顿,又正色道:“即便谣言是真的,我也是不敢有奢望的。”
青云白了他一眼:“要是真有那个需要,你难道就真能硬下心肠不肯帮皇上的忙?”
清江王一噎,只能干笑以对。
青云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小高子的话上:“小高子被齐王妃追杀,这事儿应该不是假的,从他说的许多细节可以看出,他编不出这假话来,一定是别人告诉他的。那到底是齐王妃编的,还是别人编了告诉齐王妃的呢?”她咬了咬唇,“如果说,当年湘王谋反也是受了这个谎言的影响,那可就有年头了,当时齐王妃还在幽禁中,是否有这么大的能耐仍未可知,又或者……”她看向清江王,“真正编谎的另有其人,比如……当年一心要将皇上拉下皇储宝座的楚王妃?”
第三十二章 审问
清江王怔了一怔,没有预料到会从青云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楚王妃——如今已经是楚郡王太妃了,自打三年前与楚王府老王爷一同离开了王府,在城外庄子里休养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京城的门,甚至连长子继承楚王爵位、长媳怀孕、嫡长孙出生,她都没有回过楚王府,只有老王爷回去为子孙们庆贺。她从前是出了名的呼风唤雨,风头极劲,但三年不出现在人前,宫里也没有理会她的意思,逢年过节连循例的赏赐也没有,京城上下就仿佛已经忘了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世间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清江王从来没想到,青云至今还惦记着她,甚至把齐王妃的阴谋也怀疑到她身上。
他问:“妹妹为何会觉得……此事与楚王太妃有关?”
青云不解地反望他:“这是当然的啊,当年谁对皇帝最为嫉恨?谁最想把儿子送上那个宝座?楚王太妃当年都做了些啥,大皇兄是知道的吧?既然她可以勾结那些教导皇帝的老师,让他们坏皇帝的名声,又往他头上泼性情暴虐之类的脏水,那再多编一个他不能有子嗣的传闻,也没什么奇怪的。你也说了,先帝在时,藩王总是要造反,就是因为先帝子嗣少,年纪又轻,而先帝的身体却越发差了,早些年那些藩王就参与过夺嫡,只不过是输了,才暂时罢手,等待机会而已。这谣言出来了,先帝身体又不好,他们当然就以为自己有机会了呀!”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大皇兄,你方才说,那小高子曾经亲口告诉过翠雯,说皇上的那个秘密知道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宫里也就太后和皇上知道,宫外则是楚王府老王爷和太妃。但已多时不见外人了。齐王夫妻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他们向谁打听?难不成还能是太后和皇上吗?!”
清江王有些结巴了:“这……这……藩王们也不是傻子,怎会轻易信了这种没根没据的谣言?更何况,淮王等几个本来就不安份的也就罢了,湘王与楚王、齐王原本却都是站在先帝那边的,按理说,若皇上真的不能……那他们也犯不着造反。只要静等机会就好,真到了那一日,先帝自然会从他们的子嗣里挑选一人承继大统。”
青云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合理,不过谁知道呢?楚王太妃是个心思狡诈的女人,也许她还对那些藩王说别的了。至于谣言的真假……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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