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子,关蕴菁这样的家世出身,即使有个王妃养母,能嫁到侯府做填房,也算是高攀了。而她嫁进侯府后,那早就盼着母以子贵的小妾必然不能与她和睦相处,仪宾本人也会嫌她碍事,关蕴菁光是应付宅斗,就已经无暇他顾了,若是最后因为齐郡王妃谋逆,连累到她,还能顺手把这家侯府也收拾了。
太后还想到,只要指婚的旨意一下,就算这仪宾最终因为什么理由没能娶关蕴菁进门,她也没有可能嫁进清江王府了。
若不是为了引出隐藏的罗家残余力量,皇帝需要留着齐郡王妃作饵,关蕴菁早就被解决了,也不必留到今日。太后决意再不能给她们可乘之机。
谢姑姑亲自带着懿意去了侯府,齐郡王府那边则是太后的亲信太监马德安去的。前者见识了一番惊天动地的骚乱,仪宾当场闹起来,硬是不肯接旨,被父亲打了两个耳光,替他接下了。接着他又和闻讯赶来的爱妾抱头痛哭,他母亲气得命人拉走那小妾,他还与母亲对峙起来。谢姑姑完成了任务,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场好戏,一句话也没多说便回宫去了。
倒是马德安那边,有些不大顺利。原本一直在王府中的关蕴菁。不知几时离开了,齐郡王妃声称:“那孩子昨晚上梦见了早逝的父母,说是在九泉之下受了许多苦,她伤心得不行,要到城外的庵堂里带发修行。为亡父亡母祈福呢。她还说,父母一日不能脱离苦海,便一日不肯嫁人。真真是难为她这孝心了!”
马德安心知她这是借口。皇帝一直有派人监视齐郡王府,自然知道关蕴菁不曾光明正大地坐马车离开,若不是仍旧躲在王府里,就是悄悄逃走了,目的自然是为了逃避指婚。马德安心中怀疑宫中有人给齐郡王府通风报信,也不多说什么,只让齐郡王妃接旨,关蕴菁既是她的养女。她自然有这个资格的。齐郡王妃寻借口推了几句,马德安都不为所动,只说:“只要订下亲事。什么时候完婚都好说。王妃只管接旨就是,若不然就是抗旨了。”齐郡王妃只得不甘不愿地接了旨。
男女双方都接了旨意,不管他们各自意愿为何。这门婚约已经算是定下了。湘王郡主仪宾不能再扶妾为妻,关蕴菁也不能再打清江王的主意。消息传开,京城上下说什么的人都有,但无一例外地表示:这对男女虽然岁数差得大些,但论为人品行真是太匹配了!
哪怕是最严格最挑剔的御史,也只会说太后不该为丧失名节的女子做主,赐婚给别人,应该直接将她送进庵堂清修去才对。
关蕴菁收到消息后,无论心中有多么怨愤,也只能假戏真做,在城外的庵堂清修起来,完全无视指婚的旨意,但她心里很清楚,到了这一步,想要光明正大地进清江王府为侧妃,已经不可能了,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青云也在猜想她会怎么办。皇帝明明派了人监视她和齐郡王妃,但她们似乎总有法子避开外人的耳目,指使暗中的人手去做些丧心病狂的坏事。青云有时候想,若是有什么干净利落的法子,把她给解决掉就好了,至少不必天天提防着。但青云也就是想想而已,终究做不到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给人道毁灭。
她有时候也会在周楠面前念叨这事儿,周楠听得多了,也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便问她:“你说这姑娘姓关,祖籍何处来着?”
青云回答了,她又面露疑惑之色:“这么说来,她跟关通判一家是同族了?我听关通判家的姑娘提过,她家祖籍也是在那地方,多半还是一家子呢。”
青云忙派人去查问了一下,果然,关通判与蒋家二奶奶的娘家是同族,只不过不是一个房头的,血缘却很近。她想起去年秋天时,曾让牛辅仁派几个人到蒋家祖籍去问当年的事,查清楚关蕴菁到底是不是蒋二奶奶托付给小姑子的那个娘家侄女,却至今没有回音。过年时,牛辅仁倒是托李进宝给她捎过话,说是那几个人在蒋家原籍没查到什么,只打听到蒋二奶奶侄女的奶娘离开了京城,现在正在老家,便转往关家原籍去打听,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回音了吧?
没想到这回音还没到,周楠就先给她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消息:“若是关通判的同族,这事儿就有些奇怪了。关姑娘跟我们提过,她族里有一支曾与罗家有过姻亲关系,其实是拐了两道弯的,不是直接的姻亲,但当年却也担惊受怕过一段日子,后来才渐渐好了,也有几个族人科考出仕,没遇到什么阻碍,但想要往高处升,却总是不能成功。日子一长,他们心里也有数了,安心在地方上做个小官。但与罗家有亲的那一支,下场却很惨,不但唯一的男丁没了,连嫁给罗家姻亲的女儿都丢了性命,那男丁原有个女儿,一直养在她姑姑的婆家那儿,族人都以为她平安无事。直到前些年,侍候那女孩儿的奶娘一路从京城乞讨回乡,才知道那孩子原来不到两岁就夭折了。那奶娘也因此被打了一顿,赶出门去,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几乎死在路上,她足足讨饭讨了三四年,才回到家乡!”
青云听得有些发呆:“这么说,蒋二奶奶的侄女,其实早就死了?!”
周楠点点头:“若关姑娘说的没错,确实是这样。关姑娘是见过那个奶娘的,听说那婆子现在还活着呢。”
青云顿时严肃起来:“如果说,那个孩子早就死了,那关蕴菁又是谁?!”
第五十五章 宴请
青云再度望向好友周楠,心中纠结无比。
周楠刚刚打发了前来向她询问宴会安排事宜的丫环,回头看见青云有些诡异的表情,不由得心生疑惑:“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青云干笑着摇了摇头,移开了视线:“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感慨。三年不见,你如今是越发能干了。我瞧着你母亲都不如你利落呢。”
周楠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轻声道:“从前父亲在京里时,家里并没有多少大摆宴席的机会,母亲也就是随外祖母见识过些,真上手的时候并不多,况且那时候她身边有的是能干的婆子,压根儿就用不着她多操心。自从外祖父丢了爵位,母亲独自在京,便是六、七年的沉寂,自然更不会有机会大摆宴席招待宾客了。反倒是我,在锦东时,还常常能遇上官员之间的小聚或是当地富商招待官员的宴席,也曾借过别人家的园子招待几位与父亲共事的大人的家眷,还算是熟悉。今日祖母大寿,虽准备的仓促些,所幸来的都是亲朋好友,你又借了能干的管事和婆子帮忙,我预备起来就更轻松了。这哪里能说得上是能干呢?”
青云笑笑:“行啦,我知道你爱谦虚,不过这话当着你家里人的面,又或是当着客人们说吧,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
周楠的脸又红了红,还没说什么,便又有丫环来请示了,她只得专心先处理宴会的事宜。
今日是周老太太的寿辰,本来并不是“整十”,也非“逢九”,周康并没有大贺的意思,只想着请亲朋们到家里摆两桌酒,然后送一份厚礼孝敬母亲,再为她到京中名刹做个祈福仪式。也就算了。周家为父母贺散寿,一向是照这个旧例办的。但周老太太却觉得儿子刚刚高升,庶孙又中了秀才,一家人在京城里团聚了,而且已经说好要长期定居,怎能不好生庆祝一番呢?不但要请亲朋好友。还要把周康的新上司、新同僚也请过来,还有他从前的老师、同窗、同榜什么的,大大地热闹一番。
周老太太还有一个私心。近日来她带着两个庶出的儿孙到从前相识的故人家中拜访,也曾提过两个孩子的亲事,但有兴趣的人家却不多。庶孙周槐还有两家看中了,想把庶女嫁给他,庶孙女周樱却是完全无人问津。周老太太心里也明白。周槐有可能在科举路上走得更远,所以人家愿意将女儿许他,但也只是庶女而已,周樱不但是丫头生的,本身容貌也不能算十分出挑,可能在乡下待得久了,又受祖母宠爱,所以有些小脾气。人家瞧不上,哪怕有不错的庶子,也不愿意考虑周樱。周老太太心疼孙女。想要趁着宴席的机会,多见几家官眷,看看那些人家是否有合适的孩子。
至于周楠。反正有她父亲做主,又有太后撑腰,已经完全不需要祖母操心了。周老太太也就把这件事抛开不理。
这是周家多年来头一次摆宴,周康又圣眷正隆,因此凡是受了邀请的人家,就没有不来的。周王氏本想趁机大展身手,让外人夸奖她一番,无奈身边没几个好帮手,事情又实在繁杂,让她有些应付不过来。她怕叫婆母知道了小看她,又不敢透露给丈夫知道,便悄悄去请教嫡母王老太太。
王老太太是个精明人,见这是个好机会,便非常“热心”地帮她的忙,还叫了媳妇王大太太杜氏来帮着打下手。只要插了手进宴席筹备事宜,不但能悄悄儿没下几两银子补贴家用,到了正日子,还能借着周王氏的名头出面招呼客人,在那些官眷面前露露脸,若能将王路达推到前院去,与宾客们在一处多相处,说不定还能遇上伯乐呢。
可惜有周康在,王老太太的算盘就打不响了。当他下朝回来,发现岳母婆媳俩公然坐在自家上房里帮忙理事,当面不说什么,晚上却给妻子下了死命令,不许她再插手宴会之事,再将中馈交给长女料理。到了宴席当日,王老太太婆媳俩可以上门做客,却只能随其他亲友们一处坐着,至于王路达?他就不必上门了,即使是亲家,有人作代表也就行了。
周楠于是就接过了宴席筹备的大任。本来周老太太还担心她会出纰漏,周樱和她那个姨娘也暗中盼着她应付不了出丑,周王氏则等着女儿遇到困难时向自己求助,便可以光明正大再次接过中馈大权……谁都没想到,周楠居然没依靠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就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宴席十分体面上档次,花费却不高,侍候的婢仆训练有素,任谁都挑不出错来,有心钻空子的人完全失败了。
青云看着周楠这游刃有余的样子,心中再度感叹:这姑娘多好呀,长得漂亮,人品正直,才学很好,性子温柔知理,管家又是一把好手,无论何时都是落落大方的,就算面对极品亲人,也仍旧是好脾气,除了有时候做事不够强硬外,真是完美得不得了!虽然现在有人嫌弃她都快二十岁了,已经是老姑娘,但对青云来说,二十岁的姑娘简直就是水嫩嫩的花骨朵儿好么?!她老子周康对女婿的要求也不高,怎么就没几个靠谱的人家愿意上门提亲呢?
青云想起太后提的那个建议,心里真是纠结无比。大皇兄自然是好的,出身高,性格好,为人和气又有才华,颇有生活情趣,而且脑子还非常清醒,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从来不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就生出谋反的想法,也对皇位没有企图,对一个皇子——还是曾经拥有过强大母族的嫡长子——而言,脑子能这么清醒真是太难得了!如果有个好姑娘能嫁给大皇兄为妻,跟他和和美美地过日子,那就太好了!
可如果这个好姑娘是周楠,青云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没别的原因,关键是大皇兄他太胖了……
清江王震云,他是个体重两百多斤的大胖子,光是身形,就是两个周楠的份量!如果周楠嫁给他。新婚之夜怎么办?会不会被压晕过去?
青云打了个冷战,提醒自己不要再幻想这么黄暴的事了,太后其实也就是提了提,并不是一定要选周楠的意思。合适的姑娘其实还有不少,周楠身为一个四品官的女儿,在候选人中只能算是中等。而因为她的母亲出身于有从逆前科的王家,她是否能在皇帝那里获得通过,还是未知之数呢。虽然青云心里清楚,如果她对皇帝说周楠可以,那就真的可以……
青云再看了一眼纤细苗条、雪肤花容的周楠。决定先回去探一探大皇兄的口风,问他是否有意减肥再说。
她是个非常有良知的好闺蜜,就算是要撮合闺蜜和大哥。前提也得是两者匹配,而且彼此有情,坑闺蜜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
周楠又再打发走了一个丫头,暗暗松了口气,回头看青云,笑容中便带了几分愧疚:“早说了今日要好好陪你说说话的,谁知我又这样忙,简直抽不出空来。扫了你的兴,真是对不住。”
青云笑着摆摆手:“这有什么?我今儿可是你们家的座上客,你的宴席办得好。就等于是把我招待好了。要是你光顾着陪我说话,菜也不香,酒水也差。戏也听不好,身边陪席的人都俗不可耐,那我还不如不来呢!”
周楠的脸又红了一红,接着十分诚恳地道:“说来我还真是要谢你呢,若不是你从中牵线,帮我们家借到这个园子,我还不知道要把宴席摆在哪里,才能容得下这么多客人。”
周家宅子不大,周老太太想请的人又太多了,加上周康的新单位着实有不少同僚,他初回京中任职,方方面面要应酬打点的人也不少,没个好地方是没办法做东的。青云一听说,就主动揽过这件事,替周家借到了一位郡王在城西建的园子。
这园子方圆有一里半大小,园中不但有各种名贵花木,还有城外引来的活水聚成的小湖,亭台楼阁,雕栏画栋,十分精致华美。这位郡王原是为了休闲和爱好才建了这个园子,几乎把家底都掏光了,为了补贴家用,就时不时租给别人挣点小钱。他与温郡王府血缘比较近,也有些交情,他妻子还跟平郡王府旁支的三太太交好,青云靠着祖母和三太太的脸面,用一个颇为实惠的价格租下了园子一日,着实帮了周家大忙。周楠其实早就谢过她了,连周康也送了一块名砚给她作谢礼。
因此青云对周楠的再次道谢完全没放在心上:“咱俩什么交情?道谢的话说得太多,就是见外了。我还要谢你们家替我照顾干爹呢。”
周康做了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刘谢也跟着进了都察院,任职都事,这是个七品的辅助官员,也是佐贰官的性质,但上了七品,便是真真正正地入了流,刘谢简直激动得不行了。虽然青云问过他,要不要回清河县去做知县,那也是个七品的职位,还是正印官,有她这个清河县主护着,又有一众熟悉的吏员帮忙,不愁坐不稳那个位子。钟师爷早在去年就带着家眷回清河去了,他在当地本是大户,又有人脉,哪怕是曾经出过事,也混得很不错。但刘谢却拒绝了,他认为自己一直都是做着辅官,还没有足够的经验去做正印,想先历练上几年再说。青云也就由得他去了。
以他的性格和出身,进入都察院这种进士满天飞的机构,还能站稳脚跟,完全是周康的功劳。因此青云心中很是感激周康。
周楠当然不会坦然接受青云的道谢,便笑着拉住她的手:“咱们也不必谢来谢去的了,正如你说的,反而显得生分!”青云反握住她的手:“这样才对嘛!”
又有人来请示周楠了,这回不是问该如何安排事务的,却是周王氏打发人来叫女儿到前头去,陪她一向接待前来的贵客的。周楠不由得面露难色,她不明白母亲为何会这样安排,明明青云是今日来的女客中身份地位最尊贵的人,论年纪又不适合跟周老太太她们一帮老夫人坐在一起,因此她才会陪着青云坐在亭子里赏花,等开宴了再到正席上去。若她走开了,谁来陪青云?若是没个人陪着,不是太失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