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太妃冷笑一声:“你说得好听!也不怕有朝一日,你那好侄儿反脸不认人,把你的儿子、孙子都一并杀了,你还做梦呢!”
老楚王叹了口气:“我们又不给他添麻烦,他好好的杀我们做什么?无缘无故的,便是宗室也不会依他。若要我说,当初要不是你我起了不该有的念头,如今我们还是风风光光的实权王府呢,凌云小孩子家,想要坐稳江山,少不得我们这些叔伯的扶持。你只瞧齐王府,若不是他家自己有了异心在先。眼下也风光着呢。”
楚王太妃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冷声道:“这么说,王爷是后悔了?王爷可别忘了,当初谋算那把椅子,可不是我逼着你去做的!你若真的甘心做个小小的藩王,那当初做什么要听我的话?!”
老楚王看了她一眼:“当初成亲时。我就答应过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弄来。你想要做皇后,我一时糊涂,也就答应了。如今想来,确实不该。我原是庶妃之子,若没有先帝照应。只怕早死在宫里了,先帝多年来一直待我不薄,我不该起了那等见不得人的心思,要害了他的子嗣,夺他的皇位。幸好,靖云不是个糊涂孩子,及时制止了我,如今我日子虽过得清冷些。心里却好受多了,好歹不用去背那忘恩负义、手足反目的孽债。”
“放屁!”楚王太妃忍不住爆了粗口,“谁忘恩负义了?!先帝从前对你好又如何?一样是皇家血脉。谁比谁高贵些?自古以来,也没几个嫡出的皇子登上皇位,更何况他也不过是正宫收养的罢了。论出身,未必比得上你高贵,也就是运气好,被罗家瞧中了,才侥幸得了皇位。若真要凭本事跟人斗,他哪里是别人的对手?不然也不会白白牺牲了元配,连岳家都没保住。你觉得他照应你,他何尝不是要借你之力?那些年,你为他做牛做马,他的江山,本就该有你的一半!他若有个好儿子,也就罢了,偏又没有!长子是罗家罪人血脉,根本就不可能继位,次子……”她顿了顿,眼圈红了,“次子去得早,剩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顶什么用?我们靖云不但年长,还聪明能干,比他所有儿子都强,凭什么就不能坐上那个位子?若当年先帝没有被罗家看中,坐在那个位置上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老楚王的脸色有些发白,方才妻子那个短暂的停顿,他听出来了。想起那个只草草见过几面的“侄子”,事实上是自己亲生的小儿子,他心里就象刀割一样疼。他统共也就只有这两个子嗣罢了,小儿子被换走,他还是三年后才知晓的,那时孩子都已经没了,而他竟连亲生儿子的模样,都不曾记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妻子的自作主张,她怎么就敢做那样的事?!
心中一难受,他对妻子的怨念就深了几分,有些从不忍说出口的话,也忍不住说出来了:“你别说得这样好听,若你真的是为靖云着想,又为何要逼着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你明知道他身子不好,还打着为他选侧妃的名号,去招揽那些手里有兵权,又或是在朝中任实职、能对你谋算那把椅子有助力的人家,就没想过他是不是愿意?说白了,为儿子谋皇位是假,你不过就是看中了后位,既然我这个丈夫没能如你所愿,替你挣个皇位宝座回来,你就想办法将儿子捧上那个位置,谋个太后之位回来坐坐也好,是与不是?!”
楚王太妃顿时恼了:“你胡说些什么?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只有一个儿子,怎会不为他着想?我是不忍心看着孩子这般优秀,却要屈居他人之下,成天只能给人磕头叩拜!”
老楚王惨然一笑:“你也不必辩解了,我心里清楚得很。那年宫中选秀,你无论容色才艺都是上上之选,又是姜家郑重送来应选的,一心想着要进宫,却没想到我在皇上面前讨了你,你只能做个亲王妃,你心中不甘了。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你妹子一同参选,却成功入宫为妃,又诞下皇嗣,一跃成了中宫皇后,母仪天下……你一直觉得你妹子处处不如你,又怎会甘心看到她比你更尊贵,更风光?”
楚王太妃的脸已经有些扭曲了,她紧紧闭着嘴,什么话也没说,但眼中却隐隐露出了怒火。
是的,她心中确实怨恨。跟老楚王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无论对方待她多么温柔体贴,甚至为她冒谋反的风险,她心里始终没能忘掉这份怨恨——若不是他横插一脚,凭她的容貌、才智与家世,早已成为先帝的嫔妃,诞下皇子,那么如今在皇宫里呼风唤雨母仪天下的,就是她了。而不是那个长相平庸又蠢钝过人的妹妹!
她是姜家二房嫡长女,事实上也是姜家一族同辈中的嫡长,她父母给她取的名字叫“凤卿”,从小就盼着她有大出息的,而她也一直这么相信着。那年选秀,宫中美人云集。却无一人能压过她的风头,先帝也对她另眼相看,还特地召她到跟前说过话,赏了她许多珠宝衣料,连当时风头正盛的废后罗氏都不敢为难她。若不是楚王横插一脚,她又怎会青云路断,只能做个小小的藩王妃?!
老楚王看着妻子的表情。心中早已一片冰凉。他嘲讽地笑了笑,摸了自己的脸一把,方才淡淡地道:“当年选秀之时,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那时罗后正得势,只是朝廷一直劝先帝广纳后宫,繁衍子嗣,她又只生了一位皇子。方才无奈答应了选秀之事,但选些什么人进宫,她却是要做主的。绝不会容许有人压过她,得了帝宠!你那时年轻气盛,从河阳上京。就处处抢风头,虽然无人能与你的美貌才艺相比,但你也成了人家的眼中钉。先帝召你上前说话时,罗后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教训你了。若不是我及时请旨讨了你做妻子,只怕你早已丢了性命。先帝对此也心里有数,他向罗后解释召你上前说话的缘由时,就说了是为我挑媳妇。真要说起来,先帝与我虽断了你的青云路,却着着实实救了你的性命哩!”
楚王太妃瞪大了眼,但随即露出几分嘲笑:“你少胡说八道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么?罗氏再嚣张,不也只能容忍新妃嫔进宫?若她当初真有杀我之意,又为何对我那般客气?你更没必要将真相瞒着我二十多年!这不过是你胡编乱造来哄我的罢了!”
老楚王露出一个悲哀的笑容:“我不曾哄你,罗后对你客气,不过是要骗取你的信任罢了。她确实是容忍了几个妃子进宫,其中还有当今太后,你的亲妹妹,但你仔细回想,那时进宫的妃子,有几个是才貌出色的?至于你妹妹,你不是从小就嘲笑她长相平庸又不聪明么?你再想想,罗后被废之前,有哪个美貌女子得了先帝青眼,是有好下场的?”
楚王太妃不想听他的话,但心里却忍不住回想当年的情形,越想就越觉得心惊。正如老楚王所说,罗氏统治下的后宫,根本就没有出现过真正的美人,甚至有过素有美貌名声的京城官宦人家千金,因有贵人戏言要推荐她入宫,结果第二天就有罗家人上门划花了她的脸。若自己当初真的进宫做了妃子,罗氏真能容忍得了么?
楚王太妃心里虽不愿意相信,但还是相信了老楚王的话,只是嘴上还不肯服输:“那些女子都是有貌无才的蠢货,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
老楚王看着她,心中早已麻木了,也没有精神再劝些什么,只说:“该说的我都说了,若你依旧执迷不悟,我也无法。但你就别指望能给皇帝、给朝廷带来什么麻烦了。我已经知会过底下的人手,以及所有仍与我有联系的人,不许一人听从你的指派胡闹。我劝你还是死了心吧,儿子都已经被你逼得形神俱疲了,你还要如何?即便你侥幸真能谋到那个位置,儿子不肯要,我也不愿意要,你难道还能自个儿坐上去,封自个儿一个太后尊号么?!”
老楚王黯然离开了,楚王太妃呆坐半晌,却咬牙切齿起来:“岂有此理!这是在小瞧我么?当年若没有我,怎会有楚王府后来的风光?若不是儿子犯傻,你又中途退缩,我早就坐上皇后宝座了!无论当年真相如何,我是绝不会输给姜淑卿的,我儿子更比皇帝强百倍!你等着瞧吧,即便没有你们,我也能做成大事!等我把皇帝拉下宝座,就不信你们父子俩不动心!”
她重新叫了青绸进来,吩咐下去:“派人去联系那几家人,就说用他们的时候到了,让他们给我好好办事,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他们的封赏!再来,派几个机灵的人手去监视清河县主和那个叫尺璧的丫头,等我发话,就将尺璧绑了来,我自有用处。另外再派人去联系我们在太医院里的人手,还有当年留下来的那几个婆子……”她冷冷一笑,“从前我不舍得用这一招,是怕自身会受牵连,如今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还怕什么来?姜淑卿,你抵挡得住么?!”
第七十九章 密报
楚王太妃说做就做,立刻就要派心腹手下出庄,他们借口各种各样的名目,不惜代价要混出庄去。但老楚王毕竟还是这块土地上的主人,他既然下了死命令,不许太妃的人离开,底下的人当然不敢放松。楚王太妃手下几个得用的婆子,都才出二门就被捆了,押送到老楚王面前,直接挨了板子,然后就被送走了,据闻是送到楚郡王名义上的藩地里做苦工。楚王太妃连这些心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平白折了六、七个人手,气得直跳脚。
她向老楚王抗议,老楚王却避不见面。她硬要闯出去,想着以自己的尊贵身份,底下人断不可能有胆子拦她的,却没想到那些人确实没拦她,却拦住了她身边侍候的人,还直接捆了起来,又命人锁上通往车马棚的去路。她确实可以硬闯出门去,却只能孤身一人走路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楚王太妃自生来就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怎么可能会独自出门抛头露面?只得冲着那些下人干瞪眼。
最后她索性心一横,拔下头上的金钗,命令下人放开自己的心腹,否则她就当着他们的面自尽。下人们面面相觑,还真有些动摇了。这时候老楚王赶了过来,见状也不着急,只是淡淡地道:“你若真的能为这几个丫头婆子去死,我倒要对你另眼相看了。靖云早几日派人送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我已命人去传他了,你只管放心大胆地戳吧,若你死了,我也算是解脱了,若你侥幸不死,我也不必再担心你胡作非为。会带累儿孙。”
楚王太妃万万没想到他绝情至此,那根金钗无论如何也戳不下去了,只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狠狠地用力将金钗往丈夫头面上扔去,老楚王也不躲,任由那金钗刺中额头后掉落在地,额上一抹血痕渐渐显现出来,血滴落在灰白色的衣襟主,显得格外显眼。
周围的下人都吓得脸色发白,慌慌张张地命人请大夫拿药,老楚王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妻子。什么话也没说。楚王太妃瞪着他,袖下拳头握得紧紧的,最终只能一甩袖。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老楚王转头看向她的几个心腹丫头婆子:“好生侍候太妃,太妃心情不好,你们该多劝着些,而不是由得她胡闹。再有下回,可别怪我心狠。”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青绸等人却止不住心中的胆战,纷纷行了一礼,低头追楚王太妃去了。
经此一事,楚王太妃才算明白,丈夫是真的打算阻碍自己了。若此时还是楚王府风光的时候,她出入有体面。手中有大权,又有法子拿捏住宫中的妹妹,无论丈夫儿子都对她惟命是从。那她也许会放弃自己的打算。但是现在,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权势,失去了尊贵的地位,只空余一个太妃名头。丈夫厌弃她,娘家靠不上。连儿子、媳妇都疏远了她,她可以说什么都没有了!这种日子她无法忍受。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放弃计划,也只能在这小小的庄园中混吃等死,所有体面都要指望宫中的妹妹和夺去她亲生儿子皇位的小皇帝施舍,她还不如放手一搏呢!
就算丈夫不支持又如何?她当初可不是凭着他的支持,才得到那么大的权势的!
不过她要再行动,也不会笨到直接派人了,这回稍稍用了点心机,没有直接派身边的心腹,而是暗中找上这些心腹们的亲戚,比如青绸的姨妈,或是另一个大丫头紫绢的姑姑,也有某个婆子的女婿、外甥之类的,但凡是在庄里当差的,忠诚度上比较可靠的,全都利用上了,先拿打赏吸引他们,再许个好前程,不怕他们不心动。老楚王只是限制太妃以及她身边人的行动,却没拦着她提拔庄中的下人,倒还真让她笼络到几个见钱眼开的小人物。他们只有一份小职司,既不起眼,又不出挑,只要不惊动老王爷,还能赚点外快,他们是不会多想的。
事实上,也不到他们多想,因为他们要做的事很简单,只是跑个腿,送个信而已。
楚王太妃见无法派出心腹去见那些早有联系的文武官员,为了确保需要交待清楚的事情不会有所遗漏,只能将指示口述出来,由青绸执笔写成信件,让人给那些官员送去了。当然,她也不想留下把柄,因此事先嘱咐过送信的人,要把信原样带回来,还要附上回信。只要有原信,又有回信,这些跑腿的下人就能得到每人十两金子的赏钱。
至于要派去监视青云和尺璧的人,也只是带个口信。他们需要去见的,是她从前身边侍候过的大丫头,如今都已经嫁出去了,还有两个被家人接出去荣养的婆子。她们其实算不上她的心腹,否则也不可能脱得了身,但若只是让她们帮着监视个人,还是没问题的,事后她自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奖赏。楚王太妃同样许诺,只要得了这几家人的信物回转,送信的人同样有十两金子的赏钱。
所有人都心动了。而庄子上守卫再森严,也需要派人出去采买,还有部分护卫与奴仆的家眷就近住在庄子附近,总有人会在告假时回去与家人团聚。只要不是太妃院子里侍候的人,又或是一向听从太妃命令做事的人,守庄的护卫只会稍作盘问检查,就会放人离开的。
不得不说楚王太妃这回想得还算周到,派出去八个人,全都顺利出了庄,各自朝各人的目的地奔去了。
而这个时候,一直在庄子外围监视老楚王一家的人,也立刻发现了这个动静。
他们奉皇帝的命令守在这里,数月来也曾向上报告了好几次庄上的动静,可惜没几条消息是有用的,上面虽然没说什么,只叫他们继续监视,但他们心里都有些不得劲儿。相比于守在齐郡王府门外的同僚,还有传闻中守在宫里卢太嫔小院外头的内侍们。他们立下的功劳简直不值一提。因此所有人都在憋着一口气,想要做一番大事给别人看呢。今日见老楚王的庄子上居然先后出来了好些鬼鬼祟祟的人,没一个是往附近村子或镇上去的,可见不是讨了假回家与家人团聚去,那是为了什么呢?他们立刻分别跟了上去。
无奈的是,他们是轮班守在庄子外头的,一班只有四个人,通常情况下,这四个人也就足够了。谁知今日庄子里先后出来好几个人,都是形迹可疑的。他们只能瞅准了人,一个个分别缀上,只留一人留守原地监视。同时急信通知上司,让他多派几个人来接手。他们的上司得信稍迟了些,等派了十个人赶来时,留守的那人已经错失了三个可疑目标的去向,他们只好暂且放过这三个人。继续分派人手,跟上接下来出庄的几个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